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撒哈拉的故事-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心,停——”

    我打开车门一面叫一面向他跑去,但是荷西已经踏进这片大泥沼里去了,湿泥一下没到
他的膝盖,他显然吃了一惊,回过头去看,又踉跄的跌了几步,泥很快的没到了他大腿,他
挣扎了几步,好似要倒下去的样子,不知怎的,越挣扎越远了,我们之间有了很大一段距
离。

    我张口结舌的站在一边,人惊得全身都冻住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眼前的景象是
千真万确的啊!这全是几秒钟内发生的事情。

    荷西困难地在提脚,眼看要被泥沼吃掉了,这时我看见他右边两公尺左右好似有一块突
出来的石头,我赶紧狂叫:“往那边,那边有块石头。”

    他也看见石块了,又挣扎着过去,泥已经埋到他的腰部了。我远远的看着他,却无法替
他出力,急得全身神经都要断了,这好似在一场恶梦里一样。

    看见他双手抱住了泥沼内突出来的大石块,我方醒了过来,马上跑回车内去找可以拉他
过来的东西,但是车内除了那个酒壶之外,只有两个空瓶子和一些《联合报》,行李箱内有
一个工具盒,其它什么也没有。

    我又跑回泥沼边去看看荷西,他没有作声,呆呆的望着我。

    我往四处疯狂的乱跑,希望在地上捡到一条绳子,几块木板,或者随便什么东西都好。
但是四周除了沙和小石子之外,什么也没有。

    荷西抱住石块,下半身陷在泥里,暂时是不会沉下去了。“荷西,找不到拉你的东西,
你忍一下。”我对他叫着,我们之间大约有十五公尺。

    “不要急,不要急。”他安慰我,但是他声音都变了。

    四周除了风声之外就是沙,镑镑的在空气中飞扬着。前面是一片广大的泥沼,后面是迷
宫山,我转身去望太阳,它已经要落下去了。再转身去看荷西,他也正在看太阳。夕阳黄昏
本是美景,但是我当时的心情却无法欣赏它。寒风一阵阵吹过来,我看看自己单薄的衣服,
再看看泡在稀泥里的荷西,再回望太阳,它像独眼怪人的大红眼睛,正要闭上了。

    几小时之内,这个地方要冷到零度,荷西如果无法出来,就要活活被冻死了。

    “三毛,进车里去,去叫人来。”他对我喊着。“我不能离开你。”我突然情感激动起
来。

    前面的迷宫山我可以看方向开出去,但是从迷宫山开到检查站,再去叫人回来,天一定
已经黑了。天黑不可能再找到迷宫山回到荷西的地方,只有等天亮,天亮时荷西一定已经冻
死了。

    太阳完全看不见了,气温很快的下降,这是沙漠夜间必然的现象。

    “三毛,到车里去,你要冻死了。”荷西愤怒的对我叫着,但是我还是蹲在岸边。

    我想荷西一定比我冻得更厉害,我发抖发得话也不想讲,荷西将半身挂在石块上,只要
他不动,我就站起来叫他:“荷西,荷西,要动,转转身体,要勇敢——”他听见我叫他,
就动一下,但是要他在那个情形下运动也是太困难了。天已经变成鸽灰色,我的视线已经慢
慢被暮色弄模糊了。我的脑筋里疯狂的挣扎,我离开他去叫人,冒着回不来救他的危险,还
是陪着他一同冻死。

    这时我看见地平线上有车灯,我一愣,跳了起来,明明是车灯嘛!在很远很远,但是往
我这个方向开来。我大叫:“荷西,荷西,有车来。”一面去按车子的喇叭,我疯了似的按
着喇叭,又打开车灯一熄一亮吸引他们的注意,然后又跳到车顶上去挥着双手乱叫乱跳。

    终于他们看到了,车子往这边开来。

    我跳下车顶向他们跑去,车子看得很清楚了,是沙漠跑长途的吉普车,上面装了很多茶
叶木箱,车上三个沙哈拉威男人。

    他们开到距离我快三十公尺处便停了车,在远处望着我,却不走过来。

    我当然明白,他们在这荒野里对陌生人有戒心,不肯过来。于是我赶快跑过去,他们正
在下车。我们的情形他们可以看得很清楚,天还没有完全黑。

    “帮帮忙,我先生掉在泥沼里了,请帮忙拖他上来。”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他们
面前满怀希望的求着。

    他们不理我,却用土话彼此谈论着,我听得懂他们说:“是女人,是女人。”

    “快点,请帮帮忙,他快冻死了。”我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我们没有绳子。”其中的一个回答我,我愣住了,因为他的口气拒人千里之外。

    “你们有缠头巾,三条结在一起可以够长了。”我又试探的建议了一句。我明明看见车
上绑木箱的是大粗麻绳。“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救他,奇怪。”

    “我……”我想再说服他们,但是看见他们的眼神很不定,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我,
我便改口了。

    “好,不救也没法勉强,算了。”我预备转身便走,荒山野地里碰到疯子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正要走,这三个沙哈拉威人其中的一个突然一扬头,另外一个就跳到
我背后,右手抱住了我的腰,左手摸到我胸口来。

    我惊得要昏了过去,本能的狂叫起来,一面在这个疯子铁一样的手臂里像野兽一样的又
吼又挣扎,但是一点用也没有。他扳住我的身体,将我转过去面对着他,将那张可怕的脸往
我凑过来。

    荷西在那边完全看得见山坡上发生的情形,他哭也似的叫着:“我杀了你们。”

    他放开了石头预备要踏着泥沼拚出来,我看了一急,忘了自己,向他大叫:“荷西,不
要,不要,求求你——”一面哭了出来。

    那三个沙哈拉威人给我一哭全去注意荷西了,我面对着抱着我的疯子,用尽全身的气
力,举起脚来往他下腹踢去,他不防我这致命的一踢,痛叫着蹲下去,当然放开了我。我转
身便逃,另外一个跨了大步来追我,我蹲下去抓两把沙子往他眼睛里撒去,他两手蒙住了
脸,我乘这几秒钟的空档,踢掉脚上的拖鞋,光脚往车子的方向没命的狂奔。

    他们三个没有跑步来追,他们上了吉普车慢慢的往我这儿开来。

    我想当时他们一定错估了一件事情,以为只有荷西会开车,而我这样乱跑是逃不掉的,
所以用车慢慢来追我。我跳进车内,开了引擎,看了一眼又留在石块边的荷西,心里像给人
鞭打了一下似的抽痛。

    “跑,跑,三毛,跑。”荷西紧张的对我大叫。

    我没有时间对他说任何话,用力一踏油门。车子跳了起来,吉普车还没到,我已冲上山
坡飞也似的往前开去。吉普车试着挡我,我用车好似“自杀飞机”一样去撞它。他们反而赶
快闪开了。

    油门已经踏到底了,但是吉普车的灯光就是避不掉,他们咬住我的车不放过我,我的心
紧张得快跳出来,人好似要窒息了一样喘着气。

    我一面开车,一面将四边车门都按下了锁,左手在座垫背后摸索,荷西藏着的弹簧刀给
我握到了。

    迷宫山来了,我毫不考虑的冲进去,一个沙堆来了,我绕过去,吉普车也跟上来,我疯
狂的在这些沙堆里穿来穿去,吉普车有时落后一点,有时又正面撞过来,总之无论我怎么拚
命乱开,总逃不掉它。

    这时我想到,除非我熄了自己的车灯,吉普车总可以跟着我转,万一这样下去汽油用完
了,我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儿,我发狠将油门拚命踏,绕过半片山,等吉普车还没有跟上来,我马上熄了
灯,车子并没有减速,我将驾驶盘牢牢抓住,往左边来个紧急转弯,也就是不往前面逃,打
一个转回到吉普车追来后面的沙堆去。

    弧形的沙堆在夜间有一大片阴影,我将车子尽量靠着沙堆停下来,开了右边的门,从那
里爬出去,离车子有一点距离,手里握着弹簧刀,这时我多么希望这辆车子是黑色的,或者
咖啡色、墨绿色都可以,但是它偏偏是辆白色的。

    我看见吉普车失去了我的方向,它在我前面不停的打着转找我,它没有想到我会躲起
来,所以它绕了几圈又往前面加速追去。

    我沿着沙地跑了几步,吉普车真的开走了,我不放心怕它开回来,又爬到沙堆顶上去张
望,吉普车的灯光终于完全在远处消失了。

    我滑下山回列车里去,发觉全身都是冷汗,眼前一波一波的黑影子涌上来,人好似要呕
吐似的。我又爬出车子,躺在地上给自己冻醒,我绝不能瘫下来,荷西还留在沼泽里。

    又等了几分钟,我已完全镇静下来了。看看天空,大熊星座很明亮,像一把水杓似的挂
在天上,小熊星在它下面,好似一颗颗指路的钻石,迷宫山在夜间反而比日正当中时容易辨
认方向。

    我在想,我往西走可以出迷宫,出了迷宫再往北走一百二十里左右,应该可以碰到检查
站,我去求救,再带了人回来,那样再快也不会在今夜,那么荷西——他——我用手捂住了
脸不能再想下去。

    我在附近站了一下,除了沙以外没有东西可以给我做指路的记号,但是记号在这儿一定
要留下来,明天清早可以回来找。

    我被冻得全身剧痛,只好又跑回到车里去。无意中我看见车子的后座,那块座垫是可以
整个拆下来的啊,我马上去开工具箱,拿出起子来拆螺丝钉,一面双手用力拉座垫,居然被
我拆下来了。

    我将这块座垫拖出来,丢在沙地上,这样明天回来好找一点。我上车将车灯打开来,预
备往检查站的方向开去,心里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感情用事,开回去看荷西不如找人来救
他,我不是丢下了他。

    车灯照着沙地上被我丢在一旁的大黑座垫,我已经发动车子了。

    这时我像被针刺了一下,跳了起来,车垫那么大一块,又是平的,它应该不会沉下去。
我兴奋得全身发抖,赶快又下去捡车垫,仍然将它丢进后座。掉转车头往泥沼的方向开去。

    为了怕迷路,我慢慢的沿着自己的车印子开,这样又绕了很多路,有时又完全找不到车
印,等到再开回到沼泽边时,我不敢将车子太靠近,只有将车灯对着它照去。泥沼静静的躺
在黑暗中,就如先前一样,偶尔冒些泡泡,泥上寂静一片,我看不见荷西,也没有那块突出
来的石头。“荷西,荷西——”我推开车门沿着泥沼跑去,口里高叫着他的名字。但是荷西
真的不见了。我一面抖着一面像疯子一样上下沿着泥沼的边缘跑着,狂喊着。

    荷西死了,一定是死了,恐怖的回声在心里击打着我。我几乎肯定泥沼已经将他吞噬掉
了。这种恐惧令人要疯狂起来。我逃回到车里去,伏在驾驶盘上抖得像风里的一片落叶。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有很微弱的声音在叫我——“三毛——三毛——”我慌张的抬起
头来找,黑暗中我看不到什么,打开车灯,将车子开动了一点点,又听清楚了,是荷西在叫
我。我将车开了快一分钟,荷西被车灯照到了,他还是在那块石头边,但是我停错了地方,
害得空吓一场。“荷西,撑一下,我马上拉你出来。”

    他双手抱住石块,头枕在手臂里,在车灯下一动也不动。

    我将车垫拉出来,半拖半抱的往泥沼跑下来,跑到湿泥缠我小腿的地方,才将这一大块
后车座垫用力丢出去,它浮在泥上没有沉下去。

    “备胎!”我对自己说,又将备胎由车盖子下拖出来。跑到泥沼边,踏在车垫上,再将
备胎丢进稀泥里,这样我跟荷西的距离又近了。

    冷,像几百只小刀子一样的刺着我,应该还不到零度,我却被冻得快要倒下去了。我不
能停,我有许多事要赶快做,我不能缩在车里。

    我用千斤顶将车子右边摇起来,开始拆前轮胎。快,快,我一直催自己,在我手脚还能
动以前,我要将荷西拉出来。

    下了前胎,又去拆后胎,这些工作我平日从来没有那么快做好过,但是这一次只有几分
钟全拆下来了。我看看荷西,他始终动也不动的僵在那儿。

    “荷西,荷西。”我丢一块手掌大的小石块去打他,要他醒,他已经不行了。

    我抱着拆下的轮胎跑下坡,跳过浮着的车垫,备胎,将手中的前胎也丢在泥里,这样又
来回跑了一次,三个车胎和一个座垫都浮在稀泥上了。

    我分开脚站在最后一个轮胎上,荷西和我还是有一段距离,他的眼神很悲哀的望着我。

    “我的衣服!”我想起来,我穿的是长到地的布衣服,裙子是大圆裙。我再快速跑回车
内,将衣服从头上脱下来,用刀割成四条宽布带子,打好结,再将一把老虎钳绑在布带前
面,抱着这一大堆带子,我飞快跑到泥沼的轮胎上去。“荷西,喂,我丢过来了,你抓
好。”我叫荷西注意,布带在手中慢慢被我打转。一点一点放远,它还没有跌下去,就被荷
西抓住了。

    他的手一抓住我这边的带子,我突然松了口气,跌坐在轮胎上哭了起来,这时冷也知道
了。饿也知道了,惊慌却已过去。

    哭了几声,想起荷西,又赶快拉他,但是人一松懈,气力就不见了,怎么拉也没见荷西
动。

    “三毛,带子绑在车胎上,我自己拉。”荷西哑着声音说。

    我坐在轮胎上,荷西一点一点拉着带子,看他近了,我解开带子,绑到下一个轮胎给他
再拉近,因为看情形,荷西没有气力在轮胎之间跳上岸,他冻太久了。

    等荷西上了岸,他马上倒下去了。我还会跑,我赶紧跑回车内去拿酒壶,这是救命的东
西,灌下了他好几口酒,我急于要他进车去,只有先丢下他,再去泥里捡车胎和车垫回来。

    “荷西,活动手脚,荷西,要动,要动——”我一面装车轮一面回头对荷西喊,他正在
地下爬,脸像石膏做的一样白,可怖极了。

    “让我来。”他爬到车边,我正在扭紧后胎的螺丝帽。“你去车里,快!”我说完丢掉
起子,自己也爬进车内去。

    我给荷西又灌了酒,将车内暖气开大,用刀子将湿裤筒割开,将他的脚用我的割破的衣
服带子用力擦,再将酒浇在他胸口替他擦。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他的脸开始有了些血色,眼睛张开了一下又闭起来。

    “荷西,荷西。”我轻轻拍打他的脸叫着他。

    又过了半小时,他完全清醒了,张大着眼睛,像看见鬼一样的望着我,口中结结巴巴的
说:“你,你……。”“我,我什么?”我被他的表情吓了一大跳。

    “你——你吃苦了。”他将我一把抱着,流下泪来。“你说什么,我没有吃苦啊!”我
莫名其妙,从他手臂里钻出来。

    “你被那三个人抓到了?”他问。

    “没有啊!我逃掉了,早逃掉了。”我大声说。“那,你为什么光身子,你的衣服
呢?”

    我这才想到我自己只穿着内衣裤,全身都是泥水。荷西显然也被冻了,也居然到这么久
之后才看见我没有穿衣服。

    在回家的路上,荷西躺在一旁,他的两只腿必须马上去看医生,想来是冻伤了。夜已深
了,迷宫山像鬼魅似的被我丢在后面,我正由小熊星座引着往北开。

    “三毛,还要化石么?”荷西呻吟似的问着我。“要。”我简短的回答他。“你呢?”
我问他。“我更要了。”“什么时候再来?”

    “明天下午。”


沙漠观浴记

    有一天黄昏,荷西突然心血来潮,要将一头乱发剪成平头,我听了连忙去厨房拿了剪鱼
的大剪刀出来,同时想用抹布将他的颈子围起来。

    “请你坐好,”我说。

    “你做什么?”他吓了一跳。

    “剪你的头发。”我将他的头发拉了一大把起来。

    “剪你自己的难道还不够?”他又跳开了一步。“镇上那个理发师不会比我高明,你还
是省省吧,来!来!”我又去捉他。

    荷西一把抓了钥匙就逃出门去,我丢下剪刀也追出去。

    五分种之后,我们都坐在肮脏闷热的理发店里,为了怎么剪荷西的头发,理发师、荷西
和我三个人争论起来,各不相让,理发师很不乐,狠狠的瞪着我。

    “三毛,你到外面去好不好?”荷西不耐的对我说。“给我钱,我就走。”我去荷西口
袋里翻了一张蓝票子,大步走出理发店。

    沿着理发店后面的一条小路往镇外走,肮脏的街道上堆满了垃圾,苍蝇成群的飞来飞
去,一大批瘦山羊在找东西吃。这一带我从来没有来过。

    经过一间没有窗户的破房子,门口堆了一大堆枯干的荆棘植物。我好奇的站住脚再仔细
看看,这个房子的门边居然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泉”。

    我心里很纳闷,这个垃圾堆上的屋子怎么会有泉水呢?于是我走到虚掩着的木门边,将
头伸进去看看。

    大太阳下往屋里暗处看去,根本没有看见什么,就听到有人吃惊的怪叫起来——
“啊……啊……。”又同时彼此嚷着阿拉伯话。

    我转身跑了几步,真是满头雾水,里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那么怕我呢?

    这时里面一个中年男人披了撒哈拉式的长袍追出来,看见我还没有跑,便冲上来想抓住
我的样子。

    “你做什么,为什么偷看人洗澡?”他气冲冲的用西班牙文责问我。

    “洗澡?”我被弄得莫名其妙。

    “不知羞耻的女人,快走,嘘——嘘——”那个人打着手势好似赶鸡一样赶我走。

    “嘘什么嘛,等一下。”我也大声回嚷他。

    “喂,里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我问他,同时又往屋内走去。

    “洗澡,洗——澡,不要再去看了。”他口中又发出嘘声。“这里可以洗澡?”我好奇
心大发。

    “是啦!”那个人不耐烦起来。

    “怎么洗?你们怎么洗?”我大为兴奋,头一次听说沙哈拉威人也洗澡,岂不要打破沙
锅问到底。

    “你来洗就知道了。”他说“我可以洗啊?”我受宠若惊的问。

    “女人早晨八点到中午十二点,四十块钱。”

    “多谢,多谢,我明天来。”

    我连忙跑去理发店告诉荷西这个新的好去处。

    第二天早晨,我抱着大毛巾,踏在厚厚的羊粪上,往“泉”走去,一路上气味很不好,
实在有点倒胃口。

    推门进去,屋内坐着一个沙哈拉威中年女子,看上去精明而又凶悍,大概是老板娘了。

    “要洗澡吗?先付钱。”

    我将四十块钱给了她,然后四处张望。这个房间除了乱七八糟丢着的锈铁皮水桶外没有
东西,光线很不好,一个裸体女人出来拿了一个水桶又进去了。

    “怎么洗?”我像个乡巴佬一样东张西望。

    “来,跟我来。”

    老板娘拉了我的手进了里面一个房间,那个小房间大约只有三四个榻榻米大,有几条铁
丝横拉着,铁丝上挂满了沙哈拉威女人的内衣、还有裙子和包身体的布等等,一股很浓的怪
味冲进鼻子里,我闭住呼吸。

    “这里,脱衣服。”老板娘命令似的说。

    我一声不响,将衣服脱掉,只剩里面事先在家中穿好的比基尼游泳衣。同时也将脱下的
衣服挂在铁丝上。“脱啊!”那个老板娘又催了。

    “脱好了。”我白了她一眼。

    “穿这个怪东西怎么洗?”她问我,又很粗暴的用手拉我的小花布胸罩,又去拉拉我的
裤子。

    “怎么洗是我的事。”我推开了她的手,又白了她一眼。“好,现在到外面去拿水
桶。”

    我乖乖的出去拿了两个空水桶进来。

    “这边,开始洗。”她又推开一个门,这幢房子一节一节的走进去,好似枕头面包一
样。

    泉,终于出现了,沙漠里第一次看见地上冒出的水来,真是感动极了。它居然在一个房
间里。

    那是一口深井,许多女人在井旁打水,嘻嘻哈哈,情景十分活泼动人。我提着两只空水
桶,像呆子一样望着她们。这批女人看见我这个穿衣服的人进去,大家都停住了,我们彼此
望来望去,面露微笑,这些女人不太会讲西班牙话。

    一个女人走上来,替我打了一桶水,很善意的对我说:“这样,这样。”

    然后她将一大桶水从我头上倒下来,我赶紧用手擦了一下脸,另一桶水又淋下来,我连
忙跑到墙角,口中说着:“谢谢!谢谢!”再也不敢领教了。

    “冷吗?”一个女人问我。

    我点点头,狼狈极了。

    “冷到里面去。”她们又将下一扇门拉开,这个面包房子不知一共有几节。

    我被送到再里面一间去。一阵热浪迎面扑上来,四周雾气茫茫,看不见任何东西,等了
几秒钟,勉强看见四周的墙,我伸直手臂摸索着,走了两步,好似踏着人的腿,我弯下身子
去看,才发觉这极小的房间里的地上都坐了成排的女人,在对面墙的那边,一个大水槽内正
滚着冒泡泡的热水,雾气也是那里来的,很像土耳其浴的模样。

    这时房间的门被人拉开了几分钟,空气凉下来,我也可以看清楚些。

    这批女人身旁都放了一两个水桶,里面有冷的井水。房间内温度那样高,地被蒸得发
烫,我的脚被烫得不停地动来动去,不知那些坐在地上的女人怎么受得了。

    “这边来坐,”一个墙角旁的裸女挪出了地方给我。“我站着好了,谢谢!”看看那一
片如泥浆似的湿地,不是怕烫也实在坐不下去。

    我看见每一个女人都用一片小石头沾着水,在刮自己身体,每刮一下,身上就出现一条
黑黑的浆汁似的污垢,她们不用肥皂,也不太用水,要刮得全身的脏都松了,才用水冲。
“四年了,我四年没有洗澡,住夏依麻,很远,很远的沙漠——。”一个女人笑嘻嘻地对我
说,“夏依麻”意思是帐篷。她对我说话时我就不吸气。

    她将水桶举到头上冲下去,隔着雾气,我看见她冲下来的黑浆水慢慢淹过我清洁的光
脚,我胃里一阵翻腾,咬住下唇站着不动。

    “你怎么不洗,石头借给你刮。”她好心的将石头给我。“我不脏,我在家里洗过
了。”

    “不脏何必来呢!像我,三四年才来一次。”她洗过了还是看上去很脏。

    这个房间很小,没有窗,加上那一大水槽的水不停的冒热气,我觉得心跳加快,汗出如
雨,加上屋内人多,混合着人的体臭,我好似要呕吐了似的。挪到湿湿的墙边去靠一下,才
发觉这个墙上积了一层厚厚如鼻涕一样的滑滑的东西,我的背上被粘了一大片,我咬住牙,
连忙用毛巾没命地擦背。

    在沙漠里的审美观念,胖的女人才是美,所以一般女人想尽方法给自己发胖。平日女人
出门,除了长裙之外,还用大块的布将自己的身体、头脸缠得个密不透风。有时髦些的,再
给自己加上一付太阳眼镜,那就完全看不清她们的真面目了。

    我习惯了看木乃伊似包裹着的女人,现在突然看见她们全裸的身体是那么胖大,实在令
人触目心惊,真是浴场现形,比较之下,我好似一根长在大胖乳牛身边的细狗尾巴草,黯然
失色。

    一个女人已经刮得全身的黑浆都起来了,还没有冲掉,外面一间她的孩子哭了,她光身
子跑出去,将那个几个月大的婴儿抱进来,就坐在地上喂起奶来。她下巴、颈子、脸上、头
发上流下来的污水流到胸部,孩子就混着这个污水吸着乳汁。我呆看着这可怖肮脏透顶的景
象,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没法子再忍下去,转身跑出这个房间。

    一直奔到最外面一间,用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走回到铁丝上去拿衣服来穿。

    “她们说你不洗澡,只是站着看,有什么好看?”老板娘很有兴趣的问我。

    “看你们怎么洗澡。”我笑着回答她。

    “你花了四十块钱就是来看看?”她张大了眼睛。“不贵,很值得来。”

    “这儿是洗身体外面,里面也要洗。”她又说。“洗里面?”我不懂她说什么。

    她做了一个掏肠子的手势,我大吃一惊。

    “哪里洗,请告诉我。”既吓又兴奋,衣服扣子也扣错了。“在海边,你去看,在勃哈
多海湾,搭了很多夏依麻,春天都要去那边住,洗七天。”

    当天晚上我一面做饭一面对荷西说:“她说里面也要洗洗,在勃哈多海边。”

    “不要是你听错了?”荷西也吓了一跳。

    “没有错,她还做了手势,我想去看看。”我央求荷西。

    从小镇阿雍到大西洋海岸并不是太远,来回只有不到四百里路,一日可以来回了。勃哈
多有个海湾我们是听说,其他近乎一千里的西属撒哈拉海岸几乎全是岩岸没有沙滩。车子沿
着沙地上前人的车印开,一直到海都没有迷路,在岩岸上慢慢找勃哈多海湾又费了一小时。

    “看,那边下面。”荷西说。

    我们的车停在一个断岩边,几十公尺的下面,蓝色的海水平静的流进一个半圆的海湾
里,湾内沙滩上搭了无数白色的帐篷,有男人、女人、小孩在走来走去,看上去十分自在安
祥。

    “这个乱世居然还有这种生活。”我羡慕地叹息着,这简直是桃花源的境界。

    “不能下去,找遍了没有落脚的地方,下面的人一定有他们秘密的路径。”荷西在悬崖
上走了一段回来说。荷西把车内新的大麻绳拉出来,绑在车子的保险杠上,再将一块大石头
堆在车轮边卡住,等绑牢了,就将绳子丢到崖下去。

    “我来教你,你全身重量不要挂在绳子上,你要踏稳脚下的石头,绳子只是稳住你的东
西,怕不怕?”

    我站在崖边听他解释,风吹得人发抖。

    “怕吗?”又问我。

    “很怕,相当怕。”我老实说。

    “好,怕就我先下去,你接着来。”

    荷西背着照相器材下去了。我脱掉了鞋子,也光脚吊下崖去,半途有双怪鸟绕着我打
转,我怕它啄我眼睛,只好快快下地去,结果注意力一分散,倒也不怎么怕就落到地面了。
“嘘!这边。”荷西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落了地,荷西叫我不要出声,一看原来有三五个全裸的沙哈拉威女人在提海水。

    这些女人将水桶内的海水提到沙滩上,倒入一个很大的罐子内,这个罐子的下面有一条
皮带管可以通水。一个女人半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