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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一个-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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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卜连昌会有那么大的力道,他一撞之下,“蓬”地一声响,那条扣住门的铁炼,已被他撞断,他也冲进了屋中。

那胖妇人吓得尖声叫了起来,天下实在再也没有比胖妇人尖叫更可怕的事了,是以我连忙走了进去,道:“别怕,千万别怕,他没有恶意!”

卜连昌撞开门,冲进去,再加上胖妇人的尖叫声,和我的声音,实在已十分惊人,我看到屋中其他的人,也都走了出来。有一个人身形相当高的中年人,他可能就是那个姓包的中医师,他一出来,就对著卜连昌喝道:“你是甚么人,乱闯做甚么?”

另一间房间中,走出一个看来很瘦弱,满面悲容的女人来,那女人一走出来,亚牛和亚珠两个孩子,连忙奔到了她的身边,叫道:“妈!妈!”

卜连昌冲进屋子来之后,一直都只是呆呆地站著,在发著抖。

直到那女人走了出来,他才用充满了希望的声音叫道:“彩珍,我回来了!”

那女人吃了一惊:“你是谁?”

卜连昌的身子摇晃著,几乎跌倒。

我忙走过去,问那女人道:“阿嫂,你不认识他,他是卜连昌啊!”

那女人吃了一惊:“卜连昌?他倒和我的先生同名同姓!”

卜连昌的嘴唇在发著抖,发不出声音来,我知道,他出声的话,一定是说“我就是你的先生”。

我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急于开口。

因为我觉得,事情已快到水落石出的阶段了,因为,确有卜连昌其人,而且,卜连昌也有妻,有子女,那情形,和我身边的卜连昌所说的一样,只不过忽然之间,大家都变得不认得他而已。

是以我问道:“卜太太,那么,你的先生呢,在甚么地方?”

卜太太脸上的神情,更是忧戚,她先向身边的两个孩子,望了一眼,然后拍著他们的头:“快进房间去!”

亚牛和亚珠听话地走进了房间中。

卜太太才叹了一声道:“先生,我先生他……死了,我一直不敢对孩子说,她们的爸爸已不在人世了!”

我吃了一惊,在刹那间,我忽然想起了“借尸还魂”这一类的事情来。

我忙又问道:“你先生的职业是  ”

“他是海员,在一艘轮船上服务,我几天前才接到通知,船在南美洲的一个港口时,他被人杀害了。”卜太太哭了起来。

卜连昌虽然经我一再示意他不要出声,可是他却终于忍不住了,他大叫道:“彩珍,你在胡说甚么?我不是站在你面前么?”

卜太太吃了一惊,双手乱摇:“先生……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又道:“卜太太,他的声音,不像你的先生?”

“当然不像!”

我忽然生出了一个很古怪的念头来,我在想,卜连昌在海中获救之后,可能还未曾照过镜子,那也就是说,他可能未曾见过自己的样子。

如果,让他照镜子,他也不认得自己的话,那么,事情虽然仍是怪诞得不可思议,但是至少可以用“借尸还魂”来解释的了。

我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顺手拿起了放在一个角落的镜子来,递给了卜连昌,道:“你看看,看看你自己,是不是认识你自己。”

卜连昌怒道:“你在开甚么玩笑?”

但是我还是坚持著:“你看看有甚么关系?”

卜连昌愤然接过镜子来,照了一照:“那当然是我,我自己怎会认不出自己来?”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来,那显然并不是甚么“借尸还魂”,而是忽然之间,在一个卜连昌死了之后,多了一个卜连昌出来,而那个多出来的卜连昌,却谁也不认识他,只有他自己认得自己。

这实在可以说是天下最怪的事了!

我心中迅速地转著念,我想了许多念头,我首先想到的是,那个死在南美洲的卜连昌,是甚么样子的呢?

我又道:“卜太太,还想麻烦你一件事,你一定有你先生的照片,可不可以拿出来我看看?”(奇*书*网。整*理*提*供)

卜太太望了我片刻,大概她看我不像是坏人,所以,她转身进入房中,那时,卜连昌已在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双手掩住了面。

那位中医师,和他的胖太太,则充满了敌意,望定了卜连昌和我。

我只好勉力向他们两人装出微笑。

卜太太只去了一两分钟,便走了出来,她的手中,拿著几张照片。

可能是她看到了照片,又想起了丈夫,是以她的双眼之中,泪水盈眶。她将照片交到了我的手中,那是他们一家人的合照。

我才向那些照片看了一眼,心中就不禁替坐在沙发上,掩住了脸的卜连昌难过!

站在那女人,和那两个孩子之旁的,是一个身形很粗壮的男人,那男人,和自称卜连昌的,根本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我指著那男人问道:“这位是你先生?”

卜太太含著泪,点了点头。

我向包医师望去,包医师立即道:“是的,那是卜连昌卜先生。”

我将照片交给了卜太太,然后,走向沙发,我拍了拍卜连昌的肩头:“我们走吧!”

我的手指才一碰到卜连昌的肩头,卜连昌便像触了电一样跳了起来:“我到哪里去?这里就是我的家,我回家了,我到哪里去?”

卜太太和包医师夫妇,都吃惊地望著他,包医师厉声道:“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我忙道:“不必报警,我们走!”

卜连昌怪叫道:“我不走!”

我沉声道:“卜先生,现在你不走也不是办法,你遭到的困难,可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没有一个人是认识你的!”

卜连昌道:“他们全疯了!”

我苦笑了一下:“事情总有解决的一天,我看,现在你没有办法留在这里,因为他们根本不认识你。我有一个提议,你先到我家里去暂住一些时日,你以为怎样?”

卜连昌用一种怪里怪气的声音,笑了起来:“我认识的人,他们全不认识我了,倒是你,我本来完全不认识的,反肯帮我的忙!”

我无法回答他的话,只好道:“这世界本来就是很反常的,是不是?”

卜连昌低著头,慢慢向门外走去,他走到了门口,仍然依依不舍,回头过来,向卜太太望了一眼:“彩珍,你真不认识我了?”

卜太太连忙摇头,我道:“卜太太,你的名字,是叫作彩珍?”

卜太太现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道:“他……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很少人知道我的名字!”

卜连昌又笑了起来:“我自然知道你的名字,我和你做了几年的夫妻,你可还记得,我们在乡下,初见面的那天,是阿保阿婶带你到我家来的,你穿著一件蓝底红花的衣服,用红头绳扎著发,见了我一句话也不说,你可记得么?”

卜太太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

卜太太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从她的神态上,已经毫无疑间,可以看出,卜连昌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

卜太太一面发著抖,一面仍摇著头:“不,你不是我的先生。”

卜连昌脸色灰败,转过身,向外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到了门口,又转身向包医师夫妇,连声道歉,但他们已忙不迭将门关上了。

卜连昌呆立在门口,我扶著他进了电梯,出了大厦门口,又扶著他进了我的车子。

我坐在他的身边,望了他一眼,卜连昌喃喃地道:“为甚么?他们全不认识我了?”

我双手扶在驾驶盘上,心中乱成一片。

我道:“奇怪得很,真有一个人叫卜连昌,而且也是海员,但是他的船公司显然和你的不同,他是走南美的,死在那边了。”

卜连昌失神地瞪大著眼,一声不出。

我十分同情他:“现在,看来没有甚么法子,证实你的存在了!”

卜连昌喃喃地道:“如果他们全不认识我,那么,我何以会认识他们?我明明是吉祥轮上的三副,为甚么船一出了事,我被救起来之后,就甚么都不同了?”

我望著他,他的神情极痛苦,我对他所说的一切,实在是绝不怀疑,有很多事,如果他不是卜连昌,根本不可能知道。

可是,他却又不是那个卜连昌。

我发动了车子,卜连昌坐在我的身边,一直在喃喃自语著,看来,他的神经,好像已很不正常。

这实在是难怪他的,试想,任何人,如果有了他那样的遭遇,谁还能维持神经正常?忽然之间,他所熟悉的所有人,都变得不认识他了,连他的妻子、儿女,也全然未曾见过他!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一直到了我的家中,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脚步跄踉地走著,白素迎了出来,看到了卜连昌,不禁呆了一呆,她用眼色向我询问这是甚么人。

我并没有立即回答她,我先请卜连昌坐下,斟了一杯白兰地给他,希望酒能使他的神经镇定一些。

我将白素拉到一边,低声将卜连昌的遭遇,用最简单的方法,向她讲了一遍。

长年和我在一起,白素自然也遇到过不知多少古怪的事情了。

可是从她这时脸上的神情看来,她一定也认为那是她遇到过的怪事中最怪的一件了。

当她听完了我的话之后,我们才一起来到卜连昌的身前。我向卜连昌介绍白素:“卜先生,这是内人。”

卜连昌只是失神落魄地望著白素,白素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用柔和的语声道:“卜先生,这件事,其实是很容易解决的。”

白素突然之间,讲出了那样一句话来,不但卜连昌立时瞪大了眼,连我也为之一惊。

我忙道:“白素,你有甚么办法?”

白素道:“卜先生说,他是吉祥号货轮上的三副,但是大家都不认识他,据我所知,一艘船上的船员,总有合照留念的习惯  ”

白素的话还未曾讲完,我和卜连昌两人,都一起跳了起来!

我在跳起来之际,不禁用手在自己的头上,拍打了一下,埋怨我自己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

这的确是很容易解决的,如果卜连昌曾在照片中出现,那自然是表示他这个人,的确是存在的!

而卜连昌在跳了起来之后,立即尖声叫道:“有的,我们曾在公司的门口,合拍过一张照片,我们二十四个人,一起拍过照的,我站在第二排,好像是左首数起,第八个人,在二副的身边!”

我忙道:“那就行了,反正你明天一早就要到公司去,有这张照片,就可以证明你是他们中的一个了!”

卜连昌的脸上,总算有了一点生气,他忙道:“我现在就去!”

我道:“不必那么急,反正已有证据了!”

但是卜连昌却十分固执,他又道:“不,我现在就要去,我要他们明白,是他们记不起我了,而不是我在胡说八道!”

我点著头道:“好吧,我想你不必我再陪你了!”

卜连昌道:“自然,自然,麻烦了你那么久,真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代他高兴,眼看著他兴高采烈地走了出去。可是,当他出了门之后不久,我的高兴,便渐渐地消失了,因为,我想到,事情决不会如此简单!因为,不认识他的人,不单是吉祥货轮上的船员,而且,还有公司的职员,和他的家人!

如果照片上有卜连昌这个人在,那么,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因为,船员全不记得卜连昌这个人,还可以勉强解释为遇险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受了刺激(这个可能其实也几乎是不存在的)。但是,船公司的职员和他的家人,如何会不认识他呢?

我坐在沙发上沉思著,一点头绪也没有,因为这实在是难以想得通的事。

过了半小时之后,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白素拿起了电话,我听到一个男人大声道:“有一位卫斯理先生?我们是轮船公司!”

在那个男人的声音中,我又听到卜连昌的大叫声:“不是这张,不是这张,你们将照片换过了,你们为甚么要那样做?”

我可以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可知打电话来的地方,正在一片混乱之中,是以每一个人都在放开了喉咙大叫。

我站起身来,也不去接听电话,也大声道:“告诉他们,我立即就去,叫他们别报警!”

我奔出门口,跳上车子,闯过了三个红灯,赶到了轮船公司。

看到了一辆警车,停在轮船公司的门口,我知道船公司的职员已报了警,我冲进了船公司,只见卜连昌在两个警员的挟持下,正在竭力挣扎著。

他满脸皆是愤怒之色,面涨得通红,发出野兽嗥叫一样的怪声来。

我忙道:“卜连昌,你静一静!”

船公司中有一张桌子翻转了,几个女职员,吓得花容失色,躲在角落中,一个警官向我走了过来:“你是他的甚么人?”

我略呆了一呆,我是卜连昌的甚么人?甚么人也不是,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我却只好说道:“我是他的朋友!”

那警官道:“你的朋友神经不正常?”

我苦笑著,这个问题,我却是没有办法回答的了,因为我认识他,不过几小时!

我只好反问道:“他做了甚么?”

船公司的一个职员,走了过来,他的手中,拿著一张照片:“这人冲进公司来,说要看吉祥轮全体船员的照片,本来我们是不让他看的wrshǚ。сōm,但是他又一再哀求著,谁知道他一看之下,就发了疯!”

我在那职员的手中,接过了那照片来,照片上有二十多个人,我看到第二排,数到第八个,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绝不是卜连昌。

我向卜连昌望去,卜连昌叫道:“不是这一张,卫先生,不是这一张!”

那公司职员道:“我们也不知道他是甚么意思,他硬说他应该在那张照片中,在二副和电报员的中间,可是,你看这照片!”

我又看了那照片一下,不禁苦笑了起来。

那警官已挥手道:“将他带走,你是他的朋友,可以替他担保。”

卜连昌仍在挣扎著、叫著、我抱著万一的希望,问那职员道:“先生,吉祥号货轮在出发前,船员只拍了这一张全体照?”

那职员可能以为我也是神经病了,他瞪著眼,不耐烦地道:“又不是结婚照,还要拍多少款式?”

两个警员已挟持著卜连昌,向外走了出去。我在那片刻间,已然可以肯定,那照片绝没有驳接、叠印的痕迹。那警官问我:“你替他担保么?”

我点头道:“自然。”

“那就请你一起到警局去。”

我没有别的选择了,谁叫我因一时的好奇,认识了卜连昌这样一个“多出来的人”。

我和卜连昌一起到了警局,一小时后才离开。卜连昌的脸色,变得更苍白。我望著他。他缓缓地道:“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我道:“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我想,总该有甚么人认识你的,我替你想想办法!”

我想出来的办法是,将卜连昌的放大照片,登在全市各大报纸的第一版上,希望认识他的人,立即来和我联络。

我的第二个办法则是,委托小郭,去调查那个在南美死去的卜连昌的一切。

而我将卜连昌,暂时安置在我的进出口公司中,做一份他可以胜任的工作。

卜连昌的照片,在报上一连登了七天。

七天之后,几乎卜连昌一走在街上,就有人认识他就是那个在报上刊登“谁认识我”的照片的怪人了,但是,卜连昌在世上,根本一个熟人也没有,因为七天来,没有人和我联络。

第七天,小郭的调查报告也送来了,那个卜连昌,是一个海员,今年三十岁,他的职位是三副,一直走远洋航线,是在哥伦比亚和当地的流氓打架,被小刀子刺死的。遗有一妻,一子,一女。

小郭的调查报告,做得很详细,除了那个卜连昌的照片之外,还有他的遗属的照片。

照片上的那女人,和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都不陌生,都见过他们。

当我看完了小郭送来的调查报告之后,不禁发了半晌呆。

因为我根本无法想像那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世上,的确有一个卜连昌,但是那个卜连昌却已经死了,有极其确凿的证据,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可是,另外有一个人,却又自认为卜连昌,他知道那个已死的卜连昌家中的一切事,但是另一方面,他的生活背景,又和那个卜连昌绝不相同。

而更令人迷惑难解的事,现在的这个卜连昌,在他出现之前,根本没有人认识他,而他的出现方法,也是奇特之极,他是在吉祥号货轮出事之后,被人从海上,和其他的船员,一起救起来的。

撇开所有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事不说,单说他是如何会在海面上瓢流的,这一点,已是不可思议之极的事了!

直到现在为止,这个卜连昌,还提不出任何证据(除了他自己所说之外),可以证明他在海面遇救之前,曾在这世界上出现过!

他所认识的人,人家全都不认识他,他说曾和大家合拍过照片,但是,当那照片取出来之后,照片上却连他的影子也没有。

我呆了好久,不禁苦笑了起来。

那时,我正在我那家进出口公司的办公室中,我呆了片刻,才按下了对讲机的掣,通知我的女秘书,道:“请卜连昌来见我。”

我听得女秘书立时道:“怪人,董事长请你进去。”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我将卜连昌安插在我的公司之中任职,公司中所有的同事,在第二天起,就开始叫他“怪人”,一直叫到现在,“怪人”几乎已代替了他原来的名字了。

那自然是怪不得公司的同事的,因为卜连昌的确是怪人,他实在太怪了,他是一个突如其来,多出来的人,这世上本来没有他,而他突然来了!

第三部:电脑专业熟练无比

本来,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世上本没有这个人,但忽然来了,可是,每一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是婴儿,只有卜连昌,似乎一来到世上,便是成人,他有他的记忆,有他的生活,但是,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是多出来的一个人!

我等了极短的时间,便传来了敲门声,我道:“请进来。”

卜连昌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我向我面前的一张椅子,指了一指:“请坐。”

然后,在他坐下之后,我将那份调查报告,交给他看:“你先看看这个!”

自从我认识卜连昌以来,他的脸色,就是那么苍白,当他接过那份报告书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指,在神经质地发著抖。

但是,他却没有说甚么,接过了报告书,仔细地看看,一面看,一面手指抖得更厉害。

他化了十分钟的时间,看完了那份报告。

在那十分钟之内,我留心观察他脸上的神情。

我虽然已可以肯定,卜连昌所说的一切,决不是他为了达到任何目的而说的谎,但是,那份报告书,却等于是一个判决书,判决他根本以前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世上是根本没有他这一个人的。

我想知道他在明白这一点之后,有甚么反应,是以我留心著他的神情。

他在初看的时候,现出了一种极其憎恶的样子来,他的脸色也格外苍白。而当他看到了一半时,他那种哀切的神情,更显著了,他的口唇哆嗦著,可是他却又未曾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卜连昌看完了那份报告,他将之放了下来,呆了极短的时间,然后用双手掩住了脸。

他的身子仍然在发著抖。

过了好一会,他依然掩著脸,讲了一句任何人都会同情他的话:“那么……我是甚么人呢?”

我苦笑了一下:“这要问你,你难道一点也想不起你是甚么人?”

他慢慢地放了手,失神落魄地望定了我。

他道:“我不知道,我只知我自己是卜连昌,但是看来,我不是……卜连昌,我是甚么人,为甚么没有一个人认识我,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望了他一会,才道:“你似乎还未曾将吉祥号遇险经过,详细告诉过我。”

我是想进一步知道,他突然来到世上的情形,是以才又和他提起旧事来的。

他双手按在桌上:“我可以详详细细和你讲述这一切经过。”

接著,他便讲了起来。

他讲得十分详细,讲到如何船在巨浪中摇晃,如何大家惊惶地在甲板上奔来奔去,如何船长下令弃船,他和几个人一起挤进了救生艇。

他不但叙述著当时的情形,而且还详细地讲述著当时每一个人的反应,和他在救生艇中,跌进海内,被救起来之后的情形。

我仔细听著,他的叙述,是无懈可击的,从他的叙述中,可以绝对证明他是吉祥号轮中的一员,因为若不是一个身历其境的人,决不能将一件事,讲得如此详细,如此生动!

他讲完之后,才叹了一声:“事情就是那样,当我被救起来之后,所有的人,都变得不认识我了,甚至未曾听见过我的名字。”

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现在,你只好仍然在我的公司中服务,慢慢再说。”

卜连昌站了起来,他忽然讲了一句令我吃惊的话:“我还是死了的好!”

我将手按在他的肩头上:“千万别那么想,你的遭遇我十分同情,而你现在,也可以生活下去,你的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卜连昌发出了一连串苦涩笑声来,他握住了我的手:“谢谢你,卫先生,我想,如果不是遇到你的话,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退出了我的办公室,我又想了片刻,才决定应该怎样做。

我和小郭联络,请他派最能干的人,跟踪卜连昌。同时,我又和在南美死的那个卜连昌的熟人接触,了解那个卜连昌的一切。

因为我深信在两个卜连昌之间,一定有著一种极其微妙的联系的。

经过了半个月之久,我得到结果如下:

先说那个死在南美洲的卜连昌,他有很多朋友,几乎全是海员,那些人都说,卜连昌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动不动就喜欢出手打人,而且,根本没有念过甚么书,是一个粗人。

但是现在的这个卜连昌,却十分温文,而且,虽然未受过良好的教育,他的航海知识也极丰富,他说是在航海学校毕业的,他的知识,足资证明他是一个合格的三副,而绝不是一个粗人。

两个卜连昌是截然不同的,相同的只有一点,就是现在这个卜连昌,认为死在南美洲的那个卜连昌的遗孀和子女,是他的妻子和子女。

小郭侦探事务所的私家侦探,跟踪卜连昌的结果是,卜连昌几乎没有任何娱乐,他一离开公司,就在那大厦附近徘徊著。

他曾好几次,买了很多玩具、食品,给在大厦门口玩耍的阿牛和阿珠。

他也曾几次,当那个叫“彩珍”的女人出街时,上去和她讲话,直到那女人尖声叫了起来,他才急急忙忙地逃走,那大厦附近的人,几乎都已认识了他,也都称呼他为“神经佬”。

卜连昌的生活,极其单调,他做著他不称职的工作,一有空,就希望他的“妻子”、“子女”,能够认识他,那似乎并没有再可注意之处了。

我的心中,那个谜虽然仍未曾解开,但是对于这件事,我也渐渐淡忘了。

我有我自己的事,实在很忙,我和卜连昌大约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那天上午,我正准备整装出门,去赴一个朋友的约会,电话突然响了。

白素拿起电话来,听了一听,就叫我道:“是你的电话,公司经理打来的。”

公司的经理,是我的父执,整间公司的业务,全是由他负责的,我只不过挂一个名而已,如果靠我来支持业务,像我那样,经常一个月不到办公室去,Qī。shū。ωǎng。公司的业务,怎能蒸蒸日上?

所以,公司既然有电话来找我,那一定有重要的事,我是非听不可的。

我忙来到了电话前,自白素的手中,接过电话听筒来,道:“甚么事?”

经理说:“我们订购的那副电脑,今天已装置好了。”

听到是那样的小事,我不禁笑了起来:“就是这件事么?”

“不,还有,我们早些时候,曾登报聘请过电脑管理员,有两个人来应徵,索取的薪水奇高!”

我道:“那也没有办法啊,电脑管理员是一门需要极其高深学问的人才能担任的职业,薪水高一点,也是应该的。”

经理略停了一停:“但是,我想我们不必外求了,就在我们公司中,有职员懂得操纵电脑,而且,操纵得十分熟练!”

我怔了一怔:“别开玩笑了!”

“是真的,装置电脑的德国工程师,称赞他是他们所见过的第一流的电脑技术员。愿意请他到德国总公司去!”

我大感兴趣:“是么?原来我们公司中有那样的人才在,他是谁?”

“他就是那个怪人,卜连昌。”

我又呆了一呆:“不会吧,他怎么会操纵电脑?他……可能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见过电脑,而我们订购的那副,还是最新型的。”

“是啊,装置电脑的工程师,也频频说奇怪,他说想不到我们公司有那样的人才,既然他可以称职,我想就录用他好了。”

我道:“这倒不成问题,但是我想见见他,我立即就到公司来。”

在那一刹间,我完全忘记了那个朋友的约会了,卜连昌竟会操纵电脑,这实在不可思议之极了!

就算照他所说,他是一艘船上的三副,那么,那一艘船上的三副,是受过新型电脑的操纵训练的?

卜连昌本来就是一个怪得不可思议的怪人,现在,他那种怪异的色彩,似乎又增加了几分。

我不断地在想著这个问题,以致在驾车到公司去的时候,好几次几乎撞到了行人路上去,当我急急走进公司时,经理迎了上来。

我第一句话就问道:“卜连昌在哪里?”

经理道:“他在电脑控制室中,那工程师也在,他仍然在不断推许著卜连昌。”

我忙和他一起走进电脑控制室,这间控制室,是为了装置电脑,而特别划出来的。我一走进去,就看到房间的三面墙壁之前,全是闪闪的灯光。

卜连昌坐在控制台前,手指熟练地在许多键上敲动著,同时注视著仪表。

在他身后,站著一个身形高大的德国人。

那德国人我是认得的,他是电脑制造厂的代表工程师,来负责替电脑的买家,安装电脑。我曾请他吃过饭,也曾托他代我找一个电脑管理员。

他一看到了我,便转过身来,指著卜连昌道:“卫先生,他是第一流的电脑技师,如果你肯答应的话,我想代表我的工厂,请他回去服务。”

卜连昌也看到我了,他停下手,站起身来,在他的脸上,仍然是那种孤苦无依的神情。

我吸了一口气,先叫了他一声。

卜连昌答应著,然后我又问他:“卜连昌,你是如何懂得操纵电脑的?”

卜连昌眨著眼,像是不明白我的问题是甚么意思一样,他也不出声。

我陡地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大声呼喝了,因为在那刹间,我有被骗的感觉。我那样照顾著卜连昌,可是他却一定向我隐瞒了重大的事实,要不然,他何以会操纵新型的电脑?

我大声呼喝道:“我在问你,你听到没有?你是如何会操纵那电脑的?”

卜连昌吓了一跳,他忙摇著手:“卫先生,你别生气,这没有甚么奇怪,我本来就会的,这种简单的操作,我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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