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擒龙手-第1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擒 龙 手
楔 子
九月廿三秋分后,便是一场秋雨一场凉的天气。
细细密密的雨丝拉起了一张天网,乌晦的云角紧压着汴梁城,便似一把偌大的筛子承着天河筛落了无数寒针冰线下来。这雨已经下了两天多,还不见缓些。自宣德楼南去的御街,一路的青石板被雨水刷得清寒透亮,一行青呢小轿就缓缓行在这官民退避人马禁行的御道上。四个轿夫清一色的皂衣,脚步轻敏。待行到街心,一行大红朱漆杈子横挡在前面,轿夫们也不见退让,不知怎地脚下一拔,抬着那顶轿子轻飘飘地踏过杈子如履平地似的过去了。
那一双双短靴蘸了水的棉花一般,落地无音,唯听得涔涔雨声时急时缓。
良久,轿里有人轻咳了声,把那羽毡一掀,倾了半盏残茶出去。一行人轿,如鬼如魅。过了东角楼,沿十字街穿晨晖门、宝箓宫,到了旧酸枣门。这边是京城顶热闹繁盛的去处,一条潘楼街,放目望去都是珍珠匹帛香药的店铺,金银彩帛交易场所,每日里总少不了有百万钱钞的流通。虽然这两日被连绵淫雨压下了不少车马喧嚣,但来往客人依然不断。
轿子在街东的潘楼停住,上面走下了个清瘦的老者,一身铁青色长袍,慢慢踏上那楼梯一步步拾阶而上。潘楼这日早给人包了下来,看老者上来,一个素衣仆从立刻将他引入静室。这间静室明暗两厅打通,短案矮杌,一色都是温润生辉的酸枣木,精琢细磨,只打了层清漆。在临窗的矮杌上坐了个羽冠的道士,面白如玉,但眼下浮青,有股子说不出的疲意。对峙而坐的是个干瘦矮小已极的和尚,一身胭脂红的大襟僧袍,层层叠叠堆在身上,把幽室衬托得异样鲜艳诡异。
和尚右手边揽着个丽姝,细腰斜裙,露出段白玉般的颈项来。和尚的手顺她的小臂攀上颈,滑下背脊,盈腰一握。大有良工得遇一把美琴之意。那女子低眉敛容,正是时下相国寺北小甜水巷里最有名的娼伶。和尚见老者入了室来,只是欠欠身,笑道:“出钞的主儿来了,曼娘,还不来支曲子凑趣。”
道士一脸恼甚,老者却唯有苦笑。
那个道士徐丰冉,是虎丘剑池观的观主。而这个和尚却是天下有名的流红僧干晔,他原剃度在少林河西分院昭华寺,潜修十数年,突然破出山门,专行酒色淫逸之事。干晔人虽然荒唐,但一手千佛掌却是清纯浑厚,更兼习伽蓝若心经有成。少林戒律院虽然也有派过几名武僧出来捕拿,但不是被他避开,便是捉住一两人横加戏弄侮辱,少林戒法虽严,却一时羁绊他不住,也大为颜面无光。
干晔话落之后,那女子不拣细乐,顺手从案上取了两个雪瓷碟子,于中指一夹,权充檀板。纤腕一摇,叮当震出几声切金碎玉之音,慢三快四,先走了一个过场。一时间,人与风似乎都静了。她声音不高,低低唱道:
杨柳垂地燕差池,缄情忍思落容仪。弦伤曲怨心自知。心自知,人不见。人不见——动罗裙;动罗裙——拂珠殿。
一曲迤逦,透着这风雨远远传了出去,便似搭了根索子,紧紧牵着人的离愁别绪。诸般如意不如意事,无数得意失意时,都在这一刹那间翻上心来。曼娘想的却是:这里风雨人心险恶,那人到底会不会来?他若来了,为的是自己吗?他若是不来……若是真的不来,又会怎样?而自己究竟是希望他来的心多,还是不来的心更多些呢?怕就是怕,他人是来了,但终不是为了自己,那倒还不如不来的才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外轻笑,以掌击节,和的也是这江南弄之一的赵瑟曲。“邯郸奇弄出文样,萦弦急调切流徵。玄鹤徘徊白云起,白云起,郁披香。离复合,曲未央。”壁帷后,井窗边,座上的诸人,均是神色一凛:来了!
曼娘手中一颤,哐啷一声脆响,一个碟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出了汴梁府,在城外金水河边十数里的地方有一大片郁葱葱的柳树林,一座三进两廊的大宅院就坐落在柳树林旁。这里的农家多是靠租种附近的田地为生,久而久之,渐成村落,便叫做大柳庄。在柳家大宅门前,是一个方圆数亩的池塘,时值秋重露寒,又赶上一场冷雨,大片大片的柳叶零落了满池。
◇。◇欢◇迎访◇问◇
第2节:擒 龙 手(2)
巳正时分,就听得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响,一行十一二人自官道拐进大柳庄。一个灰衣仆从打马走在前面,见一人踞坐塘边的青石墩子上,坠线垂钓,便随口问道:“兀那渔翁,秦府可在前头?”垂钓者回过头来道:“你问的是哪个秦家?”仆人一怔,道:“自是银鞭秦九秦老英雄的家宅。”只见那人穿了件葛布短衫,撒漫着两只天足,足下一双多耳芒鞋,虽然一身渔人的打扮,但却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女子向后瞄了一眼,微皱着眉头道:“银鞭秦九?”仆人见她不知,也不想多浪费口舌,径自拨马去了。没一会儿的工夫,那人在前面喊道:“杜爷,到了,就是这里。”眼看着一队人马过去,女子也慢悠悠站起来,提着鱼篓跟在后边。
柳家大宅内一个老仆出来应门:“谁呀?青天大白日的,吵什么?”来人中一个年轻公子道:“这位老伯,烦劳禀告一声,京中执事杜榭杜大人登门拜访。”老仆搔搔耳朵道:“什么杜大人?从没听过,小哥找错人了吧?”年轻公子道:“贵庄的主人不是秦九秦老英雄吗?”老仆道:“真不巧,各位来得晚了,我们老庄主呀早过身了。”他一边说,一边正欲合上大门,年轻公子道:“且慢,请问秦九秦老英雄的后人呢?”
老仆不耐烦道:“厚人?咱们家人丁稀薄,都快死绝了,哪儿来的厚人?”年轻公子也不生气,好涵养地笑道:“可是在下听说,秦老英雄的传人便是在此。”老仆道:“胡说,胡说,咱们家里孤儿寡母的,传什么人?”这时有人轻咳一声道:“呃,福伯——”那老仆顿时苦着脸道:“啊呀,大小姐!”
一人从后越众而入,却是那个钓鱼的女子。原来这个女子叫秦艽,是银鞭秦九的嫡亲孙女,那秦九乃是林白道上赫赫有名大受景仰的人物,一杆三星点月的九玄镖旗走遍南北诸省,所到之处群雄俯首,几十年来从未有过一丝闪失。不过秦九威名虽盛,但晚年涵淡,甚少有人知道他隐居在此地。
秦艽领着众人入庄,然后宾主在大厅落座。只见那个杜大人五十左右的年纪,穿了一身藕紫色的交领长袍。两手比一般人略长,手指修洁干净,左手拇指上还戴了个偌大的绿翡翠扳指。颐指气使,贵气逼人。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秦艽一番,颔首道:“秦姑娘英姿飒爽,嗯,颇有乃祖之风呀!”秦艽相貌不是甚美,但目润如珠,眉宇清透,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直令人如沐春风。她淡淡一笑,答道:“杜大人过奖了。不知道贵客屈尊枉顾寒舍,有何见教?”杜榭道:“这暂且不提,初次见面,区区备了一份薄礼,还请姑娘笑纳。”他手一抬,身后立刻有人捧了个朱漆礼盘过来,盖子一掀,就见盒内蜀锦上摆了一枚羊脂玉如意,还有一双掐金丝的合欢裹玉镯。金玉流彩,显然是价值不菲。
捧盒的人正是那个年轻公子,这人笑道:“金玉俗物,还望姑娘勿要嫌弃。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杜大人此次登门造访,是要请姑娘重振秦老英雄的昔日雄威,出一趟远镖。除了这些薄礼,还另有镖资奉上。”旁边的老仆眼睛瞪得溜直,似乎从没见过这般厚礼,忍不住咂咂出声。“这个嘛……”秦艽微皱眉头道,“……九玄镖局虽是先祖创下的基业,但寒舍人丁单薄,俱是老迈妇孺之流,门庭虽在,却早不插手江湖上的事了。杜大人若要托镖的话,现九玄镖局的总局正在京里西榆林巷,里面正副五位镖头,没一个不是这行的高手。”杜榭摇头微笑:“秦姑娘太过谦了。这趟镖嘛,若天下还有一个人接得起,那便是秦姑娘你了。”
秦艽哑然失笑:“错蒙大人青眼相待,这话从何说起?秦艽一弱质女流,愧无擒龙缚虎之手段,只怕有负大人厚望了。”杜榭垂下的眼皮抬了抬,神色不动道:“秦姑娘不想问问杜某托的是什么镖吗?”秦艽凛然道:“所谓言不传六耳,小女子不敢妄知。”这姓杜的一身紫衣,虽然是便服,但谁不知道当朝四品以上方可尚紫,况且他身后的两个长随,目光精炼,落步沉稳,武功均非泛泛。这般非富即贵的人物,不告而来,礼下于人,又会有什么好事情?
▲虹▲桥▲书▲吧▲BOOK。▲
第3节:擒 龙 手(3)
杜榭置若罔闻道:“杜某若是信不过秦老前辈的后人,那也不敢登门拜访了。我手里现有一批二十万之巨的金珠要运往凉州城。这……是朝廷向吐蕃族六谷部收购关外良马的饷银。秦姑娘你大约也知道,西北茶马之市取缔已久,边关又战事频繁,兵匪盗贼肆虐横行,简直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这官盐当做私盐卖,亦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他一边说,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翡翠扳指道,“二十万金珠,这数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还未曾放在杜某的心上。想我大宋朝,自开国以来,太祖太宗皇帝一生戎马,定南征北,好容易才打下了这么一番河山。但北有大辽,西有西夏,这么一北一西,成掎角之势而扼中原,实为我朝历代之心腹大患。幸得当今天子圣明,德教化归,不久前夏王李德明秘密遣使来朝,要与我们大宋议和修好。圣心大悦,已准备册封李德明为定难军节度使西平王。”
秦艽嘴角钩起,微带讽笑道:“果然如此,那天下老百姓总算有几天太平日子过了。”至于当今圣上是否圣明,那却得另当别论了。是时为真宗在位,两年前大辽带兵犯边,一路烧杀掳掠,直逼澶州城外,澶州距京都不过百里之遥,当时若非大臣寇准一力督战,真宗皇帝早就弃都逃往江南去了。而后军民奋战打了胜仗,真宗为了使大辽尽早退兵,率先求和,宁愿每年多交些岁币,纳质偏安。
杜榭继续道:“杜某此行,实则是奉圣上的旨意,护送一位顶要紧的人物去河西。这人与夏王李德明情谊甚深,一人之安危,足以影响两国之修好。所以杜某这才要烦劳秦姑娘,为国为民,鼎力相助。”秦艽道:“杜大人,江湖人不言庙堂事,这趟镖大约只有陕西六路安抚司才接得起呀。”杜榭哼笑道:“秦姑娘手中,不是正有一面秦老英雄的平津令吗?江湖人都说‘令出风尘定,人过云津平’,我等正是想仰仗一下秦老英雄在陇左一带的威名。”
秦艽轻轻“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杜榭面上带笑,可笑意未达眼角,淡淡道:“有道是王命如山,官身不由己!杜某也只能言尽如此,秦姑娘没旁的事儿,咱们便十月初三起程。说来秋也寒了,凉九暖三,秦姑娘别忘了多添几件衣裳。”他拱了拱手,站起来告辞。一行人来来去去,除了在厅口卸下个箱笼外,没一会儿的工夫,走得干干净净。
秦艽打开箱笼,只见里面露出几排白花花的银锭子来。银锭子上挂着青霜,森森生辉。门房福伯蜷着两条腿蹲坐在板凳上,长吸了口烟,忽地吐出条白线来,“大小姐,不用数了。老奴看过帖子,一共是整整两千两的雪锭白银,还有柳庄东五方良田的契书,算起来二百零五顷,嘿,真是大手笔了。”秦艽在原地走了个圈,笑道:“福伯你看,这可是官银呀!哼,压也把人压死了。”老头又抿进一口烟,慢吞吞道:“只怕是……买命钱。”
秦艽反向又走了小半个圈,回头道:“那姓杜的左手边的长随,脖颈子下有颗红痣……”福伯接着她的话慢慢道:“虎口上有块疤,那是陈家丧门星留下的表记——冀北大盗程朴坚。”他咂吧咂吧嘴嘿嘿一笑,“应该是七年前吧,在洛阳犯了三桩大案,少说也背着二十一条人命。你只要递封黑函给洛中名侠紫阳刀,嘿,他奶奶的就有好戏了。”秦艽忍不住笑:“福伯你老虽老,可一点也没糊涂呀。”老人眯着眼睛道:“江湖一浪推一浪,老奴早就糊涂了呦。”
秦艽退到一张椅子前,也坐了下来,“人家都说树老成妖,人老成精。福伯你且掐指算一算,这京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找上了咱们秦家?”福伯啐了一口道:“老奴又不是妖精。不过大小姐,你刚才似乎看漏了一个人。”秦艽忙道:“哪个?”福伯道:“那个挺俊俏的年轻公子呀,嘻嘻,你也不多瞧人两眼。枉费人家可一直盯着你看。”秦艽道:“福伯尽说浑话。”福伯道:“大小姐你装腼腆,所以才漏了眼。那个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呀。他的左掌食指莹白如玉,练的分明是赤城水云院的天阴指法!这套指法诡秘莫测,驭气伤人,着实不可小瞧。”
▲BOOK。▲虹桥▲书吧▲
第4节:擒 龙 手(4)
秦艽听了大吃一惊:“赤城水云院!三庭四院!”福伯道:“正是。看他年纪轻轻,指法就已练到这个程度,只怕来头不小呢。三庭四院里那帮老不死的,虽然做人不见得怎么高明,但都还算自珍毛翎,尤其……尤其当年君山一役后,立下了二十年内门人子弟绝不涉足江湖的誓约。他奶奶的,时间过得好快,不过是一打眼的工夫,二十年就这么过去了,江湖上平静太久,突然冒出这档子事来,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呀!”
秦艽道:“既然有三庭四院的人插手,这事便没这么简单了。”福伯含起一根旱烟杆,雾蒙蒙地喷了一口道:“那是自然。除非……除非……”秦艽给他填了一缸烟丝,笑道:“除非什么?”福伯道:“除非那人是夏王李德明,不然,老奴实在不晓得谁还派得上这么大的阵仗。”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只有丝丝缕缕的烟气一时游荡不绝。
秦艽忍不住从项子上拉出一块铁牌来,放在手里慢慢抚摩。这块铁牌只有幼儿手掌大小,似方非方,似菱非菱,手工异常粗糙。想当年那帮汉子也真是胡闹,把太行的铁砂,中条山的青铜,小秦岭的赤金,还有些不知道是打哪里弄来的金石都聚在一起,居然真锻出这么一块铁牌来。——令出风尘定,人过云津平。
那些三山五岳的好汉们,少不得还有一些剪径小贼,汪洋大盗,就把这块铁牌给了当年的银鞭秦九。那个老头,就算是年轻的时候武功也不甚高,四十多年江湖生涯不知吃了多少败仗和暗亏;脾气更不大佳,经常为点小事暴跳如雷,有一年还在相国寺将个武通判拽下马,痛打了一顿;人又惧内,他那原籍关中的祖母性子发作,有时候剥下鞋子就打过去,只见他苦笑着承受,躲都不敢躲。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块平津令,几十年过去了,天下英雄是不是都已经忘了呢?
福伯叹了一口气道:“大小姐你要是想去,老奴也不拦你。既然人家都寻上门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不能当姓秦的家里没人吧?不过,老奴有几句话要说在前面。第一,此行可以入河西,但不可过敦煌;第二,三庭四院中赤城山水云院据川蜀,青梗擢秀院据关东,君山一心院据太湖,石竹天听院据闽南,至于太上,密罗斯和残阕三庭向来约束弟子极严,根本不插手世外之事。四院参与还罢,但如果连三庭也牵扯进去的话……”他面色一整,“无论人在哪里,你还是乖乖给我滚回来才好!”秦艽笑道:“瞧福伯你说的,我又不是傻子,没的惹这些难缠的家伙。”她用指沿摸着手里的平津令,低声道,“令出风尘定,人过云津平。其实我倒想看看这令牌是否还有人记得?但有一个人记得,那个老头子就不定多得意呢。”
福伯道:“大小姐你自己静极思动,何必栽在死人头上?老奴还有最后一句话,万一此行遇到青藏星宿海中人,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切记切记。”江湖人风传川藏星宿海乃为魔道主脉,里面不但高手如云,而且多有神鬼莫测之能,不过近年来在中原销声匿迹,甚少听人说起。秦艽道:“福伯,星宿海中人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怎么都不听你提过?”福伯猛地吸了一口气,烟雾中星火闪烁,映得他的脸一时明一时暗,“就算不是妖魔鬼怪,那也不逾多让。这事儿不急,时候到了我自然会与你说。”
秦艽最了解福伯这人,知道他不想说的话,就算拿刀子劈个缝儿也挖不出来什么,只笑了笑。福伯吹一口烟气,慢慢道:“大小姐一身本事,也足以试翼江湖了,出去见识见识也好。鹰隼长大了,总要试一试这天有多高,风有多大。”
十月初三,秦艽应邀与杜榭等人在西掖门会合。这时杜榭已换了一身打扮,一件半新不旧的熟铜绸衫,外加员外顶巾,整个人稳健中透着一丝精干,看起来一副商贾大家的模样。他扮的便是一个江浙的大茶商。那个年轻公子叫韩潮,自称是杜榭的子侄,也跟着一道出发。除此之外,一行人还带了四辆大车,二十多个随从,许多的骡马驮子。那驮筐里装的都是今年特选的新茶,行色俨然。
§虹§桥§书§吧§BOOK。
第5节:擒 龙 手(5)
秦艽也换了一身男装,黑色快靴,青衣短打。她本来就无什么胭脂气,这么一改装,更显得风姿飒爽,人物洒脱。杜榭面带微笑,颇为嘉许。韩潮笑道:“秦兄弟这一身打扮,英气逼人,不由得不让在下自惭形秽。”这个韩潮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眉清目秀,谈吐斯文,颇有一股风流儒雅之气。秦艽笑道:“韩公子过奖了。”
从汴河到长安水路最为便捷,不过时值冬初,黄河水竭,众人只得取道秦凤路先去洛阳,再辗转西进。京都到洛阳一路上商旅如织,向来最是太平不过。众人一路无话,很快过了洛阳城,过了洛阳后渐近秦岭。秦岭这个地头,草木深而泽龙蛇,里面藏了很多积匪巨盗,眼见林色渐苍,人烟逐没,众人都不由得十分小心起来。不过连行数日,也未见什么异样。
这一日天色欠佳,一层层的密云借着风势壁垒岩叠,等到了申初时分,几乎已经一色如墨。雨就掩在那云中,像含了一大池溺水,愈见其盈而愈不见其泻,似乎就单等着天宇间兀撕破了一个窟窿,浩浩荡荡怒倾而下。杜榭督促众人向前紧赶了二十多里地,好容易在黄河古渡口边找到了一家脚店。那渡口因为黄河改道,很久不用,连带着这店面都渐破损冷清。不过好在格局不小,一概用物还都齐全。一下拥进这么多人,也不显得拘束。
顾店的是一对老夫妻俩,店主婆娘手脚麻利,摆案支杌,烧水沏茶,还抓了邻里的两个小厮不知从哪儿买了一百多个馒头。虽然不过是一炷香的工夫,却也打点得头头是道。这边正忙,那厢里的雨像开了闸一般,噼噼啪啪砸下无数指头大的雨珠子下来,这么大的雨滴落在地上,打得一片尘土飞扬。待到后来,厚厚的一片水雾弥结成障,唯见天地茫茫。雨滴敲在屋檐棚顶,铮铮铮,嘡嘡嘡,似铁指铜琵琶轮出了千万根急弦。
“好大的雨呀!”那店主在门口翘望。店主婆娘看杜榭等人衣饰殷厚,更加倍应承,用板栗山菌炖了好大一锅鸡,连汤带菜满了几大碗盛上。又把腊肉切了两碟子,笑着端上来:“各位爷儿,你们好用,小店东西不多怠慢了些。各位爷儿这是要赶路吧?看这雨下得凶,就算收得早,前面五里外有一条坂沟,一时也过不了车马,不如先在小店歇一宿吧。”杜榭知道她说的是实情,点了点头,让人定了余下的空房。店里也有来得早的,不过一两个商贩,还有几个脚夫。
这雨一下,湿气就扑进来,倍觉得阴寒。店主拢了两个火盆给众人取暖。秦艽搬了一个矮凳,就坐在门边的一个火盆前,那红艳橙明的火焰一阵紧,一阵慢地烧着,木柴爆裂噼啪作响,不时地迸溅出一串火星来。杜榭与韩潮坐在一处,闲聊些京中时事。紧挨着他们那一桌的是四个灰衣汉子,都是杜榭的贴身长随,他们低着头闷声喝酒,半天也没人说上一句话。剩下十六个人中,几人轮换着去照顾马匹车辆,余下分成两桌,都静静地吃着自带的干粮。这一路上,秦艽从没有见过那西夏人,杜榭称他身体不适,必须在车上静养,饮食起居一概由专人照应。秦艽知道他们对自己尚信任不过,也一向懒得多问。
这厢没过多久,店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个汉子一身湿漉漉地蹿了进来。一个人边拧着衣襟边骂道:“鸟厮老天,娘的,害得爷爷一身湿。”另一个人长脸黄肤,只是苦笑:“店家,有空房吗?”店主婆娘一脸难色:“两位客官,真个不巧,都已经定满了。不然两位先到后面换了衣服,我先烧些滚姜水给两位驱驱寒气?”第一个说话的汉子浓眉一攒,嚷道:“你这婆娘真是不晓事,着人腾出一间不就是了?!”店主婆娘看这个大黑个儿跟铁塔似的往那里一站,凶神恶煞似的,不敢应也不敢拒绝,只嗫嚅不语。
黄脸汉子道:“老三!人家一个本分生意人,你强她做什么。”他一眼看过去,知道有结队的商旅,最后把目光投到杜榭这一桌,笑道:“各位朋友大家都出门在外的,请行个方便。不知道能不能挪出间空房容我们兄弟打扰一宿?这个房钱嘛,我们愿意加倍折偿。”杜榭不欲平添是非,立刻吩咐人腾一间出来。黄脸汉子含笑谢了,那黑大个儿懒得上楼,大剌咧咧地走到一个火盆旁,把上衣裤子一除,露出一双毛茸茸的大腿,只留一条犊鼻短裤,就近烤起火来。他自己烤火不打紧,还把臭烘烘的靴子袜子一并剥了下来烤。
※虹※桥※书※吧※BOOK。※
第6节:擒 龙 手(6)
一时间这脚店里酒香肉气,松脂油烟,再加上这粗豪汉子的“体香”,顿时合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一会儿又有两人赶来投宿,其中一个男子似乎重病在身,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他戴着竹笠,披着厚厚的斗篷,在火光下只露出一双苍白消瘦的手掌。扶着他的人身形很是瘦小,完全被压在阴影里,等人进了屋子,一抬头,不由得“呀”了一声。这个声音又轻又柔,不由得把所有人的视线都牵引了过去。
许久没有人说话,有人心里想:世上居然有这般美貌的小娘。
那女子乌黑的头发被雨水打得透湿,粘在鬓角额尖,越发衬出一张脸雪一般的白,如似平地生莲一般。倒是那黑大个儿第一个回过神来,大叫了一声跳起来又立刻蹲下,伸手扯了湿衣裹在身上。女子脸上泛过一阵酡红,垂下排长长的睫毛,很是羞赧。男子冷冷哼了一声。女子面带羞涩,向店主婆低声问道:“请问大娘还有没有空房?我……我相公身体有点不大舒服。”
店主婆娘颇有些为难,她向杜榭等人面上逡巡望去,这边还没有人说话,倒是那个黑大个儿突然发话道:“那……大娘,把我们那间房匀给这位小娘子吧。”女子听了欠身行礼道:“真是对不住,烦劳这位爷了。”她相公却似乎故意要跟人过不去似的,冷笑道:“野汉子让出的房子我住什么,爱睡你一个人睡去!”
女子如当头被人打了一拳,乍红的脸蓦然又惨白下去。黑大个儿本就是个暴躁心粗的,跳起来怒道:“你这鸟厮,嘴里放的什么屁话!娘的,拿女人使气,还是个汉子吗?!”他本来拎着拳头正欲打过去,一时却触及女子投来的目光。只见那女子神色楚楚,眼里含着一片哀求之意。满腔怒气顿时如冰雪一般化开来去。黑大个儿也不晓得该怎么形容,但觉得给她看了这么一眼,别说是一时忍让,就算立时为她死了也大为甘心。他忍不住叹口气,对男子道:“你这小哥,做人真没道理。”
秦艽一边将盆里的火拨旺,笑道:“冰天冷雨的,两位还是先烤烤火,暖暖手脚吧。”这回那男子倒是没有反对,女子扶着他小心走过来,近火坐下。男子解下竹笠斗篷,看得人眼前一亮,竟是个清俊的少年。诸人不由得暗赞声好一对漂亮的人物!不过均想这男子的脾气也忒大了些。只见他脸色白得吓人,一双眼睛深幽幽的,不小心往里看似乎都要给寒气割伤一般。
秦艽有一搭没一搭地往火里填柴,她看出这少年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多半损及手太阴肺经和手少阴心经。淤血内结,又没有及时调理,一时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再耽误下去,只怕终成废人。火光吞吐,把这一对夫妻俩的脸映得明暗不定,女的平添了一分娇艳,男的更多了一份深冷。
这时门外的雨也渐渐停了,树梢檐下偶有几点残沥,零零星星的好不磨人。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从前方路面响起,听有人模模糊糊说道:“……身上有伤……等拿到了……”而后听得一声马嘶,扑通一声,接着一阵呼痛叫骂,大约是有人不小心跌下马背。女子苦笑了一下,隐有一丝凄楚不胜之意,她转过脸去看那男子,恰好男子的目光也迎上来,两人目光一接顿时缠在一起。男子突然长叹一声,在袖底悄悄握住她的手。女子禁不住还他甜蜜一笑。
这一会儿的工夫,四五个青衣劲装打扮的汉子拥了进来,他们腰间都挂着长剑,步履轻敏。有一个人滚了一身泥浆,还在那儿不停咒骂。为首的是个环髭大汉,他一眼看到那对少年夫妻,不由得嘿嘿冷笑道:“好一对奸夫淫妇,害得我们师兄弟一路猛追。你们倒好风流快活!”五个人一边说,一边占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十只眼睛盯着那对夫妻,有人目露猥亵之意,笑道:“这贱婢倒真是一等一的模子,平白便宜了那小畜生。”几个人好整以暇,直把两人当猫捉老鼠一般戏弄折辱。黑大个儿听了激起一股不平气,怒道:“你们几个王八羔子乱嚼什么舌头,人家好好的干你们什么事?!”
虹桥门户网。
第7节:擒 龙 手(7)
五个人中那年纪稍长的啪地把一柄长剑扣在桌子上,冷笑道:“兄弟,这是我们剑池观的私事,是朋友的话就少插手。”
他这句话一出,黑大个儿有点愣住了。虎丘剑池观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门派,观中的九仙剑法清灵迅疾,与华山青城诸派隐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