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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境-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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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云突然又抽泣起来,志诚也想哭,但使劲控制住自己:不行,先别大意。他手向旁边划拉一下,摸起一块煤矸石,大约有五六斤重,如果是敌人,它将毫不留情地砸在他们头上……

光亮变大了,可以看出,那是矿灯,{奇书手机电子书网}而且不是一盏,是两盏、三盏……突然,有人的喊声传过来:“喂--有人吗--”

声音有些熟悉,是谁呢?

声音接着喊道:“张兄弟,你在里边吗,听见没有,听见给我个知会儿,我是赵大哥呀……”

“对,是我们,你还没死吧,听见了吗,我是豁子,我们来救你们了,你要没死给我们个动静啊……”

“大明哥,你在吗,我是二妹呀……”

居然有女声,哭腔的女声。

志诚心里的血忽的一下涌遍全身,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大叫起来:“我们在这儿,赵哥,豁子……”

他再也喊不出声了,因为,一种不可抑制的感情从心底猛地冲出来,冲过喉咙,化做狼嚎般的哭叫。

肖云顿时迸发般放声大哭起来:“是救我们的,是救我们的……”

张大明也呜咽着叫起来:“二妹,我在这儿……”

“大明哥……”

女人的声音也呜咽起来。

再也听不清什么了,志诚泪眼模糊,只看见三个人影跌跌撞撞向这边奔过来,头上的矿灯比太阳还要明亮。

志诚知道,得救了,自己得救了,妻子得救了,自己的孩子得救了……

5

一片混乱,哭,笑,诉说,拥抱……一时之间,志诚什么也听不清,什么都不去想,只是轮番与赵汉子、豁子和小青使劲拥抱,眼泪象水一样无声地顺着脸颊流淌,泅湿了对方的衣衫。好在只有矿灯晃来晃去,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容。他一边和他们紧紧拥抱,一边还在心里说着:“亲人,亲人……”是的,他们是亲人,不但赵汉子、连豁子那豁牙的嘴也显得那么可亲可爱,当然,还有二妹。他曾设想过有谁会来救他们,却没想到是他们。如果说赵汉子、豁子还可能的话,没想到李子根的妹妹居然也参与进来。志诚向她看去,却见肖云正伏在她怀里呜呜哭着,她象大姐姐一样,一边拍她的脊背,一边抹眼泪。张大明则立在她身旁的暗影中,垂着肩头沉默不语。

只有赵汉子还保持着清醒:“大伙别激动,别乱,能挺住吧,先吃点东西,再商量商量怎么出去……”

还有吃的?他们想得可真周到!志诚看了一眼,果然,他们手中有两个大塑料袋,赵汉子开始往外拿东西,有面包,蛋糕,火腿肠,榨菜,还有几瓶纯净水……志诚再次握住赵汉子的手,哽咽着说:“赵大哥,谢谢你!”赵汉子却急忙说:“别,别谢我,得谢二妹,要不是她,我也没这么大胆子来救你们,这些东西也是她准备的!”

志诚望向二妹,李子根的妹妹,乌岭大饭店的总经理。因为光线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和衣着,只听到她的声音:“赵哥,别说这些了,没有你咱们也不会找到这儿来……哎,你们别着急,慢点吃,别吃太饱,书上写的,饿时间长了,不能一次吃太多!”

赵汉子:“对,别急,慢慢吃,吃饱了,有了力气,咱们再出去,没想到还真把你们找到了……”

“那还不是靠你!”是豁子的声音,他吹吹呼呼地大声说:“也就是赵哥,乌岭建矿时他就开始下井,一干三十多年,地底下啥样,都在他心里。这下边的巷道跟蜘蛛网似的,这个通那个,那个又通这个,要不是他,谁敢下来呀,弄不好,自己先蒙了……不过,见死不救那还是人吗,赵哥跟我一提这事儿,我二话不说就跟来了。妈的,可我们累坏了,光堵死的巷道就打通了三个……”

在豁子的讲述中,志诚很快知道了怎么回事。原来,二妹知道张大明被抛在井下的消息后,和李子根闹了一通没结果,就找到赵汉子。赵汉子听到她的话后立刻应允。可他觉得自己一个人力量太小,就到工棚叫醒了豁子。三个人从另外一个井口下到地底,在赵汉子带领下,几经寻找,周折,打通了三处坍塌的通道,终于来到这里。

赵汉子感慨地补充说:“说起来也是该着哇,今天能救你们,多亏了小煤井,当年,各个小煤窑在乌岭地下乱开乱采,经常是你打通我的巷道,我挖穿你的防震煤柱,很多独立的矿井挖来挖去挖通了,我们就是通过李子根当年的小煤井进来的……也就为这,有的井虽然废了,可却有空气流通,不然,人在底下时间长,憋也憋死了……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不让好人这么死,我们才找到你们哪!”

志诚感激地听着,并深深地为自己庆幸。在晃动的矿灯光柱中,看到他们都是蓬头垢面,煤渣满身。虽然他们说得简单,可显然付出很多辛苦才找到这儿的。他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可此时一切语言都显得无力。目光又望向二妹--也就是乌岭大饭店的经理、李子根的妹妹,心中十分感慨,看来,她和李子根确实不是一样的人……他费力地欠起身,想凑过去对她说几句感谢的话,肖云在身后使劲拉住了他,对他耳朵说:“你干什么,没看见吗……”

他这才发现,躲在张大明身后的她在垂着头轻轻的抽泣。这是怎么回事……对了,她所做的一切,一定是为了张大明。这对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据张大明讲,她和他哥哥李子根可是患难兄妹呀……

他悄悄坐了回来。

几个人注意到二妹的表现,都静下来。这时,豁子摸到志诚和肖云旁边,“咚”的给了志诚一拳:“操,哥们儿行啊,对不起了,我不知道你……”眼睛瞅一眼肖云,又扒着他耳朵说:“艳福不浅哪!”说着,咧着豁牙子嘻嘻笑起来。

志诚想起他从前说的话,包括说肖云那些粗话。可此时一点也不怪他,反而觉得他很可爱的,就低声把他介绍给肖云:“这是豁子老弟,人不错,对我帮助很大!”

豁子笑嘻嘻地看着肖云,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式,接受了肖云的感谢才摸到另一边去了。

吃喝了一会儿,二妹站起来问大伙:“怎么样,差不多了吧……赵大哥,三点多了,咱们往外走吧,天亮就不好办了!”

赵汉子:“对,你们三个要是能挺住,咱就走吧!”

三人都说能挺住,马上行动起来,此时,他们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黑暗的地下。可是,当他们欲站起来行动的时候,才感到身体的极度虚弱,可能是有了救星、危难得到缓解的缘故吧,精神支柱也摇摇欲坠了。赵汉子等人立刻分头搀扶,赵汉子搀着志诚,豁子搀着张大明,二妹搀着肖云,艰难地往前走去,不一会儿,无论是搀扶的还是被搀的,都累得满身大汗。实在走不动了,就坐下来休息一下,喝几口水,吃点东西。食物渐渐转化为能量,慢慢地,志诚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就尽量坚持着独立行走。这时,张大明又气喘吁吁地开口了:“二妹,我有话要问你,你们这里是发生矿难了吧,到底死了多少人?”

职业意识可真强,刚刚摆脱绝境又问起这事来。然而,二妹却没有马上回答,豁子忍不住冒出一句:“那当然……”被赵汉子使劲儿咳嗽一声堵了回去。片刻后,还是二妹自己开口了:“赵哥,你们说吧,现在捂着盖着已经没用了,你们别忌讳我,现在,他已经不是我哥了,你们该咋说就咋说吧!”

豁子哈了一声,刚要说又改了口:“赵哥,你说吧,你知道得比我多!”

赵汉子沉默片刻,回头看一眼二妹:“二妹,那我说了!”

二妹:“说吧,说吧,该怎么说怎么说!”

“好吧,我就说说,”赵汉子清清嗓子:“其实,我真想跟人说说,这些日子把我憋坏了……实在太惨了,太过份了,要是知道不说,都造孽呀……不过,我也知道个大概。那天不是我班,到底死多少人也说不清楚,反正少不了,传的也不一样,有的说五十多人,有的说六十多人,我估计,最少也得有五十多人,因为两个班的人全压在里边了,一个也没出来……”

志诚打断问:“两个班?什么两个班……”

“是六号井和对面大巷那个班啊,两个班的人全完了。”赵汉子说道:“对了,咱们干活的六号井是小井,你还没见过大井,那都是当年国有煤矿开的,一口井上百人干活,每天出吨几千吨。可事儿还是咱们干活的六号井惹起的……对了,你不是下过六号井吗,也进了那个巷道,就是你把黑子收拾那个巷道,我知道你怀疑那里有事儿,你真怀疑对了,事儿就是从那个巷道惹出来的,真是现世报啊,当年,那个井就是李根子、不,是李子根的小煤井,就是它惹的祸呀……”

在赵汉子的讲述中,志诚渐渐知道了矿难事故的大概。

6

原来,全国各地都一样,国有大煤矿开采的是地下的主要资源,而在周围还有些零星分散的资源,国有煤矿无力开采,为了避免资源浪费,前些年,国家在政策上开了个口子,于是,一些小煤窑就应运而生。

这个政策的初衷不能说不好,可是,它引发的后果与初衷完全相反。国家允许的小煤窑是有明确而具体的要求规定的,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安全。可这些小煤窑一开始就是畸形的,首先,它不是哪个人要开就能开的,能得到批准的都是一些有关系有路子的人,绝大多数都有权力在后边支撑。而开小煤窑的人既无力也不想在安全上投资过多,想的只是快些发财,个个都是掠夺式开采,因此,导致事故频频。但是,因为他们用钱收买了管理部门有关人员,所以,人员伤亡都私下用钱平了,很少有人过问。私不举官不究。这些伤亡数字根本没人上报,国家也没有统计。赵汉子感慨地说:“我敢说,国家掌握的数字连实际死的三成都不到,就拿乌岭来说吧,哪年都死三二十人,还不算这种扎堆死的,可每年也就报三五个人……说远了,还是说这起事故吧!”

赵汉子继续讲下去:小煤窑不但无视国家的安全规定,而且,无视一切规定。他们根本不按划定的疆界开采,哪里有煤就往哪里挖。一方面,小煤窑和小煤窑之间为此经常发生纠纷乃至武装冲突,明争暗斗,以邻为豁。有时,两家小煤井挖着挖着就挖通了。“今天能把你们救出来,也多亏了这茬子……可是,采煤时这么挖是非常危险的。国家对巷道和巷道之间的距离是有规定的,要保留防震煤柱,厚的地方要达到几十米。如果不留出足够的距离,放炮时,容易引发相邻矿井冒顶或者透水。可是,”不知是累的还是气愤,赵汉子气喘吁吁地说:“那些小煤窑根本不管这些,有时挖着挖着就挖通了,有时还故意挖通,往对方井内放烟放水,每发生这种事,都要发生一场血战,有时双方出动几十人拼命,当年,李根子就是这么打出的天下……啊,二妹,我走嘴了!”

“不不,我不是说了吗,你别忌讳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也想听听他到底造了多少孽,你们到底怎么看他!”

赵汉子停了停,又继续讲下去:与小煤窑之间互相侵蚀相比,他们对国有煤矿的侵蚀就更严重了。其实,小煤窑很大成份就是靠侵蚀国有煤矿发财。因为,国家批给他们的资源是有限的,可他们的欲望是无止境的,管你什么国有不国有,反正地底下也看不清楚,所以,几乎国有煤矿周围的小煤窑都向大矿进攻。不但开采你的资源,还偷你的电,放你的水,可把国有煤矿矿害苦了。可奇怪的是,堂堂国有煤矿却往往得不到政府的支持,与小煤窑发生冲突时,干不过小煤窑。因为,你必须通过当地执法部门来解决冲突,而这些执法部门无一不站在小煤窑一边,有时甚至代表小煤窑跟国有煤矿谈判。国有煤矿效益越来越不好,固然有经营问题,可是,这方面的危害也不容忽视。

“……又说远了,还说这起事故。它也是当年种下的恶果。”赵汉子说得气愤起来,也不再避讳二妹:“李根子吞掉国有煤矿后,因为一些小煤井还有很多资源没有采完,就继续采着,有的,他派手下的亲信替他经营,有的,包给了别人,每年收几十万到几百万不等的承包费。六号井就是这样,也是当年李子根打的底儿,把它和大矿之间的防震煤柱挖薄了,这边一放炮,一下炸通了防震煤柱,造成大面积冒顶,两边的人全完了……对面是个大巷,一个作业班四十多人,这边也十多个人,一下子全都闷到里边了。要不,那个巷道怎么派人守着呢,是怕不可靠的人进去看出什么来。当然,也跟那几天你们陆续来到有关吧。更可恨的是,事故发生后,根本不考虑救人,冒顶这种事,里边是有不少人当场被砸死了,可肯定也有当场没死的,受伤的,要是及时救,也可能救出一些,可李根子却不让救,有张罗救人的还挨了打。他还下令,谁也不许把这事说出去,谁跑了风找谁算帐。可怜,死的多是外地来打工的,谁为他们说话呀,得到俩钱也就算了。可我徒弟大林子气粗,再加上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被闷到里边了,张罗救人最积极,结果被人打了一顿,他又声言上告,后来人就不见了……”

“你等等,你说,大林子是你徒弟……他是叫张林祥吧,我上次来调查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我……”赵汉子停下脚,看志诚一眼,把脸掉向一边。豁子在旁接过来说:“你就别深问了,为这事赵哥都悔死了。妈的,在乌岭,谁不怕李子根哪?他们对你们都敢这样,我们一个煤黑子在他手下,不跟蚂蚁一样吗?再说了,还有你……啊,李经理,我说是你,我赵大哥所以忍着,帮他,也是看在你的面上,你知道吗?”

二妹叹口气:“我能想到,赵大哥是个重情义的人,现在看,我也是帮凶啊……对了,我也说点心里话吧。怎么说呢,我是后到乌岭的,先前有些事不太知道。我来之后,知道煤矿经常死人,开始也挺害怕,后来,慢慢也就麻木了……可是,我的心还不那么黑,哪次煤矿死了人,我都很难过,都劝他多赔点钱。有时,觉得他赔得少,我就私下另外给死者家属补上一点。一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点,二呢,也想着为他赎点罪呀,让别人恨他轻一点。他知道后常常抢白我,说我傻。后来我做这种事时,就瞒着他……可是,他毕竟是我哥哥,是他把我养大的,十指连心哪,所以,真出了事,我也得帮他的忙,想法把事压下去。这回也是这样,出事后,风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上边指示要认真调查,地县两级调查组就来了,我全力应酬,好歹把他们哄弄走了,可你们又一个接一个的来了……这位警察同志,其实没等你来,这边就准备好怎么对付你了,你住下后,我就派人盯着你的行动。那天早晨,你刚出去,我就和哥哥通了电话,他立刻安排人先一步到六号井,防备你看出什么来!”

“是这么回事。”赵汉子说:“其实,我们在头一天就做好了准备。当时,事故已经过去,六号井抢修也基本完成,可以恢复生产了,要重新调一批人来顶班,我就是从别的井调过来的。正好,刚把调查组哄弄过去,你又来了。怕你看出事来,矿里让我在那天早早的带几人去了,装出一副正常生产的架式,好歹把你哄了过去。对了,你可能猜出来了,那三个跟你谈话的,都是假冒的,真人都死在井里了!”

志诚对这些已经不奇怪,现在,他的思维还在大林子身上。“这……赵大哥,你们等一等……你刚才说,那个大林子是你的徒弟?我见过他,在火车上,蒋福荣说是他们抓的逃犯。可后来我去了他长山县的家,也见到了他父母弟弟,可他们说他死了,还得到了矿里赔偿的五万元钱……这……天哪,莫非他……”

“他们杀人灭口!”赵汉子突然悲愤地叫起来:“要不是知道了这回事,我也不会这么积极地帮你们,我要为徒弟报仇……前两天,县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带人来了,就拿着他的照片,问我们认不认识这个人。别人不认识,我这当师傅的能不认识吗?可我不敢说呀,当时蒋福荣他们就在场,我心里害怕,就昧着良心说不认识啊……那照片上的他我到死都忘不了啊,身上看不着,可脸上那伤啊,眼睛肿的连缝都看不见,他们不知怎么打的他……妈的,一定是他们干的,是蒋福荣他们干的呀……可怜我的好徒弟呀,心可好了,就是火气大点,可有骨气,活生生让他们害了,那程大队说他还活着,可我看照片上那样子,活也不会好好活了……李子根,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啊,我早晚要报这个仇!”不知不觉哭泣起来:“二妹呀,你别怪大哥,大哥实在忍不住子,你哥他实在不是人哪,他的心实在太黑了……”

二妹一声不响,突然抽泣了两声。没人劝她,大家都知道,此时劝慰是不起什么作用的。她毕竟是他的妹妹,此时她到底什么心情叫人无法揣知。一时之间,人们都停下脚步,都忘了快点离开这里,回到地面上。

这回,是豁子打破了沉默:“对了,那个程大队还打听过你呢,他说,有一个外地警察来乌岭不见了,问俺们见没见过……他一说我就猜到说的是你,也猜到你可能出了事,可是……可是,俺们都没敢说……”

豁子吞吞吐吐住了口,可志诚的心又激烈地跳起,并生出一股温暖之情。原来,他们在寻找自己,啊,亲爱的战友,我并不是孤立的……这一定是陈副局长安排的……对了,现在看,张林祥已经在警方手中,还活着,而且,从种种迹象上看,警方已经开始插手这件事,如果深入查下去,那很可能把乌岭的黑幕揭开。或许,他们现在已经开始行动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焦急赶来:“咱们别唠了,快点上去吧!”

二十、黎 明

1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挣扎,一行人停住脚步。赵汉子粗重地吁出一口气:“大伙在这儿等着,我先出去看看动静!”

这么说,已经离井口不远了,就要回到上面的世界了。志诚的心再次激烈地跳起来,恨不得马上回到地面,看一眼宽广无垠的天光和大地。可是,他必须控制住感情,按照赵汉子的要求办。他的目光吃力地顺着赵汉子头上的矿灯光柱望去,发现前面是一道很陡的斜坡,隐隐向上伸去。这也是个斜井,虽然坡度很陡,路上好象还遍地乱石煤块,但是,经过了生死磨难,这点困难已经不算什么了。不过,根据自己几次下井的感受,如果前面是井口的话,应该能看见白光。可这里却什么也看不见。他小声向豁子提出疑问,豁子大声道:“操,井口都塌了,我们是扒个洞进来后又堵上了!”

赵汉子正要离开,志诚叫住了他:“大哥,你等一等!”扭头对二妹:“大姐,你带手机了吧!”

二妹:“带了,你……”

志诚说:“请您把手机给赵大哥拿着,让他出去先打几个电话报警。包括我的单位,还有平峦县公安局的陈副局长,反正,凡是认为可靠的单位都打!。”

肖云叫起来:“对,也给我们报社打……”

张大明说:“对,我还有几个号码,你记到手机上,上去后挨个打!”

大家热烈起来。可是,二妹却迟迟不拿出手机。张大明走到她身边:“二妹,你怎么了?”

二妹:“这……我……我手机没电了,你们……”

“二妹,”张大明温和而坚定的声音:“我知道,你和他是患难兄妹,你不忍心。可是,我也知道你是明大节的人,否则,也不会来救我们,怎么办你应该明白!”

二妹:“可是,他是我哥哥呀,是他把我养大的,我咋能把他……你们能不能放他一次,出去不报告不行吗,求你们了……”

二妹嘴里虽然这么说,仍然把手机拿出来,边呜咽边:“我知道说这些没用,也不应该说,可我的心还是……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哪,他要是被枪毙了,我再没有亲人了……”

“不,”张大明轻轻搀扶起二妹:“二妹,你不要被亲情蒙住眼睛,忘掉他吧,他的心已经黑透了,从现在起,他已经不是你哥哥,他是恶魔,为了钱,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要是知道你来救我们,肯定也会加害你的……”

“不,不会,”二妹大声反驳着:“他不会,他是真疼我的,他……”

她的语气并不坚定,她想起了刚刚发生过的那一幕,想到他要她做的事,她不再反驳,抽泣着把手机塞到张大明手里:“你别说了,拿去吧,你们报告吧……哥,谁让你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来呀……”

张大明接过手机,递给赵汉子:“大哥,你快上去吧!”

赵汉子叹口气,看了二妹一眼,把手机拿到手中:“这……这东西咋用啊,我还真没摆弄过!”

志诚急忙告诉他:“啊,这很简单,我告诉你……来,我再把几个号码输进去,你就按这个打,把号码找到,一按这个键子就行了!”

摆弄了一会儿,赵汉子基本掌握了,转身向陡峭的坡道上爬去。可是,当他走出很远时,二妹才想起一件事,急急对志诚道:“你是不是说要给县公安局的陈局长打电话,恐怕不行了,我哥说了,天一亮就召开常委会,要把他的副局长拿下来!”

还有这种事……

志诚眼前浮现出陈副局长的面容,心中感到特别的亲近。不怪他态度那么暧昧,平峦这地方实在不是好人呆的世界呀,稍稍正直一点的人都无法生存下去呀。仇恨的怒火在心头熊熊燃起,他咬着牙说:“妈的,权力落到腐败分子手里,他们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呀!”

2

此时陈英奇和彭方、程玉明已经离开医院,回到了彭方的办公室,三人都神情紧张,脸色极差。

彭方向陈程二人介绍了自己被省公安厅朱厅长召见的情况,二人一听都激动起来,陈英奇拍着大腿说:“既然有这个东风,咱们还迟疑什么,豁出来了,跟他们干了!”

彭方脸色依然严峻:“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正好又有了行动的理由。不过,一定要保密,要讲究策略,你们俩看看,具体该怎么办才好?”

陈英奇早已胸有成竹:“密捕。我立刻带几名可靠的弟兄赶赴乌岭,将蒋福荣秘密捕获……对,一旦抓获,立即与省厅取得联系,异地关押。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即使怀疑是警方所为,可没有证据,我们不承认,他们也一点办法没有,等案件取得突破,他们想活动也晚了。如果省厅直接介入,汇报到省委,纪检部门再介入,极有可能通过此案揭开乌岭的黑幕,到时,他们恐怕已经控制不住平峦了!”

彭方和程玉明都认为这个策略可行,还都认为,要当机立断,迅速行动。彭方问陈英奇打算怎么办。陈英说相机而动,到乌岭后根据具体情况确定行动措施。“可是,也有可能受条件限制,无法保密,那就公开抓捕。他是重大杀人犯罪嫌疑人,手里有枪,还掌握一个派出所,放任他活动,太危险了……不过,这样的话,你压力一定会很大。所以,一旦把他抓住,我们立刻离开平峦,把所有通讯工具全关闭,你把一切都往我身上推。等案件查清了,他们爱咋办咋办吧。我估计也干不了多长时间了,这些年,我憋屈够了,今天我要痛快一回!”

陈英奇说这话时,脸上闪出了光彩,一股勃勃雄气从他的身上迸发出来。彭方看着他,想起天亮常委会就要召开,那时,他就不再是副局长,可他现在还不知道,还这么起劲地工作。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同志啊,可这样的人为什么总是在挫折中生活呢?听他说的:“这些年憋屈够了”,那么,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彭方最终没有告诉他明天将发生的事情,而是轻轻抚住了他的手臂,轻声说:“老陈,你……多保重啊,在抓捕时注意安全,讲究策略,蒋福荣有枪,再说,乌岭是李子根的领地,他要是知道了,不知干出什么事来。你走后,我立刻部署防暴队待命,一旦需要,你立即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带防暴队上去!”

陈英奇豪爽地:“没事。这辈子什么样的罪犯没抓过,出不了什么事。他李子根真要敢阻挠,我对他也不客气,一起抓!”看着彭方:“局长,关键看你能不能顶住,咱们要抓的可是县长的弟弟,李子根的派出所长,事前既不请示又不汇报,恐怕将来不好交代呀!”

彭方忧郁地一笑:“既然这么做了,我当然有思想准备。法律上没有规定抓县长的弟弟就得请示,必须经过他哥哥批准再抓,我只知他是重大杀人犯罪嫌疑人,做为公安局长,我要履行党和人民以及法律赋于的职责,我有这个权力!”

“好,有你这话就好!”陈英奇身板一下挺得笔直,“啪”的敬了个标准的举手礼。

彭方忽觉心头一热。

陈英奇转过身对程玉明:“咱们马上出发!”

二人匆匆向门口奔去,彭方突然产生一种要流泪的感觉,向前跟了两步,脱口叫出一声:“老陈……”

陈英奇站住,回过身,疑虑地:“局长……”

一瞬间,彭方改变了主意,只是盯着陈英的眼睛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陈英奇满不在乎地一笑,摇摇手,转身向外奔去。彭方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背影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慢停下来。

他想把天亮召开常委会的事告诉他。现在,他就要冒险奔赴抓捕一线,做为并肩作战的战友,明明知道他政治命运即将发生转折,却瞒着他,事后真无法向他交代。可是,彭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这不仅是组织纪律问题,他担心会扰乱了他的心情,影响他的行动。

可是,他没有想到,陈英奇终于知道了这事。半个小时后,他接到他打来的电话:“彭局长,出发前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是不是明天常委开会要撤换我的事?”

彭方一愣:“这……你怎么知道的?”

陈英奇:“我儿子打电话告诉我的!”

“你儿子……他怎么知道的?”

“蒋福荣告诉他的……”

陈英奇在手机里讲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原来,他儿子虽然定下去办公室上班了,可晚上还住在派出所里,刚才,蒋福荣酒气熏熏地把他从被窝里拽起来:“起来起来,你他妈还睡呀,赶快收拾东西滚!”儿子闹得愣愣的,问咋回事,蒋福荣骂咧咧地说:“回去问你爹去吧。妈的,我们乌岭对他这么好,连他的傻儿子都养着,他还整我们……告诉你吧,天一亮县委就开会,你爹就不是什么局长了,你也就不是局长的儿子了,快滚吧!”儿子当时就哭了,然后给他打来电话。

彭方听完介绍,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只能无力的安慰着:“老陈,你……你一定要挺住,要正确对待。你……还行吗?要不,你回来吧,让程玉明指挥这次行动吧!”

“不,”陈英奇大声说:“你别惦念我,我五十岁了,什么事没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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