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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残酷的夏天-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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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副模样出发攻占327山头,结果发现占据山头的不过是猿猴金刚。后来这成了笑话,猩猩队——而不是游击队,面对已经进化成直立行走、全副武装的同系表亲来犯,这些猴子只得束手就擒。

    查理连接到命令,负责外围南面的安全保障,其界线左边就是一条直通岘港市区的柏油马路,右边则与A连融为一体。主防线(简称MLR)就在我们眼前那条肮脏马路对面,建有一面铁丝网,还有一条连接数个石头瞭望台的“之”字形战壕(这些瞭望台是法国殖民时期的遗物),一面双层密集的带钩铁丝网,一片雷区,以及三层蛇腹形铁丝。主防线由南越军地方营(民兵)负责防守,我们一般每两到三天去协助一次。那时候,1…3部队主要是担当第二道防线。皮特森告诉我们,沿着水稻田,位于南边的那些个村落,多年来一直都是北越军的要塞,北越军最有可能从这一带发动袭击。说简单点儿,一旦他们发起攻击,C连首当其冲。
第32节,
    大家一听这个警告,整个下午没命干活,挖散兵坑,填充并摆放沙袋,用挖战壕的工具把它们夯实。军官们沿着这条线,指派并部署人员位置。我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安排各项事务,设置射击点距离,安放机关枪掩护队伍前阵——简而言之,将我在匡蒂科“步枪连队防御战术课”上学的所有知识统统用上。我现在是全力以赴完成部署,曾几何时,我数次怀疑这些东西是否实用。目前看来,演习还是有现实意义的。还在冲绳的时候,队长在介绍袭击和反击时,我脑海里的景象是地面被炸了无数大坑,城镇被毁,满目疮痍。不过,现在看来,越南尚且不是一个被战争摧残的国家(不过当美军打响战争,最终还是惨不忍睹)。眼前北越军的“要塞”像是一个热带公园——一丛丛竹子和椰子树从稻田里升起,像是一片碧绿色海洋上的小岛;农妇们头戴圆锥形草帽,肩上的扁担摇摇晃晃,走过一条稻田水沟,旁边还有一个骑着一头水牛的小男孩;一群年轻姑娘脚步轻盈,穿着绢制裤子和傣族服装,别有风情。一位名叫本奇(Bunch)的机关枪手从散兵坑里朝她们挥手,还用蹩脚日语叫喊:“嘿,姑娘们,美女,靓女。”姑娘们礼貌地微笑回应。小组队长威廉姆斯提醒他,这里不是日本冲绳。与此同时,我用望远镜远眺村庄,想看看有没有红色部队,可是战争的唯一标记便是我们自己的军队身影、装得满满的炸弹架上,浩浩荡荡的队伍朝北面走去。T米T花T书T库T ;http://www。7mihua。com

    主防线上蔚为壮观的瞭望台营造了一种逼真的气氛。如果这真是战区,这些时空交错的东西摆在这里作何用途?他们唯一可预见的作用就是提醒北越军炮兵,请朝这里开火。他们的占有人也令人一头雾水。南越军——被戏称为RF①——没长心眼,有三种可能性:没人提醒这班人,敌人即将发动攻击;有人警告过他们,不过这班人身经百战,压根儿吓不住他们;或者他们是世上最蠢钝的兵。我对南越军的作战实力并不了解,不过更倾向于第三种可能性。不论怎样,他们在附近漫无目的来回走动,有的连头盔和武器都没携带,然后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们忙里忙外。有五六个人在一个简陋的茅草蓬下呼呼大睡,其余的就光着脚丫躺在附近一座泛白的瞭望台边上。有几个胆大的,从铁丝网的洞眼里穿过来,沿着防御线向我们走来,想讨几支香烟。“大兵,给支烟吧。”他们想要沙龙牌(Salems),可我们只有C类配给品好彩牌香烟(Luckies),味道有些怪,常被形容为朝鲜战争遗物。不过这班RF南越军还是心满意足了。有了这番“首战告捷”,第二批讨烟人马开始涌上来,好在皮特森把他们赶走了。他下令,不得与盟国过往甚密或者有私交。据情报官员所称,不论是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要高度防备南越军,他们的将领之中,有不少是北越军的间谍,或是同情北越军,两者性质一样。毋庸置疑,我们觉得这情报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穿着南越军的军装,可本质上却是北越军的营队,他们会打击北越军,保护美国空军基地,这着实超出我们的理解能力。

    黄昏来临,一直没听到有人开火,我们也没有意气用事开枪射击,于是停下挖掘战壕的事,转而搭建帐篷准备休息。一切都完成之后,整支队伍终于吃了一顿像样的饭菜,上一顿还是头天在冲绳吃的早饭。想想似乎隔了很长时间。士兵们蹲在地上,用狗牌①撬开深褐色的配给罐头。简陋的住所前,加热片剂亮起了一簇簇微弱的蓝光,整个露营地都弥漫着一股辛辣的气味。每顿饭都免不了一番物物交易和讨价还价。“哇,妈的,我有榔头和利马豆子嘿,和你换一罐桃子。”“行,我和你换。”“你喜欢榔头和豆子,伙计,你绝对是个傻帽。”“有种,算你狠,不换了。”“嘿,伙计,开玩笑的,换罐桃子。”“不行,榔头和豆子不够。伙计,现在物价上涨了,想要桃子,榔头豆子,外加坚果面包卷。”

    这一整天挖战壕,尘土飞扬,大家全都脏兮兮的,外加几乎接连两天没合眼,个个上眼皮打下眼皮。我猜想,大家恐怕还有点沮丧失望。如此火急火燎地被派到越南,大家必然认定,此地深陷水深火热。车马受困,必须要骑士从天而降救人性命。他们个个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结果现实是一场反高潮戏码。什么水深火热,简直就是安居乐业。没错,这里的确“有车有马”,不过其化身为超音速战斗飞机,这里也没有野蛮的印第安人。瞧瞧那些南越军,无精打采;看看那片水稻田地,纹风不动。我们暗自嘀咕,我们耳熟能详的战争在哪里?传闻中的北越军游击队在哪里?一百米开外,水稻田里突然传来爆炸声,大家顿时兴奋起来。一缕棕黄色烟雾从树林中冒出来。好些人立刻拿起武器,得知实情后又放下武器:有条狗踩到地雷,死无全尸。

    夜色很快就笼罩了一切。刚才还是黄昏时候,不过几分钟,四周便漆黑一片,没有月色。夜间执勤安排好了:前四小时,25%的人守夜,剩余时间50%的人守夜。全连上下戴上头盔,穿上防弹衣(我们好不容易“甩掉”那笨重的短衫盔甲),排成一行守住主防线。大约九十点左右,狙击手朝我们开枪,我们终于认识到,越南战争主要是发生在夜间。开枪密集度不高,准确度也不好,不过是大约每半个小时就开几轮,然而我们精神高度紧张,因为没人能分辨出源头在哪儿。嗖嗖打过来的子弹像是天外来客。白日下的田园景色渐渐成了未知梦魇。在我们这些没经历过实际作战的人看来,灌木丛越看越像是人,我们没有开枪反击,营地有命令:严禁意外射伤平民,必须看清楚对方,没有执行军士或指挥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开枪。
第33节,
    那晚,我们最险恶的敌人是越南虫子。在那群到处乱飞、四处乱爬、悄悄接近、嗡嗡作响、叮人咬人的小东西面前,蚊帐和驱虫剂真是形同虚设,我们深受其害。每个帐篷里都传出拍打声,接着听到叫骂:“见鬼,鬼东西,去死。”到了午夜,我脸上手上都红肿起来。

    为了免受蚊虫叮咬,我频繁跑去检查防线。要不就是这第一天晚上,或是第二天晚上,或是第三天晚上——在越南头几天的记忆混到了一起——我差点被自己手下的兵射中了。我走进他的散兵坑,他有模有样地拦住我质问道:“站住,谁?”

    “二号真人查理(我的代号)。”

    “二号真人。走近点。”

    我向前两步。

    “站住。美国总统是谁?”__

    “林登约翰逊。”

    “国防部长是谁?”

    “罗伯特麦克纳马拉。”

    我觉得自己的回答清楚无误证明了自己的美国人身份,于是继续向前走。我又听见他叫“站住”,接着手枪上膛,就在约十米远处,一个枪口恶狠狠对着我,我立刻停下来。

    “二号真人,国防部副部长是谁?”

    “见鬼,我哪知道是谁。”

    “身份核实,二号真人。”对方说完,便将枪收起。原来是古利姆特(Guiliumet)。我跳进他的散兵坑,问他为什么如此小心谨慎。他和另一名步枪兵保尔森(Paulson)差点就被射中了。他指着一个四分五裂的沙袋给我看。保尔森说道:“中尉,古利姆特把它放在我俩中间。上帝啊,要不是我离它有好几英寸,估计这会儿小命都没了。”我假扮老练地说着什么“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评论,尽量离那只千疮百孔的沙袋远远的。铁丝网那头的阴暗世界里,看不到危机四伏,只有从绿色变成了灰色的空旷稻田,还有一片片黑色区域,应该是村落或是树丛,远方树林有着扇形线条,颜色比黑色夜空还要黝黑。尽管如此,我也知道,狙击手肯定藏在那边某个地方——也许正瞄准我的脑袋。就在思绪淹没自己之前,我爬了出来继续巡逻,心里忐忑不安。幽灵,我们在和幽灵作战。

    不久之后,在防御线外大约一千米处,突然发起始料未及的开火对打。手榴弹和迫击炮轰轰作响。小型武器噼里啪啦,像是柴火燃烧的声音,曳光弹在树林上空拖起一条静默的红线。一个更遥远的战场传来大炮巨响。所有这些声音都在呻吟着交织在一起,神秘莫测而又迷人心魄,似乎解除了我们早前的疑惑:战争、北越军,他们就在这里,等着我们。
第34节,
    (四)

    读到英雄故事,真想成为英雄,

    在爱国游戏里,扮演一个角色。

    ——爱尔兰民谣

    漫长等待。直到4月22日,营地终于有了动静,B连被派去支援侦察巡逻队,后者在距离327山西面数英里处遭遇伏击。与其同时,我们与气候、狙击手还有枯燥生活抗争战斗,最大的敌人其实是气候。

    日复一日,无甚变化。每日清晨六时,太阳升起,每上一点,颜色就变一点,起初是红色,而后是金色,最后是白色。笼罩着稻田的雾气散掉,清晨微风也没了踪影。到了中午,明晃晃的天幕下,没有生机。农夫不在田地里,而是在农舍里遮荫避暑。水牛在泥潭里一动不动,只把脑袋和宽大的弯弯牛角露在泥潭外。树木纹丝不动,就和温室里的植物一样。下午三点了,山间刮起一阵风,风都是热的,卷起路上的灰尘。刚刚收割的水稻放在地上,太阳都快要把它们烤裂了。不论在哪儿,只要一起风,就一定是尘土飞扬——像云,遮天盖日;像鬼,闯进帐篷。帆布吹起来如同起帆航行,牵绳被风紧紧地拉扯。穿堂风一过全部又被拽了回去。可别小觑这些尘土,碰到什么就黏上去,管你是人,是枪,还是树叶。营地里油腻腻的厨具上沾满了灰尘,于是我们吸的、吃的都是灰。就连喝的也是,因为灰尘连军用给水袋和简便水桶也不放过,白开水都成了温泥浆。下午四五点时,群山提前把夕阳带到这块沿海平原上,黄昏临近最是难挨恼人。风停了,大地开始释放它吸收了一天的热气,空气令人窒息。我们不停拿水壶喝水,肚子都快喝炸了。我们尽量一动不动,可还是满头大汗,汗流浃背。皮肤上的黄土现在成了一层黏糊糊的膜。温度数字并不重要——在印度支那半岛的气候条件下,不能用寻常衡量标准来看待。水银标度也许今天是98度,明天是110度,后天是105度。然而,这些数字压根儿无法体现出真实热度,就像读气压计的数字根本无法感受到台风的破坏性力量。唯一有效的高温衡量标准就是人,高温对人的影响足以说明问题:高温能让大脑停止思想,或者让人流汗脱水而亡。基地的飞行员和机械师可以躲到凉爽的宿舍里或是有空调的俱乐部里,而在防御线的我们,除了认命之外无处躲藏。只有到了晚上才舒坦一些,可这时候大群大群携带疟疾的蚊子又来了,还有狙击手的枪不停“咔嚓咔嚓”作响。

    无聊乏味是另一大难题,驻地作战总免不了这一问题。我们为南越军做后盾,好让他们发起反击时可以“安心作战”,可他们对此不太乐衷,倒是抓紧时间退出战场。我们很乐于取代他们。我们原本想着,保卫空军基地一定是场风险刺激的冒险,如今却是一潭死水般的日常琐事。晚上,我们站着巡逻值班,太阳一落就上去,太阳一出就下去。白天,我们修理锈迹斑斑的铁丝网,挖战壕,填沙袋。旅部制定的防御策略随时在变,于是我们的位置也随之变化,先在右,后在左,又到右。这哪里是战争,完全就是携带武器的苦力。有一次上面下令,要求掩蔽壕的人力操纵武器必须能够抵挡120毫米迫击炮的正面袭击,这是当时北越军弹药库里最具杀伤力的大炮。机关枪队员们充分展现了自身的创新天赋,奇思妙想把机枪摆出一种“现代主义沙袋风格”。这一极具美感的建筑刚刚完工,上头就下令马上拆掉。旅部指挥官卡西将军(Karsch)觉得,掩蔽壕会破坏士兵的“进攻精神”,苏利万一听火冒三丈,他们连续几周顶着烈日忙活,都没洗过一次澡,他们现在的“进攻精神”要多高有多高。
第35节,
    卡西和拜恩上校经常到防御线来视察,两人对比悬殊,看着颇为有趣。上校从头到脚都是一副战地士兵模样,大条粗壮,那张脸又想扮白脸又想扮红脸。大大的鼻子受过伤,脸上伤痕累累,就连眼睛都历经磨难,这些比起他的服役档案和胸前缎带更能说明他的不平凡经历。长相虽不好看,但对那些身体发肤和心灵魂魄都经过战争硝烟的人而言,这张脸是一种荣耀嘉奖。上校在战场上的贡献,让他享受到古代式的兄弟爱戴,这绝非金钱、社会地位或政治人脉可以购买。

    身材高大、大腹便便的旅长则是另一副模样。他穿着浆得笔挺的部队夹克,系一条绿色领带,看起来少了些英勇神武。靴子和肩上的星星闪闪发光。每次他到我们这里视察,后面都要尾随大队人马。这位将军每次外巡,都试图和我们进行一对一的交流,可总是事与愿违。有一次,他来到我们排的区域,我那时已经取下头盔准备刮胡子,于是赶忙把脸上的泡沫擦干净,这位衣着笔挺的优雅男士和蔼地挥挥手,说道:“中尉,大可不必。战场干净才是真的干净。这才是我的心愿。继续吧。”于是乎,我继续刮胡子,他那种政客竞选拉票式的故作友善让我一肚子火。T米T花T书T库T ;www。7mihua。com

    三月步入尾声,反击站拉开序幕。我所说的“反击”指代广泛。每天晚上我们听到的“噼里啪啦”声是零星开火,算不上是有组织战役。机关枪间或会射击几次,很有节奏,除非那一阵持续不断的炮火声突然安静下来,否则射击就会一直进行。接着,算好时间的射击又再度开始。有一次,一轮迫击炮发射停下来之后,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快速沉闷的撕裂声,令人不由怀疑肯定有人被炸得四分五裂,死无全尸。夜里,重型炮时不时发射,爆炸时的苍白光线在远山山脉上空一闪一闪。有些时候,也会打到空军基地附近,不过还不足以威胁到我们,除了已成惯例的狙击手开枪。我们坐在自己的散兵坑里,其他人在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杀人丧命,那感觉真是诡异。

    为了防止军队消极懈怠,连里的枪炮中士马奎安德(Marquand)——他胸膛宽阔,性情豁达——每次派人驻守各自岗位时,都要警告他们,敌军即将来犯。“他们今晚就会袭击我们。我肯定,我们要被袭击了。”可结果总是平安无事。我们在所谓反击战中的作用不过是详细汇报自己队伍负责的区域前方发生的开火情况。我不知道有什么人将这些信息用作什么用途,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它们帮助营地情报官员绘制专业术语所称的“形势图”——一张说明友军和敌军位置的分布图。有天,他还拿给我看。图上,主防线是一条用油性笔画的绿色线条。线条那头,画有好几个方框,表示北越军营地和独立连队,围着空军基地构成一个半圆形,南部和西部最为密集。这幅图既让人恍然大悟,又令人一头雾水:北越军足有一个师,可我们连一个兵都没看到过。看看这幅图,看看外面的稻田,再看看这幅图,我感到一阵惶恐不安,就和那晚在古利姆特的散兵坑里的感觉别无二致。那晚藏着一个幽灵狙击手。现在藏着一整个师的幽灵狙击手。

    月底的时候,宫扎莱茨受伤了,于是成了我们队伍里的第一位伤员。他在布线时不慎进入雷区,南越军在我们顶替他们之前理应清理这片区域。要么就是南越军办事不力,要么就是所谓潜伏其中的北越军故意留下部分地雷。这些主要是用来对付地面人员的小地雷,不至于要人性命,但会断臂断腿。宫扎莱茨踩到的地雷真是“不负使命”了。他被炸飞了,左脚成了血迹模糊的一团肉,烂在靴子里。他原本会因为流血过多死在那里,多亏准下士桑普森用刺刀探路,匍匐前进,在雷区找到一条安全道路,背着伤员回到安全地带。桑普森被授予青铜星章。我们之后再没见过宫扎莱茨。他被送回美国,我们最后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时,他正在奥克兰海军医院(OaklandNavalHospital)疗养。他那只脚被截掉了。

    我们都很想念他,不是因为他独一无二的脾气,而是因为他是我们其中一员。皮特森担心队伍情绪低落,于是要求各排长和队员们进行谈话排解。我们必须提醒他们,这是战区,以后伤亡事件肯定免不了,宫扎莱茨是第一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人。想到要做这样一番谈话,我顿时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骗子——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坚持战斗——不管怎样,我还是照做了。薄暮时分,整支排都聚集在我那间帐篷里——美其名曰“指挥站”。像橄榄球队聚拢在四分卫身边一样,大家胳膊下夹着头盔,脸上满是尘埃,眼睛四周像是贴了一圈红色薄膜。他们耐心听我这个二等中尉新人剖析战争的残酷真相。说完之后,我问大家有没有问题。只有一人问道:“中尉,乔瑟①会没事的吧?”我回答说他会好起来,不过要截肢。有些人点点头。这是对他们而言最为重要的讯息,至于我所说的其他那些东西,他们漠不关心。他们在意的是,自己的战友会安然无恙。我让大家回去,看着他们三三两两走出去,我再度为这些寻常人的不寻常情感所感动。
第36节,
    受伤人数越来越多。情况最严重的是3…9部队。因为敌人袭击造成的受伤情况属于少数,其余主要是中暑和意外事故——战争中,这些灾祸难以避免。有些哨兵因为紧张误伤了其他士兵。意外情况导致了好几起伤亡事故。有一次,一架螺旋桨驱动的战斗机被高射炮击中,在机场临时跑道上着陆。飞行员已经把所有军械都抛出去了,除了一枚250磅的炸药,也不知道为什么它还留在飞机上。最大的意外炸药爆炸了,他和飞机都被炸得四分五裂,附近好几位空军士兵也因此受伤。战争中另一个无法避免的是疾病,我们也难逃其害,好在并不严重。最普遍的疾病是腹泻和痢疾。虽然也出现了疟疾,不过我们一直服用一种无比苦涩的药物,好歹控制住了。这些病搞得大家个个皮肤发黄。我曾听说,旅部有两位士兵因为黑尿病而丧命。还有一种更常见的病症——我春天时还染上过——是原因不明的热症,主要症状是轻微发热,嗓子肿痛,还有体虚乏力,加之天气炎热,更令人难受。__

    这些疾病的源头主要是因为我们的生活条件。过去,我们经常在书上读到美国陆军的奢侈生活。我们以前常戏称他们是“冰激凌士兵”,可Ⅰ军区这群人生活艰苦,和步兵没什么两样。每到夜晚,帐篷里就充斥了灰尘、臭味和蚊子。我们一天当中唯一一顿经火烹煮的饭菜永远是大米和豆子。另外两餐就是C类配给品,每到这时候,我一看到那些罐头就开始倒抽凉气——桃子和梨除外。那种气候条件下,我们也只能吃得下桃子和梨。一开始,我们连冲澡的地方都没有。别说冲凉了,就连饮用水也总是不够,我们都是从村子水井里打水喝,那水黄得如同豌豆汤。我们加入净水药剂,结果那味道喝起来像是碘酒。尽管经过净化,喝了那种水依旧让我们肠胃不好。如果要说记忆中有哪种气味是和越南密不可分,那便是公共厕所里粪便和石灰混杂的恶臭。厕纸短缺,配给用纸有限。上厕所擦不干净,没水洗澡,总是大汗淋漓,汗水干掉之后,制服发白僵硬,后来连我们本人都受不了自己身上这股恶臭了。

    如果不考虑这些,在这段有名无实的战斗时光里,我们也不是过得那么凄惨。雨季的烦恼还在几个月之后,战争的折磨——《山大王(KingoftheHill)》杀戮对决——也是尚未开始。我们一度如此接近危险,于是总觉得自己已经身陷险境,所以便高度保持自己的战斗兵状态。我们如此自我建设主要是受到基地飞行员的刺激。这队机械师和技师,哪有打战的样子,数周以来,他们没和北越军交手,倒总是和南越军的民兵交往甚密,真是不靠谱。如今有了海军陆战队的保护,夜里可以高枕无忧呼呼大睡,不再担心会有人趁他们酣睡时潜入割喉。他们总是感谢说:“兄弟们,你不知道,你们到这里来,我们有多高兴。”他们的俱乐部敞开大门欢迎我们,我们也时常可以享受至少一轮免费啤酒。我们是他们眼中的英雄,我们自己口若悬河、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如何在防御线上躲避枪林弹雨,在他们看来,防御线简直是世界尽头。

    在主防线外部的村落进行小组安全巡逻时,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最多也只能算是宜于身心的户外锻炼。作为消遣娱乐,我们在岘港有时也有一定的自由时间,一般就是宿娼饮酒。有一次,完成了部队巡逻任务之后,我们跑到土伦堂皇酒店(GrandHotelTourane)好好品尝了一顿美食。这家酒店白色的墙面有些破败,是殖民时期遗物了,不过看上去倒也赏心悦目。酒足饭饱,加之穿热带卡其装真是神清气爽,我们又移到阳台享用冰镇啤酒,风扇在头顶上缓缓旋转,小舟在土伦河上慢慢划过,落日在天幕上渐渐变红。

    这段越南时光回想起来非比寻常,有点吉卜林笔下殖民战争的浪漫色彩。就连我们队伍名称都让人心驰神往:远征军之旅。我们很喜欢这名字。那时,我们是境内唯一一支美国旅,所以总有种独一无二的感觉,觉得“我们是小众,我们是快乐的小众,我们是一群好兄弟”。营地汽车运输官布莱德利中尉(Bradley)精彩地总结了这几个星期营地的气氛,他说这叫“绚烂的星火之战”。
第37节,
    当然,对越南人而言,毫无绚烂可言。四月月初,我们对丛林作战的特性有了一些认知。在南越陆突击队担任顾问的两位澳大利亚指挥官进入查理连负责的区域。他们二人严厉威武,脸上棱角分明。陪同的那位突击队队员则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双眼睛像是历遍磨难,见过的和做过的事已经无法再震慑住他了。两位澳大利亚人来找泰斯特排的罗克中士(Loker),他曾和他们一起担任顾问。三人一聚顿时聊得火热。这些陌生人让我们很好奇,于是聚在一旁偷听。两位澳大利亚人正绘声绘色描述当天上午经历的一场战斗。具体细节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位矮个子澳大利亚人说巡逻时从一具北越军的死尸上拿了一件“纪念品”。他一脸坏笑,从口袋里掏出东西,那姿势神态活脱脱就是一位钓到一条大鳟鱼、拿着战利品拍照的渔夫。那场景即便说不上发人深省,至少也恍然大悟。没有什么比那东西更能说明越南战争的本质,以及久处其中的人会干出何种勾当来。我实话实说。当时眼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部分是因为我没料到会是这东西,部分是因为拿着这东西的人无疑是我本人的一面镜子——一个来自英语世界的成员。事实上,我应该说“这些东西”,而非“这东西”,因为有两件,用铁线穿在一起:两只带着血迹的棕褐色人耳。

    四月下旬,我们顶替327山的3…9部队。其实327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高地,在岘港和北越军控制的西面峡谷之间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那个峡谷叫作“快乐谷(HappyValley)”,不过从未有过快乐之事。

    D连在左侧镇守327山,中间的268山则由我们连负责,右边的戴拉山口(DaiLaPass)由A连负责。山的北边还有一座368山,由第二营守卫,该营早在几天前就和部队总部军官一起着陆了。相反,营地总部和B连在高地盆地上安寨扎营,附近有个脏兮兮的小村庄,被戏称为“狗窝(Dogpatch)”。很快,后面就安置了105型号迫击炮,用一圈沙袋围着榴弹炮,炸药桶堆放得很高,一个炸弹下来这些山就会被炸得一干二净。

    连队的新家可圈可点。268山的山坡险峻陡峭,杂草丛生,大部队几乎进不来。先前占据此地的人用沙袋筑起战壕,设计了机关枪位置,甚至还弄了个像要塞一样的前方观察兵掩蔽壕,这让天然防御屏障如虎添翼。显而易见,3…9部队没有考虑到要居安思危,保持自身的攻击精神。这里环境好多了,地势高,气温低。没有尘土,也没有狙击手,除了“第16…100号查理连目标敌”,这名游击队员非常准时,几乎每天下午四点左右就要快速射击一番。我们倒是很喜欢他,主要是因为他永远射不中。但是,最令人眼前一亮的是这里的风景,尤其当你朝西边观望时。快乐谷虽然危机四伏,可也景色秀丽。成片的翠绿色稻田和黄土路,中间横亘着杂乱的水沟和棕榈树丛,那里是村落所在。翠峦河(SongTuyLoan)流过山谷,不过我们看不到这条河流,因为两岸茂密的竹林挡住了视线。只有在树木枝丫漏隙间,我们得以窥见一滩棕褐色的流水。远处,深褐色的山丘向上汇集成了高高的科迪莱拉(Cordillera)山群,这些山峰分别叫作巴拿(Ba…Na)、东邓(DongDen)和东和(TungHeo)。群山有变亦无变。山形外观随着光线热浪时有变化,山体颜色因为阳光照射而多姿多彩。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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