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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残酷的夏天-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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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羧冈尽2月15日,有人辟谣,我们得到消息,1…3部队一周之内要动身前往香港或者菲律宾。17日终于收到确切消息,计划有变,我们必须在24日出发去岘港。
接下来的三周大家忽惊忽喜,时而严阵以待,时而消极怠工。查理连又被派到树林里进行为期两天的军训,大家揣测,没准儿这是为真枪实弹演习,也许我们月底就要冲锋杀敌了。我们在驻地的时候,气候晴朗温和,这时却变得潮湿阴冷,让我们新增的训练变得更为艰辛。不过整个排全都意气风发,除了坎贝尔中士。
我们冒着雨,摇摇晃晃蹚过一条满是淤泥的橙红色河流,坎贝尔说道:“这种事,老子干了17年了。中尉,我老了,干不了这种童子军的活了。我就想回到帕里什岛,满了20年就不干了。和我老婆孩子们一起过点好日子。”
走在我们后面的布莱德利搭腔说:“上帝啊,这儿除了红土,什么都没有。坎贝尔中士,我和迪安纳以前放学回家时经常走这样的路。”
“鸟人,我在和中尉说话。”
“抱歉,长官,坎贝尔中士。”
“中尉,就像我刚刚说的,满了20年,老子就不干了。你知道吗,我在南卡罗来纳买了80亩地,我打算退休后就种种地。”
我笑他:“野蛮比尔坎贝尔,文雅的农夫。”
“长官,你尽管笑吧。不过我打算等退役后加入州警察局,然后等着退休,到时候老迈的野蛮比尔出人头地,这班鸟人还在蹚这红水。”
有人叫道:“妈的,没办法才走这条道。我又不是终身监禁的犯人。”
“因为你不够优秀,傻小子。”
完成了这训练,又进行十米负重行军,我们有气无力地走过大门,那模样那心情就和真上了战场一样。但是到了24号,营地依旧停留在原地。一周以来,时有命令传出,很快又被收回。据传,岘港那边的行动叫停了。不过我们终究要去香港了。不久又传来消息,1…3部队将在岘港共军基地登陆。计划时间是3月1号。到了这一天,计划又被推迟到3号,3号又被推迟到5号,最后计划取消。部队的消息先是言之凿凿,接着半真半假,最后成了谣传,又传来消息,我们要继续在冲绳待到4月8号,接着动身前往菲律宾。
我自己也不清楚,这样一系列真真假假的消息会不会是有计划的骗术,或是绝大多数重大军事行动之前普遍的烟雾弹。要是前者,除了成功将我们搞得一头雾水,其他人都没上当受骗。边野古的酒家女消息很准,眼见着我们即将远去,一个个惆怅神伤地感慨:“你们1…3部队就要去越南了。没准儿整个海军陆战队第三师都要和我们说再见了。十队开始,糟透了,边野古就赚不到钱了,也没有美国大兵了。”当地的英文报纸爆出先兆,60位妓女已经从西贡搬迁到岘港,因为她们“听到谣言,美国海军陆战队即将登陆”。还有更令人不安的兆头,南越军,亦称越南共和国陆军,已经接近全军覆没。《太平洋星条旗报(PacificStarsandStripes)》还有军事广播节目都在公布消息,噩耗连连:驻地被毁,救护队被伏击,机场被轰炸。
尽管局势不妙,我们也不再担心自己的未来硝烟四起。我们心想,先前的一惊一乍不过是训练大家的“作战状态”,我们肯定会继续困在这里。那寡淡如水的生活又开始了,一如往昔。3月7号周日,1…3部队至少500位军官士兵在“八月月色茶馆城”石川县嘉手纳(KinandKadena)享受着酒色周末。
那天,留在基地的执勤军官是格伦莱蒙。刚到下午,莱蒙坐在总部哈欠连天,拿着值班笔记本写写画画,忽然接到消息,他一读,顿时振奋,抓起电话,通知指挥官拜恩(Bain)中校。
第26节,
(三)
信使:准备好,将军。
敌军来势汹汹;
血光之灾端倪已现,
残酷战斗,迫在眉睫。
——莎士比亚《凯撒大帝》
莱蒙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和墨菲迈克洛伊在军官俱乐部的阳台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欣赏美景。俱乐部坐落在高山上,低头俯视,那景色完全可以和音乐剧《南太平洋(SouthPacific)》相媲美,就差埃兹欧品扎(EzioPinza)对着玛丽马丁(MaryMartin)哼唱情歌的场景了。青绿色环礁湖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红褐色肤色的农夫乘着小船从水面划过,礁石那头是天水连一的中国东海,明亮辽阔。我们懒洋洋地躺在折叠椅上,手里端着冰镇的啤酒,脸庞沐浴着暖暖的阳光。┊米┊花┊书┊库┊ ;http://__
迈克洛伊说道:“菲利普,这生活真是惬意啊。”电话响了,俱乐部的冲绳籍经理萨米(Sammy)连跑带跳来到阳台。他上气不接下气:“1…3部队军官,立刻打电话给执勤军官。”迈克洛伊主动去打电话。我心想,至多不过又是有人在服役军人俱乐部(EnlistedMen'sClub)斗殴打架,不过当墨菲回来时,他满脸通红,好像脑袋发烧。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如此。
“菲利普,是莱蒙。他是今天的执勤军官,刚接到消息,我们要去越南南部了。”
“什么?”
“我们要上阵杀敌了。”他叫嚷道,好像这是人生最大乐事。接着,他立刻离开了俱乐部。
听了近一个月的虚假消息,我现在谨慎多了,所以自己进屋给莱蒙打电话。他向我保证,这次绝对不是无稽之谈。那消息真真切切摆在他眼前:1…3部队搭乘飞机前往越南南部。我们今晚某个时刻就要离开嘉手纳空军基地,第二天上午就要着陆岘港。明天上午,岘港着陆!原本天气炎热,又灌下六瓶啤酒,我整个人昏昏欲睡,可一听到这消息,顿时精神抖擞。我感到自己肾上腺素猛增,两手一阵颤抖,胃里有种强烈的饥渴感,好像自己正在一架高速下降的电梯里。
我该做些什么?我可从没参加过战斗。莱蒙说道:“嗨,我也一样。当务之急,打包收拾。”他念了一串指示:打包战地行军包裹,其余装备收到水手袋里,等等。完了之后,赶紧到连队区。别管那些小兵,他们有军士管。能告诉我的就这么多了。他还要通知其他军官。“那班人怎么挑日子的,今天不是出发日!”他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笑声说,不是那种尖尖的咯咯笑,倒更像是他老家得克萨斯州南部的平原,干燥粗粝。呵呵呵,那班人挑了个星期日,大家全都不知道在岛上哪个角落,饮酒作乐,等他在那些个妓院酒吧找到他们,个个呆若木鸡,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往嘉手纳O俱乐部打电话,猜想这群小子肯定在那儿狂喝法国红酒。威廉姆森(Williamson)接到电话,我告诉他快点回施瓦布军营,我们马上要去南越了。他怎么说,噢,妈的。我告诉他:什么妈的,威廉姆森,臭小子,我们今天就要出发。他回答我说:莱蒙,我今天这样子太难看了,都不好意思去越南。换别的人去吧。接着他就把电话挂了。我又给他打电话,那小子还是这反应。唉,过了一会儿,李昂斯(Lyons)少校进来,我和他说了威廉姆森的情况。李昂斯亲自打电话到嘉手纳俱乐部:威廉姆森先生,我是营地执行长官。要是一个小时之内,你没有办法脑袋清醒回到这里,担心你的小命。呵呵呵,菲利普,太有趣了,全都乱糟糟的。”
第27节,
莱蒙挂断电话,让我猜猜这故事的核心,要是有这么个核心主题。
我立即健步如飞赶回单身军官宿舍,猛推房门,一声巨响,我那永远镇定自若的室友吉姆库尼(JimCooney)吓了一跳。
“上帝啊,火烧屁股啊?”他比我级别略低,不久前才来到这里。我定定神,尽量让自己听上去处乱不惊,非常专业。
“噢,我们刚收到命令,马上出发。”
“出发去哪儿?”
我故作随意地说道:“去越南。”那语气,就好像我每个月要往返越南一次。
“是吗?”库尼漫不经心地回答。后来在八月份的朱莱战役(BattleofChuLai),他失去了半个排的兵。“越南?哦?真的。”
虽然之前有各种严酷训练,可除了实地演习之外,我真没为哪些更严峻残酷的事情做过准备。我的782装备,或者说战地装备,散落满屋都是,我的制服还在单身军官宿舍一位名叫米可(Miko)的洗衣女工那里。算了,那些浆得笔挺的军装到了丛林里也用不上。我冲到洗衣间,塞了几美元在米可手里,拿起我那一包衣服,急急忙忙又跑了,米可一边追一边哭:“长官,还没洗完,还没洗完。”我回头大叫,我要去越南了。她哭喊道:“啊,越南。糟透了。”
我回到房间,迅速打包战地行军包裹。这包袱里面有肩背包、挎包、毛毯、帐篷、庞乔斗篷、帐篷桩、屋脊梁、牵绳、替换的靴子、袜子和内衣裤、一套军装、餐具、剃须用品以及挖掘战壕的工具。后来又加了一顶钢盔、两只水壶、随身武器、防弹衣、双筒望远镜、指南针、刀具和配给食物,这时我的行李重达65磅。我背上这行囊,想调整一下肩带,这玩意儿就像是富国银行(WellsFargo)的保险柜。我们该不会要背着它,蹚过河流,穿过雨林,长途行军吧?我放下这包袱,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我按照莱蒙的指示,把额外的战斗装备放在水手袋里,部队制服、多数便装还有书都放在军用小型提箱里,真不应该把书放那箱子里。我本来想将书随身携带,可是水手袋里实在装不下了。我当时也觉得,到了越南,恐怕没什么读书时间。那时我压根儿没料到,1/10的时间在打仗,其余9/10的时间是在等待打仗。打包完成,我在小提箱上刻上“卡普托,P。J。2LT。089046C…1…3”的字样,贴上标签,送到科特尼营地(CampCourtney)库房。等我回来提取之前,它会一直保存在仓库里。我当时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会不会一去不回。那年我23岁,身强体健,相当自信,我将永存。
营地里乱成一团,像是危机来袭。士兵们在各分队区域来回穿梭,像极了无声电影里那些癫狂的人物。有的人一身军装,有的人还穿着便服,有的人身上只有一条内裤,裸露的肩膀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装备。后勤部的人将供应房里的箱子扔在路上,堆成了山,无疑给吉普车和卡车司机添加了障碍训练。一台机械骡——重型武器转载工具,看着不像骡子,更像是超大号四轮玩具马车——好不容易避开一堆箱子,偏又撞上另一堆,咆哮倒向路边,一台106毫米型号无后座力步枪从平板车上弹起。和其他区域一样,查理连这时也像是一个露天额外军备商店,到处散落着迫击炮炮管、底板、旁边成堆的步枪、帆布帐篷、机关枪皮带——带子卷成一团塞在弹药罐里、防弹衣、头盔以及各种各样的通讯设备。接线员正在检测无线电,传来阵阵怪响,时而是“呱呱”声,时而是“哔哔”声,时而是不停休的“咝咝”声,接线员单调的声音凌驾这乱叫之上,“波克(Burke)六队,波克六队,我是查理六队,我是查理六队。消息微弱混乱,重复微弱混乱。请给我长段报数检测。”“已收到(Roger),查理六号。长段报数检测,如下10,9,8”
第28节,
未来数小时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忆模糊。一片嘈杂,四处混乱,军官朝中士发号施令,中士朝下士发号施令,下士朝准下士发号施令,准下士朝士兵发号施令,士兵没法再朝谁发号施令了,只好把所有的活都干了。至少这条命令链条运转得通畅无阻。我记得,有位士兵胸前挂着子弹带走过去,活脱脱一个墨西哥强盗,爱一惊一乍的迈克洛伊欢声尖叫道:“青铜战神参战了!”有位后勤物资职员一边派发盔甲短裤,一边戏谑道:“穿上它,你命根子就保住了。”我从军械库里拿出自己那把手枪,看着躺在弹匣里的45口径子弹,像钝了的黄牙一般发着光,心里既忧虑重重又欢喜连连。
到了20点,或习惯所称的晚上8点,皮特森召集排长和军士在连长办公室开了个介绍会。我们挤在那间小屋子里,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和恶心的汗臭味。身材高大、一张娃娃脸的皮特森弯腰看着那幅被汗水浸透的地图,地图上面用油性笔画着线条和箭头。地图复本发放给排长。有的人对越南地理一窍不通,队长不得不首先指出岘港的位置。在过时的法国陆军地图上,岘港区域使用的是殖民时期名称——土伦(Tourane)。*米*花*书*库* ;http://www。7mihua。com
越南被分为四个军事区。最靠北的是一号军区,亦称Ⅰ军区。该军区由五个省组成:广治省(QuangTri)、承天顺化省(ThuaThien)、广南省(QuangNam)、广信省(QuangTin)和广义省(QuangNgai)。
这次介绍会真是简之又简。皮特森告诉我们,北越军已经在干旱季节向Ⅰ军区和中央高地发动进攻,有可能会将南越地区一分为二。南越军伤亡惨重,一周之内,伤亡人数达到一个营。在南越地区负责镇守重要军事驻地的各队伍必须派到前线作战,弥补南越军的损失,为发起反击提供足够的兵力。美国军事基地如今陷入被袭击占领的险境,因此,美国地面部队必须即刻前往越南,保障基地安全。据说,北越军将在岘港发动大规模袭击,岘港将成为第二个波来古市。近来,袭击入侵事件频频上演。
海军陆战队第九远征旅负责保护基地。这支队伍依照具体任务构成,成员包括我们营、第九旅第三营、炮兵营以及后备保障队。这支队伍的任务是在次日清晨的某个时间发起空袭和海上袭击,接着在岘港建立防御阵地。3…9部队将取空、海两道,在该市北部的红海湾一号(RedBeachOne)分别着陆和登陆,接着推向内陆并占领327山头,这座山是基地西面的屏障。1…3部队将搭乘空军C…130飞机从嘉手纳出发,着陆之后在机场附近设置屏障。C连打头阵。皮特森能告诉我们的也就这么多了。“有问题吗?”“有,长官,会出现哪些抵抗?”“不会太严重,也许会有狙击,或者高射炮。不过,大家要做好准备,应对强烈反击。还有问题吗?莱蒙中尉?”
莱蒙拉长语调问道:“长官,我能不能换掉这套臭气熏天的装备?”
我们大笑起来,皮特森蹙着眉头。
“格伦,你给我闭嘴。行啦,大家听好。和下面的人做情况说明时,要清楚告诉他们,我们的任务仅限于安全保障。我可不想有人到了那儿,真把自己当成约翰韦恩。我们的任务是提供安全保障,仅此而已。我们不冲锋陷阵,只是给南越军消除后顾之忧,安心在前线作战。这次战斗,他们是主角。”
说定之后,我们走出办公室,把命令传达给各排士兵。我听见一位步枪兵嘀咕:“妈的,外围防御。我们是强大军营,又不是大门保安。”不管怎样,这总比在原地闲荡游逛强,转念想想,海军陆战队的一大传统责任:保卫美国公民的生命财产,帮助四面受敌的盟友,教训外敌。美国不好惹!海军陆战队依照命令抵达目的地,加入战斗。
第29节,
很快就组织了运输队。我们先是将供给物品和器械装备搬上车,接着各步枪连队挤在车里。这一整天忙忙乱乱,这时候,我们这群战士开始了部队3/4时间都在做的事:等待。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过去了。长长的队伍懒洋洋等待着,我坐在一辆吉普车里,恰好在队伍中间位置,我觉得筋疲力尽,甚至开始怀疑,腰上别着柯尔特自动手枪、头戴钢盔、身着防弹衣的人究竟是不是我本人。就在一年前,我不是还在英国小说研讨会上探讨《汤姆琼斯(TomJones)》和《约瑟夫安德鲁斯(JosephAndrews)》的价值和不足?我不是还为了准备音乐学毕业考试,和室友一起听巴赫(Bach)和维瓦尔第(Vivaldi)的音乐?如今想来,这些事真是蹉跎生命。ノ米ノ花ノ书ノ库ノ ;http://www。7mihua。com
引擎一声巨响,把我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前面,大概十几位步枪兵跑上一辆六轮大卡车。显然,我们一直在等这些个掉队的。运输队开始颠簸前行,沿山路上行开向大门。迈克洛伊队伍的科比(Colby)中士没能准时赶回来,穿着一件运动衫,站在路边,一脸傻笑地说道:“再见啦,查理连。再见啦,伙计们。”天色已暗,辨不清人脸,所以有个士兵肆无忌惮在卡车上叫唤:“科比中士无故缺席,吊起来打屁股。”科比只是一边傻笑一边挥手:“再见啦,伙计们。”
多年后,我问他这一天到底去哪儿了。
“中尉,我这是脱身之计。”
“你知道我们要去南越?”
他战栗地向我行军礼:“遵命,长官。我也想让您知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对你们的贡献心怀感念。”
运输队行驶在狭窄的道路上,越过明月照耀下银绿色的甘蔗田地,走过曾被前朝战火洗礼的空荡海湾。我们这一行一路颠簸,左摇右晃,终于抵达普天间海军陆战队航空基地(Futema),接着我们要去嘉手纳。人和设备在卡车的钢制车板上下震荡,要么就挤靠在木制护栏上,不过你拥我挤并没有影响大家的高昂情绪。士兵们高声欢呼,打破了沿途村庄的晨曦之静。有些低矮狭小的水泥砖墙农舍,还亮着稀薄微光。有位妇女怒气冲冲跑到门前,似乎在破口大骂。我们听不懂,不过她的意图明显。有个步兵夹着英文用蹩脚的日文回应:“嘿,妈妈桑,美国大兵了不起。你这头牌老鸨。”
快乐的战士。大家都是微醺的状态。确实如此,然而不是酒醉人,而是事醉人。这支营队尚无实际成就。在毫无征兆和事先准备的情况下,仅仅不到八小时,他们就要整装待发奔赴战场。如今一切就绪,他们可以安心享受冒险的刺激,终于摆脱了束缚已久的条框枷锁,心情畅快。在黑暗之中步入未知世界,步入遥远的异域风情,这真是令人陶醉。他们早就受够了军训、监督和演练,终于盼到大事了。
我们在普天间又停滞了很久。大家下了车,把武器整齐堆放在跑道旁边的空地上。大家背靠背坐着,或是头倚着行李躺在地上,纷纷在草地上休息。烟头微光在黎明前的夜色里一闪一闪。营地总部在基地控制室里开了个临时商店。我实在无事可做,就跑到商店里买了瓶可乐。喧闹混乱又开始了。电话响起,文员和办事员手里拿着文件来回穿梭。拜恩上校原本就很魁梧,穿上防弹衣越发像是国家橄榄球联盟(NFL)球员,他对着电话说:“喂,最好搞清楚,我们到底去不去。”我心想,上帝啊,不会又白忙活了吧。一位素未谋面的军官走向前来问我自己现在有没有任务。我错误地回答说,手上目前没任务。
“好极了。这里有份车辆汇总表。这是支粉笔。”这还用他说吗,我当然认识粉笔。“你去找这些车,然后用粉笔在重心点做标注。画个叉,然后在下面写上CG①字母。”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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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长官。可是,我怎么判断哪里是重心点?”
“重心点已经用黄色油漆标注CG了。很好找的。”
我很想问下一个逻辑性问题:既然重心点已经标注了,何必还要再度标注一次?不过我现在是老油条了,一听就能判断出这是独断专横的命令。
我正要去执行这沉甸甸的任务,正如所料,此刻另一道命令传过空地——不要标注重心点。我赶紧跑回吉普车,结果座位被一个领导鸠占鹊巢。高高在上的领导把我的行李递给我,那神情仿佛在说:“愣头青,领导有特权。”我在宫扎莱茨小组的六轮卡车里找了个空位,他们对排长的纡尊降贵表示热烈欢迎。有人叫嚷道:“嘿,中尉要和我们虾兵蟹将大联欢,快腾个地儿。”他们在那一堆装备里挪出条道。我一屁股坐在前面,头顶着电缆。步枪润滑油、臭汗、皮靴和帆布各种气味夹杂在一起。卡车引擎再次发动。宫扎莱茨大叫:“热死了,快点走。”后来,他的左腿被地雷炸掉了。
一位大个子中士走过我们的卡车,喊道:“嘿,你这二等排,做好准备杀北越军了吗?”
“去死。”
“好吧,想把他们怎么着?”
“打敌人,杀个片甲不留。”
中士回答说:“嘚瑟。”他精力旺盛,体格强壮,六月,他的脊柱被狙击手的子弹洞穿,下半生从此瘫痪。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眼前当下,我和宫扎莱茨的队员们坐在一起,全身上下骨头散架,听着他们说着不入流的笑话和肆无忌惮的笑声,心中对这群小伙子不由升起一股暖意,真是前所未有。连接这路人马的那条隐形线也把我串在一起。我第一次觉得这是我的队伍,我是其中一分子。
东方暨白,这队士兵,这些武器,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又前行了一个小时左右。军队行进之时,往往能展现出一种骇人的基本特质。军队似乎有着各自独特的节奏,不受其成员控制,甚至也不受指挥者的掌控。如同奔腾向前的流水,我们势不可当,冲向即将带我们前往越南和战火的飞机,越来越近。
进入嘉手纳,队伍驶入一片广阔肮脏的地域,原本是个整体的队伍变成几支齐头并进的小分队。卡车猛一拐弯,尘土飞扬,令人窒息,接着又在路边紧急刹车。晨光稀薄,C…130飞机就停在前方,一时间大家骚动起来。背着沉重的包袱,士兵们笨手笨脚地下了车。小组队长和排长们高举双臂,指挥队伍。“在这集合,二队”“查理连,这里集合阿尔法(Alpha)靠右。”混乱的人群很快各就各位。我们以连为单位,排队朝正在等待的飞机走去。各排散开,有说有笑地登上尾部阶梯,朝着张大嘴巴的机舱门,进入指定的飞机。那场面就像是小矮人被长着翅膀的巨型怪物吞进肚子里。
我和手下40位士兵不得不和好几个大箱子及一台通讯吉普车挤在一起。这堆东西用链条捆住了,我们只好蜷缩在这堆货物和机身之间狭窄的空间里。有些人着实筋疲力尽,在箱子上面睡得不省人事,其余的就躺在地板上,相互倚靠,尽量眯一会儿。我们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和预计的出发时间已经相去甚远了。谣言再度盛传,行动可能会取消。最后,机组人员登上飞机,依照惯例告知注意事项,接着收起阶梯。飞机关门那一刻发出金属碰撞的“哐当”声,让我想起关上牢门的声响。这时,飞机开始缓缓在跑道上移动,噪音震耳欲聋,终于朝南飞去,飞向中国海。
第31节,
五小时的飞行时间,我们尽可能好好休息。记忆的影像里,那些人、那些武器、那些器械,碰撞在一起;一位年轻的士兵吸着烟,似乎若有所思;还有一位,像腹中胎儿一般蜷缩着,把防弹衣当作毛毯盖在身上,以抵御高空低温;詹姆斯布莱斯(JamesBryce)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嘴半张,像丢了命——而这就是他六个月之后的宿命。
警告灯亮起。C…130飞机为躲避突如其来的高射炮袭击,严重颠簸起来,并开始准备着陆,滑翔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停下来。坎贝尔叫道:“二队,背行李,靠后站。”士兵们背上行李,两腿僵硬,阶梯缓缓放下。接着,大家像是身披盔甲外衣和短衫的中世纪骑士,个个脚步蹒跚,卸下行李后,躺在一个土褐色、金属边的机库边。已经是下午了,炎热潮湿,满天云彩。这块空地的最南面,大概几百米远处,我看到一群士兵正在搭帐篷,距离太远,人影很小。从3…9部队滩头阵地运输供应物品的飞机越过327山头那平滑的顶峰。这座山很突兀地矗立在空军基地西边的水稻田之中。远方是墨绿色的安南山脉(AnnameseCordillera),山顶淹没在转瞬即变的云层里。
剩余的两个连也开始着陆,庞大的运输机在低空中歪下脑袋。一队绿衣人从飞机上走下来,接着又呈扇形扩散到外围。我竖起耳朵想听听枪炮声,可是不闻一声。我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欢呼雀跃还是失望颓丧。一位衣着混搭的中尉——卡其色上衣、绿色制服裤——朝我走来。他隶属D连队,是着陆联络官。他问我属于哪支队伍。
“查理连应该在那边。”他手指着正在搭建帐篷的那片区域,然后和我握手说道:“欢迎来岘港。”我似乎成了与会人员。我们排成两列,缓缓走过一间库房和几架停在一旁的H…34直升机。飞行员用老油条那种冷漠的眼神打望着我们。他们穿着毛线衫,打扮得像海盗:迷彩服,宽大的丛林帽,下腰系着左轮手枪。我推测,在越南的一大好处是着装方面多少可以随心所欲。再走了几步,我们眼见为实,认识到在越南的一大坏处。有架飞机遭遇轻度高射炮袭击,其中一支机翼上有好几个参差不齐的洞眼。有些士兵大吃一惊,那表情像是在问:“飞机被子弹射中了是这副模样,换作我们该有多惨?”答案就在旁边那台正在卸下运输品的铲车上。上面堆放着铝制箱子,看上去像是巨型工具箱——都是棺材。
连队正沿着一条尘土飞扬的马路挖土,莱蒙的排在右边,泰斯特的在左边。我那支队伍恰好在中间。莱蒙队伍的有些士兵高谈阔论,就是他们那架飞机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他们遭遇了袭击,着陆时面临阻碍。打上几轮肯定算不上袭击,可至少让我们免遭3…9部队颜面扫地的经历。他们进入战区时的情景简直就是一出喜剧,就像“二战”的新闻短片一样,他们在海湾登陆,迎面而来的不是机关枪和炮弹,而是岘港市长,还有一群女学生。市长发表了简短欢迎致辞,女孩们为将士们戴上花环。他们脖子上戴着花圈,仿佛是古代英雄,就这副模样出发攻占327山头,结果发现占据山头的不过是猿猴金刚。后来这成了笑话,猩猩队——而不是游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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