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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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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翠微宫看奏章,张易之兄弟伴着她。当她看到远方的情人请示的奏章之后,忽然有了遐思,悠悠地说:
“昌宗,怀义上表请示回师哩。”
“薛大将军打了胜仗?”张昌宗挨到女皇的榻边问。
这时,在长几的另一端帮武曌整理奏折的张易之也停了手,怀义的行动,他显然是很关心的。
“也可以这样说——”武曌悠悠地接口,“怀义出兵之后,实际没有经过大战,默啜兵就退了,在边境相持了几个月,默啜派了使臣来见怀义,表示和好,不再进寇,所以,怀义请求班师了。”
“噢——”张易之漫声应着,对于薛怀义的即将回来,他有一种矛盾的感觉。从薛怀义走后,他们兄弟实际上占有了这位女皇帝,然而,怀义则是女皇的旧情人,倘若怀义回来,他们独占性的宠爱自然会被分去,所以,他回答的声音有着微妙的惆怅。
女皇帝立刻分辨出来了,她微微一笑说:
“易之,看你的神情,似乎不愿意薛大将军回来?”
“陛下——我没有这个意思啊!”张易之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并非是完全的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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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十四卷(6)
“没有这个意思吗?”武曌拖长声音,悠悠地笑着,看了身边的昌宗一眼,“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陛下,”昌宗机敏地再挨近一些,然后徐徐地说,“在感情上,我们希望薛大将军回来,不过,不过——”他望了哥哥一眼,意思是要张易之接下去。
张易之缓缓起身,到女皇的面前蹲伏下去,柔媚地接口:“就另外一种感情来说,我们也自然不愿陛下身边再有一个他的。”
“哼!”她欣悦,把手上的奏章放下,“我会不知道你们的心事吗?这些日子,你们在我面前,尽量避免提到怀义,是吗?”
“陛下圣明——”张氏兄弟吃吃地笑了。
她毫无嗔责之意,情人的一些妒意,在她看来,也似一种享受。不过,她还是以轻巧的声调谴责他们兄弟。
“你们不想想是谁引进的?哼,你们是过河拆桥了。”
“陛下,我们兄弟不敢,这,不过是我们心底的私情。”
她不再回答,但她提起朱笔,在奏章上批了一行,接着,就把这份奏章交给张易之看。张易之看了一眼,又递给兄弟昌宗。
女皇在奏章上批了一行字:“着骠骑大将军薛怀义仍戍边戒备示武,再候旨定夺。”
“这样,你们满足了吗?”武曌眯着眼说,“如果怀义晓得了内幕,他不会饶你们的,小心了。”
“不怕,他不会晓得的。再说,我们有陛下哩。”张宗昌放下奏章,轻松地说。
就这样,薛怀义被女皇置在荒漠的西北边区,和洛阳的繁华分隔了,他和洛阳的政治脱了节,而张氏兄弟,由于这一空隙,得到女皇的宠爱,却日甚一日。
这是薛怀义所想象不到的发展——他以为自己会从骠骑大将军的职位上扶摇直上,从而把持朝政,不料女皇帝却因张易之兄弟而不让他回洛阳——此中,还有一项秘密,是张易之兄弟所不知,只有随侍女皇帝的婉儿明白:武曌和薛怀义之间是完了,那是因于薛怀义恃宠滋事。自然,使女皇帝下这一决心,是由于张易之兄弟。
洛阳城在兴旺中,洛阳城中的仕女纷纷地讨论着明堂与镜殿,人们从白马寺的往事来探测镜殿和明堂。
终于,张易之兄弟奏请女皇帝参观古往今来第一项奇谲智巧的建筑物。“已经完全好了?”她感到意外,因为,不久以前,她去看明堂时,镜殿部分是仍用布幔遮住的。
“是的,我们想给予皇上意外的喜欢。”张易之低声说。
于是,武曌幽微地一笑,带了张易之兄弟和婉儿,向镜殿行进。
这一所崇伟典丽的建筑物,耸立于大周皇朝的女皇帝面前了。她停下来,细看着,有低微的赞叹。
于是,她再缓缓地在白石砌成的甬道上前进。甬道的两边,栽植了花柳,那是自苑中移植过来的,虽然是新的,但看花柳的外表,好像是积有年数了。
镜殿正前面是一小片空地,有两个半圆形的花圃,中间是甬道,这条甬道有二丈阔,五丈许长,经过甬道,登上石级。石级是宽润的,两边有玉石雕花的栏杆。在十二阶石之上有阔约一丈五六尺的平台,青琐门。进入门内,是小巧的抱廓。一排朱红的大柱灯耸立着,每一根柱的旁边立着一名内侍。抱廓呈半月形中间的旷地布置成两个花坛,那是层叠和玲珑的。
现在,镜殿的内正门看到了,是在六级石阶之上,大门仍是青色的,但门上衔环的兽头,嵌着巨大的宝石做为眼睛,这是非常特出的。
她率着三人,徐徐走上台阶,目视着红宝石嵌成的兽眼。
“有意思——可是,究竟是奢侈了。”
“陛下,给予皇帝享用的,应该是奢侈的啊!”张易之幽秘地一笑,“进入那道门之内,还要有意思哩!”
大门,原是关着的,但当他们一行人走近时,却徐徐地开启——好像门户是自动开启的。
这一小巧的设施又引致女皇帝微笑。
于是,巨大的屏风挡住了去路,女皇帝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就折向左边,正面的大屏风是与左右的小屏风相连的,平时,侍从止于屏风之外,现在,女皇向左行时,张昌宗抢前了一步,将左边的活动屏风推开。
于是,一个灿烂无比的新世界呈现在女皇帝的眼前了。
她感到玄异的辉煌与光亮,她眼花缭乱,一瞬间,好像不能行走,好像不能看清楚实像。
张易之兄弟扶着女皇向前走。
于是,她看到了铜镜中的自己以及张易之兄弟和婉儿,她的眼睛转到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自己,而当移目时,看到的自己影子就多了,到处都是。铜镜重叠反映,上下左右及前后,人影无数,有的是正面的,有的是侧面,有的是倒影,有的是垂影,各个不同角度的身影,每当人移动一步,所有反映的影也随之而变幻。
武曌惊叹了,她在辉煌典丽中低说:
“到今天,我才领会鬼斧神工这四个字的意义!”
同样地,婉儿也在迷惑中,她看到了太多的自己,以及太多的女皇帝。
这许多,使得她有迷惘的喜悦以及恐惧,在理智上,她明晓得这不过是幻影,但是,在直觉上,她又以为这些影子都是有生命的。因为,影子的表情是那么地生动,那么地真切,平时,她曾经从镜子中认识过自己,她看到过自己的正面和侧面,甚至后影,但是,现在却不同,各种角度都有,她看着,对自己觉得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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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十四卷(7)
于是,她在不能自制中,喘然叫出:“陛下!”
女皇帝正要循声回望,但在一抬头之间,已从铜镜中看到了无数个婉儿,一副惊疑与迷惘的神气。
于是,女皇帝笑了——她在镜中看到自己许多种笑的姿势。她虽然年华老去,可是,笑容仍然是多彩多姿的,她欣赏自己的笑容,又继续笑着。
不安中的婉儿再叫了一声:“陛下——”
“小东西,你怕什么啊,走过来,跟着我。”
“陛下,我不晓得怎样才好!这许多个我……”
“蠢才!”她笑骂着,转向身边的张昌宗,“你去挽着她走吧,婉儿也撒起娇来了。”
“从前李老君一荫化三清,现在,咱们进入了这儿,不知化为多少清了,大约是婉儿的道行不高,抵不了!”张昌宗轻佻地逗引女皇帝。
她愉快着和喜悦着,为的是要继续在镜中欣赏自己的笑。
于是,他们走入殿正面近后壁之处,张易之让女皇帝在锦垫上坐了下来。
直到此时,她才真正安静下来。她仔细地看四周——这个坐位是安排得非常之巧妙的,她往任何一面看,都能看到自己的身影,重叠重叠的——一抬手,手的影子无数都动,很像数百名舞女同时起舞。
婉儿于获得张昌宗的协助之后,也找到了坐席,同时,情绪逐渐地安定了下来。她和女皇帝一样,用手做出种种姿势,也时时变换笑容,从而自我欣赏。
渐渐,她从容了,好奇心也减退了,于是,她开始研究镜殿的光源。
一望之间,到处都是镜子,无法看出光源——婉儿稚气地问女皇帝。
武曌眨眨眼,以臂肘轻轻地撞击张易之。
“你说呀!”
张易之指着拱形圆顶的颈部,那儿,有一圈曲折的窗户,光线就从窗户射入,及于镜面,再由一排镜子反映,将光线输送到各处去。
由于镜子的方位组织微妙,虽然四壁无窗,光线仍能经由反映而达到每一个角落,而且,镜殿的各处,光线都很匀和。
“这是你们弟兄的智思。”武曌的双手各执着张易之与昌宗的手。
“这是天赐!”张昌宗佻巧地接口,“是天赐给陛下,不过是借由我们兄弟的手而已。”
“贫嘴!”武曌举起手,亲昵地打他的嘴。
于是,张昌宗就势滚入她的怀中。
女皇帝在兴奋与轻扬中,摩挲着张昌宗光滑的面颊,同时,她另外一只手将张易之也搂了过来。她的眼睛看着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左拥右抱。
婉儿在镜中看着两性的抚慰,生理上不由自主地起了反应,她自觉呼吸逐渐地迫促,她自觉身体的各个关节,都有紧的趋向——
“陛下!”她在喘息中叫出——她希望以说话来排除自己的绮思。
“叫什么?此时只适宜猫叫。”女皇帝恣肆地说。
“陛下!”婉儿的心房在撼动中,强自镇定着,缓缓地说:“我是提出问题啊,我不是……”
“什么问题?难道是孔子入太庙?”
“差不多呵!”婉儿想到自己与张易之的往事,竭力自肃,摒却绮念,正经地说,“夜间,没有了光源,怎样呢?”
“嗯——这问题成立,不错——”她转而望他们。
“陛下,我们立刻使镜殿成为黑夜,好吗?”张易之神秘地说出。等女皇点头同意,立刻转身,拿起搁在小几上的铜锤击着玉盘。
镜殿中有回声——
四名宫女与四名内侍,分别自左右屏风的缝隙中进入,远远地跪着听候命令。
“拉上各处窗户,准备灯烛!”张易之低声吩咐——镜殿的构造,还有一项特点,那是,不论在哪一个角落低语,声音能传导至各处,音量不变。
于是,侍从们分别工作了。
女皇帝自镜中看他们——他们分别揭开地毯的边角,再拉开地板上的暗门,然后摇动一根弯曲的铁轴——这根轴和上面的一圈窗户连着的,不久,窗户徐徐地合上了,每扇窗都是铜镜。
东南北三面的窗户最先关上,剩下西方的窗户,正徐徐地合拢。
张昌宗做了一个手势,西窗才关上一半,就停止了。
女皇帝发现,此时有似夕阳残照。
“有意思!”她回顾婉儿,“你没有事,可以作一首诗。”
“陛下对我,似乎残酷了一些!”婉儿放肆地回答。
女皇帝喜欢她这时候的放肆,笑着说:
“好,那就随你自己,如果你要离开,我并不反对。”
“陛下,我又舍不得走开哩!”
“黑夜来了!”张易之插嘴说。同时,使手势使西窗掩上。
镜殿,完全陷在黑暗中,但这只是极短促的时间,转瞬间,一支烛燃起了。
镜子的反映,有似魔术,一枝烛,幻化成无数枝,烛光映照,镜殿呈现了凄清幽秘的景象,映在镜上的人影,好像是无数幽灵。
“啊,这像是地狱!”女皇帝有凛然之感,不过,她仍然赏识这一枝烛所造成的境界。
“陛下,立刻就会变成天堂的。”张昌宗说着,随命侍从们燃点镜殿内所有的灯烛。
于是,侍从拉开镜铜柱底部的小暗门,拨动机钮。铜柱近顶的部分,应声伸出一枝小铜棍,棍端,垂下一条铜链,屏风外,有内侍送入宫灯。每一条铜链挂上一盏宫灯,立刻将机钮转拨,铜链缩了上去。这样,镜殿内,有了十六盏挂灯了,殿堂通明……
《武则天》第十四卷(8)
但是,这尚未终结。
巨大的铜镜屏风,此时已拉出了嵌着的灯架了,内侍们自屏外提了各式各样的灯,挂在架上。
于是,镜殿成了灯的海。
女皇帝被灯的海所眩迷了,一瞬间,面对奇景,她目瞪口呆。张昌宗凑近去,低说:
“陛下,这像天堂了!”
她长吁着,好像找到了目的地似的,悠悠地说:
“这是一个神异的地方,这是一个夺天地造化之功的地方,我就在此地终老了吧!”
“这是千古帝皇所不曾享受到的!”张易之说。
“是啊,我也是千古所无的人啊!”女皇帝骄傲地说!她一直是如此自信的。
在辉煌的灯海中,武曌的绮念渐渐地泛滥了,她想到了当年天堂神宫中的无遮大会,倘若,将那种会乐移到镜殿,必然更加有趣,她想看,就向张易之兄弟说了。在激动中的婉儿,迅速地接口道:
“陛下,也可以找人到此地来表演的啊,我们看镜……”
女皇帝尚未有反应,张昌宗却已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陛下,我以为这不好,白马寺内的大佛像,是居高临下的,在佛像顶上往下看,一览无遗,自然动人,此地是平面的,我以为只适合自己演,不适宜看人家……”
“小东西!”女皇帝打了他一下,又拧他的面颊,“你说得不错,白马寺烧了,天堂神宫的时代也过去了,现在是镜殿时代,不是看人们,而是看自己——好吧!昌宗,你先来——”
“陛下——”张昌宗以一副羞涩的神气闪避。
“婉儿,你来帮手,将昌宗的衣服剥下来!”
——女皇帝在灯的海中狂了,女皇帝在奇丽的镜殿中,几乎是迷失了。
投老的人生,原是不应有所变化的,但是,在镜殿中,武曌却大变了,她狂妄,她奔放,她衰飒的生命转化为蓬勃,好像春天去了再来。
镜殿,可爱的镜殿,千古未有的奇丽——女皇帝被迷惑住了,她长日在镜殿中,对政治的兴趣因此而淡了,她将许多事委托给大臣处理,以及委托给来俊臣处理。
她享受着,她松懈了。
然而,千古未有的奇丽,却在逐渐地损害至尊的女皇帝。
镜子所反映的光芒,严重地侵害了她的眼睛。渐渐地,她发现了自己的视觉有模糊的倾向。
这一发现使得她深奥的内心都起了抖栗,一个人,如果失明了,活着将无兴趣可言,而她的视觉模糊,正走向失明的路啊。
可是,她又舍不得放弃镜殿,她想,人生百岁,必有一死,为了享乐,何妨一死呢?何况,这还没有死一样的严重。
她留恋着——她争取着欢乐的时间。
就在这时,出征的薛怀义,击退了敌人,终于回来了。女皇帝是不愿见他回来的。但在镜殿的享受中,她疏忽了这件事。薛怀义的申请表文,她随便批准了。自然,对薛怀义本人,她还是有些儿思念的。过去,她的理智控制着感情,将薛怀义远徙,以免于是非,但镜殿中的逸乐,使她的观念有若干改变。她想着白马寺时期的往事——在细腻的张易之兄弟面前,她觉得粗犷的薛怀义具有另外一种风情。一度,她厌弃了粗犷的,此刻,又希望有粗犷的来调剂一下细腻。此外,她又想向薛怀义夸耀一下镜殿。
于是,远征的骠骑大将军、行军总管薛怀义,自边城回到京华,解除了军职,归国公府邸。
在民间,有远别胜新婚的说法。女皇帝于朝堂上看到薛怀义时的心情,正复如此,因此,在怀义归朝的第二天,她就召他入内宫。
在对女皇帝的关系上,张易之兄弟是经由薛怀义的引荐才登堂入室的,在心理上,他们兄弟对薛怀义有着忌惮,并且,直觉地以为薛怀义的到来,会夺去自己所得的宠爱。
然而,他们兄弟却不敢表示妒意,做为职业情人,是没有妒的权利的。
他们,久别重逢,是在武曌读书的智仁殿——女皇帝时时阅读书籍,每逢读书的时候,她会摒绝一切,即使是张易之兄弟,在她读书的时候,也是回避的。
现在,她竟将薛怀义召入智仁小殿,张易之想,这是多么不相称啊,薛怀义这个人,没有一点书卷气,到书房中干嘛呢?
智仁小殿中,却别有一番天地。女皇帝选择这一个地方是有其深意的,她以为自己在此地的时候是最清醒的,她愿意在清醒中接见薛怀义。
可是,在与久别的、讨厌的旧情人相见时,她的矜持就崩溃了。
薛怀义跪倒在女皇帝的脚前,以激动的声调叫着陛下,随后,他将她的小腿搀住,巨大的头颅靠贴着她的膝盖。
“陛下,”他叫出,“我怕我已经被遗弃了!”他稍顿,再仰起头,热泪满面,“陛下,在战场上,在那些边荒的地方,我多么想你,我多么思念在都城的岁月,我多么想抱住陛下——”
这是热情奔放的情话,这也是恣肆的,如长江大河,女皇帝的矜持,立刻就解体了,她伸出双手,捧住了薛怀义的面颊。
“陛下,我要是见着你,就是立刻死了,我也瞑目。”薛怀义继续以激越的声调说,“陛下,我宁愿不要功业——什么都不要,只求能长日相伴陛下。”
《武则天》第十四卷(9)
“怀义!”她感动,也感慨万端,双手不断地摩挲着他的面颊,“怀义,我也一样想着你的啊!怀义,我对你有期望——我不愿我所喜欢的人,是低能的。”
“陛下,陛下——”他切切地叫唤,同时,以下巴来摩挲她的腿肚,蜜意柔情尽在不言中。
“怀义!”她长吁着,如释重负地。此刻,她的心情极为复杂,当年,怀义的胡行、滋事,使她不安,因而遣使远出,但是,重逢的现在,当一个庞大雄壮的人体跪伏在自己面前,男性的雄奇又使她不能自已了。
她体察自己,她发现,直到如今,自己仍然是喜爱着这个男子的,她想:当时,远徙怀义,也是由于爱为出发,如果是恩尽义绝,那么,当时必会将之处死而不会让他上战场去的。她又想:戒慎恐惧,是理智;不忍将之处死,是潜在的爱情。爱情,何必自苦,何必自抑呢?
——这样一转念,她释然了。
“起来吧!”她柔和地说,“怀义,说实话,有时,我真的对你不满,我讨厌你的胡作妄为,可是,我又实在少不了你,老实说,抱住你和抱住张易之兄弟,完全不同——”
于是,薛怀义跪前了一些——他并未遵命爬起来,他移前,双手搂住了女皇帝的腰肢。然后,他的面颊贴着了她的胸口。
“怀义,怀义——”她终于也将他搂住了。
于是,在智仁小殿,旧情有似死灰复燃了,而且炽烈地燃了起来。
——她又接触到了他结实的肢体,她又亲吻了他表示男性雄伟的嘴形,以及他那挺直的鼻梁。
“陛下,在边境的时候,我想着你……”
“你一定弄了别的女人——”
“没有,我想着陛下而过日子,我像一个苦行僧那样地过日子,有时候,我在梦中享受……”他以眼色来暗示男女间的欢爱。
于是,女皇帝打他一下,吃吃地笑了出来。
于是,薛怀义倏地竖立起来,吻了女皇帝——
情感,终于将理智打倒了。
“怀义,我有了一个新的玩意儿!”她依偎在薛怀义雄壮的胸前,悠悠地说,“张易之兄弟为我设计,建造了一所镜殿,那是瑰丽的,伟大和智巧的构造!”
啊——薛怀义的心房骤然向下沉。但是,他竭力控制自己,并且,也以微笑表示自己的赞赏。
“这像是万花筒——”女皇帝衷心愉悦地说。
“镜殿,镜殿!”薛怀义想有所说明,但在一转念之间,立刻就忍住了。他尚未弄清楚女皇的意向,不欲逾越,因此,他改以妒羡的神气瞅着女皇帝。
这神态,使女皇帝舒服,女人,总是喜欢男子为自己而妒的,于是,她解开了他的衣服,她伸手抚摩他的胸膛。
“不要酸酸的,我带你去,让你也见见世面,那是比天堂神宫更加瑰丽的。”
“那是在我不在此地的时候……”薛怀义以悻悻然的神气说。
“我允承带你入镜殿啊——我的将军,难道,你还不满足吗?”她第一次以柔弱的喜悦口气对情人。我的将军一语,是充满着蜜意的。
薛怀义是敏感的,现在他发现离别非但对自己没有损害,而且还有好处,他成为女皇帝情人之后,虽然有过狂热的时候,虽然也有过极亲昵的时候,但是,像现在那样的口气,却是第一次,他明白,这是由于久别而生的情愫。他思索着,要把握这份情愫,只要把握住,就可进一步,操纵女皇帝,操纵天下。
他有着万丈雄心,他希望有主宰天下的一天。
于是,他柔腻地吻着女皇帝,他竭尽所能地挑逗女皇帝,他也竭力地使自己辉煌。
辉煌,辉煌——
武曌在恍惚中,自己依稀回到了武媚娘的时代——那是心理上的时光倒流,那是自我地刺激着生理的发酵。她其实已经衰老了,镜殿,已经使她的视觉受到损害,可是,当生命潜在的火焰燃烧起来的时候,一种从内心发抒出来的幻觉,使她觉得自己的视觉明朗了,使她觉得自己年轻了。
于是,她微笑,她有饮一杯酒的需要。
“陛下,现在带我去?”薛怀义把握了时机,腻声询问。
她已经有此想了,不过,她要装腔作势——女人,多数是爱好装腔作势的。因此,在薛怀义提出了之后,她轻轻地摇头,又摇头。
“不要如此薄幸啊!”薛怀义郁勃地说出。
她笑,媚惑地,幸福地……
于是,远征归来的薛怀义,侍奉着大周女皇帝,向神秘的与瑰丽的镜殿去。
新任地官侍郎同平章事狄仁杰,在南内则天楼侍候晋见女皇帝。
这是常仪,女皇帝是每隔一二日召见一位丞相询问朝廷的和四方的事情的。
在女皇帝的朝廷中,狄仁杰并不党附武氏诸王,他孜孜于自己的职务,在巡抚河南的时候是如此,入朝之后,也是如此。他居相职,只是照规定的例律办事,既不曲意承欢,也不孤行独立。他和凤阁侍郎李昭德、同平章事乐思晦,都是以刚介不苟名京师的,同时,他们也是获得女皇帝信任的。
其中,狄仁杰刚正而并不猛酷,他时时会娓娓地陈述意见,扭转女皇帝的若干决定。
武曌欢喜他的正直,欢喜他的廉介,同时,也欣赏他的仪表。
《武则天》第十四卷(10)
女皇帝并没有使狄仁杰久候。
女皇帝出现时,春风满面——狄仁杰每一次在单独觐见女皇帝的时候,都有着疑惑——自他入仕至今,女皇帝的容貌变化不大,每次他会想,何以她不会老呢?
“仁杰,我有些一般性的事务问你。”她在赐坐之后,徐徐地说了开场白,稍后,她再接下去,“第一样,我于最近连续接到密告,新进的人中,有好多根本不称职的。有人还编了歌词,你可知道?”
“我知道——当然不是全体,那是人们讽刺陛下存抚四方的选举荐引制度的。”狄仁杰淡淡地接口,“那首歌,我也记得:‘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攫推侍御史,碗脱校书郎,曲心存抚使,眯目圣神皇。’我所知的就是如此六句。”
“唔,那是讽我滥选的,意思不错。你以为怎样?”武曌微笑着,并不因一首冒渎的歌词而生气。
“滥,是事实,不过,那总比关起门来的好,倘若十个滥的中间,有一个杰出者,就得到补偿的了。”狄仁杰正经地说,“最怕是把持,由一群固定的人轮替着做官,这会更坏,所以,外面对选举制度,尽管有批评,我一直未敢陈奏,就为着怕陛下会因此而取消一个良好的制度。”
“嗯,有道理!”女皇帝仍然保持着适宜的笑容,缓慢但又很明朗地接下去道,“这些年,你有发现新的,可以承继你们的人才吗?”
“有,但并不是很杰出的!”他稍顿,再接下去,“人才是渐渐地培植成功的,天生只有一半,栽培也占一半,天才而缺少一个优良的环境,那会使天才庸碌以没。”
“嗯——”武曌抬起眼来,凝看着狄仁杰,一种飘忽的意念,于一瞥之间泛起了。她将镜殿与狄仁杰联系了起来,她想,如果将狄仁杰这个人放入于镜殿中……
这是放诞的、荒唐的意念!她从来是把私事和政务分开的,狄仁杰,是她政务方面的人;镜殿,是她私事的——但在此时,她将私与公混淆了。
于是,她那双视觉已经衰退了的眸子凝定在狄仁杰的脸上。
狄仁杰是在期待着她的反应,一个间歇的时间,使他感到意外,因此,他也抬眼来看女皇帝。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狄仁杰局促了!他发现女皇帝的双目中有着异样的光华。他并不能确定这样的目光所包含着的是什么,可是,他是男人,和女人相对视中,自然会有生理的与心理的反应,他因反应而局促,缓缓地,在不知所措中垂下头来。
武曌终于从游离中醒了过来,她内心谴责着自己,同时,她也有着柔媚的幸福之感,她想,我还可以使一个男人动心哩。
“陛下,”狄仁杰暗暗地调匀了呼吸,镇摄心情,徐徐地说,“刚才,陛下说过的,还有——”
她非要收摄自己不可了,意志如一匹在驰骋中的野马,她竭力收拢缰绳。
一瞬之间,她回复了冷静……
“仁杰,那是关于薛怀义的,听说,他在洛阳广收徒弟,私蓄武士——”
狄仁杰震动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女皇帝与薛怀义的关系,疏不间亲,这是至理名言。
他又怎能在这个问题上发言呢?何况,他又晓得女皇帝在若干方面是有意地纵容薛怀义的,因此,他缄默着。
“仁杰,就你的职位发表意见。”她似乎看到了他的心事,至诚地,也端正地说。
“陛下,薛怀义现在所为,并无特殊的地方,但是,若就防微杜渐这一点来着眼,薛怀义的作为,是可能有危险的倾向的。”
她点头。
“每一个做皇帝的人,都不会高兴见到朱家郭解这一类人的。薛怀义似乎想做朱家郭解。”
“人的发展真不容易预料。”
“他辜负了我!”女皇帝不假思索地说出。
这一句话,等于是自我地宣布了与薛怀义的暧昧关系,狄仁杰不知所措了。武曌却并不觉得自己是失言,她以为,这是不必文饰的。一个女皇帝有几个情夫,与一个男皇帝有几个妃子,是毫无分别的啊。再者,在她的心理上,把狄仁杰看作朋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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