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捣鬼者传-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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捣鬼者传(1)
第一章“我们也依着葫芦学画瓢,来他妈的一个举旗造反!”

  一

  古镇不大,纵横只有几条旧街,几万人口,却是千年古邑,自秦以降便是历代州郡所在地,至今县政府仍设在曲街边上。古镇又地处交通要道,南下北上都要从镇中心的十字街头穿过,故古镇数百年来一直是周围方圆数百里四邑五乡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有着十分重要的地理位置。

  却道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六年,虽已过仲夏时节,古镇却依然笼罩在一片酷热之中。上午才九点多钟,天气就热得像是个火炉。天上没有一丝儿云彩,地上也没有一丝儿的风,明晃晃的太阳像是要把它所有的光和热一下子全泼下来似的,把大地烘烤得直冒烟儿。古镇小巷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更是被太阳热得直烫脚了,这可苦了一向打赤脚的古镇人,他们走过路过,都得踮起脚尖匆匆的走着,饶是这样,脚底也不免被烫起水泡。今年的天气热得真出奇,也旱得真反常。自去年入冬以来,大半年时间没下过一滴雨,就连曲街边上那口多少年没枯过的深水井,也干得露着黑黑的井底,井壁上裂着长长的泥缝。县政府大院里一向根深叶茂、苍翠欲滴的两棵大榕树,也禁不住太阳火球般的烘烤,发了蔫,无精打采地垂下了叶子,再也打不起精神来。往日四处乱窜的狗,也都匍匐在大树底下,伸着长长的舌头直喘着粗气,任你用脚踹它,也不愿挪动一下身子。古镇处处热浪翻滚,暑气逼人,据镇上的老人说,这是数十年没见过的大旱,数十年没有遇过的高温,真是邪乎了。今年的天气反常,人们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预感到了。传说去年冬至那天,有人在城西土公岭陈姓祠堂亲眼看见有狐狸精现身,说那狐狸精一身的火红,四爪却如莲花一般的雪白,黑喙黄尾,金睛蓝鼻,形状甚是怪异。老人说,那是妖孽作祟,少男少女一旦被狐狸精相中,就会丧魂失魄。人们不但说得有鼻有眼,而且还有根有据,说是某镇某巷姓甚名谁的一个尚未成家的壮硕小伙子,夜里在大树下纳凉,不知怎么的给狐狸精上了身,他那根原本又长又粗的命根子突然缩小了,吓得他死死的抓住那东西不放,人们找来烈酒猛搓,还禁止不住它一个劲地直往里缩,最后只剩下筷子般大小了。有人说,那是狐狸精汲了他的元阳,他已成为废人了。又说某村某姑娘半夜里突然被妖魅缠身发起怪病,原本丰满的乳房突然间瘪了进去。有人又说,狐狸精取了壮男的元阳,还得取处女的玄阴以调节平衡,结果那可怜的姑娘尚未出嫁便成了石女,终身是再无法生育了。那些秃头驼背耳聋眼花的老人说得就更玄乎了:辛亥年闹了一回狐狸精,古镇死了好些人,结果大清换了朝,皇上也被赶下了龙廷;民国二十六年又闹了一回,结果倭寇入侵我国土,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死于非命。可见“鬼神之所罚,无大必罚之”,天下不得安宁了。一时间,人们被狐狸精闹得人心惶惶,晚间不敢出门,夜里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来那神出鬼没的狐狸精。为防狐狸精闯入房宅,古镇的居民家家户户在门楣窗框上挂上破渔网野山艾等驱邪物,门板和屋里的泥墙上还张贴着尉迟恭、钟馗等画像或者写上“天师在此,大鬼小鬼不得入内”的字条以避邪。这还觉得不保险,家家户户还在床前屋边摆上烂盆破桶,以防一旦有狐狸精闯入,便敲响烂盆烂桶以驱邪逐妖。信佛的老太婆更是日夜烧香念佛,祈求上苍保佑合家大小平安。夜里就热闹了,猫呀狗呀无意碰翻了破盆烂桶,人们便惊恐起来,以为妖邪闯进屋吊人命来了,抓起铁盆铁桶乱敲一气,“哐哐哐”、“当当当”、“砰砰砰”、“嘭嘭嘭”,整个小镇顿时热闹了起来,真个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有时一个晚上要闹上两三回。人们不胜其烦,不堪其苦,镇上几个有名望的长者聚在聚德轩茶楼商议,为保安宁决定举办游神以降妖驱邪,请道士跳神戏的费用按人头摊派。一连三日,全镇几乎人人都参加了游神,人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抬着钟馗、尉迟恭等画像,打着铜锣敲着皮鼓放着鞭炮,在古镇大街小巷游了一通,逢庙烧香,逢寺磕头。时间一晃又是大半年过去了,除了这场大旱和酷热之外,倒也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灾祸,人们紧绷着的心也渐渐的宽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为了填饱肚子而奔忙着。农人们挑水戽水,抗旱耕田,插秧栽豆;工人们也拎着饭盒上班下班,来去匆匆;娃儿们也背着书包上学下学,或在小巷里的石板路上跳起了橡皮筋。家家户户也都把挂在门外的避邪物件收了起来,以为可以过上一段舒心日子了。谁料人们紧锁着的眉头还未完全舒展开,一场人为的灾祸降临不知不觉地到人们的头上。当然它不仅仅是降落在古镇这座小县城里,而是降落到神州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每一寸土地上。

  天气虽然酷热,古镇街头却依然繁忙。古镇本就是南下北上的必经之处,从早到晚都是车来人往,喧声鼎沸,尘土飞扬。曲街两旁,用树叶茅草搭成的凉棚,用破布油毡纸围成的摊铺,沿街摆成了一长溜。卖瓜果咸菜的,卖凉粉茶水的,卖农械厨具的,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小贩们为了从过往行人身上赚取一毛几分钱,不辞劳苦地冒着烈日酷暑,大汗淋漓地边挥动着葵扇边沙哑着嗓子喊:“卖甘蔗咧——”,“天时热,同志哥啊,喝杯凉茶解解渴——”,“吃瓜哟,沙囊西瓜,不甜不要钱——”叫卖叫买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好一派忙乱景象。突然,十字街通往一中的路口传来了整齐宏亮的歌声: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捣鬼者传(2)
“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大风浪里炼红心,毛泽东思想来武装,横扫一切害人虫……敢批判敢斗争,革命造反永不停,敢批判敢斗争,革命造反永不停,

  彻底砸烂旧世界,革命江山万年红……”

  街上的买卖声嘎然而止,人们都停止了做买卖,抬高着头伸长着脖子向一中路口那边望去。只见路上开来一队学生哥,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唱着的歌儿向着街口走来。他们穿着绿色的衫裤,戴着绿色布帽,右手臂上还戴着一块红布条儿,上面写着“红卫兵”三个黄色大字。在烈日底下他们虽然汗流浃背,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但却精神抖擞、激情昂扬。真新鲜,黎民百姓不知这些戴着红布条儿的学生们是干什么的,睁着困惑的眼望着他们。只见学生们来到街口就散了开去,有的手提广播筒高喊“革命”、“封资修”,人们也听不清楚他们在嚷着什么;有的在墙上刷标语写口号,“横扫”、“消灭”、“铲除”,人们也看不明白他们是什么用意,纷纷议论开了。

  “咦,张大妈,那些学生娃儿给谁戴孝来了?怎么是戴红布条儿?”卖茶水的刘婶问一旁卖甘蔗的张大妈。

  “谁懂。戴孝应该是黑布条儿,哪有戴红布条的。”张大妈边挥动着手里的破纸扇赶着苍蝇边摇摇头说。

  “可不是。我就是觉得怪呢。”

  “是怪,乱糟糟的吵得人心烦死。什么革命呀斗争啊,解放都十几年了,还革谁的命呀?刘婶,你说是不是?”

  “也是,不让人安心过生活了。”刘婶说。

  “这些学生娃儿可也是够胆儿的,前些天他们把附城仙姑庵里的菩萨全砸了,尼姑也给了赶了出去。”张大妈说。

  “连菩萨庙都敢砸?啧啧,那是要遭雷劈的呀……”

  “他们连古塔旁的神兽也要砸呢。县长书记都管不了他们,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有人说。

  刘婶惊异地说:“哟哟,那娃儿可是吃了豹子胆了,那神兽可是砸得的么?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砸得砸不得,谁管呢,说是封资修黑货,不砸不行。”

  “那要遭灾的呀……”

  “可不是,神兽是有神灵的哪,菩萨保佑。”刘婶双手合十喃喃道。

  “天,这日子又不得安宁了。”张大妈也说。

  “是不得安宁了。”旁边有人附和说。

  十字街口旁的一条小巷里,两位老者躺在大榕树底下的石板上,闭目纳凉养神,他们也被街上的喧嚣声惊醒了。白发满头的老者望了望街上的学生哥,问秃头老人:“崔四哥,这些人是啥子队伍哟?又叫又嚷,个个都这样凶神恶煞。”

  崔四哥眼力要好些,他张望了一回说:“手臂上都戴着红布条儿呢。”

  “戴红布条儿?”白发老头说,“我十多岁时在京城念书见过辫子大帅的辫子兵,后来也见过北伐革命军,三十年前跑过倭寇,光复那年躲过中央军,世面也都算是见过不少了,这红布条兵是谁家子的兵?”

  “不晓得,不晓得。”崔四哥摇头晃脑地说,“他们还举着牌牌扛着棍棒呢。呃,老兄,这世道恐怕又要变了,你说是也不是?”

  “咳,这些学生娃仔不好好地念书,搞什么名堂呢?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有训,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老朽我都七十有五了,却一点不明白今天这个事理,莫非真是人活得越老越糊涂了?”白发老头说。

  “这几个月是有很多事儿让人弄不明白。”崔四哥说。

  “世事如棋,世事如棋呀。”白发老者喃喃道。过了一会他又问,“崔四哥,世侄在省城里做官,老哥你也该到省城里享享清福了。”

  “吾儿刚来信,说城里正搞什么运动,乱得很,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再说,城里车多人多,不如乡下里清静。吾都是四块棺材板锯好了三块半,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是在乡下里好。”

  “也是,也是,叶落归根。俗话有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到。吾们都七老八十了,守在故乡,一旦归西,也好魂回故土,不至于成了在异乡漂泊的游魂野鬼。”白发老头叹了口气,又说,“唉,看样子恐怕时势又乱了,我们哥俩都是古稀之人,眼看没有几日好活了,就怕不能安安逸逸地度过余日了。”

  “咳,管他呢。吾们一介草民,就算是天塌了下来,大不了当被盖。吾们无欲无求,谁又奈何得了吾们。”崔四哥闭上眼睛养神了。

  “也是,都耋耄之人了,谁也不会为难我们的。”白发老人道,他也闭上双眼似睡非睡了。

  崔四哥喃喃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贤人隐,乱臣贵……”

  白发老人听了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噤。

  不说古镇街头上困惑的人们,我们且来到古镇的西头。那是一片破旧民宅,除了有三五间红砖瓦房外,大多数都还是土坯茅草屋,这儿远离古镇街中心,除了本处住户外,很少有外人来这儿。靠近茅厕旁有一间矮小的茅顶泥墙的小屋,虽然天气酷热,可窗门却关得严严实实。昏暗的屋里,四条打着赤膊的汉子正围着一张小桌打扑克赌钱,他们一个个汗流满面,神情紧张。向南坐着的是个瘦鬼,因小时出过天花,大了便留下了一脸的坑坑洼洼。他边摸着牌子边不时斜吊着眼打量着周围的人,像是在算计他们似的。他二十岁左右年纪,官名叫窦丕,人们都叫他做豆皮,胆虽小,却颇有计谋,是古镇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豆皮右手旁坐着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青年,也是二十岁左右,他名叫朱涛,花名猪头。猪头抹了一把胸口,带着一手的臭汗,“啪”一声甩出一串牌子来,嚷道:“同花顺。老胡啊老胡,这回你要输钱了。”他下家坐着的满脸胡须大汉,二十一二岁,他姓胡名顺,正满脸晦气的鼓着双眼望着手上的牌子。也许是他的手气不好,已经输得心里发了毛,听见猪头说话,他骂:“我操你妈的,死发瘟猪,你才输呢。”边骂边丢着牌子。老胡和猪头是附城公社的农民,本就好吃懒做,在生产队里受不了肩挑手提、日晒雨淋的苦,便跑到镇上来混日子,经常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是古镇有名的泼皮。豆皮对面坐着个二十三四岁年纪的人,便是这间屋的主人了。他长得獐头鼠目,凸脑门尖下巴,身材精瘦,一双细长发白的眼睛不时射着令人心寒的冷光来。他官名叫陈殿龙,周围邻居都叫他做“混天龙”,在县农具厂做临时工。别看这家伙形象猥琐,像个常年吸食大烟的鸦片鬼,全身没有二两气力,但却诡计多端,而且胆大得生毛。豆皮老胡猪头他们都惟他的马首是瞻,对他言听计从。陈殿龙斜叼着一支大炮筒,得意洋洋的喷着烟,他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小堆大大小小的纸币,约有七八元钱,显然他手风正顺赢来的,是他在县农具厂做半个月的工资了。此刻,他张着一对三角眼,盯着手中的牌,正盘算着出什么牌儿,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砰砰砰”有人拍门。陈殿龙吓白了脸,惊叫道:“坏了,莫不是刘耀祖这个王八蛋领着公安抓赌来了?”刘耀祖是县公安局长,曾带着警察抓过陈殿龙几次。陈殿龙对刘耀祖是又恨又怕,他忙抓起牌子从后窗扔了出去,转回身要藏钱,却不知道是哪个手快,早已把他赢的钱装进了自家的衣袋。敲门声越来越急,门板也快给拍烂了,陈殿龙顾不上追究是谁拿了他的钱,只得跑去开门。门外涌进十来个人,为首的一个长得虎彪身材的人用棍棒敲着门板喝道:“你们这帮家伙鬼鬼祟祟的躲在屋里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什么不开门?”

  

捣鬼者传(3)
陈殿龙见来人挥动着木棒,以为是要揍他,吓得双手抱着头尖叫:“我的妈呀——”赶忙向后躲闪,谁知脚跟被木屐一绊,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摔得他两眼直冒金星,惹得跟着前来看热闹的顽童在门外大笑。陈殿龙摔倒在地,见豆皮老胡猪头他们几个不知啥时已钻进了床底下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手脚并用直往床底里爬去。

  “邝建国,把这些乌龟王八蛋拉出来。”领头的女学生叫周红,她对那虎彪彪的学生说。

  邝建国用木棒把床板敲得“嘭嘭”直响,喝道:“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统统给我滚出来。”

  陈殿龙和豆皮老胡猪头他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敢出去。邝建国怒了,他用力敲着床板说:“再不爬出来我就敲断你们的狗脚。”说着就用木棒往床底下捅去。

  “别、别、别……我们出来,我们出来。”陈殿龙他们吓得慌忙叫了起来,爬了出来。

  陈殿龙望着这一群人,灰白着脸道:“我、我们不是、不是赌钱……我们是、是闹着玩、玩的……”他边说边往门外溜。

  “站住!”邝建国一横木棒大喝,陈殿龙站住不敢动了。“你说什么来着?”邝建国问。

  “我、我没说、说什么……”陈殿龙定睛一看,原来他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学生哥,虽然人人手里都拎着木棒,但毕竟不是公安人员。陈殿龙吊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壮起胆子,堆起笑脸问:“不知你们学生哥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只是不知各位屈身到此有何赐教?”

  邝建国横眉怒眼的喝着:“你这个家伙长得蛇头鼠脑,还油嘴滑舌的,一看你就像个汉奸,不是个好人。”

  “非也,人不可貌相。”陈殿龙嘻皮笑脸的说,“我可是正宗贫下中农出身的工人阶级。”

  “你老实一些,不准乱说乱动。”邝建国一晃棍棒,指着陈殿龙的鼻子喝着。

  “是,是,我不乱说不乱动。”陈殿龙缩了缩脖子,他不知这些学生哥儿们干啥来的,又有什么来头,一个个这样凶神恶煞。这时,几个学生正在墙壁上张贴着标语,陈殿龙歪着头看了看,拍拍脑门想:“噢,他们是来横扫四旧的。什么是四旧?我这儿又有什么四旧?莫不是这些烂床烂桌烂凳?我早就不想要这些破烂了,只是没钱换新的。”他不明白。

  周红对一个女学生说:“林美莲战友,把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的把火烧了。”

  “好的。”林美莲把收拢来的扑克棋子堆在门外放火烧了。她边烧边说:“全国人民都在参加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都在参加反修防修的伟大斗争。你们倒好,还躲在屋里玩这些资产阶级腐朽没落的东西,真是罪该万死!”

  陈殿龙心痛这些衣食父母被烧,想扑过去抢回来,可一看见学生们手中的棍棒他又不敢轻举妄动。他盼着他的几个赌友有谁能挺身而出,可一看豆皮,豆皮已吓得索索打抖,满脸灰白,毫无血色;老胡呢,也灰头灰脸的,头也不敢抬;看看猪头,猪头更是一脸茫然,六神无主。“他妈的,他们一个个都是大草包,无胆匪类。”陈殿龙恼火地想。看着学生们的举动,他也是大惑不解,这些学生哥们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闯进门来放火就烧东西?而且一个个凶神恶煞,好像与他陈殿龙有着八辈子的血海深仇似的。可他陈殿龙与他们是素不相识,更没有过来往呀?既然是前世无仇,近日也无冤,他们为何要同他过不去?闯进屋来砸东西烧东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陈殿龙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时那领头的女学生捋了捋手袖,陈殿龙眼睛顿时一亮,心想,哈,这女子的手臂真白真嫩,若是我也能摸摸,啧啧,那真是美死人了,哈哈……陈殿龙咂了咂嘴。这时,他才注意到,学生的手臂上都戴着一张红布条儿,上面用黄漆写着红什么兵三个字,中间那个字是繁体草书他认不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陈殿龙见他们是臭乳未干的学生哥,心里也就有点看不起他们了,他壮起胆问:“请问你们这些红学生兵,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民宅,无故行凶抢劫,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又该当何罪?”

  邝建国横眉怒斥道:“你放狗屁!我们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敢批判敢斗争,我们横扫四旧无罪!你疯狂贩卖封资修黑货,腐蚀革命后代,毒害青少年,是罪恶滔天,死有余辜!”

  陈殿龙吓了一跳,什么“封资修黑货”?什么“牛鬼蛇神”?怎么就罪该万死了?他越听越糊涂。他问:“你说我罪该万死,好,我问问你们,我一不触犯国家法律,二不偷盗抢劫杀人放火,三不闯入民宅行凶作恶,我犯了那条王法,就该当死罪了?”

  周红说:“战友们,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他们还要狗急跳墙作垂死的挣扎,还要疯狂反扑和我们革命人民作最后的较量。我们该怎么办?”

  邝建国朗声说:“我们要大兴无产阶级志气,大灭资产阶级威风,彻底砸烂旧世界,金猴奋起千钧棒,横扫一切害人虫,全无敌!”

  周红说:“对!红卫兵战友们,最高指示教导我们,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阶级敌人是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的。我们要金猴奋起千钧棒……”

  众红卫兵齐声道:“玉宇澄清万里埃!坚决痛打落水狗!”

  “好的。”周红说,“为了捍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捍卫革命路线,对阶级敌人的疯狂反扑我们决不能心慈手软。忠不忠,看行动。红卫兵战友们,把这个顽固不化而又穷凶极恶的牛鬼蛇神拉去游街批斗,让这个反面教材来擦亮广大群众的眼睛。”


捣鬼者传(4)
“拉他去游街。”立刻有几个红卫兵上前来捉陈殿龙。

  陈殿龙一听说要拉自己去游街批斗,他害怕了,他又叫又嚷,一边极力挣扎着,一边破口大骂起来:“我操你妈的祖宗十八代,我又不是地富反坏右,你们凭什么要拉我去游街,我操你妈的……”

  陈殿龙这一骂把邝建国激恼了,他用木棒狠狠捅了一下陈殿龙大腿,喝道:“狗东西,你敢疯狂辱骂毛主席的红卫兵,我打断你的狗脚!”

  “哎哟——哎呀——”陈殿龙痛得捂着大腿在地上乱滚乱爬。

  “哼,你还要耍赖皮是吧?”邝建国举起棍棒又要捅。

  “别、别、别……”陈殿龙吓黄了脸,此刻他才算明白,这些愣头青们可是惹不得的,若不是顺了他们,说不定他还真的要挨上十棍八棍呢,好汉不吃眼前亏,先顺了他们再说。于是,他忙爬了起来,一瘸一瘸地乖乖地让红卫兵们押了出去。

  真可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霎时之祸福呀。陈殿龙耷拉着头,被红卫兵们押着去游街,他只觉得稀里糊涂,一点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好端端的呆在屋里,没惹谁又没碰谁,却突然间飞来横祸,挨了顿揍不说,还要被拉去游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去年他和几个人聚赌,被刘耀祖抓着,也只是关了他小半天,教训了他一顿就放人了,并没有拉他去游街呀,陈殿龙觉得这回面子丢得大了。他垂头丧气地走着,对面又有一队红卫兵押着一长溜戴着高帽、身上挂着黑牌的人迎面走来,街道立刻沸腾了起来,两旁挤满了围观的人群。陈殿龙抬起头望去,他有点高兴了,心想原来游街的并不止他一个,而且他们都戴着高帽、挂着黑牌,而他自己什么也没戴,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待对面的人渐渐走近,陈殿龙顿时惊讶得张大着嘴巴合不拢来了。那群游街的人中竟然有县委书记王大生,有公安局长刘耀祖,还有许许多多县里面的科长局长们,他愈发感到迷惑不解了。“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往日威风凛凛的县长书记局长们,全都被捉来游街示众了。嗬嗬,他们还戴着高帽,挂着黑牌,捆着双手呢,同刚解放搞土改时斗地主资本家一样,真是奇乎怪哉。莫非是国民党###回来了?还是哪个皇帝坐了龙廷?不可能呀,没听说呀……”他摇了摇头,还是想不明白。不一会他看见县教育局长张举从他面前走过,陈殿龙想起了以前在一中读书时被张举开除的往事,一时竟忘记了自己的处境,高兴得忘乎所以,大喊了起来:“好呀好呀,这些王八局长早就他妈的该杀杀他们的威风了。”陈殿龙像出了一口冤气似的,幸灾乐祸起来了,“早该捉他们去游游街了,妈的!哈哈哈哈,好——”

  “你发什么狗疯,快跟上。”邝建国一棒捅在陈殿龙的腰间,喝道。

  “哎哟——”陈殿龙痛得呲牙咧嘴,晦气地捂着腰,不敢做声了。

  这时,人们都围了过来看热闹。一个身穿绿色布衫、头上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学生跳上百货商店门前的石阶上,举着喇叭筒喊起了口号:“坚决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彻底铲除资产阶级修正主义路线!”人们也跟着呼喊了起来。一时间,街道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口号声。陈殿龙偷偷地望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嘿,此时不跑,还待何时。”他撒腿就往人群里钻,不想正撞上了一个在路边看热闹的妇女身上。那女人母夜叉似的甩手就给陈殿龙一个耳光,骂着:“王八蛋,瞎了狗眼么,敢揩你姑奶奶的油。”

  “哎哟——”陈殿龙被打得眼冒金星,尖叫了一声,骂道:“我操你妈的,我啥时得罪你了?”

  那女人一叉腰说:“你还敢骂我。”她扬起手又要打。

  陈殿龙忙躲闪道:“算你狠,敢打老公。”他不敢停留,挤过人群往小巷直跑。

  “狗杂种逃走了,快追!”几个红卫兵向陈殿龙追去。陈殿龙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巷没命的跑着,只恨爹妈没有给他多生两条腿。忽然,一堵高墙拦住了他的去路,真是荒不择路,他竟然跑进了一条死胡同。“妈呀,这回可真是逃不脱了。”陈殿暗暗叫了一声苦。这时,红卫兵们越追越近,陈殿龙忙爬上墙脚旁的乱石堆上,拾起两块石片,声嘶力竭地吼道:“我操你奶奶的,你们这些王八蛋,哪个不要命的就上来抓我!老子今天也不想活了,我跟你们拼了。妈的,你们这些狗东西就会欺压我们平民百姓。你们上来呀,来捉我这个狗杂种呀,捉我这个牛鬼蛇神乌龟王八蛋呀。我操你妈的!”陈殿龙虽然气势汹汹的叫着,但他心里却怕得发毛。他怕真的有愣头青不怕死上来捉他,他哪敢真的砸人?砸伤了人那可是要坐班房的,坐班房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不坐班房,被他们用棍棒乱敲一气,他不死也得丢了半条命,这滋味也不好受。

  红卫兵们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果真的停止了脚步,聚在一起商议着。陈殿龙以为他们真的害怕了,心想,“妈的,原来这班臭小子也是欺软怕硬。”他胆壮了,得意洋洋地叫着:“来呀,抓我呀,你们是英雄好汉,老子是乌龟王八蛋。你们怎么不上来捉老子啦?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怕了?老子今天也不要这一钱不值的狗命了,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有种的你们上来抓我,不是人养的快滚开。”

  不料邝建国却被陈殿龙的辱骂激怒了,他扣好衣领,拉拉袖章,高唱着“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的语录歌,迈着坚定的步子一步步向陈殿龙逼来。
 。。

捣鬼者传(5)
陈殿龙几次举起石片恐吓道:“你敢上来,再走近一步,我就砸了,我要砸了……”可邝建国却没有被他吓倒,仍是一步步地逼上来。“我砸了,我砸了……”陈殿龙色厉内荏的喊着,他哪里敢真砸,伤了红卫兵一根头毛,怕他不会被人剁成肉浆。邝建国离他只有几步远了,陈殿龙终于垂下了双手,闭上眼睛绝望地叫:“妈呀,这下可完蛋了……”

  这时巷口跑来一个红卫兵,气喘嘘嘘地大叫着:“战友们,马上回司令部集中,有紧急任务。邝建国战友,回来。”

  “吴晓东战友,这狗东西呢?”邝建国指着陈殿龙问。

  “这臭鱼烂虾的,不要管他,执行任务要紧。”吴晓东说。

  红卫兵们掉头迅速向广场那边跑去。没想到绝处逢生,陈殿龙不禁神情大振,竟也忘乎所以起来。待红卫兵们跑了二三十米远后,他得意地大声吆喝:“我操你们奶奶的,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红###兵,不要走呀,来捉我呀!老子可不是泥巴捏的,由得你们欺负。来呀,捉我呀,你们来捉我这个狗杂种呀!王八蛋,你们跑什么,有种的不要走,妈的,老子今天要跟你们这些王八杂种拼个你死我活……”

  陈殿龙口沫乱飞地骂着,他不过是想出一口冤气,不想却激怒了邝建国,他转过身举起棍棒大步朝陈殿龙奔去:“你这个牛鬼跎神如此疯狂如此嚣张,我不砸烂你的狗头我就不是毛主席的红卫兵!”

  “妈呀!救命——”陈殿龙见邝建成国气势汹汹的大步扑来,他真的害怕了,忘记了身后是一堵墙,转身撒腿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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