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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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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西便殿,天启皇帝坐卧在龙床上,病体似乎减轻了一些,精神也胜于往昔,就命太监、宫女们都退下,只留皇后张嫣一人在身旁服侍,他细细端详着张嫣,见她容貌清减了许多,全身上下满是疲惫之色,不由惹动了心中的柔肠,歉然说:“这些日子苦了你,朕心里实在不安,你可要好好爱惜自家,不要轻贱了身子。”

  张嫣泪盈双眼,望着天启羸弱的身形,哽咽道:“臣妾劳皇上费心了。”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悄然淌落。

  天启将她的手抓到掌中,温存道:“朕实在舍不得你,想你入宫那时,身形也是这般消瘦。宫烛高烧,新人如花,何等快乐!只是三宫六院,佳丽众多,朕不想伤害一人,难以专情,冷落了你。如今朕身染沉疴,怕不久于人世了,你年纪轻轻,朕抛得你好苦!”天启眼中也闪动着泪光。

  张嫣将头轻轻贴到天启的手上,面带愧色道:“只恨臣妾无福,不能多伺候皇上,也没有给皇上生得龙种,致使储君之位久虚,皇上身后无嗣,实在有负皇恩,有愧祖宗!”

  天启微笑道:“你不必自责,朕不怪你。刚才魏伴伴奏言,后宫两个妃子有孕月余,朕也不算无嗣了。若得麟儿,今后还要劳你细加看顾,替朕费心抚养调教,稍稍长大,你既可垂帘,由魏伴伴摄政。朕便可无愧于列祖列宗,含笑九泉了。”

  张嫣大惊,抬头急问:“二妃子有孕,臣妾一直未有耳闻,怎么今日突然有此消息?”

  “是魏伴伴亲口所奏。”

  张嫣心急如火,定了定心神,才说:“皇上五月既病,当时虽宠幸过几个嫔妃,敬事房的起居注上并未记载有人怀孕。数日后皇上用药渐多,不再行男女之事,怎会有怀孕月余的妃子?此事断然是假的,背后必是有人弄神作祟,皇上万不可中了狸猫换太子之计,使大明江山易主改姓!”

  天启面现失望之色,怏怏地说:“此言有理,令朕心下豁然。方才朕只顾了欢喜,心智昏了,竟被蒙到鼓里。只是垂帘摄政之事,朕已传口谕给魏伴伴,如何是好?”既急且愧,连咳几声,面色青紫。

  张嫣忙给他轻揉后背,开导说:“皇上若要更改也不难,不妨可另草诏书。臣妾愚见,最紧要之事当属立谁为储君,以免朝野观望不决,莫衷一是,势必会有人妄生分外之念,觊觎大宝,激成变乱。皇族宗室中惟信王血脉最近,保我大明江山社稷,当速召信王入宫!”

  天启点头,但面色悲怆,似是心有不甘,踌躇道:“传位五弟倒也合乎情理,朕是担心魏伴伴不愿辅佐他,反而会害他性命。方才你说皇城已被封锁,五弟又如何进得了宫?”

  “臣妾以为五弟能够进宫固然最好,皇上可当面托付。若不能进宫,皇上不妨草下诏书,臣妾自可设法将诏书送到信王府,他日金凤衔诏,遍告天下,谁可更改?”

  天启无力地叹息道:“传朕口谕,命信王入宫觐见。”

  张嫣看一眼高大的西洋教士进贡的自鸣钟,合掌默默祷告:“若苍天佑我大明,信王也该到了。”

  刚刚定更,喊夜的宫娥手持宫灯和金铃,在乾清宫门前列队,口中高唱“天下太平”,向日精门、月华门走去,铃声与歌调相应和,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张嫣回望着宽阔的宫门,忽见陈德润闪身而入,身后并无他人,心中惴惴不安,正待要问,陈德润却抢步拜倒,低声哭泣道:“皇兄,臣弟来看你了!”说罢,俯在龙床边不住流泪。天启惊异来人的装束,问道:“你是五弟么,为何如此模样?”

  信王悲声道:“漫说紫禁城,就是皇城以外也守卫森严。若非如此,怎能见得到皇兄?”兄弟二人相对而泣,大有人神相隔、天上人间之感。张嫣忙劝道:“皇上,信王既来,还是快将血书锦诏交付与他,再召当值的阁臣进宫草拟遗诏,以免迟久生变!”

  天启点头,侧起身子,拉着信王的手,将血书锦诏递与他说:“五弟与朕同气连枝,血脉一贯。朕膝下久虚,当由五弟继承大统,五弟可要做尧舜那样的圣君呀!”

  信王将血书在黄龙缎子上的遗诏高举在头上,慌忙跪在床下,推辞道:“皇兄此话,臣弟万死莫赎。当年朝野传言国丈欲谋害皇兄,拥立臣弟,事过多年,至今想起仍觉心惊肉跳。太祖御撰《皇明祖训》谕示:‘凡古王侯,妄窥大位者,无不自取灭亡。’臣弟谨记,时刻不敢有忘。太祖又谕:‘凡自古亲王居国,其乐甚于天子,何以见之?冠服、宫室、车马、仪仗亚于天子,而自奉丰厚,政务亦简。若能谨守藩辅之礼,不胡作非为,乐莫大焉。’臣弟只想做逍遥快活的信王,与皇兄长伴,不想做什么皇帝,总揽万机,晚眠早起,劳心焦思,忧天下难治,虑黎民劳苦!”

  天启拍拍信王的头,流泪说:“朕岂会听信谗言而离间骨肉,当年朕可曾相信?如今朕不想让出皇位,也不能够了,朕已没有多少时日,也舍不得你。”

  “臣弟幼失皇父,全赖皇兄养育,不如让臣弟代皇兄而死!”信王以头触地,泪如雨下。

  天启颔首道:“朕知道五弟的一片忠心,也足感宽慰了。”

  张嫣见信王神色犹疑,急说:“皇上并无他意,若一味推辞,难道要将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与外姓他人吗?”

  信王神情一肃,拭泪道:“臣弟不敢!”忙将血书锦诏收好,贴身藏了。

  天启喘息一会儿,笑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朕刚做了皇帝,你以为好玩儿,问朕可不可以也做一做,朕戏言让你几年,不料竟成谶语!如今你就要做皇帝了,有件事儿可要替朕办好。”

  “臣弟遵旨。”

  “自古道长兄若父,长嫂若母,皇后深明大义,娴静庄重,极力劝朕传位与你。日后五弟可要善视中宫,好生奉养,为朕弥补相负之憾。”交代完毕,唏嘘不已,张嫣早已哭成了泪人。

  首辅黄立极、次辅施凤来二人自天启病重之时,便在乾清门外的内阁值房内当值,一个多月来不曾离开半步,出不去紫禁城,其他阁臣也进不来。闻听皇上诏宣,急急赶来,见西便殿里只有皇上、皇后和信王三人,不觉愕然,忙跪请了安,见皇帝骨瘦如柴,形似鬼魅,竟又似比早间更加不如,心里暗自悲戚。天启抬手示意他俩平身,干咳几声说:“中五、凤来,朕欲传位于信王,你们草诏吧!”

  黄立极花白的胡须抖动几下,面容显得更加苍老,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帽,掸掸一品仙鹤补子服,叩头说:“皇上圣体未能霍然勿药,却忧思祖宗基业,顾念天下万民,微臣感激莫名。草诏一事,可要宣知司礼监?”

  “朕想草诏后,再召魏伴伴等人来宣读。”

  黄立极回禀道:“自永乐爷以来,草诏要有内臣参与,阁臣笔录,内臣加盖御宝,已是我大明的成例。眼下内臣不知,尚宝监已然关闭,无法用宝,如何草诏?”施凤来也推委说:“非是臣等不奉诏,实在是不合成例。”

  “朕意已决,不必多言!”天启用力过度,大口地喘气。张嫣暗骂阁臣年老昏聩,只知明哲保身,不顾大体,也催促道:“事情紧急,可在诏书上加盖皇上闲章,再有皇上亲笔画押,以密诏传位。”

  “这也是祖宗成例,赶紧办吧!”天启喘息更加急促,显得疲乏不堪。二位阁臣对视一眼,忙将笔墨备好,凝神静听谕示。天启看看跪在地上的两位老臣,又看看皇后张嫣,不由流下眼泪,珠光滚动,反而凭添了几分生气。张嫣掏出丝巾,要给他擦拭,天启摇头说:“朕这一辈子欢乐够多了,何妨流几滴眼泪?朕心里并非不知足,什么也都尝过了,该享乐的也享乐了。太祖爷总是感叹做皇帝累,朕却未觉出来,看来朕不是个好皇帝。”天启自嘲地笑笑,话锋一转,似是不胜怜惜:“如今朕却玩得累了,要将这个重担交给信王。五弟,难为你了!朕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你多辛苦些,我大明的江山是高祖皇帝出生入死打下的,你要替朕守好,不要教朕对不起列祖列宗。厂臣忠贤、监臣体乾,还有中五、凤来都是国家栋梁,都堪大用。”天启一连说了这么多话,累得伏倒在床上,大口喘息起来。张嫣急忙过来轻轻地揉拍着他的后背和前心。

  黄立极接过施凤来拟好的诏书,略略清一清嗓子,躲闪着环视了一眼,颤声说:“皇上,臣等拟好了遗诏,请皇上御览!”

  “不必了!就念与朕听吧!”天启紧紧闭着眼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若夫死生常理,人所不免,惟在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全归顺受,朕何憾焉!皇五弟信王由检聪明夙著,仁孝性成,爰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命绍伦序,即皇帝位。勉修令德,亲贤纳规,讲学勤政,宽恤民生,严修边备,勿过毁伤。内外大小文武诸臣协心辅佐,恪遵典则,保固皇图,因布告中外。”

  “好,好!快用了宝吧!你们可要尽心辅佐储君。”天启挪动了一下头。

  咸安宫里,用绣着花鸟的红色轻纱围起了一个大幔,魏忠贤与客印月躺在幔中的大床上,正朦胧地要睡去,亲随太监王朝忠从门外喊道:“九千岁,王总管派人有急事禀报!”二人一惊,搂抱的双手迅即分开,魏忠贤披衣而起,喝道:“命他进来!”

  一个白净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躬身进来,饶是知道有大幔隔着,也不敢平视,低头垂目,细声细语地说:“王总管派小的禀告九千岁和奉圣夫人,乾清宫西便殿传出哭声。”

  魏忠贤急问:“可是皇上宾天了?”

  “不是,皇上也在哭。”

  “什么人在宫里?”

  “皇上、皇后和当值阁臣,似乎还听到称呼信王的声音。”

  “都说了些什么?”

  “宫门口儿都由皇后派的人把守,小的们无法靠近,只隐约听了几句片段。”

  “什么时候宣的信王入宫?怎么早不来禀报?”魏忠贤大怒。

  “小的不知。”

  “那信王是如何入宫的?四门都有锦衣卫和太监们把守,难道是飞进来的?”

  客印月冷笑道:“问他做什么?他一个小火者,最卑贱的人,能知道什么?还是快去乾清宫吧!”

  魏忠贤厉声命道:“回去告知王体乾,给咱家盯紧了信王,看他如何出得了宫?”

  乾清宫外,王体乾已经接到信报赶了过来,穿大红直身、系金扁绦的乾清宫管事王朝宗忙过来参见道:“万岁爷口谕任何人非召莫入,宫门被几个皇后的近侍守着,小的也不敢擅入,不知里面的动静。”王体乾默然,听着宫里时哭时笑,断断续续,无法看个明白,心里万分焦急,在殿廊之下不住地来回走动。一见魏忠贤与客印月到了,慌忙迎上来接了肩舆,禀告说:“皇上与阁臣还在里面。”

  “皇后呢?”魏忠贤恶声问道。

  王体乾道:“刚刚与陈德润回坤宁宫了,当时小的刚刚赶上,前后脚的,只看了个背影。”

  魏忠贤心下疑惑,不信似地问:“小德子竟进了西便殿?”

  王朝宗忙点头道:“来时便随皇后进去了,小的本想进去伺候,却被拦在了殿外,还不教靠得太近。只听到不久殿内传出哭声,万岁爷喊什么五弟?话语听不真切。工夫不大,又传了阁老黄立极、施凤来进去。一盏热茶的工夫不到,倒皇后娘娘带着陈德润出来,向坤宁回宫那边走了。”

  魏忠贤脸上闪过一丝笑影,说道:“既然小德子在场,必然知道详情,快找他来回话!”王朝用急忙带人去找,不多时,回来禀报说:“陈德润没在坤宁宫值房。小的见寝殿已黑了火烛,怕惊动了皇后,未敢靠近。问了几个太监、宫女,他们都说陈德润今夜不当值。”

  魏忠贤大怒,看着客印月道:“你可调教得好!有事尚不回来禀告,要他到坤宁宫何用?怕是早已另攀高枝,转投了皇后,吃里爬外吧?”客印月心里一紧,随即说道:“不会,他不敢!”

  “那快将这个不长进的东西给咱家找来!”魏忠贤低吼一声,王朝用忙带人又去找了。

  客印月也暗自痛恨陈德润办事不力,只因是自己举荐的人,顾及体面,嘴里自语似地猜测说:“不会是小德子刚才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遭了毒手吧?”

  魏忠贤瞪了她一眼,恨恨地骂道:“这么点儿事儿都办不到,早就该死了,还可惜什么?”想起那小火者的禀报,问道:“信王可曾入宫?”

  王体乾赶紧回道:“四门都没有发现。”

  “那么报说殿里不住连呼什么五弟的不是信王?”魏忠贤冷冷地看着王体乾。

  王体乾心知他不满没有探明殿内的情形,推测道:“或许是万岁爷要将皇位传给信王吧?信王并未在殿内,也没有入宫。一会儿,等黄立极、施凤来出殿,问问他俩自然会明白。”

  魏忠贤烦躁地说:“只怕是时不我待,教大鱼脱了钩,岂不是要大费周章!”

  “九千岁认定信王真的入了宫?不用说是紫禁城,就是皇城内外也都是铁桶一般的严密,他怎么能进得来?”王体乾心下十分不解,客印月也觉纳闷,魏忠贤却沉着脸,默然无声。残月升高,夜露已凉,永巷长街,黑漆漆一片。三人苦想静等,王朝用从殿后面快步跑来,喘气粗声说:“找到、找到小德子了。”

  “人在哪里?”魏忠贤眼睛一亮。

  “宫后苑堆秀山的石洞里。”

  “怎么会在那儿?快教他来见我!”

  陈德润来了,是被半抬半架着来的,见陈德润直挺着身子,一动不动,似是死去了一般。“怎么送个死人来?小德子究竟遭了谁的毒手?”客印月不禁有些惊恐。魏忠贤也觉吃惊,用手探了他的鼻息,释然道:“口鼻中还有气息,想是被人做了什么手脚,快叫大郎给他解了。”

  “是被人点了穴道。”田尔耕在陈德润腋下揉搓了两下,见他手臂略略松动了,还是没有醒转过来。田尔耕见他面色涨红,酣睡沉沉,又从他嘴边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才知他点穴后被灌了蒙汗药,忙教人取来半瓢凉水淋洒到他脸上。片刻间,陈德润悠悠醒来,见魏忠贤等人围在身旁,吓得手足无措,慌忙翻身跪了。魏忠贤嘿然一笑,用手指指乾清宫道:“小德子,刚才那里面都说了些什么?”

  陈德润心里一片懵然,不知如何回答,低头说:“小的一直在坤宁宫,哪里知道乾清宫的事?”

  “不知道?刚刚跟着皇后出了乾清宫门就忘了?奉圣夫人抬举你到坤宁宫,你就一心跟了皇后?”魏忠贤左手一拍肩舆的扶杆,陈德润感到那一掌竟比击到自己心上还痛,身子不由哆嗦起来,摇头说:“奴才刚才跟着皇后出了乾清宫?不会呀!奴才午后在坤宁宫外不知被什么东西在腰间猛顶了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就看到九千岁和老祖太太千岁了,何曾跟皇后来乾清宫了?”

  田尔耕道:“看小德子被点的穴道,是用了极上乘的手法,下手又极重,五个时辰内穴道难以自解,又被强灌了江湖人惯用的迷药,怕是已有六个时辰了,那时他已被藏在洞里,决不会随皇后到乾清宫的。”

  “那随皇后进了乾清宫的那个陈德润难道是鬼不成?”客印月心下大不以为然。

  “不是鬼,是另有其人。”王体乾阴沉着脸道:“老祖太太,你看小德子身上穿的什么?他的外衣想必是被人借用了去。”

  客印月经他提醒,才发觉陈德润身上只剩下大红贴里,没有了长袖曳撒,头上也没有了乌纱描金曲脚帽,腰带、牙牌不见踪影,就连脚下红面黑帮的靴子也被脱去了,急问道:“体乾,你说是何人所为?”

  “有如此身手的人想是不会很多。”王体乾望着田尔耕说。田尔耕点头道:“像是徐应元的手法,此人不光是点穴高手,更是精于易容之术。不过他扮作小德子,有何意图?”

  魏忠贤恼怒说:“有何意图?可笑你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那个小德子是什么人?必定不会是徐应元,而是信王。”

  王体乾醒悟道:“那个小德子被皇后的肩舆遮着大半个身子,似是看了小的一眼,却不招呼,只顾低头侧脸,急匆匆地跟着走了。小的当时还以为被万岁爷的病体吓慌了,并未想到他却是假的。”又陪着小心问:“是不是带人去坤宁宫搜看一番?”

  魏忠贤愈加不悦道:“体乾,平日你也算精明能干,怎么遇上大事,方寸就乱了,心里也糊涂了?没有真凭实据,怎么搜?坤宁宫是普通的地方吗?”

  魏忠贤来到乾清宫,王体乾看他面色阴郁,心里惴惴不安,他若暗恨在心,隐忍不发,最是教人提心吊胆,不知会有什么责罚。此时见他当面呵斥,情知他怒气渐消,顿时安下心来,恭声道:“九千岁教训的是。九千岁雄才大略,常人难及万一。奴才们的仰慕之情,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

  魏忠贤大觉受用,左手一伸,叼住客印月肥嫩的手腕,紧紧一握,笑道:“虽说不能擅闯坤宁宫,可是坤宁宫外头就不是皇后任意遮掩的了。先暗暗地将坤宁宫围住,断其联络,使其内外不能沟通,首尾不能相顾,只要信王人在坤宁宫,咱家倒要看看能躲得了几天!等到皇上宾天,再躲还有什么用?正好在宫里除掉信王,看还有谁敢再来抢皇位?”

  客印月听了,就势在魏忠贤的臂膀上掐了一把,嗔怒道:“你说计谋也就罢了,却为何无故攥人家的手腕,热辣辣的疼!”

  “想必是九千岁拿捏惯了,红袖添香气,玉腕助决断,也未可知?”王体乾谄笑道。

  客印月轻啐一声,笑骂道:“难得你们也懂了风情!是哪个对食的相好教的?”

  田尔耕嘿嘿连笑几声说:“可笑信王不知死活,竟送上门来了!”

  王体乾奉承道:“九千岁天命所归,天命所归!正好找个夜闯宫廷的罪名,不问姓名,抓住杀了,神不知鬼不觉地除去了信王,还有谁敢捋九千岁的虎须?”

  “老王,该是龙须了!”客印月想到魏忠贤早已一根胡须也无,醒悟过来笑得弯腰难起。王体乾顿觉愕然,尴尬地摸着光秃秃的下巴,自知失言,后悔不迭,一时怔在当场,不知如何掩饰。魏忠贤面色一寒,叱骂道:“都什么时候了,却还胡乱耍笑取乐!若是误了咱家的大事,教你们个个不得痛快!体乾,多派些人手,将坤宁宫暗暗围了,不许放走一人!”

  “是不是等黄立极、施凤来出来再坐实一下?”王体乾问。

  魏忠贤左手一摇,断然说:“不必了。做大事者不可有妇人心肠,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漏掉一人。兵贵神速,不得拖延!”然后一脚踏在跪着的陈德润身上,森然道:“小德子,论理误事该杀,但此事罪不在你,权且记下,许你带罪立功。若是再误了咱家的事儿,哼!你该知道怎么交代!”竟没有踹下去。

  陈德润清醒后便已明白事关重大,以为难逃一死,没想到魏忠贤网开一面,罚打都免了,忙磕头哭道:“奴才误了这么大的事,自知对不起九千岁,就是要奴才的小命来换也是心甘的九千岁不打不骂,如此宽宏大量,奴才心里好生难受。”

  客印月一把将他拉起,劈面一掌,骂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九千岁是看我的面子才饶你不死,快滚下去做事吧!再不小心,看你有几个头来?”陈德润提着裤子羞愧地走了。

  黄立极、施凤来从乾清宫出来,见魏忠贤、王体乾、客印月等人守候在殿外,无法躲避,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招呼施礼。魏忠贤干笑一声:“两位阁老什么急事,非等咱家不在时入宫,可是要乘机参劾不成?”

  黄立极平日就畏惧他气焰熏天,有时不免曲意逢迎,深怕丢了乌纱,辜负了十年寒窗,人人做梦都想得到的首辅尊位。虽说是奉诏觐见皇上,但如此机密大事竟瞒了司礼监,自己厕身其中,撇扯不开,想想方才草诏竟似作贼一般,兀自惶恐不安。听他出言咄咄逼人,倍加了小心,低声下气道:“上公说笑了。本相与凤来当值,蒙皇上见召,夜入乾清宫,哪里会是参劾上公?”

  “是咱家误会了。敢问万岁爷召你们什么事儿呀?”魏忠贤见他谦卑,语气登时和缓下来,脸色一变,笑容可掬。

  黄立极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施凤来忙答道:“不过是看了看皇上的病情。我等当值,每日数次探视请安,如此例行公事已是一月有余,上公为何今日忽有此问?”

  “那殿内为何却有哭声?”魏忠贤不料他不卑不亢,与平日谀词奉承迥异,竟敢反过头来诘问,笑容一敛,目光阴狠地盯着他。

  施凤来似无怯意,从容说:“皇上不过是一时感叹人生短暂无常,心灰意冷,黯然神伤,不能自已,世间真主也有人情,喜怒哀乐不能尽免,并不奇怪。”

  魏忠贤见他言语滴水不漏,便直言追问道:“听说信王进了宫,方才你们必是商量储君一事吧?可拟了遗诏?”。

  “非也!”施凤来断然否决道:“殿内只有五人,想必九千岁也已知道,并没有什么信王。夜已深了,尚宝监自然早落了锁,请不出御宝来,如何草诏?九千岁若是还不相信,可将本相上下搜寻一遍。”黄立极也低低地说:“本相身上也可一搜,以示清白。”声音细如蚊足。

  魏忠贤盯了二人片刻,左手紧紧地握着玉带,忽然哈哈笑道:“两位大人志在顾命,咱家也不会妨碍你们富贵,只想知会两位不要有瞒人之心,俗语说:背人没好事,好事莫背人。算是提个醒吧!”

  黄立极俯首答道:“岂敢,岂敢!储君与草诏之事哪里会少得了上公?此事重大,我等参与其中,也不敢妄置一喙!我二人怎可与上公相比并论,实在惶恐。”

  魏忠贤急切之间探不出一丝口风,心里暗暗发狠:等咱家捉了信王,再教你们狡辩开脱?客印月见魏忠贤不语,咯咯一笑说:“要说万岁爷对九千岁确是恩宠有加,昨日还有口谕要他辅佐皇后娘娘垂帘,他推辞再三,险触圣怒,只得应了。你们二位身居外廷要职,今后仰仗之处还多。若是你们与九千岁内外相合,上下呼应,天下还有什么事办不成!”

  黄立极附声说:“上公功高盖世,理应摄政。本相年纪老迈了,怕是难出什么大力了。”

  “有心就好。”客印月轻拊一下手掌说:“替九千岁出力,不分什么老少男女,但求是有心人。施阁老以为然否?”

  施凤来婉转道:“九千岁是我大明的肱骨重臣,操劳国事,为君分忧,我等替九千岁出力即是为朝廷出力,并无多大区别。只是摄政之事,关系极大,但凭皇上口谕恐不合祖制?”

  “难道大人怀疑口谕有假吗?”王体乾面色一沉。

  黄立极忙补充说:“有无作假,姑且不论。凤来之意是以为未有草诏,恐招天下物议!”

  “此是皇上亲口所言,你们想抗旨吗?”客印月尖声冷笑。

  施凤来不紧不慢,侃侃而谈:“摄政之事远起周公,然古代茫昧,时世久远,详情不可稽考,自是难以学得。汉贼王莽,托古改制,名为辅佐帝王,实是包藏祸心,终至万世唾骂,遗臭百代。以致后人羞言摄政二字,千余年来,再无踵继之人,究其缘由,不外乎耻与莽贼有同,上公奈何做此瓜田李下之事,败坏德行,自污节操?再说按照先朝景泰年间的成例,摄政理应是亲王方有资格,上公作为异姓要想如此,恐怕没有办法收服天下之心,并且会把从前为国为民的一片忠心付之东流了!不免授人以柄,予人口实,则天下以上公为何如人也?如若一些小民乘机妄议胡言,以致桀犬吠尧,实在有污令名,窃为上公惜之!”一席话铿锵有力,又八面玲珑。

  魏忠贤听得面色红白不定,十分不悦,暗道:平日里这些阁臣对咱家言听计从的,怎么眼见万岁爷病重,咱家要去了靠山,竟如此违逆顶撞起来?看此情形必要保住眼前这荣华富贵,以免一旦落魄了,反被这些反复小人取笑,那时还不知道会怎样怠慢藐视咱家呢?当下拂袖道:“事在人为,咱家虽说不是什么亲王,未有皇族血脉,但有为君为国的一副热肠。你们看重摄政什么?咱家却以为不过劳神劳心的差事,未必就比咱家如今的权位尊贵了。无奈万岁爷有旨,咱家又是利君利国的事不敢辞的秉性,说不得只好勉为其难了。两位若不信,可以再回去当面问问皇上,也可顺便奏上一本!”

  黄立极、施凤来二人见他说得越发厚颜无耻,直若街头泼皮光棍一般,竟不知如何应答,又没有直言怒斥的胆色,支吾几声,便要回值房。魏忠贤伸手一拦,喝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执迷不悟,咱家有万岁爷口谕,你们以为不足为凭,咱家倒要看看信王有什么凭据?搜!”

  黄立极、施凤来大惊,待要分辩,早上来几个锦衣卫捉了搜身,从黄立极袖中将圣旨搜出。魏忠贤哈哈大笑,将圣旨一把抓过,见上面尚未钤宝,冷冷地看着他们道:“这是什么圣旨?没有用宝,不过一张纸片罢了,写它容易毁它也容易。看信王怎么即位?”说着几下将圣旨撕得粉碎,随手一扬,那圣旨顷刻间雪片般地四散飘落。黄立极、施凤来一言不敢再发,颤颤地退向乾清门,魏忠贤仍觉余怒未消,还要责问,一个太监飞跑到肩舆前禀报:“刚才皇后出宫了!”

  “什么?去了哪里?”魏忠贤大惊。

  “万岁山寿皇亭,说是要拜月为皇上祈福。”

  “出玄武门时,可曾见到面生的人?”

  “没有。”

  “都是什么人随从?”

  “小的去取门禁簿录。”那太监忙飞跑回去,一会儿玄武门首领太监王朝辅急急赶来,呈上出入簿录。王体乾急忙翻看,骇然地说:“怎么?竟有小德子!”好似见了活鬼一般。

  魏忠贤一把夺过簿录,摔到地上,用脚乱跺,长叹数声:“罢了,罢了!信王必是假冒小德子混出宫了!”

  客印月咬牙切齿道:“果真有胆,可惜竟教他逃了。”

  魏忠贤恶声恶气地说:“要将万里江山交付与你,你的胆子怕是比他还大。”

  “冒险入宫就要万岁爷这一句话吗?”王体乾惊问。

  “一句话?哼!是一句天大的话!谁不想要这样一句话?自古以来,子弑父,弟谋兄,还不是为了这句话?”魏忠贤越说声调越高。

  “不光是一句话,信王身上怕是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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