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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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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斩你,乃是慑于朝廷###,不得已而为之。今日到你灵前拜祭,是出于你我僚友的私情。你我同为边事操劳,为解皇上夙夜焦劳,备尝甘苦,你我算是知己,无奈国法无情……”他说到此处,满面痛惜之色,哽咽难语。两旁的人磕孝子头还礼,不住呜咽。

  袁崇焕行毕吊丧之礼,起身道:“镇南,我将东江交与你的儿孙们管辖,你可放心?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你创建东江有功,也不可埋没了。”那些义子义孙听了,不由忆起当年开创东江的艰难,暗自唏嘘。袁崇焕向前跨了几步,绕过供桌,抚棺垂泪道:“镇南,三夜深谈,你说等边陲事了,便回杭州,在西湖水边筑舍养老,谁知东夷未除,你竟恃功而骄,以身试法?” 

  众人听他说得堂皇正大,句句在理,愤恨之情稍减,转而埋怨毛文龙:我等虽说改了毛姓,终究还是寄人篱下的外人,不然怎么竟也要克扣冒领饷银?只是义父有罪,但似不及死,不该就这般轻易地杀了,他老人家毕竟经营东江多年,积威所及,谁可替他领袖东江?

  袁崇焕见他们个个低头不语,开导说:“毛帅已逝,东江群龙无首也不是法子,本部院打算……”他有意停顿下来,见大伙儿一齐抬头注目,神情极为紧张不安,微笑道:“东江兵卒总数不过二万八千,本部院打算分为四协……”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帐外有人连连怒吼。

  袁崇焕喝问道:“什么人在外喧哗?”

  “毛文龙之子毛承禄求见督师。”谢尚政在外面回道。

  “放他进来。”

  一个高大英武的年轻将领势若疯虎般地闯进来,见了神位和灵柩呆了一呆,随即倒地大哭道:“爹爹,你竟这样狠心地走了,孩儿都不曾看你最后一眼。”以头触地,砰然有声。众人见他哭得凄凄惨惨,一起跟着心酸。毛承禄哭拜多时,霍地站起身来,向袁崇焕怒目道:“袁蛮子,我爹与你有什么冤仇,你这般设计陷害他?将他从皮岛骗到这里,不问青红皂白便斩了,我爹有何罪?”

  “大胆!见了督师不上前参拜,还口出不逊,不知军法么?”韩润昌抚剑呵斥。

  袁崇焕摇手阻止,问谢尚政道:“路上你可曾讲与他听?”

  “末将说督师请尚方宝剑斩了毛文龙,他登时火冒三丈,叫嚷着要寻督师拼命,哪里听得进去末将的解说。”

  “你当着大伙儿的面儿,再说与他听。”

  谢尚政简要地将毛文龙十二大罪说了,毛承禄跺脚大叫道:“袁蛮子,你这般罗织罪名,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谎报军功,九边哪里没有?克扣冒领,哪个将领不吃?你何苦偏偏咬住我爹爹一人不松口?”

  “本部院奉钦命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东江自然受我节制,从我号令,辽东大小将官要不惜死不爱钱,与兵卒同甘苦,至于其他各边有没有克扣贪冒,那是兵部的事,本部院管不着也管不了,你胡乱扳污,一味浑说,减不得一分罪,轻不得一点刑。当今辽东战事吃紧,兵卒抛妻舍子浴血奋战,何等艰辛!毛文龙不知体恤,恣意残害,只此一条便是死罪,本部院可是冤枉他了?”

  “分明是你挟私报复,却说什么体恤兵卒?”

  “本部院与你爹爹有何仇怨?”

  毛承禄冷笑道:“你装什么糊涂?有什么仇怨你心知肚明,你打我爹爹的主意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宁远、宁锦两次大战,爹爹固守东江,你必恨他老人家不出一兵一卒相援,也不进袭后金后方以为策应。”

  “一派胡言!”袁崇焕又好笑又好气,耸眉道:“当年宁远大战,本部院不过一个小小的宁前兵备道,宁锦大战才升为辽东巡抚,漫说未有请援的打算,就是请援也是向山海关、蓟镇请援,哪里会想到东江?本部院两次大捷,哪一次是靠援兵而胜的?”

  毛承禄一时语塞,片刻才说:“父仇不共戴天,我今日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报此大仇!”说着,便要拔剑。

  林翔凤自他进了大帐,一直全神戒备,料到他会有此举。当下移形换位,欺身而上,左手将他的腕子一叼,右手早将宝剑拔取在手,二指在剑身上一弹,“锵——”的一声,清彻悦耳,哂笑道:“剑倒是精钢所铸,可惜跟错了主人。” 说完右手一扬,那柄剑游龙般地穿过帐顶直飞而出,许久才听“铮铮”几声连响,想必落入了乱石之中。众人见了露了这手极上乘的功夫,不由惊得脸上失色,毛永义也暗赞他内力深厚。毛承禄见他出手如闪电,不知自己的长剑如何到了他手中,心中一怔,韩润昌上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将尚方简架在他的脖子上。

  袁崇焕道:“他想必一时伤心过度,才乱了方寸,分不清是非,忘了朝廷。”他扫视着众人,“毛文龙克扣冒领,你们未必不知,想是敢怒不敢言,为他积威所慑。东江由他一人专断,如何不会为所欲为?若再如此,难保不再有毛文龙。为东江长远而计,兵卒不如分而治之,不能教那些只知个人享乐不顾兵卒饥寒的混账东西一手遮天,才不致再有克扣冒领之事。东江的将领本部院多是初识,认不得几个,听说参将徐敷奏有古大将之风,可管一协兵卒。其他三协留一协与毛承禄,子承父业嘛!毛文龙有罪,也不当祸及家人。余下两协你们举荐两人,但以非毛姓者为宜。”

  “游击刘兴祚机智过人,冲锋陷阵,打仗从未怕过,是条汉子!我保举他……”

  “副将陈继盛辅佐毛帅多年,若不是他体恤兵卒,东江也不会有今日的兴盛。”众人七嘴八舌,大帐中一片嘈杂。

  袁崇焕点头微笑道:“既是你们如此服膺他二人,本部院就将这两协交与他们。”

  毛承禄不想大伙儿这么快便生了叛离之心,知道大势已去,挣扎起身,哭道:“爹爹,孩儿也还领什么兵,你老人家的下场孩儿还寒心得不够么!爹爹,等等孩儿,我随你去了。”一头便向棺材撞去。毛永义、毛有德、毛有信几人慌忙上来,死死抱住。

  “放开他!”袁崇焕嗔目大喝:“毛承禄,你定要做个孝子,本部院成全你!本部院行事但求俯仰不愧,不以罪人之子看你,一力抬举,你还寻死觅活,纠缠不清?镇南并非只你一子,若有心让贤,你弟弟承祚、承先也已长大成人,哼!你斟酌斟酌……”

  毛承禄有如冷水浇头,面色大变,他与承祚、承先并非一母同胞,承先年纪最小,但其母颇为毛文龙宠爱,本来明争暗斗的势如水火,一旦弟弟掌权,自家不是永无出头之日了,那时真是生不如死,他越想越觉心惊,额头冒出一层冷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叩头道:“督师,卑职一时乱了心神,求督师……”

  袁崇焕含笑将他拉起,抚慰道:“本部院与你爹爹有惺惺相惜之意,不是本部院饶不过他,是国法朝廷容不得他。你若觉得本部院错杀了他,本部院还要在岛山停留几日,你自可提刀寻仇,只要合乎情理,本部院甘愿延颈受戮,化解你心中的怨恨。”

  毛承禄嗫嚅道:“卑职伤心过度,卤莽妄行,督师不怪已属万幸,哪里还敢造次……”

  “好生出力,不难再振家声。”袁崇焕叮嘱几句,即命将十万两饷银分发犒赏军士,收回毛文龙敕印,着陈继盛代管东江事务权,传檄抚慰各岛军民,差官核查岛中冤狱,将那些掳来的客商船只俱都放行,革除毛文龙的虐政,又在岛山逗留了五天,才启程回宁远。回到行辕便上了紧急奏折,将亲赴东江斩杀毛文龙的始末原原本本地禀报谢罪,恭请皇上惩处,毕竟尚方宝剑只可便宜行事,不可随意轻用,不请旨是不能斩杀总兵的。他心中惴惴地等了十几天,不想皇上优诏褒答:“毛文龙悬踞海上,跋扈有迹,犄角无资。卿能声罪正法,事关封疆安危,将帅在外临机决断,不必事事听从朝廷安排,不必引罪”,并晓谕兵部,一切军机听以便宜行事,没有丝毫怪罪。不久,京中传来消息,皇上明诏公布毛文龙罪状,下旨有司缉捕其在京中的爪牙,袁崇焕感激地放下心来。

  毛文龙的死讯传到盛京,已是两个月以后的事了。

  皇太极自继承了汗位,想起父汗努尔哈赤的宁远惨败,忘不了父汗在靉鸡堡行宫忧愤不止,悲凉地喃喃自语:“我自二十五岁起兵,纵横四方,攻无不取,战无不胜,不想却被挡在一座小小的宁远城外,损兵折将……”。想起当年宁锦苦战,自己亲率八旗健旅竟未占到丝毫的便宜,心里既痛楚又极是不甘。袁崇焕、袁崇焕,这个身如猿猴般矮小的汉人好似后金天生的克星,特地与我大金为难的。他暗暗发狠:怎么死的不是他?就是再死几个毛文龙又有何用。想了良久,心情郁闷难以排遣,换了便服,带着几个侍卫出宫往城北而去。自袁崇焕起复以来,他一直心绪不佳,时时有探马从宁远等地来报,明军修筑城池,宁远、锦州、山海关一线防守坚固异常。这一线是出兵征明的必经之路,道路平坦便捷,可进可退,此路受阻,要想出兵报两次惨败之仇,几无可能。后宫的事更是教人心烦,永福宫的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随自己围猎归来,好端端的竟小产了,卧床难起,太医请脉说是得了惊厥之症。可恨的多尔衮,竟然趁我不在调戏她。哼!我能赐封你墨尔根岱青,授你为固山贝勒,统领镶白旗,自然也可处罚你。你方立军功,不好夺你的爵权,再说此事也不便为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等几个大贝勒知晓,不然岂非扫了我天聪汗的颜面?这个账早晚要清算!他心事忡忡地走入宽敞的通天街,迎面是一所不甚大的宫院,围廊式的殿堂,黄色琉璃瓦镶绿边的屋顶,与周围的房屋迥然不同,越发显得气势非凡,任谁也想不到这是当年努尔哈赤在盛京的居所。老年的努尔哈赤虽在疆场上依然叱咤风云,回到盛京却极喜安静,耐不得宫里的烦杂热闹,便在明人留下的定边门南建造了一所精致的二进院落,带着美貌的大福晋阿巴亥隐居般地在此静养。努尔哈赤死后,这里便空闲了,但每日依然有人打扫看护,守卫也极森严,闲杂人等不准靠近半步。

  皇太极迈入宫门,沿高台拾阶而上,进了内院,居中是三间宽敞的大殿,东西两厢各有三间配殿。大殿里的宝座竟是用纯白色鹿角为扶手黄花梨座面的宽大木椅,几案的左首安放一只晶莹剔透的巨大碧玉盘,上面盛满大块的冰,冒着淡淡的水雾,无声地消融着。八月的盛京正值暑热,空旷的大殿里却凉气森森,极是惬意。他将高大壮硕的身躯半躺半靠在鹿角椅上,饶是殿里清凉,浑身也是流汗不止,刚要将袍子松快些,贴身的太监进来禀报说:“范章京来了,在门外候着,教奴才看看大汗可醒着?”

  “快传他进来。你这奴才,我多次说过,范章京来不用禀报,你怎么不长些记性?”

  “大汗,不要责怪他,是臣怕惊扰大汗歇息。”门外进来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人,三十出头的年纪,形貌颀伟,举止沉稳,上前恭恭敬敬地打千儿施礼。

  皇太极抬手道:“范章京,没有他人,行的什么礼?快坐了。”

  那人粲然一笑道:“汗王恩宠,臣下心领身受,但尊卑之仪不可废。”执意施了礼谢坐。这范章京本是汉人,名范文程,字宪斗,号辉岳,乃是北宋名臣范仲淹第十七世孙,他的六世祖范岳曾任湖北云梦县丞,洪武年间获罪,全家从江西乐平县谪徙边陲重镇辽东都司的沈阳卫,范氏一门自此在沈阳蕃衍生息。范文程自幼饱读诗书,十八岁与兄长文案一起考中了秀才,在当地小有文名。不料,这一年建州左卫都指挥使龙虎将军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十三副铠甲起兵反明,称汗建国,与明朝分廷抗礼,兵戈一起,辽东再难安宁,烽火映窗,不便苦读,博取功名眼见无望。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攻取辽东重镇抚顺所,范文程更断了读书取仕的念头,与兄长投笔从戎,同赴后金大营,为努尔哈赤效命。努尔哈赤因他是名臣之后,又富谋略,青眼有加,不久升他做了章京,参与帷幄,只呼范章京而不称其名,以示尊宠。努尔哈赤死后,第八子皇太极继承汗位,将他视为亦师亦友的心腹智囊,无话不说。范文程接到来城北行宫的暗令,知道皇太极势必遇到了极为烦难的大事,他静静地等着大汗发问。

  皇太极体态魁伟,喜寒畏热,似是再难忍耐汗水滚落的苦楚,脱了上身的袍子,露出毛茸茸的胸膛,铁一般的肌肉条条隆起,起身走到屏风前,摘下上面的一块黄绫缎子,屏风上赫然挂着一把龙虎纹的宝剑。他将宝剑取在手中,轻轻一拉,倏的一声,有如龙吟,一道寒光如流水之波闪动不已。皇太极手抚宝剑,低头沉思,良久低声道:“这是我父汗的龙虎宝剑,当年他老人家从宁远败回,忧愤成疾,临死前犹手指南方,念念不忘征讨南明为祖辈父辈报仇。他老人家壮志未酬,不久我却又添了宁锦失利的新恨。如今袁崇焕又回到辽东,虽说近在咫尺,却奈何不了他,新仇旧恨何时可报?如何扬我大金国威?我每时想起,总觉愧对父汗。”

  “大汗,袁崇焕有坚城可凭,又有红夷大炮可用,一味固守,的确不易与之相争。宁远、宁锦失利,兵卒损伤甚多,已害怕攻城,万万不可再一意强求。用兵之道要在以我所长击敌所短,不可逞一时之气。”

  “范章京,这句话你憋在心里头好久了吧?”

  范文程点头道:“兵书上说:坚城莫攻。若攻坚,则自取败亡矣。敌既得地利,则不可与之争其地。当时臣有心劝阻,但见将士用命,奋勇向前,怕出言不祥,坏了我军的士气。”

  “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吃一堑长一智,我却因一时激愤白白损伤了那么多兵卒!”皇太极语气陡转沉痛,将宝剑依旧挂好,取袍子半披了,问道:“方才你说以长击短是什么意思?”

  “要攻宁远、锦州不难,只是切不可使性子硬攻,需想个机巧的法子。臣倒是有一连环计,不愁拿不下宁锦二城。”

  “什么连环计?”

  “避实击虚,调虎离山。”范文程脸上闪过一丝诡秘的笑意。

  “……”皇太极无言地盯着他,满目热切之色。

  “大汗可还记得诸葛亮的隆中对?”

  “我受父汗教导,自幼喜好《三国演义》,戎马多年也从未丢下,不知读了多少遍。诸葛亮隐于南阳,耕于隆中,地出偏僻,天下大势却了然于心,实在是旷古绝代的高士。”

  “他如何不鼓动刘备攻曹操袭东吴,而劝说他取荆州、益州?”

  皇太极笑道:“你这却难不倒我。诸葛亮讲得已极明白,曹操拥兵百万,挟天子以令诸侯,兵多将广,难与争锋。孙权凭借险要地势,占据江东多年,人心归附,贤才效命,谋取也难。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国,民殷国富,但刘表、刘璋二人昏庸无能,攻取自然要容易得多。”

  “大汗真是好记性!明朝初年为防备蒙古人进犯,修筑长城,设立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太原、陕西、延绥、宁夏、甘肃九大边镇。东起鸭绿江,西至酒泉,绵延数千里中,一堡一寨都分兵驻守。自天命汗以十三副铠甲起兵复仇,明朝将兵力集聚于辽东,其他八镇防务废弛,不过徒有虚名。以我与明军的情形而论,袁崇焕兵精粮足,好似曹操、孙权,若强与他争锋,势必讨不得多少便宜,弄不好会两败俱伤,而蓟门一带兵马瘦弱,钱粮拖欠,边堡空虚,戈甲朽坏,蓟辽总理刘策懦弱无能,素不知兵,属于刘表、刘璋之流,《孙子兵法》上说:‘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用。’‘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 如今袁崇焕斩杀了毛文龙,东江军心稳定尚需时日,不必担心他们由水路来袭,大汗可避开宁远、锦州,绕道辽西蒙古,直取蓟门,进逼北京。袁崇焕闻讯必会千里驰援,挥师勤王,离开宁远城,他还有什么坚城大炮可依仗?那时大汗回师伏击,野地浪战,八旗劲旅便有了用武之地,何愁夺不了宁远、锦州?若将袁崇焕生擒了,老汗王的大仇自然就报了。”

  “我明白了,你是要逼他离开宁远。”皇太极听得满脸欢笑,双掌一击,霍地站起身,双目炯炯生辉,大声道:“只是范章京胆子也恁小了!我大金铁骑既深入险地,进逼北京,为何不四处走上一遭?也好扬我军威,灭灭他们的气焰!”

  “大汗雄才伟略,臣不能及。臣圉于宁远,一叶遮木不见泰山,真是鼠目寸光了。”范文程听了心神震荡,心下大觉赞佩。

  皇太极哈哈大笑,吩咐道:“先派人联络蒙古各部,天气转凉,一齐进兵。”

  西风渐紧,黄叶翻飞,辽西一望无际的高粱已变得穗垂叶枯,在浩浩的长风中起伏涌动如大海的波涛。秋高气爽,寥廓霜天,辽河的水缓缓流淌,日夜不息。残阳照在崎岖的古道上,天边一行南归的大雁整齐地列队而飞,翅翼融没在霞光之中,涂染得一会儿金黄一会儿殷红。

  车辚辚,马萧萧。远处扬起大片的尘土,大队披胄着甲的武士不断叱喝着坐骑旋风般地卷来,中间拥着一个面貌清逸的中年人,赫然便是督师袁崇焕。他挺立在马上,外面披件布袍,腰间插支长剑,神威凛凛,颌下三绺细须随风飘舞,又添了几分儒雅,只是不见了平日的那份闲适,满脸的焦灼之色,不断高声催促人马急行。原来皇太极统率十万大军大举南犯,由蒙古科尔沁部布尔噶图台吉引路,穿过科尔沁草原,分三路向蓟镇喜峰口一线突袭:济尔哈朗、岳托所率四旗军马与科尔沁蒙古军破大安口入关,阿巴泰、阿济格所率四旗军和科尔沁蒙古军破龙井关南下,皇太极亲统大军破红山口入塞,一路长驱直入,浩浩荡荡,兵临塞下重镇遵化。遵化离北京不过三百里地,乃是北京最后一道门户,遵化若失,后金铁骑不日即可西犯京师,非同小可!北京早已关闭九门全城戒备,兵部发了紧急火牌,召四方军马勤王。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奉旨驰援遵化,与蓟镇总兵朱国彦、遵化巡抚王元雅合兵一处,阻挡后金兵向西进逼京师。袁崇焕得到消息,急忙亲笔写了行兵方略,反复叮嘱赵率教不可轻敌冒进,命游击王良臣持书信飞告赵率教,又命副总兵张弘谟、总兵朱梅各领一支人马随后救援。哪知赵率教早已率四千精骑急驰三昼夜,到了遵化城东六十里处的三屯营,后金大军尾随而来。朱国彦慑于后金兵威,害怕城门一开后金大军跟进,任凭赵率教如何叫喊,拒不放他入城。赵率教无奈纵马西奔遵化,途中遭遇后金大将阿济格的伏兵,左冲右突,后金兵依然蜂蚁似围上来,乱箭射得有如雨点一般。赵率教身中数箭,战袍染得血红,看看越聚越多的敌兵,知道进退无路万难逃生,下马跪了,向西遥呼道:“皇上,臣尽力了!”又转向东北,哭道:“督师,卑职不能辅佐大人五年复辽,恕卑职失信了!”拔剑横颈,自刎殉国,四千人马顷刻间全军覆没。

  初战既折大将,袁崇焕痛入骨髓,脸色又青又白,暗自咬牙切齿,诛杀毛文龙以后,他曾专疏禀报辽东战局,力陈蓟门单薄,宜驻重兵,不然后金进犯,祸将不测,谁知折子却如石沉大海,自己有言在先,朝廷却无人听从,如今怎样?强压着胸中的怒火,不住埋怨座师韩爌、阁臣钱龙锡不晓边事,调度失据,使后金兵入关南下。怨恨无益,如何应变才是大事。虽说后金兵由别处进犯,但自己未能将皇太极盯紧,御他于关门之外,袁崇焕深恐皇上怪罪,命何可刚留守宁远,亲率副总兵周文郁、张弘谟,参将张存仁,游击于永绶、张外嘉、曹文诏等五千马军昼夜兼程,入关驰援。依稀望到山海关的城墙,忽见前面人马拥挤起来,急问:“人马怎么行走如此缓慢?”

  不多时,一个校尉打马跑禀报说:“督师,前面有一老者牧羊,数百只山羊阻住了官道。”

  “是什么人?教他快快将官道让开,不要阻挡大军行进。”袁崇焕皱起眉头,心下已有几分不悦。

  “小人说了几次,他就是不让。”

  “你可明言要进关勤王么?”

  “小人说了,可他却说勤王之师更不该扰民。”

  袁崇焕沉吟不语,谢尚政骂道:“你可说这是袁督师的关宁铁骑了么?”

  那校尉见谢尚政发怒,心下惶恐,陪着小心,低声答道:“也说了。”

  “蠢材!一个山野草民竟也奈何不得,遇到后金兵又如何对付?放马冲过去!”谢尚政声色俱厉,那校尉唯唯诺诺,转身欲退。袁崇焕心中一动,喝止道:“不可坏了军纪!带本部院去看看倒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袁崇焕打马向前,远远望见一个戴着大斗笠的老者,手持长长的皮鞭驱赶着一大群山羊,嘴里不住大声吆喝,羊群沿路行走,几乎挤满了整条大道,关宁铁骑紧紧靠在路边,静等羊群通过。到了切近,袁崇焕下马施礼道:“老丈,可否借光让路,教大军通过?”

  那老者头也未抬,回道:“你有军务,小老儿的羊也要赶着去吃草,为何要让你?”

  袁崇焕面色一寒,愠声道:“你既说王师不该扰民,本部院也知你是个明事理的人,如何轻重不分?我袁崇焕虽说军纪森严,可事情紧急,未必不能变通,若一味相强,休说本部院无情!”

  那老者冷笑道:“好大的威风!什么关宁铁骑,未必如小老儿这一群山羊呢!”众军士闻言大怒,各拉刀剑怒视老者。

  袁崇焕不怒反笑道:“什么样的山羊如此厉害?果真能教皇太极闻风丧胆,就是用珠宝来换,本部院也会统统买下。”

  “这些山羊哪里会值得用什么珠宝来买?”老者取下斗笠,哈哈一笑道:“小老儿并非敢冒犯督师虎威,也不敢损辱关宁铁骑,只是想你们这样千里驰援,怕是未必如小老儿赶着山羊去闯盛京。”

  袁崇焕听出老者话中隐含玄机,看着须发如霜的老者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自眉梢直至下颌,甚是狰狞恐怖,但双目开阖之间却精光闪露,竟是似曾相识一般,凝神细忖,忽然想起八年前自己单骑出关时的那个牧羊老人,惊问道:“老丈,你还活着?”

  老者啪啪连甩几个响鞭,羊群竟纷纷在路边卧倒,嘴里兀自不住地咀嚼。老者向袁崇焕招招手,在地上盘膝而坐,说道:“袁督师,小老儿是土命,不容易死的。只是一别八载,小老儿是越来越老,你是越做官越大了。听说你后来连战连胜,宁远大捷红衣大炮炸死了老酋努尔哈赤,宁锦大捷击退皇太极数万雄兵,他们父子二人都是一代枭雄,却被你谈笑之间打得大败,当真令人佩服得紧呀!当年我追随李成梁总兵,征战辽东多年,大小百余战,都没能将努尔哈赤奈何,真是后生可畏,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真的老朽了!”似是不胜感慨。

  袁崇焕将布袍一撩,与他相对席地而坐,神色极是恭敬,逊谢道:“前辈谬赞了,崇焕岂敢当之?若非当年李总兵开出大好局面,未必会有今日的辽东。”他目光炯炯地望着老者满面的风霜,又道:“当年我回到京城,便到兵部查了案卷,知道辽东大帅李成梁有个同胞的兄弟李成材,想必就是前辈了。”

  “哈哈哈,这么多年了,竟还有人知晓小老儿的贱名,委实荣幸得紧呐!” 李成材的笑声竟有几分凄凉,他朝袁崇焕点点头:“你当真是个有心人。”

  袁崇焕见多年悬在心中的疑团刹时而解,极是欣喜,问道:“前辈如何到了这里?”

  李成材神情一窘,怅然道:“老夫当年纵横疆场,区区几十匹野狼原不放在眼里,不想多年不动手脚,功夫生疏了,竟被狼抓了一下,落得几乎面目全非,真是老了。我忍痛一把大火烧了茅舍,将狼群惊走,不想我那些山羊被狼群连咬带吓,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两头,恰是一公一母,我便带它们一路向南,到了山海关下,哈哈,如今又是这么一大群了。今儿个一大早听山海关的戍卒说你要入关,我赶来见你一面。”他见袁崇焕含笑看着羊群,接着道:“这些都是那两头羊的子孙们,我带它们一起来阻拦你。”

  “为什么?”袁崇焕一怔。

  李成材喟然道:“入关大不易呀!”

  “南行都是官道,路途平坦,怎么说也比白山黑水容易得多。”

  “你带了多少人马?”

  “马军五千,步兵四千。”

  “皇太极的人马你不会不知吧?”

  “后金铁骑不下十万。”

  “据老夫所知,宁远、锦州的人马不过七万,以此据坚城守卫不难,而分兵驰援,心有旁骛,兵分势孤,难免左右见绌,若为皇太极所乘,你如何应付?”

  袁崇焕不慌不忙道:“守坚城,抄后路,聚歼之九字而已。”

  李成材大不以为然,摇头道:“关内城池的坚固京师为最,但却不可据守以为屏障。”

  “如何不可据守?”

  “你既入关,勤王乃是首务,自当拦截皇太极,使他离京师越远越好,怎可纵敌到城下,惊扰京畿?但遵化已失,京师门户大开,蓟州旦夕可破,你有什么城池可据守?抄后路,聚歼之两策不可谓不佳,只是关内各地勤王之师何日会齐?可否听你调遣?尤其难为的是关内兵丁长年未经战阵厮杀,自然比不得你的关宁铁骑,老夫怕你弄巧成拙,进退失据,劳而无功,反而获罪天下,予人以口实,重蹈当年遭免的覆辙。” 李成材说到最后,声音低沉,目光一片惘然。

  袁崇焕豪迈道:“前辈多虑了,皇太极此次深入腹地,补给救援艰难,乃是天赐的良机,正可会集各路军马围歼,定教他来的去不得,岂可轻轻放过?不然他龟缩盛京,辽东何日才可平定?”

  李成材淡然道:“少年心事当拿云。老夫也年轻过,也曾有过如此的雄心壮志,只是世事难料,决非如此容易。老夫巴巴地赶来,阻你去路,原本是想献一良策,如今看你这般决绝,不说也罢。”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啪地一甩鞭子,羊群竟也听话地一个个直起身来,蠕蠕前行。

  袁崇焕阻拦道:“前辈有话讲了再走不迟,我愿闻教诲。”

  李成材长叹一声,片刻才说:“后金八旗精锐尽出,盛京势必空虚……唉!督师未必用得着,不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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