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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君心之天命王妃-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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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刚过半,已经举行了四场宮宴,前三场陆情轩都未出席,幽兰若打听到陆情轩会出席元宵宮宴,她想了想,决定想办法参加这次宮宴。

她如今是身份是幽相府的庶出小姐,幽瑜晓得她的心思,是定然不同意她出席宮宴抛头露面的,不过她想去,又有谁能阻拦呢?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东罗皇宫歌舞笙箫,一排盛世繁华,幽兰若如愿出现在视角最佳的席位。

在她旁边,是岐王和月海心,宴会的歌舞从来引不起岐王爷的关注,他素来是神色淡漠,事不关己。今夜却难得发现了一件值得他上心的事儿了。

和岐王府隔着三丈距离的席面坐着安王府的人,安王夫妇和带着一对庶出子女坐着,陆情轩却并没有出现。幽兰若皱了皱眉,先前打探的消息是不可能有误的,难道是陆情轩故意放她鸽子?

这么一想,心底的不高兴又加深一分。

“幽丫头似乎对皇宫的歌舞很是失望?”岐王一手揽着月海心,一手端着美酒,眸光淡淡的看向幽兰若。

他神态散漫慵懒,幽兰若几乎以为出言询问的并不是他。但他神色虽然淡漠,清淡的视线却一直盯着幽兰若,等待她的回答。

“歌舞?现在有歌舞吗?我没注意。”幽兰若侧身,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的回答道。岐王爷的称呼让她有些别扭,好似长辈对待晚辈。但他的小妾月海心与她可是姐妹相称。

月海心似并未发觉,闻见幽兰若的装怪“噗嗤”一声笑了,“虽然兰若及笄已经大半年了,孩子心性犹未脱去,王爷您别介意。”

幽兰若心中撇撇嘴,她两世活的岁月加起来这位王爷还得叫她一声姐姐吧?

原本计划借故探望妹妹去四皇子府客居两日,再跟着四皇子陆衷进宫赴宴,随即想着在这微妙档口,还是与陆衷隔远点比较保险。所以选择了月海心,藉由当然是幽三小姐某次拜神结识了出府还愿的月夫人,两人萍水相逢,一见如故。

“呵呵。”岐王爷怎会介意,能让他上心已是千恩,“玉小子大约还有两刻钟才会过来。”

岐王爷随意一句,却是让幽兰若心中一凛,微微思索,她侧身对月海心道:“这里有点闷,我先出去透透气。”

“那你小心些。”月海心叮嘱道,其实她对皇宫的熟悉应变,远不如幽兰若吧。

幽兰若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只是她刚起身,便瞥到从殿廊处悠悠踱步而来的身影,更不巧的是,她微微发怔的刹那,她被文德帝提名了。

月海心顿时捏了一把汗,侧身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不停的拉尚自愣神的幽兰若的衣袖。

幽兰若收敛思绪,不动声色的从月海心指间抽回袖子,视线却依旧跟随着殿廊下那人流转。

月海心自然醒悟幽兰若已经回神,知她心中应有计较,心中叹息一声,不再拉她。

大殿中央,此时立着一名端庄典雅,气质尊贵,容仪雍华,容姿绝世的女子,一瞬前,大殿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她,而她淡定若初,坦然的接受世人的瞩目,仿佛天生立于云端,合该享受世人的仰望。

一瞬后,大殿内几乎所有的目光都从她身上移开,转到幽兰若身上。

这晟京城流传已久的两位奇女子,首次一道出现在世人的注视下,怎能不叫人沸腾?

承平一直保持着端庄得体的浅笑,双目平视前方,眸光如水,轻灵流转,眼神柔和,神色自然。

世人都关注她时,她坦然,世人目光移开,她淡然。

文德帝依旧笑得和蔼,看着那犹自对爱侄发呆的女子,无一丝怪责,只是温和的声音再次在大殿响起:“幽丫头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看来是不欲与承平丫头争这个才女虚衔了?”

吟一首诗,作一曲词便算才女?这才女未免太欠缺难度了!幽兰若收回视线,拂了拂衣袖,仿若只是想拂去衣袖上的尘埃,接着款款转身,视线望向大殿中央,与自己齐名多时的女子。

其实,三日前,她们已经见过,在方侯府的后门,不期而遇!

“若是别人,不争也罢,但是承平郡主嘛,不争未免不敬!”幽兰若呵呵笑着,眼角的余光似有似无的向皇后身侧的端木郡主身上落了落。

其实即便是承平,她也不是非要一争高下,但是陆情轩出现得如此巧合,她想,就玩一玩也无不可。而和端木晴的恩怨时隔久矣,如今知道她心之所向,更无意再报前仇,但顺便奚落一下,也无妨。

幽兰若清晰的看到端木晴的脸色白了白,其实当承平郡主回来时,她所有的荣光都已消失,成为了彻彻底底的绿叶。

而承平,这个女子,似乎真的够得上与她齐名。

在幽兰若打量承平时,承平微微侧身,视线与之在半空交汇,两人的气场,第一次直面相碰。如此,和谐,神奇。

只是一瞬,幽兰若移开视线,看向已经走进殿内的陆情轩,轻启朱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语出,众人微怔,待她第一句念完,方才反应过来,幽三小姐是作诗了。适才承平郡主即兴吟诗一首,众人赞其才情,幽三小姐也作诗一首,倒也正合宜。

众人的目光被幽兰若吸引,无人注意到,陆情轩在听到第一句诗时,脚步不由自主的一顿,颀长的身躯猛地一震。

幽兰若无视众人的反应,继续念出这首深藏于心的诗: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女子轻缓的嗓音如水流转,殿内一时寂静如无人。

幽兰若第一次当众念出这一首诗,当出陆情轩第一次放弃她时,她送给他的情诗,他未曾拆阅便投入火中。此刻,她突然想让他完整的听一遍。所以,她不计后果的念了出来。

陆情轩顿在原地,微微恍惚。

那年云泽水畔,飘荡着柔软的芦苇,芦苇丛中立着的女子比芦苇更柔软,她望着身前茂盛的芦苇,轻声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她身旁的少年一脸震惊的看着她,诧异道:“小晚,这首诗,可有出处?”

女子回头,“远古诗本上所见,本是写相思之情的,见着应景,便念了出来,却只记得这几句,倒让陆大哥见笑了。”

正文、【42】道阻且长

幽兰若吟毕,坐了几百人的大殿内忽然安静下来,数百道目光齐齐看向那淡然而立的女子。

她似无所觉,悠然的坐回席位,大殿内忽如其来的寂静以及数百道神色各异的目光仿佛与她无关。她先前突兀起身,仿佛只是为了调整一个坐姿,对陆情轩的深情凝望也似未曾有过,她随意倒了一杯美酒,开始怡然品酒。

众人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幽兰若身上,仿佛要在她身上看穿一个洞。此时殿内之人除了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似乎就只能听到幽兰若手中酒液从酒壶倾倒入玉杯的液体流淌声。

这一首诗,这一首完整的远古诗谣,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传述的浓浓相思情。民风保守的东洛,有女子当众吟出这般诗谣,不可谓不大胆,已从豪放的境界升华至奔放。

这个女子是幽相府的庶出小姐,与端庄高贵的承平郡主齐名的晟京二美之一,曾经安王府定下的主母。而现在,据闻她收下了与之青梅竹马的方侯府大公子下的聘礼。

众人心惊,这首深情的诗谣是作给安王府轩世子的还是方侯府大公子的?若是前者,含意隽永,若是后者,更有隽永含意啊……

承平的目光自第一眼落到幽兰若身上,便一直暗暗关注,此刻她心底有难以言明的震感,若说三日前的一个照面,她心中尚有不甘,此刻,已经彻底心服了。

前世,幽兰若并不爱好华夏古文,却在偶然翻阅到这一首诗谣时,为其中的意境所吸引。而后,便是被纯净不染丝毫杂质的深情陶醉了。这一首诗,是她觉得所有颂扬男女情爱中最美的一首诗。

蒹葭苍苍,悬着白露,思念的伊人,你我河水相隔,我追寻你的脚步,从不停留。

数百道瞠亮的目光,聚拢在一个点,抵不上十万伏的高压电,却也有几千伏了,幽兰若在几千伏的电芒中,悠然的一杯酒,接一杯酒,自在品酌。

她喝完第三杯,开始斟第四杯时,怔立殿外的陆情轩动了。他这一动,顿时殿内几百道目光,从幽兰若身上移开,齐刷刷的看向他。

陆情轩神色如常,漠然间透着尊贵,疏离间透着高华,他泰然进殿,泰然走过台阶,泰然走到席位前,泰然入座。仿佛,赴宴而姗姗来迟,是理所当然,众人加诸他身上的目光,与他无关。

只是,真的无关吗?

陆情轩落座,接着随意的目光一扫,明明没什么情绪的目光,窥探的众人生生觉得心底一凉,顿时惊醒他们刚才看的是谁,纷纷收回目光,开始与身旁的人交谈以作掩饰。

这位是安王府金尊玉贵的轩世子啊,一岁就坐在文德帝腿上学习朝政,三岁就通晓谋略,五岁舌辩群臣,七岁时,周身的王者气质已经让经历三朝的老臣不敢直视。

心底不屑的轻哼一声,幽兰若突然有些嫉妒陆情轩的好命。

“呵呵,幽三小姐才思敏捷,承平才疏学浅,妄与之相较,恍若与月争辉。”听着掩饰的低声交谈此起彼伏,承平突然一笑,对着幽兰若的方向微微倾身,“幽三小姐,承平甘拜下风。”

幽兰若眸光微眯,这个女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几近于完美,但她分明看出一分随意,这样的女人,有一种世人无法企及的高傲。这种高傲,她也有,只是表现的方式不同罢了。

而有这种高傲的人,在某些时候,不介意认输,在某些时候,却绝不会认输。

承平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承平郡主自谦了。”幽兰若微点头回礼,不管是什么意思,奉承一例照收。

承平轻轻笑了笑,回身对文德帝行了一礼,退回席位。

睨着承平退回席位的姿态,幽兰若蹙了蹙眉,一样的高华,一样的尊贵,为何这么眼熟,莫名的,刺眼?

幽兰若霍然回身,视线在主席位扫视一圈,没看见太子!恨恨的目光不由定在文德帝身上,承平那番话适时回响在耳中,幽兰若怀疑,这老东西,莫不是想让某人想齐人之福?

若真如此,美人她是舍不得下手的,爱人更舍不得责难,那她日后怕是只能把这个老东西从地下拖上来鞭尸泄恨了!

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幽兰若再次向陆情轩忘了一眼,发现他始终波澜不惊,泰然自若,不禁心中生出一股烦躁之感。

“海心,我出去走走。”这回,她是真想出去透透气了。

短暂的风波后,弦声再起,舞袖又翻,翩翩袅袅盛世繁华,幽兰若从席间穿过,沿着陆情轩之前走进的殿廊走出,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心底升出。但她还未闹清奇妙源自何处,已经走尽长廊,出了大殿。

盛筵云集,聚也只在一殿,出了殿,便是一片空寂。纵然宫灯高悬,五步一照,明恍刺眼,也遮掩不住冷夜幽凉,北风冰寒。

煌煌天家,巍巍宫墙,这就是帝王的一生?

蓦地,幽兰若突然有些同情文德帝。第一次在千家酒馆遇到,他热心的为爱侄迎娶风尘商女出谋划策,第二次在赏莲会,他不动声色的襄助倾心爱侄的臣女,第三次,他自导自演了一场宫变,利用不受宠的儿子为继承人铺平前路,解决大部分敌人,本该志得意满,同时也几近于油尽灯枯……

每一次,他似乎都在向世人宣告对侄子的偏爱……

幽兰若突然好奇,文德帝的一生即将走完,作为一个帝王,他所有的决策中,是否有一个不是因为帝王这个身份而下的呢?

圣明如文德帝,全了帝王的一生,走否为自己走过一步?

锦绣了河山,苍白了人生!

“幽小姐?”含了笑意的低沉嗓音自前方树下响起。

幽兰若瞬间惊醒,才发觉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得颇远。树下,一身华服的少年噙着浅笑,望着她的眸光似今夜的月,清而冽。

他唤的,是幽小姐。

曾经,在某个山中小寺,他也这般唤出。幽兰若暗自好笑,最近似乎是太不如意,让她总是沉浸回忆。

“诺斓?”幽兰若走近少年,在他身前三步处停下,夸张的打量一番,笑道:“抑或,太子殿下?”

身前的少年,蟒袍玉带,华丽的太子装束,再不是昔日街头,落魄的书生。

“诺斓乃表字。”表字,是亲近的人称呼。

“那么,太子殿下!”幽兰若接过话,她和他,从不亲近。

朦胧月色下,少年的神色暗了暗,幽幽近似情人的低语吐出:“幽小姐何必如此见外。算来,你我也是旧识。”

“人人皆知我相识遍天下,旧识不计其数,却也不是谁都能作我旧识的,也不是每一个旧识,都能成近友。”幽兰若浅笑着侃侃而谈,闲散随意中带了三分凌厉。

少年的神色再次黯淡一分,眸中,是遮掩不住的受伤。

幽兰若似未曾瞧见,倏尔宛转一笑:“说来,倒可提前恭贺太子殿下,喜事将近。”

“喜从何来?”诺斓撇开目光,看向三丈外的小水塘中稀疏绿叶间分散的几朵睡莲,此刻,莲瓣收拢,花已入睡。

“喜自东来。”幽兰若笑得真挚。

四大势力,公主府居于西城,安王府居于北城,岐王府居于南城,列王府居于东城。

虽然幽相府也在东城,但幽兰若此情此境此言此语,所指的当然不会是自己。

“玉王兄,真的有那么好?”沉默了一阵,诺斓突然出声问道。

他贵为太子,若说还有一个够格让他妒忌的人,无疑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陆情轩。他想不通,为何陆情轩可以得到那么多长辈的关爱,包括,原本属于他的父爱。

而现在,他中意的女子,也为陆情轩倾心。这个女子,如此的不同,按理说,是不会为陆情轩的光环所迷惑,但她就是对他死心塌地了。

幽兰若沉默。有些事,不说是一种理解,说出来又是另一种理解,但两种理解都不是她心底最真的想法。那么,又何如不说?

“承平是个好姑娘,她配得上任何人。”幽兰若道出一句,转身欲离开。深宫内院,夜深人静,让人瞧见她和太子立于一棵树下,似乎不太妥当。

刚想着,却见水塘对面的环廊下,一个人影匆匆行来。来人眼尖,刚转过回廊,便瞧见了他们。待走几步,瞧清楚是她,脸上焦急的神情下渐起一抹喜色。

幽兰若也看清了来人,月海心身旁的小丫鬟。瞧着她步履匆匆一脸惶急,幽兰若心下蓦地一沉,直觉在她离开宴会这段时间,发生了是一些惊天动地的变故。

“幽三小姐,月夫人流产,情况危急……”小丫鬟还未行近带了哭腔的声音已经自喉咙哽咽而出。

待小丫鬟收势不住扑倒幽兰若先前所站的位子,幽兰若已经越过她行了三步。

这一句话,让她沉下的心霍然燃起一股滔天怒火,绵延席卷,似要灼尽天地!

正文、【43】怒声斥责

“三小姐出殿多时,夫人心下担忧,亦出殿寻找。只是刚出殿门便遇上列王府的小公子纠缠。那小公子是个名副其实的膏粱纨绔,说久慕大名硬要和夫人共饮一杯,夫人强扭不过,答应喝一小杯,那厮尽然趁机轻薄夫人,还口出秽语……”跪在地上的小丫鬟一直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叙述,到后边,想到先前之事,不觉带了满腔愤怒,以致吐出不敬之语也未察觉。

幽兰若站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内室中御医还在为挽救月海心做最后的努力。

“幸好,四皇子碰巧路过,遇到此事,大义主持公道,斥责了列王府的小公子为夫人解围。但争执期间,那小公子不小心将酒液洒了几滴在夫人的裙子上,夫人不欲声张此时,只得到外殿更衣室稍作整理,却不想在更衣室遇上了芳公主……”小丫鬟的啼哭声愈加哀怨,令闻者无不恻然。

而幽兰若心底冷笑不止,这情节一波三折,倒是坎坷精彩!

这个小丫鬟正是先前在岐王府看不上幽兰若行事之人,幽兰若早已打听清楚,她是月海心刚进府时岐王爷送给月海心的侍婢,自幼养在岐王府,是世代家奴,叫福儿。

福儿一直伏在的地上,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幽兰若眸底的温度越来越冷,犹自低泣:“芳公主府和咱们岐王府是政敌,先前芳公主多次刁难夫人,夫人寒暄了几句后就要告退,她却拉着夫人去小园里赏月,她命夫人作陪,夫人怎敢拂逆芳公主的命令?所幸的是,芳公主此次没有再刁难夫人,过了一阵便放夫人离开了。”

“但夫人刚走出小园,便腹痛如绞,思及先前,夫人在宴席上只喝了两杯清茶,一点食物也未曾入口。后来在小花园作陪时,吃了两块糕点……”言外之意,再无须尽叙,事实真相,都已经摆明。

芳公主因与月海心有过节,借故陷害,导致月海心流产。

幽兰若心底的怒火一直在蔓延,面上却是沉静如水,眼底时而闪烁的寒光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

正此时,内室的门打开,御医叹息一声,惋惜道:“已经快四个月了,都已经成形,看得出是个麟儿,可惜啊可惜!好在大人无事,好好将养,以后再孕也非难事。”

这后面一句,自然是例行的安慰主语。幽兰若深吸一口气,踏入充斥着血腥之气的内室。

室内简陋,灯火昏沉,幽兰若眯了一下眼睛,才慢慢睁开适应变暗的光线。芳公主拉着月海心走得远,事发突然,就近选了一座久无人居的宫苑安置月海心,还是四皇子开了金口,赐下的恩典。

走近床榻,幽兰若一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小脸,脸颊挂着水珠晶莹,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昔日风华绝代的美人此时毫无生气,乌黑的大眼睛空洞而迷茫。看着走近的幽兰若,月海心动了动嘴唇,却一个音调也发不出来。

只有睁大的眼睛,从眼眸深处,浮现出一丝丝哀伤和悲凉。

看清月海心眸底的哀伤和悲凉,幽兰若突然毫无预兆的大怒拂袖,“海心,你且等着!”

话落,一阵风似地卷出了这一座宫殿。

幽兰若只觉得胸腔里一股怒火蒸腾,以烈火燎原之势侵袭着她的理智,她无法压制,也不想压制。这一股怒火必须泄出来,否则,焚烧的只有她自己!而发泄出来,焚烧的未必没有她,但总多几个作陪不是!

朗月殿是今夜宮宴举行的主殿,文德帝此时已有几分醉意,大多数人的宴兴也已将尽,此时,众人紧着喝的,不过是宴散前的最后一杯美酒。

幽兰若便在此时踏入朗月殿。

宴兴将尽的众人,顿时又提起了兴致。先前幽兰若中途离开,众人以为只是出去一会儿,没想到一个时辰后还未回来,对于再见到幽三小姐的风姿都不抱什么希望。这对于素来低调,但一出场必定风头无两的幽三小姐未免太过平淡。此时见她在宴将散时回来,怎能不让人意外震惊暗喜?

但随着幽兰若的身影从廊檐阴影步出,众人的意外震惊暗喜立刻变成了惊骇惊恐惊惧。

那女子,周身散发着厚重的沉怒,浑身笼罩在阴暗的气息中,她一进殿,殿内立即弥漫开一层层的冷意,不是陆情轩那种寒冰似的凌厉的冷,而是冬日侵袭包裹,再多的阳光也破不开的暗沉的冷。

任谁也看得出,这女子再次回殿,已挟了滔天怒火。

下意识的,所有人将目光转向安王府的轩世子。却见陆情轩仍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疏离。目光再转回,谁也想不透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幽三小姐如此愤怒。

当然,也有知晓内幕的,心底自然是看戏的心态,但面上,却不能表露,便与众人一般,做着滥竽充数的表情。

幽兰若不看御座上上文德帝,也不看淡漠绝情的陆情轩,更不看殿内的众人,她自入殿内便将视线放在芳公主身上,死死的盯着她,然后一步一步向芳公主行过去。

元宵的宫宴,宴的是王侯将相,文武百官。左相府的莫让、娄将军府的娄小公子、御史府的梁公子、身为宠妃内侄杨二少、刚升官的郑不时等人都在列,看到幽兰若杀气腾腾的入殿,逼近芳公主,无不骇然,他们想提醒她,这是大不敬,无奈变身杀神的幽兰若惊得他们无一人敢去阻拦。

“芳公主,是您让海心陪您赏月的?”幽兰若走到芳公主席前,与其说询问,不若言质问。

话音一落,顿时一片哗然,每一道投向幽兰若的目光都充满惊疑,幽三小姐,这是疯了吗?

皇宫,看似沉静,实则波涛汹涌,一点小事都能立即传遍每一个角落。遑论月海心滑胎,在与芳公主赏月后滑胎这样的大事?语芳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但她没想到有人敢公然质问于她,质问她的人,还是和她最宠爱的侄子两情相悦的女人。

其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没想到。

幽兰若无视世人震惊的目光,继续问道:“芳公主,是您让海心吃下御赐点心的?”

不管是赏月作陪还是吃点心,都不过小事一桩,语芳无所谓的点点头,淡声道:“是孤。”

“那您可知,海心在您离去不久就流产了?”幽兰若的声音很冷,冷到让殿内不少人心底打颤。

而一个事实呼之欲出——幽三小姐的怒从何来。

随即,各色复杂的目光交织。

无疑,幽三小姐的反应,是认定岐王府月夫人的流产与芳公主脱不了干系。这般猜测已是不敬至极,而她,竟然还敢当众问责。

有人一脸的幸灾乐祸,想着马上有好戏看了,譬如端木晴皇后之流。有人脸上布满焦急,生怕她惹出滔天大祸,带累全家老小,譬如幽瑜徐氏。有人惊叹惶恐,为她的胆大和冒失担忧她的安危,譬如四皇子身旁的幽惜若安王身旁的安王妃等人。

几乎每一个人,都能预见,马上,就会有一场雷霆之怒降下。

而所有人都以为那位一生尊荣,雍容华贵的长公主这次必定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激怒,但是面对幽兰若莫名其妙的出离愤怒,语芳没有发怒,她笑了,笑得似风轻,似云淡,“哦,孤还以为是传闻呢。这正月佳节里,怪不吉利的。”

幽兰若心底正是怒火熊熊,芳公主云淡风轻的笑却似一桶滚热的油浇下,顿时她所有的理智都溃散殆尽。而那一句“不吉利”,更让她不再有任何的顾忌。

幽兰若扫了四周关注这一幕的世人,有喜有悲有叹有憾,却无人为那个还未出生便被剥夺姓名的孩子惋惜。

陆情轩,便似一座矗立于雪山之巅的冰雕,永远淡漠,永远高冷,永远冷情。

文德帝是十分不悦的,芳公主,是除了陆情轩之外,这些年他最亲近的皇妹。幽兰若此举,在他看来,不是对帝王威严的不敬,是对东洛皇权的挑衅。这样的女子,即便是爱侄看上的女人,他也容不得。

幽兰若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她冷笑道:“传闻?原来芳公主已经知道了吗?!”

“呵!在芳公主眼里,一个还未出世的生命是否算不得生命?所以在他枉死后,你们,”幽兰若看向四周,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可以继续笙歌艳舞,享盛世,作欢乐?没有任何人在意,有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你们饮下美酒之时,从这天地消散了?”

“哈哈!东洛!不过如此!”幽兰若突然大笑,笑声飘荡在殿内每一个角落,斥责的言语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坎上,她说:“社稷的尊严,是天下万民给的,由王族来伸扬!”

幽兰若紧紧盯着芳公主,一字一顿道:“皇权的威严,不是凌迟万民的尊严,而是让它的子民,更有尊严的活在太阳底下,强者的尊严,是庇护弱者的尊严,不是践踏弱者的尊严!”

正文、【44】商女之怒

一语出,四座惊。

这样石破天惊的言论,让宴席上的每一个宾主震感。隐隐的,流动开一股激越之情。

语芳清淡的眉眼第一次破开终日不变的疏淡,看向的幽兰若的目光由惊讶到憾动再到欣慰,最后是交织的一片复杂。最该不敢的怒的人,怒了,最该怒的人却依旧不敢怒。

“姑姑觉得不吉利,那就迁出宫吧,相信岐王叔不会介意?”所有人都还在惊骇时,一道平静的声音就这么突兀的响起。

说话的人是陆情轩,最后一句是看着岐王问出的。

此刻,众人连吸气的声音也发不出了,面对幽三小姐似能焚尽天地的怒火,安王府的轩世子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无视了。甚至,随意的一句,还是不遗余力的落井下石。

文德帝暗暗叹息一声,这个侄子他素来是惯着,他既然出面,那么必定是要按照自己心意走的。有爱侄护着,文德帝此时便不可能对幽兰若问罪,因为问,也问不出个结果。

“怎会?”岐王爷淡淡的吐出两个字。相较于幽兰若的愤怒,他平静得太不真实,仿佛月海心腹中的,并非他的孩子,刚刚从天地消散的那个小生命,与他半分干系没有。

“准奏!”文德帝坐回御座,似宴会耗散的心力太多,他威严的声音里隐着一丝有气无力的无奈。

所有人,都无视了幽兰若的愤怒和无礼,有人暗暗松一口气,有人咬牙切齿的遗憾。

幽兰若深吸一口气,再呼出,再深吸一口气,足足四个深呼吸后,她甩袖,转身,离去。

文德帝没有出声,自然也无人阻止。

就这般神奇的,幽兰若在无礼无状,大不敬,欺君犯上等一系列可加可减可真实可莫须有的罪名下,畅通无阻的出了皇宫。

朗月殿,那清瘦却不卑弱的背影离开良久,殿内仍旧是一片死寂。因为敢说话的人没有什么想说的,想说的人却又不敢说。

一刻钟后,文德帝似恢复了些许力气,开恩吩咐道:“散了吧。”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商女之怒呢?幽兰若不知道,陆情轩既然不让她在第一时间泄愤,那么积压在胸腔中的愤怒发酵后慢慢膨胀,只会硕大无伦。

离开皇宫,幽兰若没有回先前借住的岐王府,经她刚刚那么一闹,没有人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对月海心下手,当然也没有回幽相府,幽瑜只怕现在将她当成怪物对她避之不及。幽兰若想了想,选择回久别的续香阁落脚。

今夜风波太多,她需要休整一下精力,面对明日的风浪。

是夜,许多人感叹幽兰若好运,犯下如此大罪还能全身而退,而在三日后,当他们见识到商女之怒后,便只能侧目心惊。

自古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论贫富贵贱,皆不可或缺。幽兰若此次选择的,是柴。

东洛国处于东陆最东,而南北分界线则在自上而下三分之二处,晟京城,恰巧处在在三分之二的北国中。冬天北国一半湿冷,一半干冷。干冷犹可添衣御寒,湿冷必得燃火取暖。

当一到冬日就被湿冷所笼罩的晟京城,忽然有一日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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