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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证红楼-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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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又把目光转向了不远处开得灿烂的桃花,想着只找一处没有什么人看着的花儿去看才好。

  偏这时,却有细细的饮泣之声若有若无的传来。黛玉心中诧异,只道又是哪里的小丫鬟被婆子抓住了,在那里骂呢!这边罥烟眉刚刚蹙起,她就发现不对。

  虽能听见小丫头的饮泣之声,却并没有那些婆子不合年龄的高声斥骂传来。

  她不由得动了好奇之心,随即更诧异的发现,这附近竟没有婆子的样子。当下就绕过了山石,穿花度柳而去,才行的不远,便见宝玉捧了一把桃花,在那里呆呆的站着。

  而饮泣之声,便从他的对面传来。

  ——难道除了原本的黛玉,这位惜花公子还能引哭别的女孩子不成?

  黛玉更加好奇,长日里无聊,加上赏花也有诸多的麻烦之处,干脆朝了宝玉那里走去,有心要拍他一下,吓他一跳,但想到他近日里的躲避疏离,又绝了这份心思,只是轻声问道,“这里是怎么了?”

  这话依然把宝玉唬了一大跳的样子——确实是整个人都惊得一跳。看的雪雁都在那里偷笑了。但他这么一跳,随即又是那么一转身,却是也让黛玉看清楚了。这本是一片桃林,掩映着山石,宝玉站在这里,那边的山石后却有一女子啼哭之声,如今却是异常清晰地传了过来。

  黛玉不由得看着宝玉。

  宝玉抱着一束桃花,想要摇手也是不能,不由得尴尬的拼命摇头,半晌才想起来说话,也同样小声的说,“那是龄官。她在那里哭,我不敢扰她。”

  龄官……

  黛玉还记得她。

  元春要省亲的时候,贾蔷从姑苏买来的十二个戏子之一,是个小旦,现在安置在梨香院。

  嗓子好,时常在家宴中被贾母叫去唱一两出戏,但最能让黛玉记得的,是这个小旦和她年纪相仿不说,还很是有她的几分模样,甚至被湘云直指出来过。黛玉才在诧异她跑到这园子里来哭些什么,雪雁听了宝玉的话,已经先笑道,“还不敢扰她呢,你折了这么一大捧子的花,只怕很快就要有婆子来说教啦,到时候看看,扰不扰她。”

  宝玉因黛玉在这里,本来不自在,听了这话,反而奇道,“说教什么?刚才一个婆子听了声音过来,我怕她扰了龄官,故此说我在这里摘花去做胭脂,她便走了。说不来扰我。”

  雪雁顿时目瞪口呆,看得黛玉倒笑了。

  雪雁这还是不明白,那些积年的老婆子看人下碟的本事呢。姑且不说这宝玉是贾母的心肝肉的,贾母见他久出才归,早说了不许拘着他,宝玉这一次出去,也传说置了一点田产,开始会办事了,日后要在外面办事掌权的,人人都说宝玉开始长进了,日后自然是这个园子的主子,管花的婆子便是心疼,又哪里敢管他?

  兼且他房里还有一个袭人极会做人的。

  宝玉不是宝钗,虽说买了许多土产,却也没有处处都送,除了贾母和王夫人那几个长辈那里,也就是一些姐妹送了些东西。他又如何能记得满院子的丫鬟,且也太多了。不过是买了些东西让人分罢了。只是,因为分东西的是袭人,倒也让那些婆子媳妇往往也得了些好处,便在后面称赞起袭人来。如今才过去这么几天,更不好说宝玉了。

  宝玉倒也沾了丫鬟的一点光儿。

  宝玉看看目瞪口呆的雪雁,又看看笑得颇为欢快的黛玉,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本身自然还完全没有感受到大观园新政带来的约束。

  黛玉笑了一会子,才问,“这龄官在这里哭些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她竟是全没知觉么?”

  宝玉小心翼翼的指着山石的一边。

  黛玉轻轻走过去,看了一看,却见地面上颇有些狼籍,上面隐约可辨一个“蔷”字,知道多半又是为了贾蔷。

  在她记得的那个故事中,龄官和贾蔷就有情,想来也是因为贾蔷长期管着她们这些戏子日久生情的缘故。现在看来,故事不虚。

  只是在那个故事中,如今应该到了“有一位太妃逝世,一年不许宴乐,贾府发放十二个戏子”的时候了,但现实却没有这事。而在那故事中,龄官并不是进入了大观园,分配给众姑娘使唤的戏子之一,却也是不知道归处,如今见她这样子,难道是和贾蔷又闹了矛盾?

  这时,那龄官哭得气噎声堵,竟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只得停了下来,于是就注意到来了人,忙用袖子拭了眼泪,走了出来。见到宝玉黛玉都在这里,不由得吃惊不已,连忙行礼,心里又十分害怕。只因她早听得,这林姑娘是个刻薄的,而宝二爷又是个轻薄的。见他们见了她划的蔷字,心中难免惶恐,只是,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境遇,心里又坦然起来,只觉得坏无可坏,也就无谓了。只低下头去,看着地面不说话。

  黛玉被她发现,也颇觉尴尬。

  却听宝玉在后面忽然恍然开口道,“我明白了,我昨日才听说,珍大哥要给蔷哥儿说媳妇呢!”

  黛玉一惊,龄官听得此话,心底说了一声“果然来了!”但被提起这事,又着实伤感,早已经红肿的眼中,又落下了泪来。

  宝玉话一出口,也明白自己说错了,不由得有些讪讪的,想了一会儿才安慰道,“龄官姑娘不用着急,想来蔷哥儿娶了亲,再过些时候,就能和老太太禀明,把你接出去了。我和林姑娘,也断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

  黛玉有些诧异——如今,连宝玉也能这么明白龄官担心的事情了?

  谁料或者是不信的缘故,又或者别的因由,那龄官却是哭的更加凄惨了。让宝玉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倒是紫鹃和雪雁两个见了这场面,又收到姑娘的颜色,连忙上去,拉了她细细的安慰。

  这龄官在那十二个戏子之中,却也没有多少朋友——她人又长得出挑,嗓子又好,又受到老太太的喜欢,又攀了个贾府的正经哥儿,这些东西,都是其他戏子有意无意的排斥她,或者认为她高傲的缘由。故此才要在和贾蔷有了矛盾的伤心之时,跑到这并不熟悉的园子里面来,自己哭泣。

  听得雪雁和紫鹃这么真诚的一安慰,保证无人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她自己倒是把事情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

  贾蔷虽然父母双亡,却也是宁府的嫡派玄孙,虽到了如今的年纪,才被贾珍想了起来替他说亲,但养在宁府的他,说什么还是不可能娶一个戏子来做正妻的,以龄官的身份来说,便是和贾蔷有情,也只可能做妾。

  龄官自己也知道这一点,虽然日夜忧心正房不容,但因着和贾蔷的情分,便是吵吵嚷嚷的,倒也一直不曾真的放弃。

  谁知道,贾蔷从来不提把她先接出去住的事情,如今要娶亲了她竟也不知道,还是从其他的戏子口中才知道的。她怕人笑话,只得到了园子里面来哭。直道贾蔷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106

  第一百零六章 。。。

  *   对龄官的话,黛玉听得连连摇头。

  贾蔷在之前一直不愿意另找一个小旦来换她出去,倒不见得是想要玩弄她。而是因为她住在宁府会不安全。反是真心相待,才会不愿意把她接过去。否则,他年纪也有十八九了,先找一个戏子做房里人,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就不去做?

  不过是因为宁府那环境……

  而且,从龄官的话中看来,她虽说是认命了,却对于自己这样的人才品貌只能做妾,日夜担心正房的品行有着相当强烈的不甘。

  贾蔷难道会不知道?

  若他也没有拒绝先娶正妻的话,这种事情可就真是……听起来就觉得这段感情只能是个悲剧了啊。

  龄官哽咽的把事情都差不多说了出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说到底她也是憋在心底太久了,所以不吐不快。

  贾蔷和她日久生情,她时常闹些小性子,也说过些暗示的言语,说到底,还是希望贾蔷能够撇开那些门第之见,迎娶她做正妻,甚至,就以她作为唯一的一个。既然有情,这样的想法也十分正常。

  可是,贾蔷也可以千方百计的哄她开心,做许多事情,却不会做这一件——去和长辈说,迎娶她做正妻。

  如今又是这样,龄官甚至都有些绝望了。虽说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也想了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却有些无所谓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才令她稍稍有些惊讶的发现,竟然不管是林姑娘还是宝二爷,都没有斥责她不知廉耻或者果然不愧是戏子之类的话。

  “唉!”过了许久,宝玉才跌足长叹道,“如今又该如何是好?我也不知那蔷哥儿要娶的媳妇是何秉性,也不知道蔷哥儿自己是怎么想的,如今竟是帮不了你。要不我这两日去打探打探,回头告诉你?”

  宝玉到底有几分行动派的样子了,让雪雁紫鹃倒是都颇为惊奇。

  龄官更是惊奇,不由得瞪大了红肿的双眼,说不出话来。

  听得黛玉在一边冷笑了一声,却又是心一沉。但黛玉这冷笑却不是对他的,“你倒想得简单。不是我在这里说丧气的话,我看蔷哥儿不想先把龄官接出去,倒是为龄官着想,但他这份情能有多长久?蔷哥儿不管娶怎样的媳妇,龄官过去终归只能做妾,我看她身体单薄,这些年也没学的什么生计,长得又出挑,能得蔷哥媳妇的几分喜欢?在那个府里做个妾室……”

  黛玉话说到这里,顿时觉得说得过了,连忙住口。主要还是这龄官确实有两份像她,不管是容貌还是性子,而且,她的不甘,和对贾蔷隐约透露出的,希望他只有她一人的渴盼,都对了她的性子,因此才开口说这些话,把其中的麻烦都给大致点了出来。

  听她这样说,龄官更是低下了头去。

  倒是宝玉,他本来就对黛玉没脾气的,现在更是点了点头,说道,“林妹妹说得很是,不说别的,龄官姑娘还是先学着做些针线活也好。”

  这话可就让黛玉都稀罕得不行了。

  他居然会劝一个女孩子,为了一个妾的身份,去学习针线活??

  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宝玉,而是别人。

  但宝玉倒是一脸坦然的样子,仿佛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再正常不过。

  显然,去年的时候,黛玉向他提出的,不要一味放任女孩子们自由天真本性的建议,已经被他完全接受,而且再没有心理障碍。他当然还不至于到迫着这些女孩子们去严守规矩礼仪,朝人们要求的方向接近,但是,却是绝对不会哄着她们酣然入梦了,而是会把现实告诉她们。

  ……至少,由她们自己选择。

  黛玉也很快想通了这一点,便默不作声。

  龄官却是越来越惊奇。不料居然在这少爷小姐的身上听见了这样的话,她心中又是惊奇,又还难免的有些不安。而对自己和贾蔷的事情本身,也同样还是有几分不甘,几分绝望。

  她甚至没有细想黛玉说的,贾蔷之前不接她回去是为了她好的话,只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话,几乎把自己的心情都暴露了出来,还被人这样议论,说要帮忙,这实在是有些丢脸,但她又没法对这两个少爷小姐发火,只得很快就告辞了。

  她不知道,她留在桃树林里的两个,其中一个虽然是泰然自若,但另外一个,他的尴尬却不下于她。

  宝玉站在那儿,踌躇了半晌,想要说话吧,不知道说些什么,想要走吧,走之前也不能一句话不说不是?所以,一时间只觉得尴尬无比。

  黛玉看得倒是好笑。不过,既然宝玉不说,她也不想非逼得他说不可。正想自己先拔腿走人,这时宝玉开口了,把自己手中的桃花递了过来,“我知道妹妹不喜欢这个,只是如今折也折下来了,这桃花也开得可爱,妹妹还是拿回去插瓶吧。”

  还不等黛玉说话,一直对这事愤愤的雪雁就插口了,“二爷还是别这么说!真要我们姑娘拿着回去,又要被人一阵好说!说我们又攀花折柳了!”

  宝玉听了,立时一愣,“谁说林妹妹?”

  雪雁哼哼了两声,还没说话,黛玉已经止住了她,“雪雁你多什么嘴?宝玉,你既然应了龄官,不妨便替她好好去问问,蔷哥儿要娶个什么媳妇?蔷哥儿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宝玉虽然心中诧异,但他知道黛玉的性子,她既然这个样子,就是不想多说。因此也不敢再问,只是低头想了想,便说了一声“是”。

  不过过了两日,宝玉便在回来之后,破天荒的找上了门来。不过这一次他倒是显得正正规规,不如以往那般,径自走进黛玉的闺房了,而是让在外面给鹦鹉喂食的雪雁通报了一声。

  黛玉因看到宝玉送的扬州买来的绣线和新出的花样,一时兴起,兼且想给贾菁绣给荷包做礼物,所以正在绣花,见宝玉来了,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和迎春时差不多,好像他碰到什么想说的事情,还是会来和自己说。

  因为伺候的紫鹃雪雁也是在知道龄官那事情的,宝玉也没避讳。一坐下来,就叹气道,“龄官却是不好了。”

  果然不出预料吗?

  黛玉也在心底叹息一声,只问,“怎么了?”

  “珍大哥给蔷侄子找了人,是一个甘姓人家的女儿,说是祖上也做过官的,虽然没落了,总还有一处庄子地陪嫁,又算是书礼之家,是个好得很的人选。我看蔷侄子倒还是惦着龄官的,也说不能娶她。何况娶了妻,能到外面去住了,到时候便能禀明老太太,找个戏子来替了龄官,把她带出去纳了。我去问他,他反倒不高兴,倒说我管得宽了,莫非也是看上了龄官不成……”

  雪雁正给他倒茶,听了这话就插嘴道,“还不是宝二爷素日名声就这样的?见个姑娘就要去关心一下,外人看来谁不道是……”

  “雪雁!”紫鹃斥责了一句最近火气比较大的雪雁。

  宝玉又叹了口气,倒也不以为意,“也幸而都说是这样,蔷哥儿也就是说说,倒不以为意,只是怨龄官不知道她的苦心。他和我说,他也不知道给她陪过多少小心,送了多少东西了,她总是不高兴……”

  黛玉心里明白了, “蔷哥儿虽陪着小心,但总不明白龄官究竟想些什么。只说把她接出去就好了。也是常人惯有之心。你把这个告诉龄官就好了,只是龄官她自己也是做不了主的。”

  “做不了主”这四字,显然把宝玉刺得有些坐立不安。

  是啊,她是做不了主的。

  他现在已经知道……或者以前就知道,这样买来的戏子,便是主子不开口,年纪大了,各自的干娘也会求了领出去,各自配人。不过都是配外面的那些小厮。一个个干娘眼睛都钻进了钱眼里面,谁能真心想着她们呢?到时候……

  他忙摇了摇头,转了话题,“蔷哥儿也就罢了,好歹他还有几分心思的。只是我去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那甘家的女儿虽人说貌美,却也是个极泼辣的。倒有几分……”

  看他那吞吞吐吐的样子,黛玉本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事情打听好了,十分稀奇的问,“倒有几分什么?”

  “……倒有几分凤姐的范儿!”宝玉一脸惭愧的快速说了出来。

  倒有几分凤姐范儿,这话的意思是——只怕也是个容不得人的。

  宝玉一向对凤姐难说些什么——毕竟是亲戚,她对他又好,但是,宝玉还是挺同情那些被凤姐赶走的人的。此时站在龄官的立场上,就更对龄官的命运担心了。

  黛玉听了,也又叹一声,“既如此,你把这些话都说给龄官便是了。”

  宝玉惊咦了一声。

  黛玉反奇道,“你难道指着我能出什么主意不成?”这种别人的感情事她能说什么啊?

  宝玉顿时垂头丧气。

  随即,他看着黛玉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黛玉心中虽为了这件事情,为了龄官叹息。但是,这是这个时代的女子无可奈何的命运。她们得嫁人,而且不由自主。龄官能够遇上一个对自己有情的人是幸事,但是,她的身份地位,贾蔷也确实不可能娶她做正妻。而且,听宝玉说的,贾蔷有一种也就是看上了她年轻貌美,性子不同常人的这一点,不算真正了解她。至于真情?这个时候的男人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平等,而是居高临下的,倒本来就不用期待什么。

  她能说什么?难道去劝说龄官争取正妻之位,或者放下对贾蔷的眷恋,等着年纪大了外放嫁小厮,最后成为一个伺候人的仆妇?

  到底是什么都不能说的。

  而宝玉去和龄官说了些什么,结果又是如何,宝玉没来说,她也不知道。

  但事情却并未到此结束。她接下来知道的,并不是龄官有没有被贾蔷讨走的消息,而是在第二日,就听见了龄官的事。

  这一日,是贾菁的满月酒席。贾菁满月,荣府有了下一代的继承人,按照贾母的心思,自然是照例开了家宴。作为主人公的贾菁不过是被抱了出来大家看了看,各自送了些礼,然后就是大家哄着贾母乐了。

  喝了几杯酒,贾母就想了起来,要叫龄官等人来小唱几出戏,然而,龄官却没有来。

  第一百零七章 。。。

  *   听回禀说龄官不来,黛玉就不免看了一眼宝玉,只见宝玉叹息着微微摇了摇头。贾母素来颇喜欢龄官的伶俐,这时也问了一声是怎么了?

  那些小戏子们一个个低头垂首的站在后面。她们便是看龄官不惯,又有一点嫉妒之心,觉着她攀了上高枝,到底也是一起买来的,平时见了许多戏文,便不免有些呆性,也不知道什么世事,只觉得大家总要守几分义气。只有一个伶俐叫做芳官的,回禀了贾母一声说, “龄官病了,前几日便在梨香院内卧床不起,嗓子早哑了,怕怠慢了老太太不敢来。”

  正是贾菁的满月之席,欢悦之时。听得这个病字,贾母想到还在卧床的凤姐,就有些不悦。道,“即病了,怎么不移出去?”

  芳官也就低头不说话了。

  贾母话一说完,也知道不对——这样的事情,小戏子哪里能管得。

  又问道,“梨香院如今谁在照看着?怎么连个规矩也没了?便是梨香院不在内院,有了病了也该移出去才是,留在这院子里,若是过了病气给其他人,连累了姑娘们怎么办?”

  宝玉听了,忙拉着贾母撒娇似的说道,“今儿是个喜日子,大家都该欢欢喜喜的才是,计较这些东西做什么?”贾母便有些犹豫。

  谁知这时在一边候着的夏婆子却自以为得了意,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状的对贾母秉道,“秉老太太,可不是我们这些老婆子不知事,实在是这龄官姑娘移不出去。这龄官姑娘……”

  宝玉听了,饶是他这样的好人也不由得在心里生气,实在是想不通这些婆子怎能恶毒至此。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抢在贾母之前就先开了口,难得严肃的斥责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是管梨香院的,便是那龄官有什么过错,你们非要得禀明了上面才能处置不可,难道不能平时禀明了宝姑娘和夫人?偏要现在拿出来说事,这安的是什么心?难道还要老祖宗在酒席上替你处置一个戏子不成?”

  宝玉的这么一长串话下来,在这一瞬间,除了见过他这么一面的黛玉之外,满席熟悉他的人,也都有了一种——认错了人,这个不是宝玉的错觉。

  毕竟在宝玉回来的这一个月内,他顶多说说外面的人文风情,从来不谈自己办事的事情,对待女儿家又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竟没人感受到他有太大的变化。

  尤其是宝钗。这一个月内,她也试探过两次,发现宝玉仍然厌恶仕途经济,对科举功名不屑一顾,心中十分失望,见宝玉来了这么一出,几乎有目瞪口呆之感。

  王夫人和贾母的反应就快多了。

  见宝玉能对夏婆子这样有气势的说出这么一大段话来,她们心中都是十分欣喜。只觉得他果然成长了,大为高兴之下,哪里还会管那个也被宝玉吓到的夏婆子?更不要说龄官没来这等小事了。

  贾母当下就点头道,“正是如此,就有什么事,非得在现在和我说不成?还不下去呢。龄官没来,找两个嗓子好的,给我们唱两出戏看看。”

  夏婆子在贾府原也不是那种有头有脸的嬷嬷,哪里敢多话?兼且讨了个没脸,自觉没趣,连忙退下去了。

  事情就这么暂时揭过去了。

  但是,自然远远没有完结。

  贾母和王夫人是何等人物?见了夏婆子的样子,又见了宝玉那疾言厉色的样子,心中哪有不对这件事情好奇、怀疑的?心思略微转了一转,已经怀疑到,这宝玉和龄官有私情上去了。

  酒席上夏婆子说出来,少不得事情就要闹大。宝玉的成长和他说出来的话,都是极合她们心意的,因此暂时放过了罢了。

  只不过,在婆媳两个的心里,对这样的推论却有不同的看法。

  贾母本来就喜欢聪明伶俐的女孩子。龄官也素来是颇为讨喜的,兼且性子模样又有几分黛玉的样子,那份敢驳娘娘的傲气,在她看来更有几分可爱。自己的亲孙子,屋子里面多两个人算是什么大事?见宝玉如此着紧,她自然就有了几分成全的心思。

  但是在王夫人的眼中,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当初龄官刚刚进府的时候,元妃省亲,喜欢她的嗓子和伶俐,要她唱两出戏,她以不是自己的本角而拒绝,王夫人对她就有几分看着不喜的意思,在心里觉着她没上没下不知道好歹。后来湘云指出,这个小旦长得和黛玉有几分相似,那份风流妖俏的样子,就让她看的更加不顺眼了。作为母亲,本来就对儿子的心思全在一个看来就福薄的女孩子身上,连父母都靠后了的这一点十分不满,兼且龄官又有这两桩事,王夫人在不满的时候,就还难免有几分迁怒的味道。

  宝玉的遮掩,和龄官本身的问题,都让王夫人对这件事情感到十分恼火,简直有些如鲠在喉。她心中寻思着,酒席一结束,一散席,就要把夏婆子叫来问个究竟。

  只是,不多时,席散了之后,原本显得乐淘淘的贾母,却先开口了。在让李纨带着宝玉和姐妹们各自回房后,就吩咐让人把夏婆子找来。

  宝玉早看着,看到宝钗半途回去,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姐妹们也不是笨蛋,在席上也看到了宝玉的异常,见宝玉这样子,探春首先就说, “二哥哥,你若是这么担心,不妨再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看看?”

  宝玉果然停了脚步,大有回走的意思。

  这时,惜春也开口了,似笑非笑的说道,“他不去,宝姐姐也会替二哥哥说话的。”

  宝玉唉声叹气道,“这事情和我本也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那龄官甚是可怜,罢了罢了,我还是回头去看看。”

  湘云一边奇怪,“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一边又有些好奇,见宝钗回去了,宝玉也要去看看情况,而且还已经是急匆匆的拔腿就走,眼看就要看不见了,便笑道,“如此说来,我们便一起去如何?”这么说着,也要跟着走。

  黛玉本来没有说话,听见湘云这么说,忙蹙起眉拉住了她,“我们怎么能去?我们不去,那龄官还有一线生机,我们若是去了,可就一线生机也没有了。”

  说到底龄官是和贾蔷有私情,也就是说,涉及到宁府。她们不去,看在宁府办事人贾蔷的份上,只怕贾母会做个人情,赏了龄官,这对龄官来说未必就是好事,但是,总比她们这些小姐姑娘的去看了热闹,为了在她们面前竖个“闺中女儿不可有私情”的匾额而让她被严加惩戒的好。重病之下来这么一出,不是害人性命么?

  湘云在这事上却有些迟钝,“宝姐姐去了,我们怎么就会坏人生机了?”在她的心里,开始帮忙管理贾府的宝钗,和之前还是没有任何区别的。她倒是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林姐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就知道,二哥哥有什么事情,我们不知道,你是必然知道的。”

  这话听着怎么……

  虽然知道湘云是无心之言,黛玉还是一阵气堵。嘴角的微笑不由得冷了几分,“我知道个什么?不过是曾见过龄官在园子里哭罢了。”

  又说了几句话,便领着紫鹃雪雁回潇湘馆去了,也不再说此事。

  那边,宝玉辞了园中的几个姐妹,急匆匆的返回到贾母那里去,倒是去的及时,夏婆子正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龄官行为不端,勾了宁府的哥儿,自高自大,再不把她们这些管教婆子放在眼里的“斑斑劣迹”呢!

  王夫人听得不是宝玉,松了一口气,但是夏婆子说的龄官的事情,却让一向表情都十分平和的她,也露出了怒色——她是最见不得这种事情的。

  贾母的神情倒是颇为平静。

  也是她先看见了宝玉,便打断了夏婆子,对宝玉招手道,“宝玉怎么又来了?”

  宝玉笑道,“左右无事,便想着来看看太太老太太。”

  贾母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点头让他坐到了身边,王夫人见宝玉这样,却是更加生气。这不是自己要的人,不过是有几分模样像那黛玉的戏子便是这么上心?他虽然也有几分孝心,可也没见着上心到这地步!

  宝玉坐下了,看了夏婆子一眼,便笑道,“除了见太太老太太,也有一件别的事情要说。我回来后走了趟东府,蔷哥儿只问我还出不出去了,我说暂时不出去。他说他要成亲了,只是这些年在梨香院看中了龄官,想着在成亲后讨她出去,又恐他成亲时忙碌出什么事,那龄官身子素来是个体弱多病的,让我替他照看照看。我看老太太太太都已经先知道了这事,倒不如就趁了势,我来讨个情,把龄官放出去给了蔷哥儿也罢。”

  宝玉出门一趟,明显是会说话多了,也会看情势了。知道这个时候,龄官最好的结局已经是被放出给贾蔷。否则等待她的,只怕就是严惩、丧命一条路。便是不严惩,事情闹将出来,不也和金钏儿一样受不了?

  当然,这事情本来和他无关,他自己没牵扯在里面,自然也就理直气壮了许多也是他这么快说出这么一长段话的原因之一。

  贾母听了,点了点头,“若是蔷哥儿自个看中的也就罢了。”

  那夏婆子在下面,听宝玉这番说辞,却是气得不成。她本意借此告倒龄官,也让梨香院的戏子们服些管教,免得每日里为些吃食衣服说她们克扣,谁知道宝玉一番话,却是让她一片苦心化作了流水,心中自然十分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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