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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开-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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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脑袋上凸起一个个大包,可似乎谁也没有感觉到。 冲到沟沿,人们才发现,爆破的效果并不像预计的那样理想,炸药虽然 把沟壁撕开了一个口子,但土方并没有推入沟底,而是随着炸药升上了天空, 落下来的土块反而增加了沟壁内沿的高度。冲锋号“嘀嘀哒哒”地吹着,根 本容不得人们思索。几个冲在前面的战士纵身一跃,跳进了五六米深的大沟。 被炸暄的黄土立刻把人埋住了。等他们一个鲤鱼打挺钻出来,个个都成了土
地爷。梯子组将 5 米多长的云梯架在了沟底。
  6 班副何大江手提砍刀,飞身一步蹬上去。亮晃晃的大刀片与刀把上飘 动的红绸交相辉映,带着一种豪壮的伟美。
  后面的人尾随着,一个接一个。几乎每个梯蹬上都站着人。被震懵的敌 人此刻已清醒过来,借助居高临下的优势,子弹、手榴弹、燃烧弹,疯狂地 向沟底泼泻。
何大江终于登到了梯子顶,可是,离沟沿还有一段距离。恰好,一根被
炸断的铁丝耷拉在沟壁上。他正想伸手拽住,脚尖向上一欠,就在这时,梯 子断了,梯子上所有的人都翻滚着栽下来。“搭人梯!”
3 班长王福魁踩着叠起的人梯,好不容易才够到了那根铁丝。他一纵身
奋力抓住,脚下悬空了,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两只手上。生锈的铁蒺藜刺进手 掌,钻心的疼痛像长着牙齿的恶狼。他咬着牙,一点点往上攀。手掌每挪动 一个地方,心头便卷起一阵颤栗。他感觉到手掌已经被扎烂了,可是,他不 能松手,全连的希望都系在他这双手上。
张鸿在下面仰着脖子,暗暗地为他使劲。
终于,王福魁抓住了沟沿,双臂用力一撑,上去了! 密集的子弹长了眼睛似的直扑过来。王福魁就地一滚,滚进一个散兵坑,
接连甩出两颗手榴弹,将敌人的火力吸引过去。趁这个机会,何大江带着五
六个战士,攀着刚刚运到的第二只云梯,相继爬上来。 至此,秒针围着表盘刚刚绕过第六圈。
撕破口子
  不管刘英多么不情愿听到炮声,炮声还是把他从那洞穴般的小屋里拽了 出来。
他无法做到与尘世隔绝。 自从接到共军突破内市沟报告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跌入了一个黑洞洞
的深渊。 他不敢想象下一步怎么发展。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是稍有军事常识的人都懂得的道理,何况 共军撕开的,远远不止于蚁穴。
  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种幻觉,浑黄的浪头正从那掘开的口子里咆哮着涌进 来,汇成一片汪洋。那年,蒋介石为阻挡日军,在黄河花园口掘堤,淹死数 万人的惨景,他是目睹过的。
  
  他用力揉揉眼,想驱走这惊悸不安的幻觉。相反,突破口反而由最初的 一个变成了四个、五个,无数个,内市沟死蛇般地被剁成了一段段??
  刘英抑制不住把手伸向电话机,他要孤注一掷,哪怕把所有的兵力都调 上去。
  他决心用士兵的血肉之躯去堵住那洞开的死亡大门。“老胡,情况怎么 样?”郑维山焦急地握着电话。
10 分钟前,胡耀邦去了 8 旅指挥所。
  “战斗十分激烈,先头突进去的 23 团 4 连,已经打退了敌人几次反击。 刚才接到报告,敌人又出动了 4 辆坦克,不断向突破口冲击,我想到前面去 看看。”
“老胡,你呆在 8 旅指挥所就行了,前面大危险。” “不要紧,我去看看就回来。” “你告诉张英辉,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突破口,并力
争把口子撕开,突破口在,胜利就取得了一半。”“好,知道了。” 郑维山放下电话,不安地来回走动着。他深知突破口的重要。苏德战争
中,苏军在斯大林格勒包围了德军 30 万之众。尽管德军大本营竭尽全力,想 在铁桶似的包围圈上打开一个缺口,终于未能得逞,30 万德军遂告覆没。 警卫员捧着两张饼走进来,他知道,郑维山已经十多个小时没吃东西了。 “去!去!别添乱!”郑维山看也没看,挥手把警卫员撵了出去。被郑
维山和刘英同时关注的突破口,此刻变成了一个炽热的漩涡。
  阵地上到处是血。鲜红的血,黑褐的血,流动的血,凝固的血。在这激 烈的厮杀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卫生员于希贤。
他已经记不清救过多少伤员了,有的伤员在他背上便停止了呼吸。最开
始,他抑制不住地想哭。到后来,连泪腺都被炮火烧干
三枚燃烧弹
与 3 纵同时发起总攻的 4 纵,进展也不顺利。虽然作为第一梯队的 10
旅 29 团仅用 15 分钟便跃过了内市沟,但突破与反突破、攻击与反攻击的战 斗,一分钟也没有停止。势均力敌的两股力量死死地咬在一起,浓密的战云 始终弥散着湿重 的血腥气。
带着 4 连、机枪连冲过内市沟的 30 团 2 营教导员穆大法,脚跟还没站稳,
血染的通道便被敌人的炮火切断了。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他们已经连着打退了敌人 7 次进攻。敌人暂时退
下去了。一时间,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全都停止了。
  穆大法依着支离破碎的掩体,眼前到处是倒伏的尸体。究竟有多少,他 无法数清。
  空旷凛寒的天空越来越暗,红红的太阳被地平线吞没了,但它仍然挣扎 着,把最后的光亮投射给悬浮在天边的暮云,把它烧成了一条紫色的天河, 给战地涂抹上一层悲壮的油彩。
片刻,那最后一线红晕也熄灭了,像战士的鲜血溶入地下,悄然无声。 天地在灰蒙蒙的暮蔼中融为一体。
  4 连副连长摸索着走过来,两条腿好像插在地上的木桩子,每挪一步, 都十分艰难,沾满血污的绷带打着卷。
“你那儿有战斗力的还有多少人?”
“能扣动扳机的大概还有 30 来个,干部就剩我一个了。王老三同志牺牲

了。”
  穆大法沉默着,没有说话。眼前悠地蹦出来一个墩墩实实的身影,一双 微微眯起总是藏着几分笑的眼睛。
  几个小时前,就是这个王老三在突破内市沟时,创造了“挖槽爆破法”, 把沟壁里的地堡全都炸哑了。当时穆大法激动得真想把王老三举起来。
  穆大法曾经宣布过,战斗结束后要为王老三请功。可是,军功章还没挂 在胸前,他竟这么匆匆地去了??“教导员。”一声嘶哑的嗓音。
  穆大法抬起头,是机枪连指导员孟景山。他脸上的肌肉可怕地凸突着。 塌陷的眼窝像两眼枯井,根本想象不出平日那温存、腼腆的模样。
战争可以改变一切,包括人的性格。 “不少射手已经‘断顿’了。” “手榴弹还有多少?” “也不多了。”
  战争是铁的较量。再英勇的战士也无法弥补弹药告罄的空虚。“注意搜 集弹药,不论是敌人的,还是已经牺牲的战友的。告诉同志们,一定要注意 节约弹药,争取一个子弹消灭一个敌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许硬拼。我相信, 后续部队很快就会过来。”穆大法正说着,敌人的第 8 次进攻又开始了。
战士们小心翼翼地扣动着扳机。把敌人放近了打,对准了打。尽管如此,
子弹还是越打越少。许多发烫的枪管再也吐不出火舌。穆大法来到机枪连阵 地,他已经得到了孟景山的报告,子弹最多只能再维持 5 分钟。
无意中,穆大法发现了在清风店战斗中缴获的火箭筒,以及 3 枚燃烧弹、
2 枚穿甲弹。 “为什么不打这个?这又不是烧火棍!”
“你不是说过,谁也不准动,留着打核心工事嘛。”
  “你也不看看现在到了什么时候,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哪个会打,立刻 把他找来。”
很快,孟景山领过来一个胖墩墩的解放战士。
“会使用这个吗?” “沉住气,好好打!打好了我给你记功。千万不能放空枪!” “是。”
解放战士熟练地把弹头安在火箭筒上,瞄准发射。呼啸的燃烧弹,拖着
炽热的喷气尾巴,像一柄刚刚从炉膛中锻造出来的利剑,直插敌群。 翻穿着棉袄的敌人,炸了窝似地乱碰乱撞,燃烧的火球从一个人身上迸
到另一个人身上,很快燃成了一片。 “好!打得好!再来一发。”穆大法兴奋地喊着。
3 发燃烧弹打退了敌人的一次进攻。
英雄四连 夕阳,颤巍巍地向命运的终点坠去。 瑰丽的晚霞被雾霭染上了一层青灰,没有散尽的硝烟在微风中轻轻飘
荡,空气里饱含着浓烈的硫磺味和血腥味,鏖战的疆场终于出现了片刻的宁 寂。
振奋人心的战报不断传进 3 纵指挥所。
8 旅 23 团全部进入突破口。
22 团相继进入突破口。

7 旅第 19 团经突破口进入战斗。 郑维山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转身,看到警卫员正在他身后站着,笑着伸
过手去:“小鬼,快点拿来!” “拿什么?”
“饼啊。” “是。”
  两个多小时的战斗,对于张鸿来讲,仿佛比 20 年还要长。他望了望那炸 瘫的乌龟壳,又望了望那烧焦的土地和倒伏在这片土地上的士兵。突然,拧 着脖子大吼一声:
“囫囵的,集合!” 一个个战士向他走来。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凝着绛紫的血斑,面孔被硝烟
涂抹得黢黑,目光沉静得令人发冷。 大家依次站好。
  张鸿默默地审视着这支队伍,他的面孔像钢铁铸就的,皮肤也好像揉进 了火药味,沉静的瞳仁里透着一种不能描绘的悲壮。莫非这就是他的 4 连! 那整齐威武的队列哪去了?那许多熟悉的面孔哪去了?
王福魁呢? 这第一个登上敌人阵地的勇士,曾先后炸毁了敌人三个碉堡,在炸第四
个碉堡时,不幸倒下了。他是趴着死的,一句话也没有留下,胸脯紧紧地贴
着身下的黄土地。 白玉全呢?
他才 17 岁。生活,对他来讲,不过刚刚开了个头,那蕴藏在心底的比阳
光还要灿烂的理想,还一件都没有实现。他渴望当英雄,渴望照一张扛枪的 像寄给年迈的妈妈,渴望看一眼解放后石门那澄澈的蓝天??
刘英福呢?
  一想到他,张鸿眼前便浮现起那枚“人民功臣”的奖章,那么辉煌,那 么灿烂,像耀眼的星星。他也是倒在炸碉堡的路上。在一条腿被打断,胳膊、 腹部多处受伤的情况下,他用牙叼着炸药包,一点点地往前挪,用鲜血、毅 力、忠诚写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里程。
王二小呢?
刘跃林呢? 张长科呢?
??
“报数!” 张鸿用力张了张嘴,才把这两个字吐出来。
  报数完毕,包括轻伤员和勤杂人员,全连还剩下不到 50 人,班排建制已 无法维持。
  “下面,请团政治处干事杨顺德同志宣读嘉奖令。”没有喧哗,没有激 动,没有眼泪,没有微笑,人们身上所有能引导兴奋的神经几乎都麻木了, 只有沉寂,像面对死亡一样面对荣誉。
  39 年后,笔者在连队荣誉室里看到了当年的那面锦旗。与周围那许许多 多锈花边、压丝线、烫金字的锦旗相比,她显得那么陈旧,明显地带着昨天 的痕迹,然而,那经经纬纬织进的却是血写的光荣。
如果王福魁、白玉全、刘英福他们还活着,儿子也到了当兵的年龄。可

是,他们却再也无法把儿子领到这旗帜下??看着看着,我意外地发现,那 旗子上布满了一双双期望的眼睛。

第 16 章 攻 坚


  庞大坚固的城市,就像神奇的多米诺骨牌。当第一块牌被撞倒的时 候,最后一块牌也就为期不远了。
总司令的电话
没有月亮。 刚刚钻出来的几颗星星,也被枪声吓得躲进了云层。
  夜色把大地裹得严严实实,像一个浓得化不开的固体。按照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的生活规律,此刻,正是梦的季节。然而,在战争这古怪的时钟上, 一切正常的秩序都被打乱了。杨得志双手伏在桌上,倦怠的眼睛拉满了血网。 自石门战斗打响,已经整整 5 天 5 夜了,他几乎就没有正儿八经地睡过 觉。尽管战争的节奏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每一分钟都充满着厮杀。哪怕 再激烈的战斗,一天之内打个盹的功夫也还是有的。但是,作为高级指挥员
就不同了。 战斗打响前,他要把战斗中可能出现的情况充分考虑到,把种种困难想
在前头;战斗打响后,要随时捕捉、分析、处理分分秒秒产生的大量信息, 果断而准确地做出判断;即使战斗在一个高潮后出现暂短的平缓,高度运转 的大脑也还要思考和部署下一步的战斗。
“你去那边眯一会儿吧。”杨得志抬起头,说话的是耿飚。
“没事儿。”杨得志揉了揉眼睛。 “还没事儿呢,眼窝都青了。” “你还不是一样?”
“我这个人有个怪毛病,打仗像喝浓茶一样,越打越精神。”
“别吹了,依我看,你们俩都去打个盹,这有我盯着,呆会儿我叫你们。” 罗瑞卿端着一只搪瓷茶缸走过来,他刚刚跟 3 纵、4 纵通完电话。 三个人正说着话,作战参谋报告说总司令从河间打来电话,找首长。 杨得志抢先跑过去。
“你是哪一个?”
“我是杨得志。” “打得怎么样?”
“一切都很顺利。外市沟、内市沟均已突破,准备明晨向市区发起冲击。”
  “告诉野司的其他几位领导,就说我祝贺你们。按你们的计划打下去。 进入巷战后,一定要猛推、深插、狠打,不容敌人有半分钟的喘息。攻坚的 同时,还要注意攻心,两样武器哪个也不能丢。告诉大家,后面的同志可是 望着你们哪!”
“是,知道了!” 杨得志兴奋地放下电话,先前的困倦一扫而光,“大家听到了吧!总司
令是希望我们打得更快一点哟!” “总司令肯定在后面坐不住了。”耿飚告诉参谋:“迅速把总司令的指
示通知各纵队,要传达到每一个战士,告诉大家,总司令在等我们的胜利消 息!”
夜战西南营
  在天津睦南道一幢漂亮的小洋房里,笔者访问了原天津警备区政委费国 柱。
  
  他戎马一生,离休不久,对这散淡的“员外”生活似乎还不大适应。他 不愿用养花钓鱼来打发垂暮的晚年,也不愿用书法绘画来填补精神的失落。 最终,他找到了自己的选择——写回忆录。他几乎每天跑图书馆,有时也到 当年的沙场上走一走,或把附近能联络上的老同志找到一块聊一聊。他已经 写成了几篇,发表在四五个不同的报刊上。一位 90 高龄的老者从他的回忆录 里意外地看到了自己儿子的名字,老人十分感动,因为儿子已经牺牲 40 多年 了,想不到还会被人记着。老人几次写信给他,一定要来看他。费国柱说到 这儿,笑了。从那舒展的笑容里,我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欣慰。
  谈到石家庄那场战斗,他感受颇深的是发起总攻的那天晚上,西南兵营 的一场混战。
那天夜里,天真黑。整个世界就像掉进了一个大墨缸。我当时在 3 纵 23
团 3 营当教导员。突破内市沟后,我们迅速占领了紧靠着内市沟的西南兵营。 这个兵营是日本人留下的产物。当年,他们按照地理位置,先后在石家
庄正北、正东、西南修建了 3 座兵营。其中以西南兵营最大。 罗历戎接管石门后,又进行了加固、改造,一直是刘英 32 师师部的所在
地。
  凭着以往的战斗经验,我知道,刘英绝不会轻而易举地把这块地方让出 来。我和营长马兆民一商量,命令部队立即构筑工事,准备迎击敌人反扑。 按照部署,机枪连的位置靠最西边。他们把机枪集中支在墙根底下,派
一个人警戒。
  忽然,负责警戒的战士发现机枪少了两挺,急得喊起来。“谁把机枪拿 走了,快拿来,别开玩笑。”
就在这时,一颗照明弹腾空而起。
借着那光亮,机枪连长大吃一惊。 偷枪的竟然是敌人! 不远处,一层层波浪般涌动的也是敌人! 再远一点,呈三角状密集队形的还是敌人!
他把铁锹一扔,大喊一声:“全连注意,准备战斗!”
  双方就这么“劈劈啪啪”地打起来了,敌人往里面打,我们往外面打, 谁也看不清谁,只能凭着那明明灭灭的枪口去捕捉目标。不大一会儿,偷袭 的与反击的、包围的与反包围的便搅在了一块儿,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建 制全乱了。
8 连 3 班长苏文禄、战士田凤仪无意中抓到一个俘虏,押解到营部。
“你们的番号是什么?”我问。 “32 师 96 团 3 营。” “你们的任务?”
“偷袭西南兵营,拂晓前收复阵地。” “联络口令?” “没有口令,标志是左臂缠白毛巾。”
  听到这,我就觉得不妙。因为我们的番号也是 3 营,标志也是缠白毛巾。 在这种情况下打仗,光靠勇敢就不够了,还必须机智、灵活。
  7 连机枪手是个大个子,姓邢。黑灯瞎火的,冷不防和对面的人撞了个 满怀。在相撞的一霎间,他感觉到对方戴的是大檐帽,不用问,是个敌军官。 他不动声色,用力将那人朝前一推,随即扣动了扳机。一串火花直扑对方胸
  
膛,只听“哐当”一声,像推倒了一个谷个子。 营部通信员去连传达命令,回来的路上,发现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喂,知道 7 连在什么地方,我是 7 连的副连长,迷了路,你能不能领
我去?”
  通信员认识 7 连的副连长,一听口音不对,他灵机一动,镇静他说:“跟 我走吧。”
一直把敌人带到营部。轻轻松松地抓了个俘虏。
  战斗直打到东方发白,7 连战果最佳,共抓了 122 名俘虏。可惜的是, 他们的代理副连长,年仅 25 岁的战斗英雄高春田被弹片打坏了生殖器。
  我去看他时,他已经躺在了担架上,正要往后抬。我发现他的目光里有 一种说不出的悲怆。
“老高,安心养伤,会好起来的。” 我拿过他的一只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轻声安慰着。“他娘的,打哪
不好,非打爷们儿那,这让俺日后??”他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 下,“真还不如把我打死的好!”我理解他的痛苦,一个男人,没有了那个, 还叫什么男人。担架被抬走了。
  我痴痴地站着,一直目送那担架渐渐溶进彤红的朝阳。想不到,我第二 次见到高春田,竟是 30 年以后了。
有一天,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来找我,说是高春田的外甥。他告诉我,
高春田自那次负伤后,不仅丧失了生育功能,还伤了神经,一条腿瘸了。政 府几次动员他到荣军院去,他不肯。 1958 年转业到地方。正赶上大跃进, 看到有些人砸了水车炼钢铁,他想不通,发了几句牢骚,便被开除了党籍。 至今仍打着光棍。“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不,他说什么也不让我来,是我偷着跑来的。我觉得他太可怜送走了
年轻人,我的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第二天,正好要去部队检查工作,便 让司机拐了个弯儿,找到了高春田住的那个村子。
这些年政策好了,村里不少人都盖了新房,有的还精心设计了各种各样
的铁门、影壁、院墙。相形之下,村头的那间草房便显得格外寒酸,像个破 头赤烂的叫花子。不用问,这就是高春田的家了。我推门进去。
屋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炕沿上坐着一个
人。
  见有人进来,他蹒跚着站起来,拄着拐杖“笃笃”地走到我面前,行动 显得格外迟缓。
  我仔细打量着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论年纪,他比我还小几岁, 可那张面孔却老得像个枯树根。额头、眼角、双颊、甚至连鼻梁和嘴唇上都 刻满了皱纹。
“你是谁?”高春田端详着我。
“我是老费,3 营的费教导员,不记得了?” “记得,咋不记得!这么些年了,你还没忘了我!”他说着,抱住我,
呜呜地哭起来。 “你知道我就在这儿,为什么不去找我?”
  “找有什么用,凭白地给你添麻烦。比起那些牺牲的,俺们这些活着的 人,还有啥不知足的!”
听着这话,我觉得眼窝发潮。这就是我们的英雄!这就是我们的战士!

流血不流泪
天边浮起一抹淡淡的晨曦。 冷风掠过长长的街筒,卷得尘埃漫天飞舞。自总攻战斗发起后,各纵队
依照多路突破的作战方针,迅速向前推进。
8 旅 23 团在西南兵营与敌人打得正酣,9 旅已从西侧突入了市区。 部队第一次打城市,都是大姑娘坐轿,既缺乏经验,也缺乏教训。 部队分成若干小组,沿着马路,搜索前进。 走着走着,忽然,一颗子弹带着尖厉的噪音,斜刺刺迎面飞来,穿糖葫
芦似地从四个人中间穿过。 第一个人把帽子打了个窟窿;第二个人胳肢窝底下穿了个洞;第三个人
左裤管多了个眼儿;第四个人正好一抬脚,子弹擦着鞋底飞过。谁也没挂彩, 实属奇迹。
  这颗子弹像个信号。顷刻间,急骤的弹雨便竹筒倒豆子似的从头顶直泻 而下。灼热的弹丸落到水泥地上,反弹起来,四处迸溅。“隐蔽!”
部队“呼啦”一下退到马路两侧。然而,路中心还是扑倒了不少同志。 吃了个哑巴亏。指挥员决定改变部署,避开大道,占领两厢。依据清风
店创造的经验,穿墙破壁而行。 可是,城市的楼房不像乡村的土墙,二两炸药就能炸个窟隆,城市的建
筑都是钢筋水泥的,而且越靠近核心工事,敌人的设施越严密,兵力越集中,
火力越猛烈。 道路被敌人封锁着。道路两旁的楼房也被敌人封锁着,火力自上而下构
成了立体交叉网。
  为尽量减少牺牲,9 旅 26 团不得不停止正面进攻,取道大桥街向东逼进, 再返折过来,声东击西,迂回进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到核心工事外 围的壕沟。
敌人着了慌,集中了几十挺轻重机枪和“六○”迫击炮,封锁壕沟。9
旅 26 团 1 营没有炮,只有一个机枪排,全部家当是 3 挺重机枪、5 挺轻机枪。 “把所有机枪都给我架起来,压制敌人火力,掩护步兵过沟!”营长黑
唬着脸。
机枪很快支好。仇恨和子弹一块射出枪膛。 “好!打得好!”
营长话音未落,8 发迫击炮弹呼啸着直落头顶,不偏不倚,正好砸在机
枪阵地上。 机枪排长几乎忘了那弹片长着牙齿,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待浓烟散开,
他惊呆了! 12 名射手全部倒在血泊中。 “大张!”
“墩子!” “泥鳅!”
  他挨个呼喊着射手的名字,推推这个,摇摇那个。然而,谁也不会再答 应他了。
  他发疯似的抱起一个小射手的遗体,弹片是从脖颈穿过的,整个前胸被 血糊满了。眼睛还睁着,木然地望着天空。
“柱子!柱子!你醒醒!” 喊声里带着呜咽。

  他轻轻地放下柱子,又爬到另一个射手的身旁,摸摸他的脸,把耳朵紧 紧地贴在他的胸口,听听里面的心脏是否真的不再跳动。12 条生命啊,怎么 可能一瞬间便猝然消失。
  当冷酷的事实终于把他残存的最后一线希望击碎,他再也压抑不住暴涨 的悲愤,“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撕肝裂胆。他举起那一挺挺被炸烂的 机枪,拼命地往地上摔,他不知道怎么来发泄心中的痛苦。
“哭什么!混蛋!” 一声威严的喝斥。 机枪排长抬起头。
营长的目光冷冷的像一道雪亮的利剑,任何人见了都会不寒而栗。 机枪排长一下把哭声噎了回去。 战争,这就是战争。它可以有鲜血,有死亡;有失败,有胜利,却 不
能有眼泪。
纷飞的弹雨中,4 纵 30 团 2 营 5 连被阻在火车站铁路路基 下。正前方是敌人的铁甲列车,左翼是一个居高临下的碉堡,右翼是正
太饭店的火力点,交叉的火网压得人根本抬不起头来。几次爆破均未成功。 连长刘其子阵亡。 指导员刘明哲身负重伤。在被抬下去之前,他把一块沽满鲜血的怀表,
递到排长刘增银手里。
  “全连剩下的 19 个人全交给你了,你要把担子挑起来,哪怕剩下一个 人,也要拿下车站北道叉,记住,咱们是突击连!”刘增银点点头。他挑了 两个最大的炸药包,大吼一声:
“从现在起,我代理连长,共产党员们,跟我来!”
一个只剩下 20 人的连队,挑起的却是一副比山还要重的担 子。
19 名勇士,跟在刘增银身后,枪口吐着火舌,心里喷着烈焰,嘴里高声
叫骂着敌人的爷娘,像呼啸的浪潮一样冲上去。 他们忘记了安危,忘记了自己,甚至忘记了那迎面扑来的枪弹会致人于
死命。
敌人被震慑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打仗的。
眼前只觉得一个个黑糊糊的东西雨点般飞来。直到爆炸,也没弄清究竟
是手榴弹、是爆破筒,还是别的什么。 铁甲车被炸成了几段,死蛇似地瘫在地上??
            落后的号外 明晃晃的灯光把窗根映得像一块闪亮的金箔。 自打石家庄战役发起,每天这里的灯火都彻夜通明。 不大的屋子里满满当当地摆着几张桌子,七八个人各自占据桌子一角,
聚精会神地写着什么。有的用钢笔,信马由缰地在稿纸上奔跑;有的用毛笔, 在写好的文稿上删删补补;有的用铁笔,把一个个漂亮的仿宋字,整整齐齐 在刻在蜡纸上。屋里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发出的“沙沙”声。
靠墙的桌上,摆着一台油印机,满屋都弥散着一股油墨的气味。 门帘一撩,杨成武走进来。 坐在里面的几个人,恩绪全被手头的稿子牵着,居然谁也没有察觉。

  只有对门坐着的杨朔发现了。他刚要打招呼,杨成武摆摆手,示意他不 要声张。
  杨成武是去一线部队传达中央电报的,路经此地,特意来看看这帮秀才 们。
  照说呢,杨成武也算得上是个大秀才,舞文弄墨,吟诗对仗,样样拿得 起,放得下,只是因为涉足军政界,所以,这方面的“细胞”没有得到充分 发挥。不过,对报社的记者们,对文工团的团员们,他历来都很关心。
杨成武走到油印机旁,桌上堆着一叠刚刚印好的战报。
  《我各路大军全线突破内市沟》,醒目的通栏标题下刊载着几篇战地记 者采写的通讯、见闻。
杨成武看了一会儿,放下。又拿起另外一张。 这是同一天出的号外。在《猛穿插,街巷激战;连天夜,刀光火影》的
总标题下,分别登载着几篇记述巷战的文章:《8 旅激战西南兵营》
《10 旅力克军部大楼》
《9 旅血战新华路》
《11 旅抢占赛马场》
《冀中兵团、晋冀兵团主力已向市内延伸》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一个戴着眼镜的记者,连喊带叫地闯进来,一抬头,看到杨成武,“咕
咚”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杨政委来 了。
“说嘛,什么最新消息!”
杨成武知道,他一定是从司令部作战室来。 “我各路攻城大军已占领市区主要街道,负隅顽抗的敌人只剩下大石
桥、北兵营、东焦村 3 个孤点。”
  “哈哈!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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