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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开-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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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风味都没有,我还等着吃你烧的家乡菜呢!”耿飚和杨得志是老乡,都 是湖南醴陵县人。
“这不能怪我。没得辣椒,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正经有两手没露呢!”
杨得志笑着为自己打圆场。 “要我说,这饭倒满有河北风味的,司令员已经是半个河北人了。”杨
成武边吃边招呼警卫员,“拿点过去,给余震他们尝尝。”
警卫员没动窝,“用不着,人家做的肯定比我们强。” “你看怎么样,连小鬼都这么认为。”耿飚咬了一口焦黄的玉米饼子,
“我说老杨,日后全国解放了,你干什么都行,千万别去开饭馆,准砸锅。” “砸锅卖铁嘛!”
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饱餐了一顿。杨得志意味深长地望了杨成武一眼,“刚才吃的是我的,
现在该吃你的了。” “我的‘那个’还没出锅呢!只是在肚子里打了个腹稿,要是老潘他们
在就好了。” “谁在念叨我呀!”
说曹操,曹操到。政治部主任潘自力、宣传部长邱岗一阵风似地卷进来。
“太好了!”杨成武一把抓住他们给“俘虏”走了。 不一会儿,战斗动员令送到了杨得志手上。
“前线全体指战员: 配合兄弟地区反攻,打大胜仗的机会到来了。我们面前就是蒋匪忠实走狗罗历戎。敌
人轻率远逃,行军疲劳,孤军深入,心理恐慌,已经给我们造成打大歼灭战的充分条件??
杨得志一边看,一边暗自叫好,看着看着,他索性站起来,有节奏地念 出了声:
??集中一切兵力火力,猛打!猛冲!猛追!狠打!硬打!拼命打!毫无顾虑地冲垮 敌人!包围敌人!歼灭敌人!不顾任何疲劳,坚决执行命令!不顾夜行军,急行军!不管 没吃饭,没喝水!不管连天连夜的战斗!不许叫苦!不许怠慢!走不动也要走!滚着爬着 也要追!坚决不放跑敌人!
??哪里有敌人就冲向哪里,哪里枪响就冲向哪里,哪里敌人没消灭就冲向哪里!活 捉罗历成!创造晋察冀空前大胜利!
杨得志念完了,手里仍旧攥着那页纸,他仿佛看到浩浩荡荡的队伍,正 喧嚣着朝前涌动,犹如一股澎湃的浪潮,一股卷起的风暴。
“行,有你的!比我的‘那个’强多了,有辣椒面,也有胡椒面,读了
心里发热,身上长劲,够味道。” “什么够味道,还在夸你刚才那顿饭呢!”耿飚走过来,他只听到了个
话尾巴。
“哪里是我的,是成武他们写的动员令。” “那太好了,部队现在情绪不错,再鼓鼓劲,肯定赛过罗历戎的汽车轮
子。”
耿飚说完,把头转向杨得志,“咱们的指挥所是不是往前挪挪。” “当然要挪,立刻就挪?” 参谋和警卫人员听说指挥所要前移,一边收拾地图,一边试探地问:“首
长们要不要打个盹,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耿飚一挥手,“清风店!一切都要到清风店再说。”
第 7 章 速度的较量
兵贵神速。装备和体力是速度的两只轮子,意志和决心是速度的 另外两只轮子。
村庄还在沉睡。
胜利系在腿杆上
秀妮蹑手蹑脚地爬下炕,轻轻推开屋门,抱起一捆柴禾。婆婆也跟着爬 起来。
“娘,你多睡会儿,时候还早呢。” “躺着也睡不着。我寻思,说不定这回开过来的队伍里,有你男人。” 听着这话,秀妮的脸“唰”的一下红了。照说,她还是新娘子呢!嫁到
婆家没几天,男人就参军走了。 秀妮蹲下身,把柴禾塞进灶膛,点着火。红红的火光映着她俊秀的面庞。 “他上次捎信说,在白洋淀一带打仗呢。” “部队打仗哪有个准地方,今天在东边,明天就可能在西边。天明了,
你到路边去迎迎,说不准能见着。” “娘,让队伍上的人知道了笑话。”秀妮知道,队伍上的人娶媳妇有条
件呢。很多连长、营长都还打着光棍。兰海参军时,在婚姻问题上打了埋伏。
“笑话什么,他是你男人,又不是旁人。”老人从炕洞里掏出几个鸡蛋, 磕在碗里,用筷子搅碎。
“你把那双鞋也给他捎去,整日价打仗,鞋脚费。”
“要是碰不上呢。” “碰不上就给了旁人呗。哪个穿上还不是穿,这么死心眼。”老人笑着
数落道。
秀妮偷偷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在唇边绽开,更增添了几分妩媚。
沙沙沙?? 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宁静的大地上回荡。被无数双脚板螳
起的尘烟悬浮在空中,为薄雾笼罩的田野扯起了一条褐黄的飘带。地球
仿佛倾斜了。 一支支南下队伍“哗啦啦”地向前滚动。 走呀走??
走得汗流浃背,浸湿的军装上印满了一圈圈白碱;
走得膝盖打不过弯,两条腿像灌了铅的铁棍子; 走得脚板打满了血泡,血泡又被压扁,细嫩的肉和粗砺的鞋底子磨擦,
一步一剜心; 走得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开了秧歌; 走得鞋子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 走得人睡着了,脚步还在机械地挪动;
走得一个跟头翻在地上,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 如果说,绿荫下的漫步是一种享受,竞技场上■■■拉松充满了刺激。
那么,这种远远超过体力极限又没有金牌诱惑的急行军,就不能不视为一种 痛苦。
奇怪的是,人们的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痛苦的表情,相反,竟洋溢着一 种昂奋的神采。
宣传队员们活跃在道边路口,竹板打得呱呱响。
蒋介石,靠老美, 我们胜利靠双腿。 同志们,快快行, 能走才算是英雄。 坚决消灭第三军, 活捉军长罗历戎。
一队骑兵飞驰而过。踏踏的蹄声像激荡的鼓点,透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力 量。
其中一个干部认出了前卫营营长胡立达。 “老胡,你们是想吃肉啊,还是想喝汤啊?” “那还用说,当然是吃肉!” “要想吃肉,‘11 号’还得挂 4 档。”
目送着骑兵远去的背影,胡立达飞身跃上路边的一个小土堆。
“同志们,刚才骑兵老大哥的话听见了没有,咱们是想吃肉啊,还是想 喝汤啊!”
“吃肉。”队伍里响起一片整齐而愉快的声音。
“要吃肉,咱们就不能怕掉肉。罗历戎也不是傻子,不会乖乖地在那等 着我们去消灭。野司首长说得好,胜利就绑在我们的脚板上,大家有信心没 有?”
“有。”洪亮的声音从几百个喉咙里迸出来,惊天动地。
胡立达满意地笑笑,不到 10 个小时,部队已经走出了百十里地。照这个 速度,天黑前赶到清风店是没有问题的。
得得得??又一阵马蹄声。 几匹快马仿佛从那刚刚升起的太阳中驰出来,被霞光勾出一道灿灿的金
边。是野司的几位首长。
杨得志勒住缰绳,从马背上跳下来,看着身边那哗哗涌动的望不到头的 铁流,他问走过来的一位干部。
“你们是哪部分的?” “报告首长,2 纵队 4 旅。” “噢,这么快就赶上来了?”
“从接到命令,就这么连走带跑,一整夜没敢停脚。”杨得志重新把目 光投向身边的队伍。
士兵们掮着枪,身上挎着子弹袋、米袋,打着绑腿的脚杆匆匆地流动。 每一张或淳朴或机智的脸上,都透着使命的庄严。 他太熟悉这支队伍了。 这是一支从井冈山走下来的队伍,多少年来,就是凭着这双脚,走过皑
皑雪山,走过茫茫草地,走过弹雨穿梭的沙场,走过困苦交织的泥泞,从昨 天走到今天,从弱小走向强大。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与其说是写出来的,
不如说是走出来的。 “你们有多长时间没休息了?”
杨得志知道,战斗开始时 2 纵 4 旅的任务是攻打徐水,整整鏖战了两天 三夜,又奉命转移到容城一带阻援,在所有南下队伍中,他们的位置是最远 的。
“大概有八个昼夜了。” 八个昼夜。杨得志心里腾起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他发现,战士们的情绪虽然高涨,但极度的疲劳却显而易见。每个人脸 上都蒙着一层灰,由于缺少睡眠,眼窝涂着淡淡的黑圈。脚上的布鞋,不少 已经跑得张开了嘴,露出了脚趾头。两条腿也失去了往日的灵活,抬不起, 扯不动。与其说他们是靠体力在支撑,不如说他们是靠意志在坚持。
——99 一一个战士走着走着,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 趄,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扑去,刚好砸在前面行军人的背上。走在前面的人 急忙转身抱住他。他一激灵,睁开眼,不好意思地笑笑。原来,他刚才睡着 了。他狠狠擂了自己一拳,告诉周围的人,“好兄弟,以后你们谁要看见我 再睡,就擂醒我。”
目睹此情此景,杨得志的眼窝禁不住有些发潮,他想起了一位外国军事 家的评论:在全世界的士兵中,俄罗斯和德意志的士兵是最优秀的。
可惜这位外国军事家没有机会看到我们的战士??
是不是应该让部队停下来休息休息,哪怕 10 分钟。不,5 分钟。此刻, 千金难买一憩。
“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没问题,只要抓住罗历戎,把这一百多斤搁在路上咱也认 了。”
“那可不行。大家都把这一百多斤搁在路上,谁还去抓罗历戎呀!”
“首长,我懂了。”那干部端端正正地敬了个礼,赶到前面去了。太阳 升到一竿子高,三路南下大军分别绕过保定,陆续进入解放区。
离老远,村子里的了望哨便喊起来。
“咱们的队伍过来啦!” 早已守候在路边的乡亲们开始忙活,他们大多是半夜接到的通知,有的
整整忙了一宵。
沿路每隔 50 米左右便放着一口大缸,盛着甜丝丝的枣茶,黄澄澄的小米 粥。每个大缸外面都裹着厚厚的棉被。缸与缸之间临时架起了许多锅灶,火 苗舔着锅底,青烟袅袅,热气腾腾。路边熙熙攘攘地站满了人,挎蓝子的, 端钵箩的,捧陶瓷小罐的,拎柳条编筐的??食品更是丰富多采,焦黄的贴 饼子,喷香的白馍馍,刚出锅的烫面包子,撕成条的烧鸡,染了色的鸡蛋。
队伍一列列地从乡亲们跟前走过,谁也没有停下。 乡亲们一边跟着队伍跑,一边不住地把东西往战士们手里塞。 他们热爱这些战士,这里有他们的儿子、兄弟、丈夫。 战士们一边接过来,一边不住地道谢。 他们熟悉这些乡亲,这里有他们的父母、妻子、姐妹。 乡村剧团特地编排了《数来宝》、《小放牛》、《霸王鞭》等节目,说
说唱唱,好不热闹。 儿童团员也不甘落后,十几个排成一溜,稚嫩的嗓音又甜又脆。
解放军,吃饱饭,
紧赶路,上前线。 打它一个歼灭战。
不少推小车的乡亲,也不管车上原来装的是啥,“呼啦”一下倒在路边, 从队伍里拽出几个“扭秧歌”的战士,不容分说,把他们捺在车上,推起来 就跑。一气跑出个二五里地,把他们放下,折回头来,从队伍里找出一些体 力不支的战士,接茬再跑。
秀妮也夹在人群里,跟着一帮闺女、媳妇里里外外张罗。姑娘们多是送 慰问袋的,每个袋子上都绣着花,里面装着鞋垫、手巾,个别识字的还写上 几句时兴的话。媳妇们做的袋子里装的都是些吃的,也有些撕成绑带那么宽 的新布条。
邻居一位媳妇轻轻碰了碰秀妮:“见到兰海兄弟了吗?” “没有。”秀妮摇摇头。刚开始,她还注意在人群中寻觅,后来,队伍
过得多了,竟忙得把这事忘了。 “哎呀,你真是!我看到了,就在前面,走出没多远,你快追上去,跟
他说两句话。”
“真的?”“谁还蒙你,快去吧。” 秀妮一气小跑,跑出一段路,又站住了。她望着那长长的像流水一样的
队伍,不停地从身边流过去,流过去,都是一样的军装,一样的大枪,到哪
去找兰海呢!再说,自己过门没几天,兰海就走了,虽说心里天天念叨,可 兰海的模样,还真有点说不准。万一认错,多臊的慌!即使认对了,部队行 军那么紧,哪有说话的工夫。想到这,秀妮转过身,悄悄地往回走。
队伍还没过完,她一眼看到走在里面的一个小战士,一瘸一拐的,脚上
的鞋早飞了。她想起了给兰海做的那双鞋,鞋底纳的那个密呀,里面絮的全 是新棉花。
秀妮紧跑几步,把鞋挂在小战士的脖子上,“小兄弟,换上吧??”
“这??”小战士一时不知说啥好。 秀妮挥挥手,“快走吧,俺男人也在队伍上??” “老耿!”
听到有人喊他,耿飚猛地勒住缰绳,扭头一看,竟是冀中行署支前指挥
部的负责人吴树声。昨天夜里,确定了南下的决心之后,在向部队紧急部署 命令的同时,耿飚分别给孙胡子(冀中军区司令)、林铁(冀中区党委书记 兼冀中军区政委)和吴树声打了电话,请求冀中人民给予大力支援。刚才, 他从那夹道欢迎的乡亲中走过时,已深受感动,正想找个机会向他们致谢, 想不到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耿飚跳下马,紧紧地握住吴树声的手,“树声同志,真想不到,你们行 动的这么快,想得这么周到,等这一仗打完了,真要好好谢谢你们呢!”
“瞧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们打仗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老百姓,为了 乡亲们嘛!大伙儿一听咱自个儿的部队要南下打老蒋,支前的热情高着呢!”
——耿飚牵着马,和吴树声边走边谈。 吴树声告诉耿飚,在一夜之间,冀中已经组成了一支有 98,000 多民兵
和民工、10,000 多副担架、3,400 辆大车、9,600 头牲口的支前大军。林
铁让吴树声给野司领导捎话:前线需要什么,后方就保证什么,两千万冀中 人民全力支援解放军打胜仗!耿飚听着,不由得想起了毛泽东同志的那句名 言:
“真正的铜墙铁壁是什么?是群众,是千百万真心实意地拥护革命的群 众。这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回首中国革命的历程, 从罗霄山脉的红米南瓜,到长征路上的彝汉结盟,从青纱帐里的大刀鸟铳, 到支援前线的浩浩民工,历史无一不在证明着这样一个真理。
又走出一段,耿飚和吴树声紧紧握了握手,翻身上马。马蹄踏踏地跃动 着。
当耿飚再次回过头去,周围的一切竟突然变得那么模糊,那么迷离。 他这才意识到,是泪水模糊了视线。
艰难的路 淡淡的晨光爬上窗棂,罗历戎醒了。 头昏沉沉的。整整一夜,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似乎做了很多
梦,又一个也想不起来。 他懒懒地爬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勤务兵早已把洗脸水预备好了,他懒得动。
外屋的折叠桌上,摆着按惯例准备的早餐,几片面包,一碟果酱,一块
不大不小的黄油,一只喷香的煎蛋和一杯加了炼乳的甜咖啡。他没胃口,连 看都懒得看。
他站起身,披上睡衣,默默地在屋里转悠。
从石门出来已经两天半了,才走到新乐。队伍简直不是在走,而是在爬。 照此速度,再过两天也不一定能抵达保定。
罗历戎扳着手指头,算着,想着。
当初,把沿途的土八路看得太简单了,以为他们根本不堪一击,想不到, 这些背着大枪的农民倒真的成了气候。
第一天宿营,刚进村,大槐树上就吊着两个西瓜大的地雷,再往里走,
街口路旁,墙根树边,到处都栽着“小心地雷”的牌子。害得工兵东挖挖, 西挖挖,虽说炸响的不多,但弄得人神不守舍。接下来两天,尽管没有发生 大的战斗,四面八方的骚扰却一分钟也没有停止过,枪声忽紧忽慢,忽左忽 右,你不拉开架子打,“嗖嗖”的子弹贴着头皮飞,挨着谁就是一个血窟隆。 你停下来构筑工事,拉开架子打,又偏偏寻不到人影。你刚刚离开工事开拔, 子弹又撵着屁股追。没办法,原来的两路纵队,只好收缩成四路纵队、六路 纵队,呈集团运动。这样一来,便大大降低了行军速度。罗历戎正想着,情 报处长推门进来。
“刚刚收到陆空联络信,据飞机侦察,大批民兵正向我方云集。” 民兵!民兵!又是民兵!罗历戎愤愤地把那封信揉成一团。“通知部队,
立刻造饭,准备开拔。” “军座,”情报处长怯生生地望着罗历戎,“造饭的粮食还没有着落。” 从石门出发时,罗历戎带了近二百辆大车的辎重,包括红木家俱、沙发
床垫,唯独没有带粮草。照他的想法,当兵吃粮,天经地义,走到哪就应该 吃到哪。可谁知,迎接他的却是一片空空如也。走进屋子,被褥没了,炕席 卷了,橱柜抬了,门窗卸了,饭锅拔了,水缸搬了,连水井都填了。别说人 吃的粮食,连喂牲口的草料都找不到一把。
想到这,他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那深陷在眼窝里的阴鸷灰冷的目光,和 那骂骂咧咧的浙江官话。
“共产党走到哪都有饭吃,你罗历戎身为军长,率领几万大军,连饭也 混不上,真是无能!”
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尽管他对蒋介石的训斥一直耿耿于怀,私下里并 不承认自己无能,可此次北行,偏偏让蒋介石言中。他轻轻咬了一下嘴唇,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翻卷到喉咙。
“废物!还站在这干什么!通知部队,找到什么吃什么,找不到也要按 时开拔。”
表盘上的时针指到 9 点,第 3 军的队伍才懒懒散散地从四五个村子开出 来。行不成行,列不成列。
负重过量的骡马凄惨地叫着。 汽车马达吃力地吼着。 沉重的炮车“隆隆”地碾过地面。
队伍中间还夹杂着一些红红绿绿的色块。筋疲力竭的军官太太们,三三 两两,踽踽而行。
有的士兵壮着胆子往马车上爬,被驭手一鞭子抽下来。士兵火了,端起 刺刀,照着马后鞧就是一下子。受伤的马毁■着蹶子,挣脱了缰绳。驭手和 士兵大打出手,几乎动了手中的傢伙。
有的士兵看当官的不在,顺势就地一躺。发现当官的走过来才慢吞吞地
爬起来,把枪横担在肩上,继续往前走。 “走到哪了?” 罗历戎问副参谋长吴铁铮。
“前面是东王庄,离这里大概还有 5 公里。”
罗历戎皱了皱眉,“一个上午怎么才走了 10 公里,照这个速度,什么时 候能走到保定?”
吴铁铮指了指窗外拥塞的公路,车挡人:人堵车,乱糟糟一团,简直像
梗阻的肠子,耳鼓里充塞的全是闪路让道的吆喝。 罗历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他有点后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什么偏偏想出离石北上这个主意。
倘若在石门,此刻,也许正躺在安乐椅上喝咖啡,也许正坐在戏园子里听京
戏,也许?? 一阵倦意袭来,罗历戎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突然,耳边爆
出一阵惊悸的喧哗。罗历戎猛地睁开眼,只见窗外的人们像撞上了恶狼的羊 群,慌不择路地四处奔突。“怎么回事?”
吴铁铮拉开车门,正要下去看个究竟,一颗子弹贴着车顶飞过,他急忙 把脖子缩了回来。
“一定又是民兵在捣乱。” 话音未落,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从半空中直压下来。经验告诉罗历戎,
是炮弹。 大地猛地抖动了一下,泥土石块呼啸着飞上半空,又雨点似地“噼里啪
啦”地落下来。 “军座,怎么样?”惊魂未定的吴铁铮急忙问。 罗历戎并不回答,反问吴铁铮,“是哪里打炮?”
“可能是共军打的吧。” “我还不知道是共军,我问你炮弹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这??”
由于炮弹来的突然,吴铁铮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从哪个方向打来的。他迟疑了 一下,“大概是从北面打来的。”罗历戎一惊,“这么说,此地发现共军正 规部队。”
“不可能。上午接到的陆空联络信上说,共军主力还困在徐水一带。” “那怎么会打炮?民兵会有炮吗?” 吴铁铮也纳闷儿。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似乎哪种答案都解释不清。 正琢磨着,第二批炮弹又呼啸而至,在离公路几百米的地方炸起许多烟
柱。
“军座,我看咱们还是快走吧!” 罗历戎点点头。“告诉炮兵主任,向开炮方向还击,让共军也尝尝我们
的炮弹。”
“飞机!注意防空!”
胜利的标点
胡立达话音未落,五架呈梅花状排列的空中“野马”已经压到 了头顶。 其中一架一个猛子折下来,摇曳的机翼几乎贴着路边的老槐树,骄狂地
撒着野性。
“快吹防空号。” 司号员刚刚把军号举起,第一个号音还没有发出,敌机一个长长的点射,
当即,有人栽倒。
周围的人几乎同时涌向栽倒的人,在路面聚起了几团人疙瘩。 “散开!快散开!”胡立达拼命地挥动着手臂,嘶哑的声音几乎变了调。 人群刚刚散开,后面的几架敌机又俯冲下来,飞溅的弹丸砸了满地的麻
子坑。好险!
连着几个回合,敌机得意地摇了摇尾巴,晃动着身子,扬长而去。 胡立达望着那遁入云层的黑点,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正要集合部队,三
四辆被高头大马拉着的胶轮大车飞驰而来。
大车冷不丁地在队伍跟前停住了。 “怎么回事?!”随着声音,从大车里蹦出个人来,严峻的面孔揉着冷
光。是司令员曾思玉。
“报告首长,部队刚刚遭到敌机空袭,伤亡了 6 个同志。” “伤亡了就不走了!你们前卫营的任务是什么,知道不知道?”曾思玉
火了。
他是一员战将,一头雄狮。他希望他手下的人变成一群雄狮。 “现在最关键的是时间!时间!懂不懂!留下几个同志处理后事,其余
的全部轻装,疏散队形,全速前进。” “是。”
刹那间,河流般的队伍化做了无数支小溪,沿着田埂、小路飞奔直下。 讨厌的敌机,像一群赶不走的“嗡嗡”的大苍蝇,不停地在头顶盘旋,
但因找不到攻击目标,也只好漫无目的地扫射一阵,怏怏而去。 天擦黑,部队终于按时赶到了方顺桥以南。经过昼夜连续行军的战士,
一听说目的地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不到五分钟,四处便 响起了一片鼾声。
有的手里拿着干粮袋,袋口的绳子还没解开,就睡着了;有的打算脱下 鞋来晾晾脚,刚脱下一只,另一只还没来得及脱下就入梦了;有的手里捏着 烟荷包,金黄的烟末子撒了一身也毫无知觉;一个小鬼大概梦见什么好吃的 了,干裂的嘴唇不住地啧吧??胡立达也想阖阖眼,刚坐下,一匹栗色小马 从远处飞奔而来。转眼,便到了跟前,骑手猛带缰绳,战马被勒得前蹄腾空, 向前窜跳了好几步才站住。
骑手飞身下马,立即报告: “纵队首长命令你营继续急行军,拂晓前赶到清风店地区,进入战斗。” “是。”胡立达摇晃着身子站起来。他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
每一个关节仿佛都生着芒刺,难以忍受的疼痛,“吱吱”地渗进肌体的每一 个细胞。脚底板的血泡已经被压烂了,和袜子紧紧粘在一起。如果一直走, 也许不觉得什么,停一下再重新着地,火辣辣的感觉揪得心不住地痉挛。他 真不敢想象,这二百里地是怎么走过来的。
从方顺桥到清风店还有五十里。如果放在往常,根本搁不住小伙子们三 蹦两蹦。可此刻,人们的疲劳程度已经超过了体力忍受的极限,不要说五十 里,就是五里,对每个人也是严峻的考验。他轻轻地从战士身边走过来,走 过去,几次想叫醒司号员,吹集合号。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忍心。 可是,他又不能不叫醒他们。军令如山。军人,必须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混沌灰檬的夜色把天地融为一体,战士们互相搀扶着,拖着几乎挪不动
的双腿,顽强地一步步地朝前迈进。每向前走一步,就离胜利近一步,他们 默默地鼓励着自己,也鼓励着同伴。在这种时候,人人都需要有一根坚强的 精神支柱。
夜风撕扯着他们的军衣,裹着刺肤的寒意。
冷雨和汗珠融合在一起。 不时有人跌倒,但队伍始终在前进。
胜利的渴望推动着他们,神圣的使命意识使他们产生出超常的力量。只
有这时,他们才真正体会到平时所说的“奋斗”的含义。他们要战胜敌人, 也要战胜自己。他们要把这种意志力证明给自己看,也证明给人类看,给一 个时代留下这代人顽强的足迹。每一个脚印,都浸着殷红的血丝;
每一个脚印,都凝着军人的意志;
每一个脚印,都是通向胜利的标点?? 沉重的夜幕覆盖着宁静的大地。 静得令人心慌,令人压抑。 曾思玉搓着手,不安地走来走去。
此刻,他真希望听到枪声。可四周偏偏什么动静也没有,沉寂得像黑色 的海底,憋得人有点喘不过气来。
莫非罗历戎跑过去了? 这是他最耽心的。但根据掌握的情况分析,齐头并进的六个旅都没有与
敌人遭遇,罗历戎不可能插翅而飞。 莫非又缩回石门了?
这种可能性也不大。此地距石门比保定还远,况且罗历戎是奉蒋介石之 命北上,私下跑回去,借给他个胆,他也不敢。政治部主任李昌推门进来, 不由得一怔。
只见曾恩玉盘腿坐在炕上,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喃喃自语,眉头一动不
动,犹如老和尚打坐一般。 “司令员,干什么呢?”
曾思玉望了李昌一眼,“我在祈祷马克思在天之灵,千万不要让罗历戎 跑掉,马克思会向着我们的。你说呢?”
“心诚则灵!”李昌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飞来的厄运
淅淅沥沥的雨点,敲着屋顶,敲着窗棂,敲着门楣,敲得罗历戎心乱如 麻。太阳穴总有一根血管突突乱蹦,杂七杂八的念头不住地在眼前涌现。一 会儿是亮晃晃的勋章,一会儿是黑洞洞的枪口,一会儿是蒋介石那钉子一样 的眼神,一会儿是刘英那幸灾乐祸的好笑??
罗历戎挥挥手,极力想驱走这乱七八糟的幻觉。偏偏事与愿违,各种幻 觉反而搅和在一起,涨得头脑发炸。
他推开门,向隔壁的作战室走去。 吴铁铮正斜倚在椅子上打盹。听到脚步声,忙睁开眼,见是罗历戎,立
刻站起来, “军座,这么早就起来了?” “睡不着。情况有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变化。现已查明,拦阻、骚扰和尾随我们的除了民兵,还有冀
中军区独立第 8 旅和晋冀军区的小股部队。” 罗历戎轻轻“嗯”了一声,“保定那边情况怎么样?”“一直没有联系
上,”
“赶快联系,让他们天亮以后务必派出部队向南接应我们。”“军座, 您不是??”吴铁铮想提醒罗历戎,他当初是竭力反对保定出兵接应的。“情 况已经变化了嘛!敌变我变,乃军事上最基本的常识。”罗历戎不快地瞥了 吴铁铮一眼。
前面就是唐河了。
澄澈的碧波缓缓流动着,耀眼的阳光仿佛在河面上撒了一层金。 这是从石门出来的第二条河。过了这条河,就能望见保定大门了。 部队乱糟糟地拥在河边。脱鞋子的,绾裤管的,就是不见有人往河里走。
后面的部队越聚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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