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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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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沽名钓誉?”

  “曹操大权在握,封魏王,加九锡,设天子旌旗,出入称警跸,却依然礼遇汉献帝,并未取而代之,爹爹以为原因何在?”

  “……”

  “并非曹操仁慈,其实是他既想谋篡帝位,又怕世人唾骂,因此想建不世之功,以求皇帝禅让,终至错失良机,悔恨不及。”

  “有什么不敢?曹操手执天下权柄,生杀夺予皆可,人人噤若寒蝉,谁敢不从?”魏忠贤不以为然。

  “不是怕人不从,而是怕予人口实,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怕天下群雄纷起,众叛亲离,成为独夫民贼,枉费了半世的心血。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举凡做事都要先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恰恰是此念头将他害了,不得不以魏王了却残生。”崔呈秀一气说出这样许多话来,大有置生死于度外的豪气,不禁自我欣赏自我钦佩起来。

  魏忠贤听完,并未应答,而是回坐到太师椅上沉吟起来。崔呈秀见他心意似是有些改动,接着说:“今日看来,曹操应该说远胜其子,只是他既想捞得浮名,又想得什么实利,天下哪有如此的好事,做婊子又立牌坊?曹丕却不同其父,无尺寸之功,依然自立为帝王,单刀直入,决不畏首畏尾。以此来看,一个踌躇,一个果敢,曹操该是不如其子了。”

  魏忠贤叹道:“咱家却不好比那曹操。”

  崔呈秀道:“爹爹权势并未小于曹操,如何先气馁了?”

  “咱家已是刑余之人,如何做皇帝,统万民?”魏忠贤想到自己壮年困顿自宫,心痛难言,神情顿觉萎靡下来。

  崔呈秀劝道:“事情成败之机在于决断,而不必好什么名分。看来爹爹尚未会意,孩儿再讲一位古人。”

  “哪位古人?爹爹读书不多,你只顾讲什么古?”魏忠贤有些不耐烦。

  “此人爹爹当不会陌生,他的出身也卑贱得紧呢!”

  “是哪个?”魏忠贤忽然想知道说的是谁。

  “汉朝韩信。”崔呈秀将双手背负于身后,从容说道:“此人做齐王时,曾有一个精通相术的高人蒯通劝他再进一步,不知爹爹可曾听说此段故事?”崔呈秀见魏忠贤摇头,便仔细讲道:“当年蒯通劝韩信自立为王时说,贵贱在於骨法,忧喜在於容色,成败在於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韩信并非生就帝王相貌,只是他生逢其时,所谓风云际会,只要掌握先机,当机立断,自然胜出一筹。”

  魏忠贤听得一片懵然,见众人沉思无语,不禁心烦意乱,起身道:“你们暂且商议,咱家出去走走。”说罢,自顾步出竹风阁,向右拐弯,来到一座两层的高楼前,望着楼上通明的灯火出神……

  信王到了紫禁城,暂住在紫禁城东南角、东华门内的文华殿。文华殿五楹开间,单檐歇山屋顶,东西配殿及后殿各五楹,东侧跨院称传心殿,院内有一井名叫大庖井,井水甘甜,名冠京华。文华殿初建时是东宫太子的正殿,房顶上覆盖绿瓦。后来由于所立太子年纪幼小,不能处理政事,嘉靖十五年便将此处改作了皇帝便殿,换成黄瓦,每年春分、秋分两季在此举行著名的经筵典礼。每次经筵的前一天,皇帝到文华殿东的传心殿向孔子牌位祭告。经筵当天,再从乾清宫乘舆入文华殿升宝座,听讲官进讲。自万历朝开始,经筵日稀,渐不举行,文华殿不免冷寂起来,信王的到来才使这里热闹了起来。大殿内外布满了侍卫,太监、宫女出出入入,将大殿打扫得焕然一新。

  信王还未出宫住在勖勤殿时,曾来过这里几次,依稀记得旧时景象,似是并没有什么改变。正殿飞檐下悬着一个蓝地金字的匾额,上书“文华殿”三字,不知出自何人的手笔。进了殿门,迎面是两个上下贯通的粗大立柱,左右各有一句抱柱联,“四海升平,翠幄雍容探六籍;万几清暇,瑶编披览惜三余。”乃是万历朝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张居正亲笔所书。殿中置御座,龙屏南向,御座上方居中高悬一个黑地金字的大匾,神宗皇帝亲笔御书:学二帝三王治天下大经###。御座之东稍南设御案,御座之南稍东设讲案,御座之西设铜壶滴漏。一双半人多高的金色铜鹤口衔粗如细烛的玄香东西相对而立,旁边各有三山小铜屏风障金铜炭炉。御案上放着一部古书,闪黄锦缎的函套,已然变得暗黄的竹纸,古色古香。信王过去一看,见是北宋刊版的《易经》,旁边放着太医院特制翻动纸页用的沤手香,一把压书的金尺。紫檀雕荷花笔筒里放着几枝竹雕云龙纹笔、铜胎景泰蓝镶嵌宝石湖笔,刚刚用了一点儿的天下太平龙香御墨乌黑发亮,青玉雕双龙箕形砚洗得极为洁净,已是多日不用了。德化窑白釉双龙戏珠笔架上竟还放着一枝雕龙纹白玉笔,龙纹狮纽镇纸上的金狮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信王见殿中景象依旧,只是物是人非,十几年的时光倏忽而逝,皇祖父、父皇还有皇兄都已不在了,心念及此,禁不住暗自伤感。此时徐应元、王承恩在大殿内外四下里细细看了一遍,未见什么异常,心神略定。信王坐在御案后在歇息,身子乏乏的,却难以入睡,徐应元、王承恩侍立左右,更是丝毫不敢松懈。

  已近定更时分,信王坐得久了,便与徐应元、王承恩步出大殿,到殿前的月台上活动一下手脚。当值的侍卫、宫女若即若离地伺候着,向月台上观望。此时月明星稀,天穹格外高远澄澈,月光如水银般地洒下来,满地银白,殿前的十几棵高大松柏在月影中愈发显得粗壮挺拔,也似有几分阴森肃杀。徐应元道:“王爷,奴婢听说乾清宫丹墀之下有一个老虎洞?”

  “不错。本王髫龄之时曾与皇兄在乾清宫玩耍,发现此洞,深窈难知,上面便是御街。据说此洞通往皇城外,是当年永乐爷所修造的。”

  徐应元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赞道:“好个隐蔽的所在!不知王爷可还记得路径?”

  “依稀记得此洞的开启机关,在丹墀上面的两座镏金狮子嘴里。狮子的舌头都是可活动的,左边为开,右边为闭。”

  “王爷,眼下如此平静,大违常情,奴婢想那魏忠贤必是蓄势待发,不动则已,动则必取要害。方今他暗我明,我们已然处于劣势,奴婢想出一计,不如趁魏忠贤尚未行动,王爷设法躲入……”徐应元正待要讲,忽听一阵长长的喊声传来,“天下太平——”,急忙住口噤声,向外张望。

  那喊声由远而近,似从天际飘来,似从江南水乡的莲塘、苇荡、竹楼飘来,带着少女如兰的气息,有等待的哀怨,也有相逢的欣喜,更有无助的愁苦……信王心里顿时充满了神奇而甜蜜的怜爱,举目望去,前面是没有尽头的黑暗,不知那种吟唱的声音从哪里传来,不禁凭添几分惆怅。突然,眼前转出一排晕红的光点,像春花的初红,像水浸的朱颜,梦一般地靠近着。近了,更近了,一排宫灯,一串手铃,一队宫女,一样齐整柔柔的步子,在月华中向文华殿而来,“天下太平——”婉转的吟唱与清脆的铃声相应,如仲春新剥的竹笋,似夏日滴雨的莲叶,像蒸熟的新鲜糯米,香、嫩、软、滑,倏然来到信王身边。杏花,春雨,画舫,笙歌……信王恍如走入了梦境,飞到了天阙,轻声问道:“宫中旧例,巡夜从乾清宫始,经日精门、月华门,再至乾清宫止。今夜怎会到得此处?”

  众人一齐跪地,为首的一人娇声答道:“今夜新君入居文华殿,破例巡夜至此。”

  信王见那女子身材窈窕,面目姣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翠娥。”

  “家乡哪里?”

  “洞庭湖上。”

  “怪不得你们的喊声带有迷濛的烟水之气,原来是江南的一朵碧莲移到了宫廷。”信王笑道。

  韩翠娥回答说:“圣上天纵神明,竟似知道我们的来历。这些姐妹也都来自江南水乡。”

  信王喜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原来不出京城,就可观赏江南风光。”说着,抬头望望满天星月,“如此月夜良宵,却又胜似江南了。”

  一阵夜风浩浩吹来,隐然有了一丝凉意,信王心念一动,说道:“只是风雨之夜,衣湿灯灭,不但大煞风景,且又倍受寒苦,思想起来,令人酸楚。”

  韩翠娥见信王语含悲悯,眼角似有泪光,心中大震,叩头道:“我等姐妹生在水乡,长在水乡,自幼跟随父母风里来雨里往,吹打得惯了,不觉得苦。”

  信王见她口齿伶俐,应对有礼,一时惹动满腔柔肠,说道:“本王登基,当命工匠仿照江南园林,在巡夜的路上搭建回廊,以遮风雨。”

  “谢皇上!皇上悲天悯人,视黎民为己出,定是个中兴的好皇帝!”韩翠娥不觉泪流满面,将头深深地叩下去,众宫女也齐声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那些当值的太监、宫女、侍卫看得呆了。

  巡夜的宫女渐渐远去,信王兀自望着她们的背影,王承恩劝道:“王爷,该回去了!”信王转过身来,犹是嗟叹不已。那些当值的太监、宫女、侍卫见他如此仁厚,暗自感佩,眼中露出几丝热望。信王回到殿中,心情愈发郁闷起来,眼前总是晃动着那淡红的烛火,一队婀娜多姿的女子在冷湿的夜露中缓步而行……良久,才渐渐安定下来,便觉腹中饥饿,忙取出袖中麦饼,与徐应元、王承恩吃了一些,忽然想起殿外当值的那些太监、宫女、侍卫,就命王承恩传侍卫首领入殿,问道:“夜里当值可有餐饭?”

  “没有。”

  “饿了怎么办?”

  “只好忍着。”

  “饥肠辘辘,一旦宫中有警,怎会有力气抵挡?”信王不解。

  那人答道:“好在当值的人多,以十当一,有道是饿虎还怕群狼呢!再说宫里房屋众多,外人难知路径,却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信王怒道:“不出大事?先朝的梃击案天下共闻,十几年的时光就淡忘了吗?”

  “奴才们不敢!”

  “既言不敢,本王也不追究,只是腹饥体乏,武备松弛,何以保卫宫廷?平日你等饭食由哪里供送?”

  “光禄寺。”

  “传旨光禄寺准备夜膳酒食,就说本王要犒赏夜里当值的人,每人半斤酒。”

  “多谢王爷恩典!”那人起身欲退出殿外,信王道:“且慢出去,将你的佩剑留下,本王一看。”那人将佩剑取下,递与王承恩,退出大殿,飞身而去。不多时,大殿外面弥漫了饭菜和美酒的香味儿。王承恩悄声说:“王爷先把玩宝剑,奴婢出去一下,向众人探探虚实。”

  “切记不可饮食!”信王将宝剑拉出剑鞘。

  王承恩答应着走了出去。为首的侍卫一见,急忙将手中的酒壶递过来,媚笑道:“公公,若不嫌弃,就来喝几口小人的酒!”

  王承恩以手相拒,笑道:“哥哥说的什么话!小弟巴不得与哥哥们亲近呢!只是滴酒未曾饮过,就陪哥哥们闲话一会儿如何?”

  “公公有何见教,小人们洗耳恭听。”

  王承恩说:“自古帝王多有异相,或降自天上,或生于自身。初听此言,小弟也不相信,只道是著书的人胡乱编造的,后来亲眼见得一件事体,这才不得不信了。”

  众人听了,一齐停止了吃喝,抬头询问地看着王承恩,侍卫首领问道:“公公见的什么事体?”

  “你们可知道信王千岁早年住在哪里?”

  “听说是勖勤宫。”

  “不错。在勖勤宫里,信王千岁曾做了个神奇的梦,现在想来确是龙飞九五的吉兆。”

  “请公公讲仔细些!”附近的人慢慢地聚拢来,远处难以过来的人则不住张望。

  “那年正是五黄六月,正午时分,信王千岁刚刚午睡,忽然乌云四合,雷雨大作,一声霹雷,惊得千岁从梦中醒来,言说梦见两条乌龙缠绕在宫中的柱子上,口吐火珠。小弟忙跑去看时,只见两柱之下水渍淋漓,尚有遗迹。此时雷雨已停,院中的水井忽然喷涌,数条尺余长的金色鲤鱼随水跃出,活蹦乱跳,千岁闻知,命人用木桶盛了,到西苑太液池中放生。哥哥们,这可不是异相么?”

  众人听得出神,那侍卫首领道:“千岁爷确是真龙天子!”众人一齐仰目向大殿内望去,信王独自在案后秉烛而坐,却不见了身边的徐应元,高大粗圆的宫烛燃出碗口大的光华,几乎笼罩了信王的全身,似是加了一层黄色的龙袍,众人不禁跪了叩头,虽起伏不一,但个个神情肃穆,虔诚得如佛堂金身脚下的信徒。

  残月将隐,夜色深浓了……

  注:客,北方方言音与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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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朱由检藏身老虎洞  周王妃祷月望吴台

  第九回

  朱由检藏身老虎洞  周王妃祷月望吴台

  信王府内,灯火通明,阖府上下仍未安歇。周王妃坐在大殿里,手持竹罗小扇,等着高时明的音信。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罗扇轻摇带动气流的漂浮,外面的树蝉又开始了断续的低吟。周王妃忽然觉到了几分燥热,香汗渐出,罗裳微湿,她极想走出殿门,到外面的夜风中徜徉舞蹈,任习习凉风吹拂起片片罗衫,那岂不是一只早春花丛里飞舞的粉蝶吗?可惜已不是春天了,哪里还能尽情恣意地呼吸花香?她幽幽地叹口气,思绪飞到了百闻尚无一见的紫禁城,飞到了那个清瘦文雅的男子身边。她想不出他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宫殿的模样,只想能偎在丈夫身边,一如往昔地过平静安宁的生活。想到丈夫贵为帝胄,今夜却只能干吞麦饼,无水无汤,更无菜肴,一时倍觉凄苦,难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么?

  “王妃娘娘,奴婢回来了。”

  周王妃猛然从遐想中醒来,却见高时明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大殿,忙问道:“事情可还顺利?”

  高时明答道:“奴婢依计而行,先到了周老爷府上,周老爷说一家的富贵全靠娘娘而得,既为一体,自然尽力。周老爷连夜赏了手下兵丁每人五十两白银,命他们各自再广招亲朋,一齐扮作巡夜的兵丁,暗暗等在通往紫禁城的官道旁,见到朝臣入宫,即尾随其后,以壮声势。”

  周王妃叹道:“难得他老人家如此识得大体,竟将身家性命置于度外。朝臣们可有什么动静?”

  “还没有消息,等田老爷去了柳泉居便会有分晓了。”

  “哎!倘若魏贼深夜发难,王爷他们人单势孤,支撑得几时?恐怕只有束手就擒了!”周王妃想念及此,更为焦虑,一时间无边的忧愁袭上心头。

  高时明劝道:“人算总不如天算,王爷吉人天相,娘娘还是宽心歇息。过几日王爷登基,册封皇后,事情多着呢呀!娘娘不可太过忧劳了。”

  “如此倒好!费点儿心神也是心甘的。”周王妃起身到花窗下,望着没有尽头的黑夜,忽然听到一缕箫声传来,似远似近,若有若无,何人中宵独奏,钟情若此?她静静地听了良久,不觉淌出泪来,颤声问道:“夜已深了,是谁在吹箫?”

  “是田妃娘娘。王爷走后,她就一人登上望吴台,说若非王爷回来,便一刻不停地吹奏。”

  “你们不知道劝劝?不停时吹奏,中气耗损过多,会极伤身子的。”

  “奴婢劝了几次,劝不动呀!平日里和和气气的田娘娘,今儿个却是脸色青白,吓得奴婢不敢再上台去了。”

  周王妃不再追问,一年多的相处,也多少知道了她的秉性,王爷面前也是有脾气的,平时一副娇嗔的样子,表面柔柔弱弱的,只是一旦铁了心却是个九牛拉不回的主儿。周王妃心里暗叹一口气道:“唉!吩咐下去,我去陪陪她,到望吴台上祷月,为王爷祈福。”

  “婢子请九千岁金安。”吟香楼旁,两个手提灯笼的侍女迎上来,举灯为魏忠贤引路。魏忠贤问道:“奉圣夫人可在?”

  “正在楼上沐浴。”

  “引咱家去见她。”魏忠贤命旁边窃笑的亲随太监李朝钦、裴有声留在下面。

  侍女掌起宫灯,将楼旁的假山照亮,三人拾级而上。二楼的厅堂收拾得甚是雅洁,前厅后堂,前厅一明两暗的三间屋,异常宽大,一排黄花梨插屏式座大屏风将厅堂隔开,上头高悬御书“母仪天下”四个金漆大字。听上满摆了一堂精巧的黄花梨几椅,大屏风下居中是一个大几案,一边四把圆背椅,几案上正中供奉一尊五彩佛坐像,右首是一尊彩绘金漆普贤菩萨坐像,佛像前的黄地紫釉双龙赶珠纹双耳炉里青烟缭绕,几案的两旁摆着一对釉里红四季花纹玉壶春瓶,里面各各斜插了几枝时鲜花卉。南墙皆为红丝楠木雕制,一色花窗,花窗外建游廊,其上重檐飞角,遮日避雨,围以雕栏,厅内花窗下一溜儿黄花梨曲腿方形花几,摆着各不相同的树木山石类盆景。下面是木板堆砌,并未铺什么红毡猩毯,更觉不俗。厅堂的右首摆一座黄花梨六扇隔扇屏风,后面是黄花梨六足折叠式榻,下放一个紫檀木腰圆形脚踏,上首放一个剔填彩漆花鸟图小炕桌,桌上满是各色的糖果糕饼盒子,剔红雕漆牡丹纹盖盒、剔红牡花瓣式盘、剔红花卉纹圆盒、剔彩八宝云鹤纹圆盒、五彩开光式瑞兽纹八角盖盒……还有一对绿釉黄彩宝珠盖罐,五光十色,精致可爱;一个雕漆花卉长方盘上盛了几只黄澄澄的鸭梨。魏忠贤坐了片刻,按不住心头的焦躁,起身向后堂观望,隐约看到珠帘后面,放着一个半人多高的斗形木胎镶银澡盆,四周锦簇绣丛一般,站满了衣裙明艳的侍女,盆里洒注了玫瑰花露,熏得满室浓香。客印月已经宽衣浸泡在水盆里,堪堪露出头脸,头发散乱四垂,遮颈盖面,越发显得肌肤雪白晶莹,娇嫩细腻。魏忠贤一时竟看得痴了,身不由己走到盆边,捞起客印月的肥白的臂膊一嗅,笑道:“好香!”

  客印月睁眼一看,见是魏忠贤,佯嗔道:“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等人家洗澡时来,又教下女们心里取笑!”

  魏忠贤拍拍客氏的肩头,笑道:“在竹风阁里就闻到香气了,哪里还坐得住?就是神仙也没心思定什么计策了。”

  “怕是计策还没定好吧?”

  魏忠贤笑容一敛,叹道:“眼睛还是那般毒,竟瞒不过你!看来咱家年纪大了,涵养功夫却不到家。”

  “你如今志得意满,哪里还有什么顾忌?比不得多年前了,将尾巴夹得紧紧的,四处做好人!再说,我面前何须遮遮掩掩的?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你了,你也知道我了不是?这几天,大伙儿都热锅蚂蚁似的,栖栖惶惶地成了没头的苍蝇,哪里有什么心思好色闻香,就知道你刚才是哄我的。”客印月在蒸腾的水汽中张致起来,似嗔似喜,眼波流动。魏忠贤一把将她的手抓了,站到水盆边儿看着她水中的玉体道:“这会已不是哄你的了。”

  客印月媚媚地一笑,柔声说:“哪个怪你了?又不是故意冷落,我岂是不识大体的人?那件事儿倒底怎样了?”

  “正在商议,一直难以定夺。”

  “怎么还在商议?已近二更了,要等天明再动手吗?我本想沐浴后去竹风阁与你同等喜讯呢!唉!还有什么兴致沐浴,更衣!”两边的侍女伸手扶了,客印月跨出澡盆,披了宽松的丝袍,在宽大的矮脚榻椅上半躺半坐。一个侍女手擎红木托盘站在一旁,托盘里整齐地排列着四叠雪白的毛巾,每条上面都用黄丝线细绣一只金凤,四面锁了万字不到头花边,每叠二十五条,整整一百条,四个丽装的侍女运掌如飞,就见条条毛巾如初夏的梨花片片洒落。侍女们给客印月拭净了身子,取出象牙梳子,在嘴里沾了唾沫,为她整饰了双鬓,又换了丽衣华服,一个香喷喷、美艳艳的宫装妇人便齐整地站起身来。“走!且去看看他们还要争论到什么时辰?”

  两个侍女举灯在前面照路,魏忠贤一手拥了客氏,急急循假山下楼,不料走得十几步,一脚踏空,身子向后便仰,客印月待要拉他,反被他带得身形不稳,二人双双跌落到地上。众侍女一声惊呼,李朝钦、裴有声急忙抢过来将二人扶起。好在山下芳草如茵,离地又不甚高,摔得并不沉重,只是衣冠歪斜,发绾散乱,神情颇觉狼狈。客印月气恼道:“刚刚薰香的衣服,洗净的身子,又腌臜了。”

  魏忠贤劝道:“待会儿咱家亲与洗净。”

  客印月道:“这腌臜的样子也不便见人,且在外面略略梳理一番,到窗边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再进去不迟!”

  “这样进去也是无妨的,他们谁敢取笑?”

  “背人说实话,酒后吐真言。你若进去在上面稳稳地端坐了,他们必是有所顾忌,哪个敢肆意放言?”

  “有理,有理。”魏忠贤手拉客印月的衣袖轻轻靠近窗边,掩在竹影里细听,却见屋内寂静无声,二人心头不禁纳罕起来。

  徐应元回到了文华殿里,见了信王与王承恩,禀告说:“张娘娘已知道王爷入了宫,嘱咐王爷多加提防。”

  信王感激地点头道:“娘娘可安好?”

  “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度,面容清减了许多。”随后徐应元催促信王与王承恩互换了衣服,与王承恩一齐跪地道:“奴婢不能随身侍奉,王爷一切小心。”

  “快起来。”信王忙抬手命二人起来。徐应元对王承恩道:“咱们也不必拘礼了,以免被人窥破了行迹。”

  王承恩流泪道:“王爷不以奴婢卑贱,平日礼遇甚隆,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万一。趁奴婢还有这口气儿,先叩拜万岁爷了。”说罢,二人行了大礼,命侍卫进来,将御案上的宝剑扔还给他,指着一身太监服饰的信王道:“本王想连夜到乾清宫祭奠皇兄,又怕扰乱内宫,便命他代替本王,悄悄拜祭奠,你派几个人手带他去。”

  那侍卫道:“我等职责是护卫王爷,既然王爷留在文华殿,小人不敢轻易分减人手。”回头向信王赔笑道:“公公,并非是小的不想护送,实在不敢抽派这里的人手。不过宫里岗哨林立,极是平安的,公公只管放心前去,断不会出事的。”

  信王笑笑道:“不必护送,还是王爷尊贵些,可要小心护卫着。”望望徐应元、王承恩,迈步出了殿门。

  周王妃在庭院里遥望南天,月落星稀,碧空澄澈,夜风乍起,一缕箫音断断续续,吹奏着一曲曲柔柔的吴歌,仔细听来,依稀是《凤求凰》、《上天台》、《阮郎归》几支曲子。周王妃也觉酸楚,脚步不由缓慢下来。箫声混着晚开的花香,随着微风荡漾、飘散。江南、江南、江南,那梦里的江南,青山上的翠竹,石桥下的绿水,如雾如烟的梅雨,如醪如浆的米酒,秦淮河的歌船画舫,歌船画舫里的丝竹之音,吹箫鼓筝的玉人儿,似近似远,若隐若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后花园里,矗立着高耸的望吴台。那是信王为周、田二妃遥望故园,以解思乡之渴所建的。台高十丈,四周围有石栏,上面摆放石桌、石凳,是个赏月的好所在。田王妃并未坐在石凳上,而是斜倚危栏,轻轻吹奏,一腔柔情如怨如慕,都从箫中倾流而出。周妃拾阶而上,轻声唤道:“田妹!”

  箫声戛然停止,田妃转头迎上来,粉面上挂着几颗莹莹的珠泪,月光映照,星星闪闪,“姐姐!”田妃缩着肩头低低地抽泣。

  周妃强作笑颜,劝慰道:“妹妹吹奏多时,想必也乏了,回去歇息吧!”

  “王爷他可是有了讯息?”田妃抬起头来,似有几分欣喜。

  “还没有。姐姐深夜登台,正要为王爷祷月祈福。”

  田妃轻喟一声,“王爷走时,妹妹立下誓愿,在望吴台上为王爷奏曲,不得平安讯息,决不停歇!”

  “由姐姐祈福也是一样。妹妹身子本来就弱,若王爷归来,见妹妹焦虑得花容减色,教姐姐如何交待?”话到伤情,周妃眼圈不由红了。

  田妃泪水长流,哀泣说:“妹妹既不能为王前驱,就吹箫助姐姐祷月吧!”

  周妃爱怜地说:“有妹妹奏曲,过往神灵必会保佑王爷平安的!”说罢,二人携手来到香案前,一齐拜了几拜。周妃焚香,合掌祷告,田妃含泪吹箫。香烟缭绕,冉冉升腾……微风远远地从天际吹来,高大的古树摇摆着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要淹没了幽幽的箫音,田妃用力吹来,忽觉心头一热,吐出一口血来,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手里紧紧地握着玉箫。侍女们急忙将她扶起,在石凳上坐了,取出帕为她揩了血渍。田妃花容惨淡,见周妃关切地看着自己,神色焦急,无力地笑道:“妹妹无用,心竟似要呕出了!”

  周妃忍不住哭道:“妹妹这般糟蹋身子,王爷知道了,必是不能安心的。”

  田妃闭上眼睛,轻声吟道:

  望吴台,望吴台,

  望吴台上望夫来。

  三更夫不归,

  心焦侬发白;

  四更夫不归,

  肝摧泣血出;

  五更夫不归,

  愿作台下鬼。

  众人听了,一片唏嘘悲泣之声。周王妃凭栏远眺,夜色茫茫,望吴台高,却望不到远处的紫禁城,更望不到紫禁城里的信王。啪地一声,她转头看时,田妃腰间掉出一物,摔在台上竟未破碎,原是只青花小瓷瓶,兀自在台上滴溜溜转个不停。高时明俯身小心拾起,变色道:“田娘娘竟备下了鹤顶红!”

  周妃情知鹤顶红乃是天下至毒的药物,骇然地问:“妹妹怎么竟寻此短见?”

  “若王爷回不来,妹妹便要随他去了。”田妃身子一歪,斜斜地倚在栏杆上,手中的玉箫直坠往台下去了。

  “细想起来,挟天子以令天下,倒是极其稳妥。若不扶持个尸位的皇上,怕是难以成功。方今天下,忠于大明的臣民何止千万?四处所谓效忠爹爹,不过是迫于形势,情非得已。更有那些反复小人,朝秦暮楚,可共富贵不可共患难,断不能信赖!可用之人,不过京师东厂、锦衣卫数万而已,且不乏凭借圣上之威,一旦事急,无有可用之将,更少可用之兵,为之奈何?”许显纯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崔呈秀反驳道:“显纯所言大谬!掌权夺位最怕的是那些忠臣,又怕什么小人来?小人越多行事越容易。”

  “愿闻其详。”

  “小人本性原属首鼠两端,见利忘义,最易为我所用。只要给他们些蝇头小利,他们便会如附骨之蛆、闻腥之蝇,赶也赶不走的。喜欢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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