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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囚-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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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要不要我当众朗诵一首打油诗: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生得儿子都是贼,偷来蟠桃寿母亲。”
“免了吧。我母亲根本听不到,他耳聋已经有几年了,再说这词也老掉牙了。如今的新词是:这个婆娘心机深,教训儿子做官人。当官比贼奇%^书*(网!&*收集整理强百倍,打开国库寿母亲。”
“得了吧。国库都是为你们开的,唉,可惜我母亲不在人世了,否则我也会好好地尽尽孝。”
“记住,一定要把贵妃带上,我还指望着她增光添彩呢。”
“明天,你母亲可是主角。”
“我能忘恩吗?我母亲是个地主老婆,吃了多少苦,只有她脸上的皱纹清楚。要不是改革开放,我这个地主后代到今天脑袋还得低在裤裆里,永远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我也是苦出身。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天,再怎么着,你我在安宁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了。”
“我哪能跟你比呢?”
“你没听说过《百家姓》改了吗?”
“怎么改的?”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改为钱赵孙李,周吴郑王,钱字挂帅了。如今是你们的天下埃”“全靠程县长栽培。”
“哪里哪里,我还得和你联合,把黄海彻底赶出安宁,把黄海赶出了安宁以后,再把他的势力连根铲除。”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二天,程家卿和傅梅带着礼物驱车赶往齐万春的老家齐家庄为齐母祝寿。齐家门口早已热闹非凡,酒桌连摆了十儿桌。进的人,出的人,不进不出站着不动的人,放眼皆是。一见程家卿,齐万春齐万秋如同太监见了皇帝一样,又严肃又滑稽,一齐上前问好。
“不错,不错,还有乡村别墅。”
程家卿热情地与齐万春握手。一边握手,一边看房子。但见这栋总共四层的房子,有流行的平顶小屋檐,玻璃马赛克贴面,咖啡色铝合金门窗,大门却是木门,似乎是为了保留一点古典遗风。此时,傅梅已经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她上穿杏黄色的罩衣,下穿大红百褶裙,脚蹬一双乳白色的高跟脚,再衬上肉色的长筒丝袜,更显得神采飞扬。
她戴的一副墨镜,又使她多了几分诡谲几分神秘。他的丰满在乡下人眼里是一团令人艳羡的福气,整个人恰与齐万春、齐万秋两人的妻子形成了对比。那两妇人竞赛似地粉白黛绿,浓妆艳抹,脸上敷着厚厚一层粉,薰得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大喊“救命”;一张口涂得如同血盆一样;戒指耳环项链手镯一应俱全;衣服更是艳得扎人的眼。活脱脱一对活宝,有些乡味未脱的乡下人想学城里人,结果往往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到最后,往往是一个邯郸学步的结局:高雅没学会,纯朴也丢了,而有些人对这种学习还常常乐此不疲而孜孜不倦。最终粗俗的人骨子里永远是粗俗,猛割他们一刀,他们也流不出贵族的血来,就像自来水管里喷不出牛奶一样。有些人虽然生在穷乡僻壤或寒门陋巷,但却生得清俊动人,如同一块美玉流落在一堆乱石中,天生的气质。
傅梅看那两妇人的眼神就像一块美玉看着丑陋不堪的两块石头。
几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傅梅,两妇人不禁妒火中烧。
齐万秋的媳妇年纪要大些,她不服气地,低声向她的妯娌耳语道:“臭美什么,还不是底下长了钧子,把县长钩住了。”
“嘁,你底下怎么不长出来?也勾个县长市长的。”
“要死。我说她,你倒说起我来。”
一个作势要打,一个左躲右闪,两人笑成一团。
人们看着傅梅好似看巫山云烟中的神女峰。其实,无论横看侧看,傅梅看起来不过像神女峰下的一名旅游者。但人们看她的眼神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从程家卿与傅梅的神态来看,似乎有衣锦还乡的意思。
已经有人在暗地里嘀咕了:“这个女人是镇里的书记。”另两个附和说:“怪不得呢。一看就能把人给震祝”“和男人一样有魄力。”
程家卿听见大家把傅梅夸奖了须眉巾帼,觉得不虚此行。他立住,抬起头盯着贴在门两边的对联看。
“权作马钱通神骑马共神空碧落;
母极兹子至孝念慈以孝惟红桃。”
也真敢写,人说真理是赤裸裸的,孰不知,这比真理还赤裸三分。
正想着,齐万秋走了过来,弓身,鞠了一个躬,“请进,请进。还有我家傅妹妹,怎么迈不动步子?”
冷不丁,傅梅像对付孩子一样。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齐万秋吃了辣椒一样叫了起来。齐万秋妻子见势,醋意大作,心里恼得不行。人家的丈夫,怎么让她随随便便地掐呢。要掐也轮不到她呀。傅梅却微微含笑,大步进了屋。齐万秋搬动着身子,像一个会走路的矮凳一样进了屋。
齐万春的母亲坐在屋中央,手里一把龙头拐杖,身穿金色缎子面的对襟大褂。程家卿见了齐母,也不管地上干净不干净,倒头便嗑了一个头,齐万春赶紧将他扶起。
程家卿说:“见了你妈,就像见了我亲妈一样。我妈不在了,现在你妈就是我妈。”
听程家卿这么一说,齐万春的确有些受宠若惊,越发觉得以后如不赴汤蹈火,便对不住程家卿了。齐万秋把手贴在嘴,对着她母亲大声喊:“妈,叩头的是程县长。”
“什么?狗头吃了不还帐。”齐万春的母亲耳朵不灵便,但是张冠李戴的本领却不亚于滑稽演员,众人忍俊不禁地笑了。齐万春有些窘,便领着程家卿上楼。
“不碍事,不碍事,老人家耳朵不灵便,没关系的。”
“老人家就这德性,死活不肯到县城祝说人要靠地气,才能活得长。什么地气,还不是一股子泥腥气。”
齐万春是这样说的,程家卿却不同意齐万春的说法:“不过,老人家说得有道理。”说话间,众人走进二楼的客厅。整个客厅足有五十平方米,贴墙摆了一圈沙发,像个舞厅。金黄的枝形吊灯,葱绿的窗帘,朱红的地毯,颜色十分刺激。客厅一角的墙口还挂着一把剑,不知待谁为舞。再看,对称的那方墙上,也挂着一把剑。
“嚯,大得可以踢足球哦。”
程家卿关心的是屋子的面积,傅梅却向那柄剑走去,抽出来,将剑握在手里,顿时飒爽英姿起来。
“让它们一把在这,一把在那雌雄分离,太不人道了。”傅梅感叹道。
“看不出来,傅妹妹真是柔情的种子呢。”齐万秋打趣道。
“小心吃粟子,戏弄你娘。”傅梅爱跟齐万秋开玩笑。跟齐万秋在一起,就像跟孩子在一起。而齐万秋又不仅仅像个孩子,这使傅梅十分开心。
“二子,别光顾开玩笑了,去吩咐人倒茶上来。”齐万春一吩咐,齐万秋就乐颠颠地下去了。
齐万春仿佛全身上下都罩满了一个又一个幸福的光环,能请到县长来为母亲祝寿,并且还相当尊敬地为母亲嗑了头,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体面的?齐万春不是傻子,此时此刻他胸中涌起的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士为知己者死,何时程县长要他齐万春去死,齐万春可以一句话不说从从容容,面带微笑去坐电椅,就像平时坐上沙发一样。
过了一会儿,有人上了菜,齐万春陪着喝了一杯酒。说道:“你们两个单独呆一会儿,我去楼下招呼一下别的客人。”
“随便。”程家卿又有了单独与傅梅相处的机会。习惯情绪使得他不免技痒起来。
先是用嘴凑在傅梅脸上小亲了一下,傅梅扭捏着,气都喘不匀了。程家卿越发来劲,把手伸到了傅梅的衬衣里去了。那儿紧绷绷地鼓着,还挺暖和。抚摸的高潮由此掀起。得趣处,程家卿绵绵地说道:“你这儿真是朝气蓬勃埃”“把你的狼爪子拿开。”傅梅推了程家卿一把:“小心别人看见。”
“看见,看见怎么了。”
突然傅梅尖叫起来,继而眼珠子部不会动了。
“怎么回事?”程家卿以为捏疼了她。
“狼狼狼!”傅梅死死地盯着什么。
程家卿放开傅梅,回头一看,笑了起来:“嗤,真是看见骆驼说马肿了背。这哪是狼,是狗,是狼狗。”
“妈呀,吓死我了!”傅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里还在蓬蓬蓬地跳呢。”
一条黄毛黑背红头白腿的大狼狗咄咄地看着傅梅和程家卿,眼神冷漠而阴鸷,也不喊叫,透出一股凌人心魄的威严。连程家卿都有些不可思议地紧张起来,也许真是一条狼呢?是齐万春还是齐万秋养的?这两家伙难道真养了狼?狼尾巴短,狗尾巴长。这畜生尾巴不长,看来是狗无疑了。
只是傅梅脸上横溢的潮红快要涸了她的整张脸,自己与程家卿的爱情游戏竟然被一头动物点滴不漏地瞧在眼里,叫她怎么好意思呢?
“有我在,就是狼也别怕。”程家卿又拿出他那政治家包揽一切的气魄来了。
“吹牛。”口里虽这么说,傅梅还是对程家卿那种尚未付诸实践的英雄救美人的派头十分欣赏。她甚至希望那是一匹狼,因为可以用它验证一下程家卿对自己所爱的程度。
这时,齐万秋走了进来。看着程家卿傅梅两人一惊一乍的样子,笑了起来。
“别怕,别怕,是一条大狼狗。”齐万秋指了一下那狗。那狗又服服帖帖地趴在地上了。
“也不管管,狗都爬到人的头上来了。怎么能让狗住楼上呢?”
“不让它住楼上,它一旦跑出去,惹是生非的,叫人受不了。原来它倒是拴在下面的,但一见来逗它玩的小孩子就狂喊乱呢,呲牙咧嘴的,吓得连大人都不敢往房墙这过了。”
“这么厉害。我看它倒是一声不吭的,只是人瞧见它,怵人。”
“这畜牲就这样,你越怕它它越来劲,它最怕的是我。有一回,我用铁链拴着它,一根电棍打得它嗷嗷叫,以后它见我就老实多了,叫它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是,这狗不能没有爱情啊!”傅梅故意将话题引向一个有趣的方面。
“怎么能不给它爱情呢,给它看电视就是给它爱情。”
“这狗还会看电视!”傅梅瞪大眼睛,惊呼道。
“怎么不会,从节目预告一直看到再见,不看电视它没事可干埃”程家卿笑得喘不过气来:“该死的老二,尽说笑话。”
傅梅想了想,反驳道:“怎么是笑话呢?我记得前一段时间报上说,有一家农户,家里进了老鼠,也和人一样爱看电视。”
“如今的报纸有多少真实的呢。我敢说,连国家的统计报表上都有水分,你问问老二。”程家卿看着傅梅将信将疑的样子,笑得牙齿都要跳起舞来。
“给你说说笑话,解解闷。”齐万秋向傅梅坦白道。
“该死的老二,竟逗我玩。”傅梅啐了齐万秋一口。
齐万秋也反唇相讥道:“亏你们女人想得出来。狗哪里有什么爱情不爱情的。”
“我宁愿相信它有。”
寿宴之前,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程家卿稍稍抬眼一瞧,发现其中来的科级干部大约有二十余人。平日交情较好的便进来向程家卿打招呼。傅梅则像一个男人一样,与他们称兄道弟地谈笑了一回,马局长也来了。他走路那笨重艰难的样子,让人觉得他身后还拖着一棵大型的尾巴似的。他见了程家卿就像狗见了久别重逢的主人一样。
寿宴开始之前,亲朋好友送来的寿礼都安置好了。又是匾,又是布匹,又是鞋,又是衣服。匾一块块挂好;布匹衣服一摞摞捧出;鞋子也由大托盘托出。看见大家送来的东西,已经摆的摆好,挂的挂好,所有人便开始心安理得地就坐。程家卿对齐万春母亲的孝心也在村民们的嘴里传递。这是一个信息,也是一个新闻,更是一个窗口。从这个窗口,人们看到了齐万春与程家卿之间关系的亲密程度,对齐家和齐家每个人甚至齐家四层楼的房子的敬重又增添了几分。同时,对自己能够光荣出席这种高档次的盛宴,产生了一种掺杂着几分自卑的僭越的骄傲。肃然起敬之余,大家拿筷子的姿式也变得文雅、谨慎起来。好像通过这次宴席,可以一下子速成为城里人。尽管程县长他们的酒宴地点设在二楼,比他们要高一层。不过,很快,他们忘记了程县长,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他们的头脑被眼前的大鱼大肉占满了。他们的筷子也变得放肆起来,渐渐地,猜拳行令的也有了。因为喝酒,因为大声说话,解衣敞怀的也有。有的脸上红,有的脸上紫,有的脸上满是汗光,有的脸上满是油光。狗则在人腿之间撞来撞去。固然它们的牙齿得到了锻炼,但是身上留下了不少的轻伤。
楼上也觥筹交错,笑语喧阗起来。
喝了不少的酒,傅梅的脸红成了红红的海棠花,头发乱着,心情好得不得了,看什么都像看一道朦胧的爱情诗。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便问道:“花还没送上来?”
齐万秋吩咐人去车上取下了,程家卿与傅梅送给齐母的是粉红、姚黄、米白、湖蓝四色各四十朵鲜花。含意是祝愿齐母事事如意,祝愿她一直活到一百六十岁。老人家行动还利索,“笃笃笃”拄着拐杖劝这桌人多吃,劝那桌人多喝,自己却一点不吃,一点不喝,目光里丝丝缕缕都是慈爱。大家都说她有福气,可惜她听不准确,说了也白说。
而她呢,只是盲目地听,盲目地点头。
这时,门口气冲冲地闯进一位颤巍巍的老太太来,按年龄不比齐母大。按脸相,都是核桃一般的涡旋图案。按穿着,与齐母富寿穿在一身的衣服简直设法比。见了来人,齐母便说:“亲家母,坐坐,叫春俚来。”
有人便手口并用地咬着鸡爪去找齐万春去了。
那亲家母大约知道齐母耳背,便不跟她说话,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等着齐万春到来。
齐万春踏踏地下来。一见齐万春,老太太眼泪便下来了。
“我的女儿白死了。”
“妈,说这种话。我昨天叫二子亲自去请你来喝酒,大约二子麻将上瘾,给忘了,我这儿有贵客。你先坐下,过一会儿我给你赔罪。”齐万春笑道。
老太太却愀然变色,陡然愤恨起来:“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妈子,如今你发了,你眼里只有金子银子,哪会有我这个老婆子。我那闺女,多好的闺女,要身段有身段,要相貌有相貌。到你手里便成了鬼。好一阵,坏一阵,身上打得没几块好肉。你在外面嫖,还不准她说,还折磨她,羞辱她。”
齐万春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说:“妈,你少说两句好不好。”
老太太挥舞拐杖,横硬地说:“不!我要说!你提着良心想想,你追我闺女那段,哪天不是一天跑三次,可是现在,你连影子部不在我跟前晃了。你分明看不起我这穷老婆子。”
“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妈,你就不要再提这些事。”
“不提,好,我不提。我提我闺女总可以吧。我闺女不是命薄,不是命苦,她死得冤哩!”她这一喊,喊得大家的筷子都不动了。
“你别给我大声嚷嚷。”
“你当我不知道,她是你害死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我为什么要害她呢?”
“还不是她不会生育……天,谁知道是你的事,还是她的事?害死了闺女,你又娶了个闺女,可是你还不是没有一个儿女。你有钱,可是老天叫你断子绝孙。活该啊,你看。”
老太太手舞足蹈的说唱抑扬顿挫,如同表演一出歌剧。大家表面上不作声,心里却暗乐。看着平日里威风八面的人有煞他的威风,那种痛快的感觉是无法形容的。
“告诉你,你女儿死了,你也不是我的岳母了,你别给我在这儿闹了。你给我出去!再闹,我就不客气了。”
“我不仅要骂你,我还要打你呢。”
老太太还真敢动手,一根拐杖如同剑一样劈斩下来。要不是齐万春闪得快,脑袋或轻或重总要流点颜色出来。
齐万春恼了,但强忍着:“你说,你要多少钱?你女儿死,已经给了十万。”
“你给我说,我女儿是怎么死的?”
齐万春嘟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女儿上吊的事。”
“不,我知道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害死的。害死之后你就放出风声,说我女儿是上吊死的。”
“法医不鉴定了吗?是自杀,不是他杀。”
“你有钱,你什么买不到,假鉴定算什么。”
“我不跟你啰嗦,你无非要几个钱。你痛快说,我痛快给。”齐万春摇头晃脑地说。
“不,我不会要你的钱。你的钱脏得洗上一千遍一万遍都洗不干净。我不要!”
“我要见县长。听说县长今天来了,我要请县长评评理。”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不顾一切地往楼上走去。也不知她哪来的力量,居然挣脱了齐万春的手。
“我要见县长!我要见县长!我女儿是齐万春害死的!”
猝不及防,好似天上掉下来一个老太太。与二楼在场的所有人一样,程家卿大吃一惊。吃了一半的菜还在口腔里,他忘了咀嚼。齐万春很尴尬,狠了狠,想把老太太拖出去。不料,老太太眼眦欲裂,好像要挣脱来缚在身上所有的绳锁一样,奋力拒绝道:“你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一头撞死在墙上。”边说,边将拐杖扬起。
齐万春不敢上前一步。傅梅却适时地站了起来,她亲热地拉着老太太的手说:“老人家,消消气,消消气。”
她的举动尽管有些矫揉造作,但是能使即使是戒心十足的人也变得不再设防。老太太果然听了她的话,并且按照她的意思坐下了。这就使得老太太早就准备好的重磅炸弹似的诅咒和控诉尚未爆炸,便被人扔进了水里。
女人都有很好的耐心,傅梅也不例外。女人能使一切化干戈变玉帛。傅梅又一次成功地做到了。加之,齐万春的母亲又在一旁陪着老太太掉眼泪。老太太的气登时消了一大半。
在齐万秋的帮忙搀扶下,老太太、齐母上了三楼。
“总算过去了。”
“好端端的寿宴,被一根老拐杖给搅了。”
“不管它,继续吃啊,继续喝。”齐万春长舒一口气。
“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程家卿在一旁许久都没有说话,他想起了他的前妻。
寿宴结束,程家卿才拍了拍齐万春的肩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给她钱,她不会要的。我看老太太也怪可怜的,不如给她搞个定期救济。傅书记,你说呢?是不是跟民政局的人打打招呼?那个局长你很熟嘛。”
第二十一章 开阔眼界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为了感谢程家卿,齐万春特地请程家卿到一个北方海滨城市逛了一圈。他的厂子在那里设了个办事处。
通过这次旅行,程家卿深切地感到:自己的的确确完完全全在为了一个县长。他像喝了魔鬼烹调的蘑菇汤一样,只尝出了其中的鲜,没尝出其中的毒。
这个城市濒临大海,准备了许多的海风和异国情调从海上吹来。城中有尖顶的教堂,还有新建的铁栅栏上爬满青藤的洋别墅。齐万春请程家卿下塌于一座五星级宾馆。
“你不是要我堕落吧?”
一进宾馆,程家卿便笑着问道。
“这次请你来,就是要你彻底放松放松,抛开一切。你先休息休息。今天晚上请你上有名的太平舰海鲜楼。到了那里,你会发现另一个世界,今晚八点。”
齐万春很准时,一辆出租车将他们稳稳地载到一座高档的有着古典建筑气韵的海鲜楼门前。齐万春气壮如牛地腆着大肚昂首在前。他的意大利黑手党一样的西服和鳄鱼钱包闪着油油的黑光,程家卿跟在后面,倒像他的跟班。
“哟,是齐老板,好久不见。”
不等齐万春开声,吧台上有一个又瘦又小的年轻人迎上来。
“老地方。”齐万春吩咐道。
“又来当一名水兵。”年轻人诡秘地笑着,脚并不停,将两人往前引。
“要几位?”
“你看我们来了几位?”
“两位,好好。”
“要好的,不能亏待了我这位朋友。”
“哪敢蒙你齐大老板。”
在他们谈话的当儿,程家卿一边走,一边朝两边半透明的房间里观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有男女搂抱成一团的身影,还有男人和女人的喘息声。他明白自己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不禁怦然心动。
两人进了一间雅间,这是和式的格局,鞋子尽可脱在门外,进门席地而坐,很自然。
雅间放着一台带影碟的电视机,墙上挂着日本仕女图。
“到了北京你才知道自己的官太小,到了广州你才知道自己钱少,到了海南你才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到了这里你才知道的哪个部位容易发烧。”
“这样不好吧!”
程家卿忐忑不安。他看着齐万春像看着一个弥漫着粗莽气息、骨架粗大的原始人,内心充满了崇敬和陌生感。
“开放一次吧,这不是内地了。你不要太书生气,有一句话叫做‘开房搞活,闻鸡起舞’。应该适应当前形势,要不要来个白种女人?”
“我……我看随便吧。这里不会有事?”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开始我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有一次为了争一个吧女,差点与一个人动手。结果没有动成,还因此与那个人成了朋友。你猜他是谁?这个市里的一个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交换了明片才知道。”齐万春停了一下,补充道:“而且,兼这里的幕后老板,这个海鲜城实际上就是他的。你想会有事吗?再说,还有保安呢。所以每次来,我都要放心大胆地到这里放松放松。这里有一个特色,吧女老是换,老有新面孔,长江后浪推前浪。”
正说着,那个瘦小的年轻人亲自指挥女侍拿来酒菜、水果、点心等。当女侍绕到齐万春身边摆放时,齐万春顺势在她乳房上捏了一把。女侍受惊的身子像猫猛然往后一缩,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在地上。
“别紧张,一紧张,乳房就会僵硬像个鸭梨。”齐万春恬不知耻地评价道。
瘦小的年轻人用身子抵开受惊的女侍,圆滑地说道:“她是新来的,只是不懂事,哪里会紧张。见了你的钱,她笑都来不及。”
“好说,好说。”
齐万春从鳄鱼钱包里用两个指头夹住一张大票,慷慨地递过去。女恃接过,果真嘻嘻笑着走了。
“连一声谢都没有。”齐万春不满地嚷道。
“谢你的人马上来。”
“你小子嘴越来越油滑了。还不快点。”
不到五分钟,上来两个吧女,一个身子较为丰满,如同琵琶;另一个较为清丽,如同小号。丰满的一上来就朝齐万春抛了一个媚眼。
“不认识了,真是贵人多忘事。”
“怎么,是你。你不是嫁人了。”
“你怎么知道的。”
“听说的。”
“嫁是嫁人,但是上个月老公车祸死了。这不,又重操旧业了,还是干这个好。”
“你哪里是耐得住寂寞的人。这位,新来的?”齐万春的眼睛像手电筒一样在那清丽的吧女脸上轻佻地照来照去。
“这是我师妹,叫橙橙。”
“不是真名吧。”
“你连老娘的真名恐怕到今天还不知道呢。”
“好好,坐坐,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是一位很有才气的作家,来体验体验生活。”齐万春指了指程家卿。
“这里可不要作家,要水兵。”
“他是报名来当水兵的。”
程家卿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看他的样子,不像他来风花女人,倒像女人雪月了他。他想到临阵脱逃,却找不到一句遁辞。
“程兄,你先挑吧。”
齐万春也真说的出来,程家卿晕晕乎乎,像做梦一样,但他很快稳住了局势。
“我学孔融让梨。”程家卿觉得没必要打破一对旧情复炽的情人的鸳梦,便攒劲说出一句十分得体令他本人也十分满意的话来,似乎他说不出漂亮话来,便没有资格在这里下去。
“你瞧,到底是作家,话一说出来就坏透了。橙橙,你好好伺候这位一肚子坏水的作家。”那个丰满的女人格格笑着,挤眉弄眼地挽着齐万春走进了里间。
随后,里面传出来抽水马桶喧响的水声。原来,里面是浴室、卫生间、爱情练习场所三位一体。
这位名叫橙橙的清丽女子似乎入道不久,也许是和自己一样,第一次来。
程家卿一面想着,一面拿眼睛去瞄橙橙。只见她端坐着,正盯着日本仕女图中一位樱花树一样纤弱淡远的日本仕女看,手拘谨地放在膝益上。十根嫩芽一样的手指,似乎像纱窗一样能透出光来。似乎,只要抓住其中的一根手指,便能抓住整个春天。
“咱们跳个舞吧。”
橙橙接受了程家卿的邀请。房间很小,旋转不开,橙橙的身体吊在程家卿身上,她的柔软平坦的腹部,却紧紧地贴在程家卿身上。程家卿感到一种既不同于对傅梅也不同于对章如月的冲动,确切地说,是一种兄长对亲妹妹的卿卿爱怜。
“你今年多大了?”程家卿问道。与橙橙的耳鬓厮磨,使他全身染上了橙橙发丛中传递过来的一股清香。
“十九岁。”她的话语中似乎也有芳香。
“这么年轻为什么来干这个?你是学生?”
“是的。我是艺术学校的学生,学画的。”
“哦。既然是学画的,为什么不好好学?”
“我需要钱。我爸今年年初下岗了,我妈瘫痪在床,已经病了十来年了,我不得不干这个。”橙橙咬了咬嘴唇。
“那这里的老板给你多少钱?”
“我听豪姐的。”
“就是刚才陪齐老板的那位?”
“是的。”
“你先不谈好价钱,会受盘剥的。”
“那也没办法。只要每个月有个几百块就行了。”
“你就不怕出事,或者……染上玻”
“豪姐跟我讲过:这太平舰里的小姐全都是健康的,而且这里很隐秘,上面有人保护,绝对安全。不然,怎么能叫太平舰呢?”
“她的话你也信。”
“姑妄听之,姑妄信之吧。”
“你是橙橙吧。我看你呀,不如改叫蠢蠢。”
“蠢蠢?”
“蠢蠢欲动的蠢蠢。”
“看来,你这位作家还是有良心的,关心起我们下层平民的生活来了。”
“作家也是人嘛。”程家卿只好继续装下去了。
“是啊,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当过赌徒,而郁达夫也曾在日本风流过。鸡鸣狗盗之徒,作家中肯定也不少。这不算什么。”
“你每晚都来?”程家卿不能不懂装懂,只得岔开话题。要知道,他平生最讨厌作家之类的玩意。那些人穷倒罢了,偏偏又酸,他不喜欢。
“一个星期四个晚上。”
“这么卖力,能不能坚持?”
“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来。豪姐说一般晚上要闹到午夜的,两点三点也说不定。”
“这样休息不好,会耽误功课的。”
“功课倒没什么的,只怕遇人不淑。刚才那个人简直像黑旋风李逵,太可怕了。不知豪姐怎么会喜欢他。”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青蛙说癞蛤蟆古怪,癞蛤蟆反说青蛙不帅。”
“你真逗,我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好人。”
“你家里人知不知道。”
“我妈妈起不了床,她怎么能来呢;我爸爸,这么高档的酒店他大概这辈子做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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