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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暖翠寒-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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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的。
“是的。”黄念皖认真地说,“我爱她,她也爱我!”
“你的话谁可以作证?”常敬斋问。
“谁……”黄念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昂头说,“苍天可以作证!”
常敬斋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阵,拍了拍身子站起来,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那我成全你们。”说完抬腿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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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败之手(20)
戴安澜将军没有想到常敬斋会作出这样的决定,他用充满敬意的口气对常敬斋道:“先生一路走好!”
秦小玉是黄念皖来接走的。那天,常敬斋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抽闷烟。秦小玉一个人沉默地收拾她的东西,临走的时候,她向常敬斋跪下了。常敬斋头也不抬,还是一个劲儿地抽烟,只是他握烟斗的手颤抖了一下,些许烟灰掉在了他质地精良的马褂上。
秦小玉提着行李吃力地出了门,一群下人抱着手,没有一个来帮她。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鄙夷。
秦小玉出院子门的时候,听到了常敬斋呼唤下人的声音,那声音秦小玉听起来既苍凉又孤独,她的心收缩了一下,隐隐有些作痛,但她的脚步没有停下来,她走出常家大院的脚步在下人们看来是如此坚决。
被唤的下人匆匆跟进屋子来,他看见常敬斋手中提着一个翡翠挂件,那是一个做工考究、质地优良的平安扣。常敬斋说:“把这平安扣给小奶奶送去。”
下人奔出门去,在和顺古镇火山石垒成的灰色的巷子里追上了秦小玉。秦小玉握着那个平安扣,泪水就从脸上流下来了……
第二章 革命的另一种血(1)
公元1913年,在滇西古城大理,人们已经习惯叫它民国二年。是年的5月,正是大理春光明媚的日子,古城外农家的油菜花灿然地开了,远远地望去,那些围绕着洱海岸边开放的油菜花,就像一颗巨大的翡翠镶嵌的金边。
没有了皇帝的春天最是春天,人们的心中就像洱海岸边的柳树,抽出些星星点点的希望来了。在大理古城的茶室里,人们喝着新鲜嫩绿的新茶,围绕着民主、共和这些话题高谈阔论。街边上,那些穿戴美丽的白族少女,用汉白夹杂的语言叫卖她们刚从苍山上采摘来的含苞欲放的杜鹃花。叫声吸引了外出归来的常敬斋,他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一身戎装的他就被一群像山雀子一样的卖花姑娘包围了。一脸稚气的常敬斋看着举到他面前的花篮,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买谁的好。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这群山雀子一样的白族姑娘叫得更欢了,有人竟对他拉拉扯扯起来,一个调皮的姑娘公然拉开了他挎在身上的枪匣子,吓得他双手护着枪叫喊了起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会走火的!”
他的叫喊显然起了作用,那群山雀子停止了叽叽喳喳,她们不再紧紧围着他,而是退后了两步满脸惊讶。看着先前还活蹦乱跳此时却呆若木鸡的卖花姑娘们,常敬斋动作夸张地把枪拔了出来,用炫耀的语气说:“这可不是你们家里面那种打山鸡的铜炮枪,这是正宗的匣子炮,枪枪都会要命的。”
听常敬斋这么一说,卖花姑娘们就像一群受惊的兔子一样跑了。常敬斋看着提了花篮惊恐跑开的姑娘们喊道:“有白杜鹃吗?我要买白杜鹃!”
姑娘们不听他的,自顾跑远了。常敬斋牵着马站在阳光明媚的街上,一脸沮丧。他不是要为自己买白杜鹃,而是为大理提督张文光大人买的。他想,张文光提督看到白杜鹃,心情会慢慢好起来的。作为张文光提督身边的贴身警卫之一,常敬斋一直为张提督糟糕的心情忧心忡忡。
常敬斋牵着马在街上转了一圈,也没有买到想要的白杜鹃,就独自骑马回了提督府。刚进门,看到提督张文光大人正在跟小岛正雄在院中的树阴下对弈。为了不影响他们下棋,常敬斋放轻脚步,但还是被张提督发现了。“敬斋,送个文件咋要那么长时间?”常敬斋正欲申辩自己是因为想买白杜鹃耽误了时间,却被小岛正雄的话打断了:“他还是孩子,孩子开点小差算不了什么。”张提督冲小岛正雄摆摆手:“他是个军人,不是孩子!”
张提督的话音未落,屋子里就传来了清脆的响声。常敬斋一听就知道是瓷器掉到了地上。小岛正雄慌忙起身进了屋,常敬斋也慌忙跟了去。只见小岛正雄八岁的儿子惊恐地站在一堆碎瓷面前。常敬斋想,小岛次郎的祸闯大了,他把张提督的青花瓷瓶摔碎了,那可是张提督心爱的古董呀!看见儿子闯了祸,小岛正雄发怒了,他扬起巴掌向儿子的脸上扇去,但他的手在空中被另一只手阻挡了,匆匆赶进来的张提督抓住小岛正雄的手说:“算了,发什么火呢?不就一个花瓶嘛。”
小岛正雄低下身子,想收拾那些碎瓷片,当他拿起碎片时,手禁不住颤抖起来,他说:“文光君,这可是珍贵的瓷器呀!”
看着满脸歉意的小岛正雄,张提督挥了挥手说:“小岛君,孩子嘛,做错事是难免的,你又何必内疚。”
小岛正雄站起来,他突然飞起一脚,将儿子小岛次郎重重地踢倒在地。被踢了一脚的小岛次郎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常敬斋慌忙过去把他扶起来。张提督看小岛如此粗暴地打孩子,脸上有了不悦的表情,他责备小岛正雄道:“你看你看,这像什么样子嘛,一个花瓶,打碎了就打碎了嘛,怎么能这样惩罚孩子呢?小岛君,你这样我倒真生气了,这分明不把我当朋友嘛。”
看着张提督如此宽宏大量,小岛正雄面有愧色了。张提督拍了拍小岛正雄的肩膀说:“下棋下棋。”
小岛正雄没动,他看着小岛次郎。张提督明白小岛正雄的心思,他分明是怕调皮捣蛋的小岛次郎再做下什么错事来。于是冲常敬斋说:“敬斋,你带次郎到洱海边捉虾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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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革命的另一种血(2)
听说去洱海边捉虾子,先前还一个劲地嚎啕着的小岛次郎不哭了,他欢天喜地地跟常敬斋出了提督府。常敬斋把他抱上马,自己也纵身上了马。小岛次郎依偎在常敬斋怀里,任常敬斋策马飞奔,他佩服地对常敬斋说:“敬斋哥哥,你骑马的样子真是太威风了。”
常敬斋拍了拍小岛次郎的肩:“你这个小中国通,就会拍别人马屁。”
小岛次郎说:“我拍的不是马屁,是人屁。”
他的话逗得常敬斋哈哈大笑起来。
小岛次郎说汉话的水平,得益于他的父亲小岛正雄。小岛正雄是日本有名的珠宝商,不仅珠宝生意做得好,而且对珠宝文化很有研究。他有一句至理名言:营销任何一种珠宝,都是营销一种文化。小岛正雄与张文光相识,是辛亥年也就是1911年春天的事。那年春天,张文光正在边城腾越秘密酝酿腾越起义的事,小岛正雄从日本经缅甸来腾越考察腾越的翡翠文化,因在日本时,他曾与中国同盟会的要人黄兴有私交,到缅甸仰光后,与黄兴不期而遇。黄兴当时正为如何向远在腾越的张文光传达指示而煞费苦心,听说小岛正雄要去腾越,就委托他给张文光带封密信。小岛正雄答应了这桩差事,把密信带给了张文光,从此,他们成了朋友。
小岛正雄来到腾越,就被腾越的翡翠文化深深吸引了。在他看来,腾越的翡翠文化,是东方的珠宝文化中最富魅力的部分。它的博大精深,它的深不可测,它的变化无穷,它负载的东方审美特质,它寓意的中华古老文明,都让他在研究中找到无数兴奋点却又力不从心。他深深明白,要彻底而完整地研究翡翠文化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甚至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它需要几代人的努力,这就迫使他想到了儿子小岛一郎和小岛次郎。但是,小岛正雄没能说服自己的父亲小岛俊男。作为日本海运巨头的小岛俊男,儿子没有继承他的海运事业,早就让他耿耿于怀了。在他看来,儿子不事海运而去涉足珠宝,无疑是对小岛家族的反叛。现在,儿子试图又要让自己的两个孙子去研究翡翠,他气得差点儿没喷出口血来,大为恼火的他说什么也不同意。
但小岛正雄对翡翠的兴趣远远超出了他父亲小岛俊男的想象,对研究翡翠文化的执著让他不惜伤害父子情与小岛俊男争执甚至恶语相向。父子俩在付出情感伤痛的代价后,不得不相互作出了妥协:小岛一郎跟随爷爷学习海运,而弟弟小岛次郎则跟随父亲去中国了解翡翠。
要把小岛次郎培养成为一个翡翠专家,小岛正雄清楚,他必须先把他培养成为一个中国通。而成为中国通的第一步就是必须学会中国话。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学习语言的能力要比小岛正雄想象的容易得多。小岛次郎在短短的两年内就把一口滇西话学得跟本地孩子一样了,如果不说他的名字,谁也不会怀疑他是一个地道的中国孩子。
1911年的农历九月初六,张文光为配合武昌起义,在孙中山先生和同盟会的领导下,发动了腾越起义。起义成功后,张文光被公推为滇西军都督。作为云南之首义的腾越起义,比省城昆明的重九起义早了三天,张文光在无意中抢了云南辛亥革命的头功,这就让省军政府的主要领导人耿耿于怀,张文光成了他们的众矢之的。嫉妒和仇恨的结果,致使腾越起义遭到了分化、瓦解和镇压,张文光领导的滇西军政府,在省军政府的高压下,被迫撤消。为了顾全大局,张文光同意省军进驻腾越,他自己接受了省府授给的有名无实的协都督兼大理提督的空衔。张文光到大理赴任后,小岛正雄也跟了来。当然,小岛正雄来大理,不完全是因为张文光做了大理提督,他在研究翡翠文化中发现,作为滇西重镇,大理在翡翠贸易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特别是大理周边的白、藏、纳西等少数民族,不仅是翡翠饰品的重要消费群体,而且他们还将自己本民族的文化有机地与翡翠结合起来,形成了极富特色和个性的滇西翡翠文化,这对小岛正雄而言,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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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革命的另一种血(3)
年幼的小岛次郎不像他的父亲小岛正雄那样对翡翠文化有如此浓厚的兴趣。在小岛次郎的眼里,那些冰冷的红红绿绿的翡翠不过是一些石头而已。小岛次郎不喜欢石头,年幼的他更喜欢小鱼小虾等活蹦乱跳的小动物。每每总是这样,当小岛正雄带着儿子到张文光的府上,张文光为了能安静地与小岛正雄对弈或谈话,总要让贴身侍卫常敬斋带小岛次郎到野外或洱海边捉鱼抓虾追野兔。而常敬斋捕鱼捞虾的本领,让小岛次郎佩服得五体投地,小岛次郎亲切地称他为敬斋哥哥。在小岛次郎的心里,常敬斋分明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
今天本来是要去洱海边捉虾的,但小岛次郎跟常敬斋骑马走到半路,就被几个在田边泥塘里捉泥鳅摸黄鳝的顽童吸引了。小岛次郎说什么也要跟他们摸黄鳝,常敬斋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小岛次郎摸黄鳝的本领实在是糟糕透了,他在泥塘里折腾了半天,一条黄鳝也没摸到,反倒把自己弄了一身泥。看着那些竹篓里装满的黄鳝,小岛次郎生了嫉妒心,他走过去,有意绊翻了人家的竹篓,那些从竹篓里倒出的黄鳝乘机又溜到了泥塘里。小岛次郎的举动激怒了那几个乡下顽童,他们握了拳头围过来,要教训小岛次郎。为了避免冲突,常敬斋不得不把小岛次郎拉到一边,对那些乡下顽童好言相劝,但那几个顽童依旧不依不饶,一定要小岛次郎赔他们辛辛苦苦抓的黄鳝。无奈常敬斋只好卷了裤腿下到泥塘里去捉那些逃跑的黄鳝。他边捉边教了孩子们一首他儿时从腾越学的童谣:
黄鳝黄,
黄鳝黄,
黄鳝死了肚皮黄。
泥鳅见了哭一场。
虽然不是亲兄弟,
同在一个烂泥塘。
童谣吸引了那几个顽童和小岛次郎,他们又友好地重新跳进泥塘,一边唱着童谣,一边在烂泥里摸着黄鳝。直到太阳从苍山上落了下去,小岛次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泥塘,跟常敬斋骑马回了提督府。
路上,小岛次郎问常敬斋:“敬斋哥哥,你也要跟张伯伯去我们日本吗?”
“去日本?”常敬斋不明白地问,“我去日本干什么?”
“但张伯伯要去呀。”小岛次郎认真地说。
常敬斋从马背上跳下来,将小岛次郎抱到地上,很吃惊地问道:“次郎,你听谁说的提督大人要去日本?”
“是张伯伯亲口跟我爸爸说的,我爸爸也支持他去。”小岛次郎一脸严肃地说。
“不可能!”常敬斋显然不信小岛次郎的话,他皱着眉头看着小岛次郎问,“次郎,那谁来做提督?张大人为啥放着好好的提督不做,要去人生地不熟的日本?”
年仅八岁的小岛次郎回答不了常敬斋的提问,他摸着后脑勺说:“敬斋哥哥,那我就不知道了。对了,我爸爸还说,退一步什么的。”
“退一步海阔天空。”常敬斋说。
“对,退一步海阔天空,我爸爸就是这样跟张伯伯说的。”小岛次郎问道,“敬斋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小娃娃家,说给你你也不明白。”
小岛次郎白一眼常敬斋:“我看你也不明白!”
小岛次郎的话没错,张文光提督确实要辞了大理提督之职东渡日本。那天晚上,张文光把自己从腾越带来的亲信召到提督府,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们。听说提督大人要辞职,亲信们顿时炸开了锅,这群跟着张文光出生入死的人,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为自己的前途忧心如焚,他们中有人竟然在提督府里大声问:“张大人,你不能这样,我们的腾越起义就这样完了吗?”这样的问话让张文光无言以对。事实上,问话的人同张文光一样心里清楚,腾越起义军二十余营,被省军政府强行裁撤为七营,滇第一军都督府被撤消,张文光被调离腾越开始,腾越起义也就失败了。但他们固执地以为,无论那些自称为“同志”的省府要员们如何捏造事实诬陷和攻讦张文光,说他滥作威福,纵兵扰民,诬他野心勃勃,贪念功名,唯我独尊,与同盟会“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宗旨背道而驰……只要张文光大人还稳坐在大理提督的位子上,那些所谓的“同志”就奈何他们不得。现在张文光要辞职东渡,那不是拱手让出宝座,落一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有人忍不住痛哭起来,他们诅咒省军政府那些别有用心的所谓“同志”,为了维护和保住既得权力,不但不准他人继续革命,还处心积虑恶意排斥异己,同室操戈,煮豆燃萁,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第二章 革命的另一种血(4)
张文光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木然地看着闹哄哄的人群,一言不发,他心里清楚,他们的愤怒是真的,他们列举的都是事实。自己辞了职,他们也就失去了前途,迟早要遭受被打击的命运。但如果自己不辞职,不仅要形成革命军中的内讧,而且会与省军政府造成针尖对麦芒的态势,最终要断送了革命。另一方面,张文光从自己被攻击被诬陷的过程中,逐渐看出这个原本让他景仰的同盟会,实际上是各种不同倾向分子的联盟。不同的倾向,自然要造就不同的营垒,站在自己的利益上,也要攻击和分化不同的营垒。这样的窝里斗,岂是光明磊落的张文光能做的。所以,他知道如果还要呆在大理提督的位子上,他就是那些暗箭的活靶子。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张提督,你不能走,你是我们的领袖!”他的话马上得到了其他人的响应,众人附和地高喊:“你是我们的领袖——”张文光大惊失色地站起来,重重一掌拍在面前的八仙桌上,把泡了茶的茶杯都震得掉在了地上,也震住了那些喊叫的人们。
“刚才是谁带头喊的?”张文光厉声问道。
“是我!”人群中一个粗壮的汉子拍拍胸站了出来,张文光一眼就认出此人是腾越起义军第四营管带黄剑峰。
黄剑峰挤出人群,站在张文光的面前,理直气壮地说:“张大人,你领导腾越起义,扫除帝制,复我民权,你不是我们的领袖谁是领袖?”
张文光紧皱眉头看着黄剑峰,没有回答黄剑峰的话,而是要黄剑峰把他的衣服脱下来。黄剑峰不明白张文光为什么要让他脱衣服,一下子竟然给搞蒙了。他愣了一阵后说:“我大丈夫又不是小媳妇,脱件衣服也羞不死人!”他边说边把衣服脱了下来。张文光伸手接过衣服,他指了指那满是汗渍的衣领和袖口说:“大家看到了,一件衣服就这两处最脏,这领袖,你们谁想当谁去当!”他说完将衣服扔到黄剑峰怀里,转身就进了屋子,“把屋子的门关了。”他低声对跟在身边的常敬斋道。
张提督闭门不出,人们黯然神伤一阵后,就各自散去了,提督府又恢复了那种衙门特有的森严和寂静。张文光坐在书房里,一遍又一遍地写着同样一个字:“忍”。但此时的他怎么也写不好这个字,他写一个,就揉成团扔地上一个,常敬斋就从地上捡一个放进书房门前的字纸箩里。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箩筐。
最后,忍无可忍的他,把蘸了墨汁的毛笔重重地扔在了桌子上,那些墨汁溅了他一身。常敬斋见状,赶忙跑到提督大人的卧室去,拿干净的衣服给他换。
“敬斋,”张文光提督边换衣服边说,“你跟我去日本。”
“我?”常敬斋有些不敢相信,在他的心里,日本是一个遥远的地方,远得连想都不会去想的地方,但现在提督大人要自己去,作为侍卫,他也习惯了忠诚和服从。他帮提督拉了拉压进后颈的衣领说,“提督大人去哪里我去哪里,到哪里我都是提督大人的侍卫。”
张文光抖了抖衣袖说:“我现在解甲归田,不再是什么提督,哪还需要什么侍卫,我要你跟我去日本,是我们大家一起去做学生。我选择你跟我一起去,一方面是彼此有个照应,另一方面是因为你在和顺上过私塾,有文化基础。你祖上历代从医,到日本就去学医。我呢?去学工科,学炼钢铁什么的。”
常敬斋说:“提督大人,我还以为我们去日本学习军事哩。”
张文光摆了摆手说:“我跟小岛正雄先生谈过,我的后半辈子,不从军也不从政,我希望你跟我一样。一个诚实的人做不了政客,而军人不过是政客们的玩偶。敬斋,我现在倒真有些相信实业救国了,我们的国家,今后更需要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
常敬斋点了点头。
张文光伸出手,对常敬斋道:“敬斋,把你的手伸出来,握紧我的手。你听我说,你还不满十八岁,我也才三十多岁,一切都还来得及,我们发誓,为了祖国,为了民族,我们要做好学生。”
第二章 革命的另一种血(5)
常敬斋紧紧握住张文光的手说:“提督大人,我听你的,做个好学生!”
“今后,我不是什么提督大人了!”张文光看着常敬斋说,“到了日本,我们是同乡,是兄弟!”
“是的,提督大人。”常敬斋答道。
张文光提督的辞职,给年轻的常敬斋的内心留下了一生也挥之不去的阴影。作为一个热血青年,他追随张文光,充当了革命军中马前卒。他曾经想过在革命中轰轰烈烈地死在敌人的炮火和枪林弹雨中,却从未想过革命的结果却是这样尴尬的结局。常敬斋的记忆中,铭记着自己随张文光提督离开大理提督府的那个清晨。那是天未破晓的清晨,整个大理古城还在沉睡,街上冷冷清清,没有送别的人,他和几个随从护送张文光提督,快马出了大理古城。出城门时,连守城门的卫兵也没问候他们一声,尽管他们知道那个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人昨天还是大理的提督,但他们看着一身便装的张文光,佯装不认识,还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懒洋洋开城门。尽管他们是回腾越老家,但常敬斋感觉这匆匆而去的马队更像一群丧家之犬。革命革得如此狼狈,让常敬斋万念俱灰。
回到腾越后,常敬斋和张文光都忙着为东渡日本作准备。听说唯一的儿子要远走日本,常敬斋的母亲成天以泪洗面。常敬斋的父亲自从采药坠入深崖死后,儿子成了她这做母亲的唯一寄托。靠着丈夫生前做草药医生留下的微薄积蓄,她把儿子送进了和顺古镇最好的清河私塾,那是从缅甸回来的华侨兴办的私塾。私塾里不仅教“四书五经”等中国的传统文化,还开设了英语课和缅语课。作为一个乡下女人,她的目光是长远的,她相信“好男儿志在四方”的话,希望儿子今后见多识广有出息。但作为母亲,她又不忍心儿子背井离乡远走异国他乡。腾越起义那年,儿子偷偷跑去当了兵,就让她那颗心成天悬在了嗓子眼,生怕儿子有个三长两短。现在儿子回来了,那颗悬着的心才刚刚在胸膛里放安稳,就又听说要去日本,这怎么能不让做母亲的她操心劳神呢?看着儿子已长大成人,嘴唇上有了黑色的胡须,就想乘儿子离开之前,在和顺古镇人家为他相一个媳妇。这个想法鼓舞了她,她到处托媒,终于在古镇里物色到一个长相让她满意而又愿嫁到她家的姑娘。但常敬斋却不领母亲的情,说他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何况自己马上就要启程去日本。但常敬斋的话说服不了母亲,她固执地认为,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总是要结婚的。
母亲忙着为他准备婚事,这让常敬斋倍感烦恼。他把烦恼向张文光说了,没想到张文光也赞成他先结婚,再去日本,还主动提出要亲自为常敬斋主持婚礼。张文光说:“敬斋,你去了日本,你母亲孤身一人,娶个媳妇陪着她老人家,你在日本才会心里踏实些。”
常敬斋的母亲听说张文光要亲自为儿子主持婚礼,打内心里高兴。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姑娘的娘家人,娘家人也觉得脸上有了光彩。尽管张文光现在解甲归田成了一介布衣,但在腾越老百姓的眼里,他仍是那个指挥千军万马的滇西都督,是那个在文星楼上树九星汉字旗的起义英雄。
也许因为是张文光主持婚礼的缘故,常敬斋结婚这天来贺喜的人就特别多,本来就不算大的院子里,挤了个水泄不通。常妈妈忙进忙出,整个脸笑得像朵花。这是她自从丈夫死后感到既开心又有光彩的一天,仿佛过去苦熬的日子都是为今天而过的。这天,来的要人确实很多,特别是先前腾越起义军的各营管带和帮带都来了,他们还带来了一个小小的军乐队,进院子吹吹打打一阵,便同常妈妈托人请来的民间乐手们较上了劲。你打军鼓,我吹唢呐,你奏新派乐曲,我唱腾越古调,经他们这一折腾,那欢乐的气氛恨不得撑炸了这原本冷清的农家小院。常敬斋按照当地风俗,穿上了新姑爷的服装,长衫加瓜皮小帽,打扮得像个富家少爷。但身为新郎官,他仿佛并不存在于这热闹的场面中,他机警地打量着前来贺喜的宾客,依旧保持着一个侍卫的警惕。张文光原来的侍卫长找到常敬斋,告诉他贺喜的人群中有三个形迹可疑的人,要他多加小心。侍卫长说那些人肯定是冲着张文光来的。正是听了侍卫长的话,被欢乐的人群包围着的常敬斋,内心却非常地紧张。以至于有人取笑他,说他做新郎官,怎么像上战场打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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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革命的另一种血(6)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侍卫长,他见常敬斋被贺喜的人群簇拥着,根本无力保护张文光,而看着站在墙角的那三个面无表情的人,他感到了潜在的杀机。他心里清楚,真正是来参加婚礼的人不会是这样一种表情,这种像铁板一样生硬的表情通常是杀手固有的。于是他慢慢地挤到墙角,佯装看热闹故意在其中的一个脚上重重地踩了一下。那个被他踩的人痛得尖叫了一声,凶相毕露地骂道:“你他妈活够了想找死呀?”正是这句话,让侍卫长听出了这家伙的大理口音。侍卫长挥手上去,对着那家伙的胸口上就是重重的一拳。看见自己的同伙挨揍,另两个人就挽了袖子扑过来,跟侍卫长扭打成一团。
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的婚礼上发生了斗殴,马上便成了焦点,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扭打的场面上来了。那三个家伙见人们都围着他们看,知道这样下去对他们很不利,怕暴露身份的他们无心恋战,拔脚走了。侍卫长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几个不明真相的管带批评他不该在热闹的婚礼上打架,但他没有申辩,事实上,他也不能解释,就拔腿追了出去。他一直追出了和顺古镇,也没见人影,才明白那三个家伙早脚底抹油跑了。
等他长出了一口气,匆匆忙忙赶回来参加常敬斋的婚礼时,送亲的队伍已进了常家的院子了。一时间,锣鼓鞭炮齐鸣,婚礼进入高潮了。挤不进院子去的侍卫长脸上绽出了笑容,他一方面为常敬斋高兴,一方面也为赶走了那三个形迹可疑的家伙高兴。正在这个时候,有人从后面在他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他转过身,见是满头大汗的常敬斋。
“新郎官,该拜堂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侍卫长吃惊地问道。
常敬斋说:“我从后山去追那三个家伙了。”
侍卫长听他这一说笑了:“敬斋,就是做新郎官,你也忘不了自己侍卫的身份,怪不得张大人离不开你了,去日本也要带上你。”他也拍了拍常敬斋的肩道,“快进去,要不,人们还以为你逃婚了哩!”
很多年后,常敬斋回想起他的新婚之夜,恍若一场梦。那是他成为一个真正男人的最初的夜晚,也是他作为一个健全男人的最后的夜晚。那天晚上,当那些前来祝贺的亲朋好友们喝得醉醺醺散去,常敬斋被母亲推进了洞房。洞房里,那个叫翠儿的新娘头顶着大红盖头端坐在床前,常敬斋看见,因为紧张,她的腿一直都在发抖。当他掀起了她的红盖头时,她的腿竟然抽筋了。她因为抽筋的疼痛,抱着腿妈呀地叫了一声就倒在床上了。这个时候,常敬斋看见了翠儿的那双小脚。那双穿在小脚上的经过精心刺绣的三寸金莲鞋,在摇曳的烛光里让常敬斋感到万分厌恶。常敬斋跟随张文光参加腾越起义,最初的动因就是因为他反对妇女缠足。那年他十四岁,在河边背书时,看见在河边洗衣亭洗衣的寸家才九岁的姑娘,在洗完衣物站起身时,摇摇晃晃跌进了河里。他扔下课本把她救上了岸。他问惊魂未定的小姑娘,是不是因为在洗衣时蹲久了才跌进河里去的,小姑娘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她那缠满了裹脚布的小脚。常敬斋一怒之下,将小姑娘的裹脚布解开了,将它扔进了河里。当寸家小姑娘回到家,她母亲问脚上的裹脚布哪里去了时,小姑娘如实地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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