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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时代-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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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芽一听这话,立刻便摸索着要从床上坐起,冬雪忙扶住了,取了两个软垫给她靠在身后。
兰芽忙问:“周察肯放我回家?是真的?”
冬雪替兰芽盖上薄被,说道:“不是的,周老爷……周察给关起来了。大都来了个燕王殿下——说起来,姑娘倒救了好些人呢。”
见兰芽疑惑,冬雪解释道:
“燕王奉他们皇帝的命令巡抚江南,昨日到了咱们襄阳。他原本还夸赞周察,说他将襄阳治理得不错。但晚间燕王在府里散步,给熏香的味道引到了后花园,见到了姑娘跟九歌。便问周察是怎么一回事。”
“周察先还支吾,后来到底遮掩不住,说了实情。燕王立刻大怒,当场便将他打了三十鞭子。又叫将府里凡抢来的新娘,即刻送还回家。姑娘与九歌受了折磨,燕王教好生医治。还说姑娘的行径令人生敬,叫人送来了好些银子和药剂,我都替姑娘收好了——对了,燕王还射下了七夫人的那只鹰呢。”
兰芽听得又惊又喜:当初周察说及有人在皇帝面前告他,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人来!
天可怜见,自己在这府中苦苦挣扎数月,竟当真有清清白白出府的一日。
她欢喜片刻,便问九歌怎样。冬雪道:“九姑娘还昏迷未醒,但姑娘既已醒来,想来也快了的。”
兰芽又问:“昨夜是何人点燃艾草?是林姑娘么?”冬雪道:“正是。”顿一顿,又道:“与姑娘一同在这院中住过的两位丘姑娘过两日就要跟了燕王去了,说是要去大都琢玉。”
兰芽奇道:“琢玉?”
冬雪说到此处,有些兴致勃勃:“那许多新娘子都是燕王一个个瞧过的,瞧到她两个时,因是孪生姐妹,燕王便多瞧了一眼。谁知便瞧见两人所戴玉镯……”
玉镯是兰芽见过的,她不由便问:“玉镯怎样?”
冬雪道:“见了玉镯,燕王便问可否借他一瞧。结果瞧完了,燕王张口问道:‘两位姑娘与长春真人怎样称呼?’”
长春真人丘处机?兰芽愈听愈奇。
冬雪续道:“两位姑娘听了也是一愣,答说长春真人是她们的叔祖。燕王听了,很是欢喜。说长春真人是全真教掌教,又与他们蒙古的成吉思汗大有渊源。且这人除是一位得道高人之外,又是琢玉这一行的祖师爷。”
长春真人是玉器行始祖,兰芽是听说过的。但她却不明白,为何燕王看了一眼镯子,便敢断言与长春真人有关。
冬雪道:“那一对镯子上分别刻有灵虚、梨花两个名字。长春真人当年写过一首什么词,名字就叫‘灵虚宫梨花词’;镯子的雕法又是旁人做不来的‘透雕’手法,因此燕王才猜她两人是邱家的后人。”
兰芽慢慢点头,心中对这位燕王极是好奇。心想一位鞑子王爷,居然如此熟识中土诗文典故。
冬雪继续说道:“后来邱姑娘说了名字由来,果然便是长春真人所取。那时她们的父亲路过这位真人修道的道观,上山去看望叔父。真人得知他新得了两位千金,便从新作的一首词中取了两个名字。”
“燕王得知两位姑娘也从父亲处学到了琢玉的手艺,便请她们同去大都。说他们的皇帝正四处征集良工巧匠,说要雕刻一只像房子那么大的大酒杯呢。他许下的条件十分优厚,两位姑娘自然便同意了。”
兰芽问道:“她们已出府了么?”冬雪道:“除了姑娘,都已走了。出府之前,她们结伴来瞧过姑娘了。”
兰芽听见“除了姑娘,都已走了”,不由想起念慈。忙问:“林姑娘呢?她去了哪里?”
冬雪愣了一愣,低声说道:“林姑娘命苦,不过一个多月的工夫,偏就没能逃过去——我料她少时必来看望姑娘的。”
兰芽默然:念慈已怀了周察的孩子,如今情势,真也走不是,留不是,尴尬已极。正替她心痛难过,忽听门口有人低声唤:“妹妹!”
正是念慈。
兰芽用了一夜药,双眼已能略略睁开。只见念慈一身素衣,立在风口处,身子单薄得似乎风也吹得动。她心上一恸,轻声道:“姐姐!”
念慈走进来坐在床边,冬雪奉上茶来。
兰芽哑声道:“昨夜若不是姐姐举火引来燕王,妹妹此刻已做了泉下冤鬼了。”
念慈怔怔地瞧着兰芽,一点点红了眼眶。
兰芽只道她见人伤己,心下悲痛,却不知从何劝起,只陪着落泪。念慈忙替她擦去眼泪,说道:“别哭,瞧你这眼睛,可万万哭不得!”
说了这句话,她忽然泪如泉涌,急忙拿帕子捂时,转眼间帕子竟然湿透。
她伏在床边,身子剧烈颤抖,却仍不肯放声,憋得喉中格格作响。兰芽跟冬雪都唬了一跳,冬雪轻拍念慈脊背,口中胡乱劝解,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良久,念慈才渐渐止泪。她直起身子,看着兰芽说道:“妹妹,你是个好命的,不像我这不祥之人——我……”
她欲言又止。
兰芽道:“姐姐有话,何必吞吐,你我如今还有何事是不能说的?”
念慈摇摇头,仍不开口。兰芽便问:“周察既不肯放人,为何倒许姐姐驱蚊?”
念慈垂首道:“他自然不许,我却顾不得了……我……我……”
兰芽见她仍是一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不由有些着急,正要开口,却见念慈忽地立起身来,掩口含糊说道:“妹妹,我真不知……我没脸见你,你别……”她吞声饮泣,说不下去,转身夺门而出!
冬雪愣在了当地。兰芽看着念慈的背影,心中忽然一动,一点点变了脸色。
不知何时九歌已经醒来,在旁边床上干巴巴问了句:“姑娘,你说周察为何忽然要派人搜查屋子?”
兰芽缓缓摇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别问了……别说了……”
21第二十一章 终身误尽(上)
第二十章终身误尽(上)
主仆二人在府衙又耽了三日,伤处愈合,体力恢复,遂与冬雪告别。不料冬雪跪下来恳求兰芽道:“求求姑娘,带我一起走罢!”
周察既拿,燕王施恩,给府里凡汉人奴仆都脱了籍,又赏了些银两,一一遣散。兰芽诧异问道:“你为何不拿了赏银家去?你家中……”
冬雪道:“我原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儿,父母死得早……我……如今无处可去……姑娘收留我罢,我好生服侍您!”她说着滴下泪来。
兰芽叹了口气,九歌已抢着说道:“我们小姐要去寻姑爷,你若不怕奔波劳顿,肯和我们作伴,最好不过!”
兰芽却道:“这些日子,多蒙你照拂,言语间又颇投缘,姊妹们若常在一处,自然是好的。只是,正如九歌所说,我们如今同你一样,也是无家可归。我家相公,又不知现在何处。这一出去,奔波劳苦是定了的。你若不弃,我姨母家离此不远,为人亦是和善,我送了你去暂且安身,可好?”
冬雪执拗道:“我与姑娘投缘,愿意侍奉姑娘。我本就是伺候人的奴婢,何怕苦来!”
听她如此说,兰芽也无从拒绝,只得带了她一同出府。临去之前,三人去向念慈告辞,念慈闭门不纳,只索罢了。
出了府衙,雇了三乘小轿,径奔城东郑府。
兰芽原也料到必是人散屋空,但当真见了夹道上的荒草、石狮子脚上青苔、还有门环上长长锈住的锁链,还是止不住跟九歌痛哭了一场。
几个轿夫见三个女子在此处下轿,一步儿不动只在一旁等着。兰芽伤心了好些时候,没奈何,含悲忍泪,吩咐轿夫转往南城娘家。
轿夫起轿又行。兰芽忽道:“且再等等。”下了轿子,捧着那盆“龙岩素”向府后偏门走去。
偏门外头,窄窄的夹弄无人来往,高高的墙根底下有一处往日供下人洒扫用水的水井,旁边水桶、提绳俱在。
兰芽将桶放入井中,打了少半桶井水,将“龙岩素”的叶子一一洗净,又向土里饱饱地浇了水。这才起身,重又上轿。
转了小半个襄阳,赶到哥哥处时已过了正午。三人饥肠辘辘下轿一看,立时呆住了——这里大门紧闭,一派荒凉,竟与郑府毫无二致。
三人等了又等,始终不见人影。兰芽想起当初搜检郑府,领头那人说过“灭九族”的话,心中大起惊疑。九歌提议道:“不如先去姨太太家住下,再问公子下落。”兰芽只得点头应允。
上轿再行,又花了多半个时辰,到了兰芽的姨母家里。
待再见铁索阻门,兰芽已是乱了方寸!
九歌寻了个过路人打听,那人指着大门不住叹息,说欧阳的甥女婿谋反,株连妻族,全家人都投进了大狱,听说早已解往大都受审去了!
这句话直如五雷轰顶,震得兰芽与九歌手脚冰凉。那人摇摇头要走,九歌忙拖住了结结巴巴问道:“这家……这家的……甥女婿……谋反……可还,还株连到……别家?”
那人看着九歌道:“这桩案子轰动襄阳城,怎地小娘子全不知晓?惨呐……牵连了四十余家,男女老幼上千口!造孽呀!”
那人摇着头去了,九歌大睁双眼,脸色煞白,嘴里喃喃道:“上千余口!”
冬雪察觉不好,早已过来扶住了兰芽。兰芽摇摇欲倒,胸中闷塞已极,喘息了半日,吐出一口鲜血!
冬雪吓得尖叫:“姑娘!姑娘你怎么了?”兰芽气息微弱,颤抖着双唇,耳语一般说道:“去……去谭员外那里……”
谭员外是季瑛的至交好友卢处道的外祖父,当初季瑛时常带了青砚往这里来。
九歌想了半天才想起谭员外是何人。但谭员外家住在哪里,她与兰芽都不知晓。兰芽委顿不堪,冬雪小心翼翼将她搀进轿子,教她靠在轿厢上休息,跟九歌两人一路打听,走了不少冤枉路,总算是在日落之前找到了谭家。
谭家老夫人听下人来报,说有三位年轻女子来访,十分诧异,忙叫丫头请进来。
兰芽带着九歌跟兰芽给老夫人磕了头,说明身份缘由。谭老夫人热泪长流,拉了兰芽的手道:“可怜的孩子……”
老夫人见三人一身尘土、疲惫已极,便先叫丫头去打热水来请客人盥沐。兰芽也不及客套,先急急问道:“老夫人可知季瑛下落?”
老夫人道:“我也不知,只听说路上逃走了。你先别着急,洗洗脸,吃些东西,咱们慢慢说话儿。”
兰芽听见老夫人也说季瑛逃走了,心下更是踏实。
一时三人胡乱洗了洗,灯下勉强吃了几口,兰芽便向老太太一一打听株连之人。
原来郑家父、母、妻三族,共三十九家入狱,路上共逃走了三十多人,除季瑛外,似乎还有兰芽的哥哥。
兰芽听得兄长或许无恙,心中微微一喜,但随即便给伤痛压倒——公婆叔伯,数条性命,如盐入水,非但未能于鞑虏有半点影响,反倒累计这许多亲人无辜受难!想到这一节,兰芽隐隐又觉胸中气血翻涌,喉中又腥又甜,她情知是血,强忍着将一波咳嗽压下。只憋得面白气弱,双手不住发抖。
谭老夫人见她不支,劝道:“你们先去歇一歇,有话明日再说不迟。”
兰芽此刻也委实是无话可说,遂点头答应。
谭老夫人有两个女儿,俱已成家。她便将兰芽三人安置在两个女儿在家时居住的屋中。
歇息了一夜,次晨兰芽便要往季瑛别个朋友家打听消息。谭老夫人原叫了个男仆送她们,但兰芽见谭家只老夫人与一个儿媳,丫头只得三个,男仆更少,便不肯带人。只借了三套男装,与九歌、冬雪换了,带了些银子出门。
这一天直到傍晚方才回转谭宅,打听到的消息倒是令人欢喜至极——原来朝中谢太后已任命文山先生为右丞相,文先生如今正派人赴各地募兵筹饷,大力抗元。季瑛逃脱后,在山西等地召集了数百义士,往临安投文丞相去了!
得知这一消息,兰芽与九歌都是大喜过望,在路上便商议着尽快赶去临安,与季瑛相会。
从最后一位朋友家中出来,转出一条夹弄,迎面是好大一片桑林,三人正欲从林中小道穿过,到前头街上雇轿,却听见桑林中喊打之声不绝。
兰芽不欲多生枝节,便要避开此处不走,便在这时,一个衣衫破碎的年轻人踉踉跄跄从林中奔出,后头一群人吆喝着赶来,有男有女,个个向那年轻人破口大骂,拳打脚踢,这群人后头,又跟着一匹不住仰天嘶鸣的雪白骏马。
兰芽未及说话,九歌已拉了旁边一个老者询问,老者捻须道:“这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先是纵马将这些人家辛苦晾晒的‘孔明菜’又吃又踩又糟践,跟着又将这片林中嫩桑叶吃了不少,人家岂肯饶他!”
说话时那人已逃到近前。只见他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口中不住分辨并非有意,但这些人不依不饶,只是追打不休。
老者向九歌指点道:“这人说的一口官话,穿戴讲究,这匹马也是好马,当是大地方的公子哥,只不知为何这般不晓事,又不肯赔钱出来。”他向来路张望片刻,又道:“孤身一人,没个随从,这人好生蹊跷。”
只听一个身穿藕荷衫子的大嫂手拿烧火棍指着这人骂道:“我家半年里头就指着这些干菜度日,都叫你这厮糟践了去,不拿出银子来赔,我打烂你的狗头。”
其余众人亦是纷纷叫骂,怒他毁了桑叶,无法饲蚕。
这人一头躲避拳脚,一头拼命解释——说原不认得那些干菜,只道是丢在街上的无用之物。桑叶更加不认得,不知是喂蚕的东西,只知喂马甚好。
他不辩还好,一加分辨,众人怒火欲炽,更打得凶。
兰芽也有些诧异,见他分明一脸委屈老实相,可说的话又离谱至极。哪有人不认得干菜,不知桑叶喂蚕的。
这老者所说“孔明菜”,便是腌制晒干的蔓菁。
襄阳蔓菁极佳,生吃又脆又酥。诗人杨万里曾做“春菜”诗赞誉此地所产芦菔、蔓菁:
雪白芦菔非芦菔;吃来自是辣底玉;花叶蔓菁非蔓菁;吃来自是甜底冰。”得大诗人下笔一赞,自此襄阳芦菔、蔓菁,并称“二美”。
将蔓菁腌制数月后晒干,制成风干咸菜,佐粥极好。这法子相传还是武乡侯诸葛亮躬耕隆中时想出,因此襄阳人又将蔓菁干叫做“孔明菜”。
外地人不识“孔明菜”,尚可原宥;但说不识桑叶,却分明是狡辩之词。桑树大江南北所在多有,哪有人将桑叶喂马的!
更兼此时夏蚕正当二眠,所需桑叶极多!采桑如救火,李白诗云:蚕饥妾欲去,五马莫留连。蚕时三餐草草,邻里吊庆不通,便脾气最坏的男子,在这一月亦晓得体贴妻子姐妹的辛苦。这一片桑林生在城中,是附近不知多少人家救急的林子,如今给人毁去不算,竟还口口声声说不知桑叶用来喂蚕。这口气叫人如何咽下?
众人上前将这人围上痛打,这人抱头滚来滚去,不住求饶。
兰芽心中装着季瑛的事,虽见此事有些古怪,也不欲停留,叫了九歌、冬雪,便要离开。
谁知厮打之中,一领“书生巾”从人群中给扔了出来。巾帽色作天青,丝绵织成,兰芽一眼瞧见,登时想起季瑛也曾戴过同样颜色、质地的巾帽,她停住了脚步,不由有些怜悯那人群中的书生。
22第二十二章 终身误尽(下)
“哑巴牲口不懂事,要打打我,别打我的马!”那书生忽又忍痛高喊。
兰芽微一踌躇,低声问九歌道:“咱们带了多少银子?”
九歌道:“不到五两。”
兰芽道:“你去,替这人赔了给人家,我瞧他怪可怜的。”九歌吓了一跳:“姑娘,咱们如今的家当就只燕王赏的那些,此去临安,还不知够不够,怎可……”
兰芽叹口气道:“自身难保,爱莫能助,罢了!走罢!”
三人从桑树林旁绕过。已走了几丈远,隐隐又听见那书生哀求:“这可是千里马,打不得啊”,中间夹杂着白马颤抖哀鸣。
兰芽心一软,停步看着九歌不言语。九歌摇摇头,转身向人群中走去。
兰芽遥遥看着那名穿藕荷衫子的大嫂走出来跟九歌交涉。两人比比划划说了半日,九歌又复走回,没好气道:“人家说瞧我主子的面子,五两也罢了。但那马人家必要杀了出气。”
兰芽听了一怔。九歌又道:“那个呆子死也不肯将马留下,姑娘,咱们走罢,这事管不了,也管不起,何苦来的!”
兰芽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对赤金耳环递给九歌。她今日着了男装,耳环取下便一直放在怀里。
九歌大惊:“姑娘,没亲没故的,这是做什么?他不肯舍马,咱们倒舍首饰!”
兰芽苦笑一声:“这人身上的痴气,倒跟季瑛有几分相像。”听了这话,九歌已知今日耳坠子绝保不住,只得接了东西,掉头再去。
不一刻,九歌撅着嘴走回,众人得了银子耳环,也纷纷散去。
冬雪见九歌一脸不高兴,便逗她道:“咱们姑娘菩萨心肠,对不相干的人尚且如此,哪日咱们遇了麻烦,姑娘定然将浑身首饰都取下来救苦救难!”
说得九歌“扑哧”一笑,兰芽也笑了。
三人才走过树林,上了大街,忽听背后有人高喊:“兄台留步!”原来是那书生牵着马一瘸一拐地追来。
九歌与冬雪忙挡在兰芽身前,九歌大声道:“我家公子行侠仗义,却向来不喜跟陌生人讲话,你不必客气,这便回家去罢!”
书生拱手道:“既是如此,还请小哥留下住址,明日我好登门道谢,将银钱送还。”
九歌摆手道:“不必了,你走罢!”书生见她极是坚决,似乎多说一句话也不肯,诧异之余,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瞧去,见九歌虽眉清目秀,但脸上却隐隐长着数颗小红点。似乎是生了疹子,又像是给蚊虫之类叮咬留下的伤痕。他皱眉不解,沉吟着轻轻摇了摇头。
九歌见他不走,心中有气,转身扶住兰芽道:“公子,咱们走,不必理他。”
书生忙在背后道:“今日受了兄台大恩,我甄金感激不尽。兄台既不肯见识姓名住址,我给兄台施个大礼,聊表寸心!”
兰芽仍不回头。背后也没了动静,想是那书生诚心诚意,正自弯腰低头。
“小飞,人家也救了你,你也施个礼!”
兰芽正要举步,忽听背后传来这么一句话,她一时好奇,转过身去,正看见那匹白马给书生拽紧了笼头,被迫低下马头,呲牙咧嘴地倒着蹄子。
兰芽看了马一眼便觉有趣,再瞥见书生站在一旁——脸上分明眉花眼笑,却因额头全是污泥,左腮高高肿起,那笑容看去比哭还难看——她当下嘴角一弯,忍不住便笑出声来。
书生朝她扬了扬手,歪歪斜斜地上了马,不再看兰芽她们,调转马头,一提缰绳向后驰去。
兰芽望着他的背影,低声说道:“九歌,你说季瑛在临安,若也这般冒冒失失毁了人家的东西,可会不会也有人替他解围?”
兰芽带着九歌、冬雪,在谭宅住了五日。
谭老夫人苦苦留她再住几日,但兰芽心早飞到了临安,一刻也不想耽搁。路上所需东西既准备齐楚,这日清晨在汉水边雇了艘小船,便与老夫人洒泪相别,望临安而去。
整整一个上午,顺风顺水,船行极速。兰芽望着两岸迅疾后退的村落人家,不由心中喜悦。暗忖照这样快法,只怕不出一月就能赶到临安,见到季瑛。
此时距襄阳陷落已有年余,鄂州已经失守,元军在伯颜的带领下,已顺长江东下,因此路上并没遇到元兵。
晌午并未停船打尖,船夫边撑船边啃干粮,后舱内九歌打开谭老夫人所赠“路菜”,各人吃了些。
到了傍晚,江面渐窄,船行愈来愈缓。兰芽见对岸一棵大树上高高挑着一个客店的幌子,便吩咐道:“船家,咱们就在这里过夜罢!”
船夫正要将船撑向对岸,忽然这边小路上有人叫喊:“船家,等一等。”
船夫见是一个青年公子,牵着马站在岸边不住挥手,便手圈喇叭喊道:“这里水位不深,你骑着马便能过去!”
公子喊道:“不行啊,我这马怕水!请船家方便一二!”
兰芽听这声音有些熟悉,扭头看时便是一愣——竟然便是前几日那个在桑树林中给人的那个甄金!
甄金也看见了兰芽,又惊又喜道:“兄台,咱们真是有缘啊!”
兰芽还未说话,九歌已高声喊道:“你这不是千里马么?怎地又怕打,又怕水?”
甄金笑道:“正是千里马,才又怕打,又怕水。打不得是身份,淹不得是好洁。岂不闻,‘是龙有性儿’?”九歌向船夫道:“咱们走,不要睬他。”
船夫却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天色已晚,前头怕没了客店,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说着话,已将船头拨过,向这边撑来。
甄金谢了船夫,敏捷地跳上船来。白马小心翼翼地控着蹄子,果然不肯沾水,左右前后地试探了半日,才仪态万方地走上船来。
它一上船,小船登时往下一沉。兰芽站立不稳,忙扶住了冬雪的肩。
船夫用力撑船,船上四人一马,动也不敢动,生怕一个闪失,船便要翻了。
好容易撑到对岸,船夫擦了一把汗,笑道:“相公,你这马驮了多少宝贝?险些压沉了小人的船!”
他本是说笑,不料甄金一掀马鞍上的褡裢,竟真的从里面取出一锭银子。他将银子向船夫怀里一扔,却转向兰芽笑道:“上回出门没带钱,吃了大亏,这叫做吃一堑长一智!”
船夫已是喜得傻了。九歌却不喜他这纨绔派头,一伸手道:“你有钱了,将我们的钱还来!”兰芽嗔道:“九歌!”
九歌将眼一翻:“公子,咱们也不宽裕。他既有钱得紧,坐个船都值一锭银子,咱们救了他的命,便给一万锭银子,也还是少的。对了,还有他那匹马,又有身份,又爱干净,也值五千锭!”
她说得又急又快,兰芽拦不住,歉意地瞧了一眼甄金。冬雪歪着头听九歌说话,掩口笑个不住。
甄金却道:“小哥这话差了。所谓‘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若拿银子来换,可就显得俗气了!兄台,你说是也不是?”
兰芽不愿与他啰嗦,只低头不语。
说话间大家上了岸,早有店小二殷勤迎来,引入客栈。
兰芽见这客栈不小,门口大红的灯笼上写着“如归”二字,一笔行书甚是精神,顿觉心中踏实了许多。
九歌瞪了甄金一眼,向小二道:“快将干净房子打扫一千间,给这位爷睡觉!”伸手向甄金一指。
小二一愣,赔笑道:“爷台说笑了。小店小本生意,委实腾不出一千间房。只上房六间,委屈各位爷了。”
兰芽忙喝道:“别胡闹了,还不进屋去!”甄金也不理会,只赶着叫人好生照料他的小飞,又要极干净的水,又要鸡蛋拌料,又要仔细刷洗,絮絮叨叨说个不住。
23第二十三章 冤家路窄
船夫因宿在船上,兰芽便要了楼上一间干净的客房与两个丫头同住。三人各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细面条,灯下计程,明日日落前当能赶到荆门。
赶了一天的路,三人都是倦极,才起更便迷糊睡去。
一宵无话。次日天未破晓,兰芽便催着两个丫头梳洗用饭,要早早启程。到楼下吃早饭时,甄金却已不见。
这一日水路又复开阔,两岸绿净春深,不时有白鸥落在船舷上,啄羽剔翎,歇息片刻,又复飞去。
岸边深山里猿声啼鸣不住,九歌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诗我也写得出,就是家常话儿嘛!”
兰芽笑道:“正因是家常话儿,才不是谁都写得出的。”九歌眨着眼睛想不明白。
冬雪也是识字的,原也想到了这一句,偏被九歌抢着说了,当下绞尽脑汁想了半日,如释重负念道:“应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兰芽喝彩道:“这一句更要贴切!”冬雪欢喜不已。
这三个闺阁女流,都是头一遭儿见山见水,旅途壮阔行色,直教人胸襟一开,减去不少烦闷忧虑。船夫见她们谈笑风生,也来了兴致,边撑篙边唱起小调来:
月子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妇同罗帐,
几个飘零在外头!
这船夫年龄虽大,却生就一条好嗓子,歌声跌宕缠绵,尾音高高挑起,飘在水面上良久不散。兰芽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滴下泪来。
船夫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位娘子,此去临安,定是寻夫罢!”
兰芽吓了一跳——他竟早已看出自己是女子!
船夫道:“女子也罢,男子也罢,我只挣我的船钱。只如今世道不太平,你们三个女子独自赶路,原该小心些。”
冬雪好奇问道:“老伯伯,你是怎样看出来的啊?”船夫道:“耳环痕迹明晃晃摆在那里,讲话更是听得出来。老头子年纪大啦,眼睛可没瞎了!女扮男装,嘿嘿,哪有那么容易!”
九歌摸一摸耳垂道:“好啊,你知我们是女子,为何昨日还邀那人上船?”
船夫大笑道:“你说那骑马的书生么?瞧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连你也打不过,怕他作甚?”
九歌听了这话,不由也是一笑。
这一日行程甚是顺利,日头还高高挂在树梢上,便进了荆门城中。船夫将船下了锚,不与兰芽等同行,自寻了个小酒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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