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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天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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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能砸开的。 
  旁边的赵子明见他老是心不在焉;低声问他;秋石;你是怎么啦?这是党的重要会议;关系到淮上州革命力量的生死存亡;你要认真聆听上级的指示。 
  陈秋石支支吾吾地说;啊;我在听啊……是不是要组织军队上战场啊? 
  赵子明说;要成立淮上州独立师;开到大别山同江亭耀的部队作战;配合红四方面军反围剿。 
  陈秋石一听这话;脑袋都大了;心里埋怨赵子明没早一点把话说清楚。赵子明当初劝说他到淮上州来;只是说要排戏;至多搞搞学生运动;哪里想到是成立军队去打仗啊?可是事已至此;他又不好反悔。 
  陈秋石这才知道;赵子明已经是地下党员了。他后悔得要死;不该被赵子明拖到这个危险的漩涡里去。他说过要参加革命吗?好像有这方面的流露;可是;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过去信誓旦旦地说过不少大话;什么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什么砍头只当风吹帽;什么甘当革命马前卒之类的话都说过;覆水难收啊;现在退缩是要遭人耻笑的。 
  陈秋石正在忧心忡忡的时候;袁春梅出现了。 
  袁春梅的出现;就像黑暗中突然升起了太阳;使这个空气沉闷的会场骤然间明亮起来;空气中洋溢着桂花的香味。 
  陈秋石那一瞬间;恍然如梦;脑子里出现了空白;几乎忘记了几分钟前还强烈地支配着他的逃跑的念头。 
  在少年陈秋石的心目中;凡是有女人参与的事情;都是靠谱的;也是安全的;连漂亮的女子都来了;你的小腿肚子还抖什么抖! 
  袁春梅是陈秋石首任妻子袁冬梅的堂妹。过去陈秋石曾经在袁冬梅家见过袁春梅;那时候她还是小姑娘;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双纯净的眸子天真无邪;跟在堂姐的身后;像个跟屁虫。转眼之间;这个跟屁虫长大了;脑后的发髻被剪掉了;理了一个二刀毛革命头;明眸皓齿;面如桃花。她现在是会议的工作人员;给大家分发传单;发到陈秋石面前的时候;她的眸子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低声说;姐夫;没想到你也参加到革命队伍来了;我们一起战斗;去打倒列强;打倒军阀;打倒帝国主义! 
  陈秋石傻傻地看着袁春梅;一不留神;眼睛就有点下滑;滑到了袁春梅的胸脯上;那微微隆起的胸部让他在那一瞬间恍如隔世。他分明看见了袁春梅的两只雪白高耸的乳房和饱满的乳头;同袁冬梅的似乎一模一样。直到袁春梅嗨了一声;他才骤然警醒;惶恐地抬起眼睛;为自己的下作心跳不已。好在袁春梅并没有察觉他走神。 
  袁春梅热情洋溢;脑门上汗涔涔的;一双清澈的眸子湿漉漉地看着陈秋石。 
  陈秋石呆呆地看着袁春梅;垂下眼皮;又抬起脑袋;慢吞吞地说;小妹;我们这是要跟谁战斗啊? 
  袁春梅说;你没有听韩子君同志说吗;我们要组织一支红色武装力量;开到大别山去和江亭耀的部队作战。 
  陈秋石哦了一声;目光从袁春梅脸上移开;看着窗户外面渐渐西沉的夕阳出神。他在心里想;赶快结束吧;开完这个会;他还是赶快滚蛋;回到隐贤集;和他那丑妻薄田小眼睛儿子过日子;继续忍受那杂面馍馍一样丑陋的乳房和黑紫桑葚一样丑陋的乳头。他可不想到山里和江亭耀的部队打仗。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当天晚上散会之前;淮上州地下组织的领导人韩子君宣布了几项决定;一是特批二十六名同志加入淮上州地下组织;二是淮上特委军事部即日移师三十铺;游击支队宣告成立;三是为了加强武装斗争力量;派遣赵子明等十名同志;隐瞒身份;报考黄埔军校南湖分校;连夜出发坐船到信阳;再改走陆路到武汉;四是…… 
  往下还有几条决定。后面的决定陈秋石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也在特批加入组织的人员当中;而且还是被派往黄埔南湖分校的人员之一。 
  陈秋石不是糊涂蛋;这个时候如果他退缩了;那就不是组织上答应不答应的事情了;因为他已经参加了这样一个事关重大的秘密的会议;他已经掌握了组织的秘密;一旦他脱离了组织;组织上是不会让他活着留在淮上州的;除非他去向国民党反动派自首。可是;组织里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要让陈秋石去出卖他们;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转眼之间;陈秋石就冷汗飕飕了。到饭馆吃饭的时候;陈秋石瞅个空子问赵子明;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让我加入地下组织了? 
  赵子明停住筷子;惊愕地看着他说;怎么没打招呼?我上午在路上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吗;我们要加入地下组织;为革命事业抛头颅;洒热血。你当时还很激动;说大丈夫纵也天下横也天下;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陈秋石把肠子都悔青了。他恍惚记起来了;那些话他确实说过。 
  那顿晚饭不算差;除了青菜豆腐;居然还有叶集风味萝卜炖羊肉。可是陈秋石吃到嘴里;索然无味;感觉就像在吃最后的晚餐。他想质问赵子明;虽然我同意加入地下组织;但是我没有说要报考南湖分校啊;为什么不打招呼?但是这次他没有问;他变得聪明起来了;他知道现在一切都迟了;而且他从韩子君和赵子明等人的表情上看;这是一件很重要很严肃的事情;他如果三心二意;组织上秘密处置他的可能性不是没有。 
  陈秋石庆幸的事情有三件;一件是到南湖报考黄埔分校;毕竟比参加游击队直接拉到大别山去打仗要好。二是同船到南湖的还有两个女生;两个女生中就有袁春梅。袁冬梅去世之后;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常常在惊悸中哭醒;而袁春梅比她的堂姐还要漂亮;天生丽质;神清气爽。袁春梅的乳房一定是洁白高贵的;袁春梅的乳头一定是晶莹剔透的;这一点从袁春梅的脸上就能看得出来。他乡遇故知;倘若以后志同道合;就一封休书把丑婆娘蔡菊花给休了;跟袁春梅过上有爱情的日子。 

  陈秋石庆幸的第三件事情是;他已经有了儿子;无论怎么说;他给爹妈有了交代;丑是丑点;好歹是个传宗接代的种啊! 
  吃完饭;大家就分头行动了。各人行李都很简单;连书都不用带;南湖分校内部的同志已经安排好报考入学事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军校;考得上要上;考不上也得上。 
  组织上给大家发了盘缠;每人三块大洋。 
  袁春梅跑过来对陈秋石说;姐夫;太好了;我们就要投身到火热的武装斗争当中了。我的心已经飞到了南湖;飞到了长江边上;飞到了火热的战场上了。 
  陈秋石看着袁春梅那双漂亮的晶莹的眸子;突然来了精神;腰杆一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袁春梅高兴地说;姐夫;你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功名应向马上取…… 
  陈秋石随口接道;男儿何不带吴钩;直取关山十五州…… 
  袁春梅说;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两个人一唱一和;越说越多;越说越投机;越说越来劲;到了最后;陈秋石真的激动起来了;好像他已经纵身骑在马背上;挥军掩杀;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这以后;袁春梅就不喊他姐夫了;喊他秋石兄。 
  几年后陈秋石在红四方面军的一支部队里当团长;因为肃反被关进土牢;差点儿被砍了头。那也是个夕阳西下的黄昏;他在无数个后悔当中;最后悔的就是几年前的这个黄昏;他确实是被一种虚无的激情冲昏了头脑;说了那么多的大话;做了那么大的蠢事;当真像他爹说的那样是个半吊子。 
  四天后到了南湖;应考的卷子很简单;形同过场戏;问了一些三民主义的常识;然后就是中国古代一些著名军事人物和著名战例。这时候陈秋石才发现;他过去在新潮剧社里排戏得到的那些知识;远远比他在淮上州国立中学学的数学物理管用得多;他是以高分考入黄埔军校南湖分校的。 
   
  六 
  陈九川最早的名字不叫陈九川;叫陈继业;这个名字是他爷爷给起的;除了希望自家东山再起;还有一层更深的意思;继业的谐音就是盼父。 
  继业的名字喊了三年;陈秋石杳无音信。那一年小继业生了一场热病;把一家人吓得魂都没了。陈本茂豁出了老本;雇了一驾马车拉着孙子到淮上州治病;而且进的是洋医院;用的是西洋的药品。继业的病倒是治好了;家里的大洋也折腾掉不少。回到隐贤集;陈本茂还是不放心;又请孙半仙给孙子看前景。孙半仙说;你知道你孙子为啥老是头疼脑热吗?你儿子娶了两房媳妇;都是不到二十岁归西的;阴魂不散啊;她们阴魂不散找谁去?就找你的孙子。 
  陈本茂老泪纵横;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一个劲儿哀求孙半仙想办法解救他的孙子。 
  孙半仙举着右手;手心朝内;手背朝外;问一句;陈本茂答一句;末了;孙半仙说;你那两个死去的儿媳妇;一个难产而死;是善鬼;对你家怨气要小一些。还有一个暴病而亡;不是善终;是厉鬼;对你家怨气冲天。春天你孙子头疼脑热;是善鬼作祟的小劫;破财消灾;她收几个香火也就罢了。可是秋冬属阴;厉鬼猖獗;你孙子到了秋天还有一大劫难。 
  陈本茂一把把孙半仙的腿给抱住了;哭着喊;大仙啊;咋办啊? 
  孙半仙说;你这孙子是戊辰年丙辰月生的;没错吧? 
  陈本茂说;千真万确;一点不差。 
  孙半仙说;属龙的。而你那阴间厉鬼儿媳;是属虎的。龙虎一斗;两败俱伤。 
  陈本茂说;只求大仙指点迷津;救救我的小孙子。 
  孙半仙叹了一口气;说了声;难啊;拿腔拿调地扭捏了半天;直到陈本茂表示再奉献三十块洋钱的香火;这才慢悠悠地说出了陈继业的前景和处置的方法。孙半仙说;我在关帝爷那里为你的孙子改了八字;从今往后;他就是丁卯年生人了;改龙为兔。 
  陈本茂一骨碌从地上翻起来说;大仙;咱听你的;今儿个晚上;咱就摆席给孩子长岁。 
  没有了陈秋石的陈家;就像断了脊梁骨的狗;光景一天不如一天。 
  陈本茂有一次红着眼睛对蔡菊花说;闺女;嫁到陈家屈了你;可是没办法;这是天意;是观音菩萨派你来的;就是来给陈家送烟火的。你还年轻;陈家不能圈你一辈子;但是眼下你不能走。娃子长到十岁;你愿意到哪里到哪里;陈家会像嫁闺女一样给你办嫁妆。 
  蔡菊花也红着眼睛;眼泪扑扑簌簌往下掉。蔡菊花说;爹;我给陈家当一天媳妇;就是陈家一辈子的人。我哪里也不会去;我生是陈家的人;死是陈家的鬼。 
  陈本茂那时候也就四十多岁的样子;披星戴月地侍奉他那剩下的十几亩薄田。家里的长工辞退了;春耕秋收忙不开的时候;请两个短工;大鱼大肉吃上三五天;把庄稼收上来;还是吃咸菜萝卜干。老母鸡下蛋是断然不许吃的;放进罐子里攒着;赶集的时候;由老头子自己挑上街头;卖几个铜钱;再放到另一个罐子里。爷爷攒这些钱;不像过去是为了买地;而是为了孙子。儿子的出走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买地再多;也拴不住人心;他的地盘再大;儿子长腿一蹽就能走出去;用不上一袋烟的工夫。 
  日子终于又恢复了平静;清贫使得陈家多了很多忧愁;多了很多思念;却又少了一些烦恼。 
  陈家一日三餐是不缺的;继业碗里的东西永远要比他的爷爷碗里的好;三天一小荤;十天一大荤;小荤就是鸡蛋鸭蛋;大荤则是鸡鸭鱼肉。但是有一条;吃干饭老头子要求孙子碗底一粒不落;喝稀饭则必须把碗底舔得不用水洗。到了三岁头上;陈继业已经把舔碗底的技术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像他爷爷那样;左三圈右两圈;从外沿到碗底。并且学会了他爷爷创作的顺口溜:大米稀饭胜白银;粘在碗底亮晶晶;舌头一卷刮肚里;勤俭持家不丢人。 
  陈本茂对蔡菊花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孩子就像庄稼;春分撒谷;谷雨养苗;清明栽秧;芒种灌浆;小暑割稻。气候节令;一步都不能落下。 
  蔡菊花说;爹;我懂了;春夏秋冬;该吃什么;该穿什么;媳妇都记住了。 
  陈本茂说;人说富不过三代;没想到这话在我这一代应验了。世上万物;都是轮回的。继业这一代;是第四代了;要开始发迹了。怎么发迹啊?我是想让孩子读书;可是我又怕让孩子读书。读书害人啊;秋石不就是被读书给害了吗;读书把人眼眶子读高了;把人心给读野了;读书把人读成了半吊子。 
  蔡菊花说;爹爹;您要是怕读书把人害了;咱就不让继业读书;还是种田吧。 
  陈本茂闭眼沉思;骤然睁开眼睛说;不行;不行啊!还是要读书;要读大书;不能像他那个半吊子爹;读半吊子书;当半吊人;做半吊子事。咱们的继业;要读大书;上大学堂;做大学问;当大人物。 
   
  七 
  以后陈秋石总结自己一生的遭际;他发现他阴差阳错地从了军;可以说是歪打正着。 
  一步走错了;步步都是错。到了黄埔南湖分校;发了一身国军军服;戴上了青天白日军帽;他再后悔也没有用了。赵子明清清楚楚地跟他说了;从现在起;你就是组织里的人了;一切都要服从组织的分配。如果对革命三心二意;一切后果自负。 
  分班之后;上了几天思想教育课;就开始上基础课;有队列、刺杀、射击等等课目。 
  体能技能;搞这些东西陈秋石不是强项。他出身并不贫寒;小时候没吃过多少苦头;前几天弄得筋疲力尽;还老是被教官训斥。跟陈秋石相比;赵子明更是名门之后;但是赵子明思想准备充分;训练场上一丝不苟;刺杀射击很快都拿到了好成绩。 
  晚饭后有了时间;赵子明找陈秋石谈话;要他放下公子哥的架子;同工农子弟打成一片。 
  陈秋石不说话;他在心里说;他妈的我算被你害苦了。老子是革命的料子吗?硬是被你明里暗里拖上了这条破船;今天被太阳晒得暴皮不说;明天没准还会被子弹打成筛子。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做鬼我也得找你算账。 
  基础课很快就过去了;陈秋石磕磕绊绊搞了个合格的成绩。 
  进入到战术常识课;陈秋石的兴趣渐渐地就被调动起来了。动脑子的事情;陈秋石不怕;他天生爱动脑子;凡事都爱琢磨个一二三四。地形运用;敌情分析;兵力部署;火力分配;时机把握;机动展开等等;很快就弄出了名堂。最让陈秋石得意的是攻防战术演练;学员们分别被赋予营、连、排军官职责;布阵谋局。站在野外作业场地上;山川河流;道路桥梁;集镇田野;芸芸众生;尽收眼底。这种感觉让陈秋石有几分亢奋;感觉自己很神奇;很了不起。 
  战术课里的基础科目是地形;夫地形者;兵之助也;知远近;则能为迂直之计;知险易;则能审步骑之利;知广狭;则能度众寡之用。主教官杨邑非常重视地形知识的教育;尤其令他欣喜的是;他很快就发现;那个名叫陈秋石的学员对于地形有着异乎寻常的悟性。 
  地形课的关键就是定点;确定站立点和目标点。有了这些点;再把周围的地物地貌连接起来;就形成了对整个战场地形的全面掌握。奇怪得很;陈秋石练习看地图;三分钟就能记住所有的图例和标注;一个小时就能堆出沙盘。现地勘察的时候;几个点一定;就能把地形图绘制出来;而且同制式的不相上下;这个本事让杨邑大为惊奇。他问陈秋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功夫;陈秋石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看地图的时候;眼前出现的就是实际的地物地貌;他看实地的时候;眼前就是坐标系和等高线。 
  杨邑说;那你麻烦了;要么你是个土地爷化身的小鬼;要么你就是个军事家。 
  陈秋石不解;傻乎乎地看着杨邑。杨邑说;打仗总是要在一定的地区展开;陆军的战争;成也地形;败也地形。可以说;陆军打仗;除了知己知彼;最重要的就是要会利用地形;以少胜多靠地形;以弱胜强靠地形;以逸待劳也靠地形;长驱直入靠地形;剑走偏锋也靠地形。一个军官;对于地形的熟悉出神入化;就好比布置战场于股掌之上;如此焉不稳操胜券? 
  陈秋石心中窃喜;但还有点不放心。课余时间;在校外红山脚下和秋子河边;肉眼吊线;判断方位物的高程距离;绘于图上;以后再用仪器测量;总是大同小异;于是信心倍增;冥冥中竟然觉得自己将会成为一代名将;今日韩信;当代孔明啊! 
  连排攻防战术演练考核的时候;杨邑给陈秋石出的科目是山岳丛林连队防御战斗。在课堂兼指挥所里;陈秋石在地图前把他担负的防御地段黄石崖一带地形研究得滚瓜烂熟;沙盘做得逼真;首先就赢得了杨邑的夸赞;指定由陈秋石担任首轮演练指挥。 
  但接下来出了问题;实施兵力火力分配的时候;陈秋石大胆使用了一线四点配置;仅用一个排的兵力担任阵地防御;另外两个排欠一个班分别配置在敌方进攻必经之地洋河无名高地和后退必经之地筛子坑。 
  杨邑看了陈秋石的部署方案;良久不语;问其理由;陈秋石振振有词地说;黄石崖一带地形外细内深;犹如葫芦;此处设防;应是虚设。他若来攻;也必然是佯攻;意在牵制我方。如果我的判断正确的话;长官交给我的这个仗应该是以虚对虚;战斗一旦发起;真正的战场并不在这里;第一战场应在洋河无名高地。我主阵地虚晃一枪;即退向洋河;配合二排对敌实施阻击;迫敌沿原路后撤;此时我先机埋伏在此处的三排迎敌开火;打乱其队形;我一排二排尾随包抄;此阻击战即可由虚变实;达成歼敌于瓮中之功效。 
  杨邑问;你能肯定长官的意图在于以虚对虚? 
  陈秋石说;长官交给我的敌情和地形条件;完全不是打阵地阻击战的态势;如果不是以虚对虚;那就是长官的战术思路出了毛病。 
  陈秋石讲这话的时候;胸有成竹;底气很足;出言不逊;让赵子明等同学暗中为他捏了一把汗;心里埋怨陈秋石这个书呆子得意忘形。 
  果然;杨邑的脸色很不好看;阴沉了很长时间才把目光转向其他同学说;你们谈谈看法。 
  众学友于是七嘴八舌;有的认为陈秋石的布防可以出奇制胜;有鬼斧神工之妙;有的认为这样出奇的用兵风险太大;有一厢情愿之嫌。赵子明是持不同意见者;他甚至认为陈秋石这是标新立异哗众取宠。他的观点还是老老实实地打阵地战;以主力布防在一线;最多派出一个排的兵力在两翼打援。 
  杨邑一直沉吟不语。等众人说完;杨邑缓缓打开他的讲义夹;将里面的《黄石崖防御战斗兵力部署示意图》展开;挂在墙上;众学员慢慢看明白了;瞠目结舌。原来杨邑的战术就是虚晃一枪;在战斗发起后将主战场延伸到洋河无名高地和筛子坑一线。也就是说;陈秋石的部署;同杨邑的战术设想不谋而合。 
  这一下;陈秋石更是声名大振。杨邑在训练处的教学会上说;陈秋石此人对于战略战术的悟性是他近两年中第一次遇见的;不仅知己也知彼;不仅讲究诡道;也有章法;尤其善用地形。同样一个地形;经他勘察;可以作出攻防、明暗、白昼等数个方案;滴水不漏;此人如果加以实战锻炼;很快就能成为战术高手。 
  因为有了这个成绩;陈秋石获得休假一天的奖赏。 
  杨邑对陈秋石的器重是显而易见的;为了鼓励陈秋石;他甚至把自己喜爱的一套厚厚的十本线装书《阵中要务令详解》送给了陈秋石。杨邑对陈秋石说;万丈高楼平地起;带兵打仗;要从最底层做起;当得连长;就当得团长。品行操守;率先垂范;运筹帷幄;工于心算;此乃为将之基石。 
  陈秋石诚惶诚恐地问;长官;你认为我能长久扛枪吃粮吗? 
  杨邑说;时势造英雄啊!以你的天分;应该是个将才。 
  学业上有了起色;就开始想家了。尤其是在训练学习间隙;身体闲下来了;脑子就开始乱;千里之外故土山水常在梦中萦绕。还有那个刚刚满月就被他抛弃的娃儿;虽然那模样他看着不顺眼;但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血;还没有认真地睁开眼睛;就失去了生身之父;想想那孩子委实可怜;自己这个当爹的委实不是个东西;是个半吊子。 
  有时候情到深处;不禁潸然泪下。 
  休假日的那天上午;袁春梅来看他;两个人在校园外面的秋子河边散步。袁春梅说;秋石兄;你们队里的分数榜我都看了;器材技术和战术指挥连续三期名列前茅;你进步得真快啊!照这么学下去;你很快就会成为我们革命武装的骨干力量。 
  陈秋石心里一怔;不言语了。他似乎这时候才意识到;他学的这些东西;可不是仅仅纸上谈兵;不仅仅是用来显示才华的。革命是什么?在哪里革命;怎么革命;革谁的命;这些问题对他来说至今仍然抽象;仍然茫然。 
  他问袁春梅;有没有同家里通信;知道不知道老家的情况? 
  袁春梅说;我们的组织有铁的纪律;既然参加革命了;就不能再受个人感情的羁绊;我们的行动是高度保密的;离开了大别山;我们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直到革命取得成功的那一天;我们再回去建设我们的美丽家园。 
  袁春梅说得很动情;袁春梅说这番话的时候;两只水灵灵的眸子充满了神往。 
  陈秋石尽管还不知道革命是个什么样子;可他从袁春梅的眸子里看见了革命的美好远景;就像天空一样晴朗;就像太阳一样明亮。这明亮常常使他魂不守舍;日月颠倒。这明亮常常照亮了他的天目;能够看见过去的岁月;看见那一对饱满柔韧的乳房和含苞待放的樱桃。此刻陈秋石的脑子又热了起来;昂着脑袋说;春梅;我跟你说;大丈夫纵也天下横也天下;我陈秋石既然投身革命;就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马革裹尸在所不辞。组织上指向哪里;我就打向哪里! 
  袁春梅兴奋地说;我们的革命武装;缺的就是你这样的知识分子。我们很快就要毕业了;让我们积极进取;争取早一点投入到火热的武装斗争中去吧;是英雄;很快就有用武之地了! 
  袁春梅说得激情充沛;那张娇媚的小脸蛋;此刻被激情燃烧得红扑扑的;军装下面微微隆起的胸脯诱人地起伏着。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美丽啊;伸手可及的诱惑啊;让陈秋石心惊肉跳。 
  袁春梅转身;仰脸;举起亮晶晶的双眸;深情地看着他;注视良久;眼睛里洋溢着灿烂的光芒。袁春梅说;你这几个月学业突飞猛进;深得教官的赏识。根据上级安排;我们在毕业的前夕;不仅要把我们自己的人拉到革命队伍里;还要在教官中发展同情革命的力量。你的任务是秘密接触杨邑;试探他的态度;争取把他发展为自己的同志。这个人军事上很有作为;我们的队伍需要这样的人。 
  陈秋石一听这话顿时愣住;脑袋哗的一下就大了。他看着袁春梅;怔怔地半天没有做声。
  袁春梅问;你怎么啦;难道你不想接受这个任务? 
  陈秋石把眼皮耷拉下来;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杨教官赏识我是不错;可杨教官是老牌的军人;厌恶政治;专心治学。这样的人;油盐不进;我怎么可能把他拉到革命队伍呢?我若去跟他讲我是共产党;那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 
  袁春梅看着陈秋石;陈秋石是满脸的认真;袁春梅想了想;细细一琢磨;看陈秋石这个模样;恐怕真不是搞秘密工作的料。于是说;你的顾虑也有一定的道理;我向组织反映。不过;你不能放松;有机会;你还是要多接近杨邑。 
   
  八 
  陈家的灭顶之灾降临在继业五岁那年。那年淮上大旱;寸草不生;饥民遍野;大别山里闹起了匪患。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土匪董占水的队伍摸进了隐贤集。陈本茂一听见镇上响起了枪声;人喊马叫;就知道上土匪了。老头子最先想到的是孙子;心急火燎地扎了一个火把;让蔡菊花赶紧带着孙子回胭脂河娘家。 
  蔡菊花眼含热泪;结结巴巴地说;爹爹;你跟娘一起跑反吧;咱们一家先到胭脂河避两天风。 
  老地主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我和你娘跑不动了;不能拖累你们;你们娘儿俩快跑。 
  蔡菊花背起继业;担心二老;一步一回头;出门才走几步;公公就追了上来;往门前圩沟一指说;从竹桥往西数;第三棵柳树下面有东西。往后回来倘若见不到我和你娘;你就把那东西取出来。记住;要让继业读书啊! 
  蔡菊花说;媳妇记住了。 
  老地主又说;要让继业娶一门好亲;陈家不能断根啊! 
  蔡菊花说;爹爹你放心;媳妇一定办到。 
  老地主说;还有一件事情;往后万一我和你娘不在人世了;你就嫁个好人家;不过孩子不能改姓。陈家只有这一根独苗了;你不能让我断子绝孙。 
  蔡菊花说;我不会再嫁人的;我就是死也要等到他爹回来;把孩子交到他手上再死。 
  老地主说;别提那个半吊子了。我们陈家败落至此;都是这个半吊子带来的祸害。把孩子的名字给改了;再也不要盼他那个半吊子父亲了;就当他死了! 
  蔡菊花说;那怎么行啊;他是孩子的爹啊;他就是妖魔鬼怪;我和孩子也得盼他回来。 
  老地主一跺脚说;闺女;你往前看;一二三四五;前面有九道山梁;出了这九道山梁;就是通向淮上州的官道。继业继业;往后就不叫继业了;大名陈九川;走出九川;大路朝天。闺女你可记住了? 
  说完这话;老地主推了儿媳妇一把;转身走了。 
  土匪是半个时辰之后杀到陈家的。其实土匪也早就知道陈家败落了;但土匪头子董占水认定了一个死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陈家再穷;也比那些木匠铁匠强;所以陈家这一站是不能漏掉的。 
  半夜时分;陈家圩子燃起了熊熊大火。董占水的队伍把陈家大院里三层外三层挖地三尺搜了一遍;除了一些破旧的衣物;只有几吊铜钱;折合十块大洋都不够。 
  董占水很是失望;命令小喽啰架上火;把老地主老两口吊在上面烤;烤一阵用竹帚捅一阵。老两口的惨叫不绝于耳;但是至死也没有说出藏钱的地方。 
  蔡菊花带着儿子没有逃回胭脂河;惊慌之中;她把路走错了;硬是在深山老林里转了两天多;直到第三天天明时分她才发现;她和儿子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地方叫东河口。 
  那一天娘儿俩在东河口的西街头坐了半个时辰;孩子又累又饿;却不哭;睁着一双混沌的小眼睛;看头顶上飞舞着苍蝇。蔡菊花欲哭无泪;不知道下一步路该往哪里走。 
  正在愁肠百结之际;从东河口街中心走过来一个面相斯文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长衫;脚下一双千层底布鞋;一尘不染。男人走到蔡菊花娘儿俩身边;停下步子;细细打量。男人揉揉眼睛说;我看你娘儿俩风尘仆仆;满脸惊慌;莫非有难处;为何枯坐街头? 
  蔡菊花不摸这男人底细;抱过孩子;一言不发。 
  男人说;大小姐你不用怕;我是东河口的教书先生;正正经经的读书人;见你母子可怜;想必是外乡落难之人。有何难言之隐;但说无妨;本人或许可以帮你指出一条生路。 
  蔡菊花一听说这人是教书先生;先就松了三分戒备;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说;天已晌午;看这光景;你娘儿俩已受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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