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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飞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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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面饼,席间亦是闲话不断。关老爹劝着重鸾在云中村多住些时日,他但笑不语,只因上清源山原就是为了探望关家父子,遂只打算在此逗留几日,之后便沿江下南蛮,也不误了这个采药的好时节。
言语之间巳时已过,几人用罢膳食稍作收拾,重鸾便提出要去村中四处看看,领略一下此地人文景致与周围山岭的自然风光。长平自是欣然允下,神色中却漏出了些许尴尬,重鸾见状微微敛眸,转念之间便已明了,不禁蹙眉歉疚道:“难怪辰起时户外嘈杂,敢情是重鸾的缘故,倒害得老爹和长平不得休息。”原来关家院子外早早便有邻人来访,聚在一处,说是慕了神医之名求医而来,若见不着小谢先生便不归返。
关老爹更是神情惭愧,慌忙摆手道:“这岂能怪罪先生,乡下人家不懂规矩,让先生看笑话了。”
重鸾爽朗一笑:“能为村民们做些事情也是我的缘份福气,又岂来笑话一说,老爹多虑了。不过是些常见杂症,举手之劳,用不了几时,无妨的。”语毕便携长平出了院子见过众乡亲,随后挑了村口的一张青石桌便开始行医。可就令重鸾始料未及的是,在石桌前排队等候医治的人们一日多过一日,头顶也搭起了草棚,临时“医馆”中也渐渐设置了长凳,他当初顺口所说的“用不了几日”一下就成了半个多月。
彼时他刚来这云中村,人人都当他谪仙一般的人物,敬而远之者居多。之后因求医之故,相互间逐渐熟络,这才发现他不仅医术高超,琴棋书画亦样样精通,更是难得的好脾气,待人接物从来都是温文儒雅,恭敬谦良。每日总有半日在山中采药,另外半日则在“医馆”行医,空闲时间充当一下夫子,手把手教导孩童们吹笛习字。
云中村里有百户不到的人家,老人偏多且主农耕,而年轻人则多以打猎为生,妇孺司管采摘,像野莓、山菇及茶叶等等,皆能送到山下易换生活用品及山上没有的粮食谷物。重鸾闲来无事便参与其中,细腻地体会山中生活,自得其乐,颇是有些乐不思蜀了。他的的确确还想多住些时日的,若不是——
面前的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年少青春,举手投足时洋溢着春风般的活泼,言谈间是令人沉醉的软糯语调。她热情地抬头凝视,红晕浮上脸颊:“小谢先生,这是奴家做的荷包,愿赠与先生携配。”
重鸾低低叹一口气,不太记得这是几日来的第几位表白者,对村中人的热情开放已然见怪不怪了,儒雅的面庞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姑娘所绣的织品精美绝伦,可惜重鸾整日与医书草药为伴,并不能解此物之好,拿了去不免暴敛天物,还不若姑娘自己收存,将来也好托付于能够相知相守之人。”年轻姑娘离去的背影黯然,他不免又再心里嗟叹了下,于心不忍却又无可奈何。长平对他崇敬非常,根本不曾看好过村中任何女子,即便聪颖秀美如霜佳,在他眼里都是配不上这位绝世出尘的救父恩人。
霜佳乃村长之女,蕙质兰心,幼时跟随夫子学过诗书礼仪,针黹女红亦是出类拔萃,在这人迹罕至的云中村倒是真真埋没了她。长平曾目睹霜佳三赠荷包与重鸾,皆被他不温不火拒之。“重鸾乃一介过客,来去匆匆,断不敢当此厚爱,怕负了姑娘盛情。”他说的不疾不缓,霜佳面上娇俏的笑却再也挂不住。
长平好奇,有一日终忍不住问道:“先生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垂首整理筐中草药的重鸾一怔,霎时间眼前朦胧一片,茫茫的白色笼盖全身,温润的雾气中似有绡纱舞动翻飞。猎猎风声冲破浓重氤氲,飒踏出点滴晶莹,似轻轻拂上他的面庞,冰冰凉地有些让人心疼,却又无声无息地令他沉湎。他伸出手去,幻影蓦地消失,只剩一旁的长平不解地望着。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埋头草药,额头上却渗出了点点薄汗。依稀之中,他又见到了那对眸子,决绝沉静,隐隐带着看透红尘俗世的凄怆惧意,却是那般地清澈见底,使人望之生怜。
他清楚地知道梦中的景象并非无中生有,亦非梦魇所致,却因自身所知有限不敢妄加猜测。心头又开始不清不楚地乱起来,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下,眸光迷茫地飘向了斜靠着院中水井的一只崭新木桶。他蓦地想起那个白色的纤细影子,仅仅是一面之缘,如今却堂而皇之地闯入他的意识中去,眼中渐渐显出了墨色般温润柔和的色彩,却又隐约带了些迷离不解。那旧桶已被长平火急火燎地处理掉了,害他寻了半天无果,只得勉强做了一只指望着哪日离去时顺道归还。
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喧哗,长平立即放下手中活计出门探了探,回来时面上带着喜色。“先生,听闻村民们在附近山林中遇上了几只畜牲,明日大伙就要去猎熊呢。”
“听闻早春的黑熊颇为强悍,可要交待猎户们小心了。”
长平无所谓地甩弄着手中的麦秆,自信满满地应道:“先生放心,这可都是十几二十年的猎户了,就连熊姥姥都不定对她崽子们了解得那么清楚。”
重鸾眨了眨眼睛,大掌拍了几下长平的肩膀,和声赞同道:“也对。况且还有我在不是?”先生居然会说笑?长平一时无语,傻兮兮地瞪着眼前嘴角弯弯的重鸾。先生可是越来越和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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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重鸾猛然在床榻上做直了身子,大口喘着气。又是那样奇怪的梦,梦中的那个女子似曾相识,有些像孙苒卿,却说不清楚的迥异。他抬起袖子抹过额头薄汗,苦笑着起身走向茶几,灌下几口凉茶才稍稍清醒了些。他揉了揉眼,透着窗户纸估摸了下天色,琢磨着此时已过卯时,便想要回榻上再眯一小会儿,待再过二刻就起身做早课。
窗外头响起衣物摩擦草丛的悉梭声,重鸾耳力极佳,倾听之下只觉着脚步声零乱匆忙,似不寻常,不觉引得他一阵纳闷:这个时候会有谁不好好窝在被子里睡大觉的?他坐回榻上,拉过被褥便要睡下,却发觉那响动变大,似有人在拉扯推搡。他原本不欲掺合村中之事,不过依这光景判断,再过个一会儿连长平和关老爹都保不准被惊动,还不若他出去看看。心下一沉,他起身拽过外衣便轻轻推门出了去。
他悄声出了院子,在墙头拐角的阴暗处站定,静静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两人。一男一女。男子面朝着他,淡淡的月光照着他的脸,原来是长平的侄子阿全,住在附近的农舍。而那女子,背影纤细,柔弱的好像风吹就倒一般,正拉着阿全的手不放,一头乌黑的头发只简单挽了个髻,随着两人的动作在身后摇来晃去。重鸾脸色一黑,该不是撞见了小男女偷情了吧,不由自主就想转身回院。
“不、要、去!此行、凶险!”女孩子故意压低的声音里透露着焦虑,重鸾刚抬起的脚猛地一顿。
“胡乱说些什么,春季猎熊是风俗,云中村一年一度的庆典大节,怎可缺了我!”阿全也是压低了声音,神色间颇为不耐,一只手正试图把钳着他臂膀的雪白柔荑挪开。
“立功、好、但熊、凶猛!此去、必定、不吉!霜佳、不得!”女子话越来越急,也越来越糊涂不清。重鸾暗暗体味着这些断语残句,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说,去猎熊固然能立功,更有可能以美名为阿全赢得霜佳,但是熊心性凶残,此去必然有去无回,到时候霜佳不得,更会陪上一条性命!
他浑身一个激灵,在月光下细细打量那个女子,乌发抖动,唯一的发髻都快松脱,不难想象她此时的表情有多么惊慌焦急。虽然她口中呀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清楚,他却不知为何能够明了她的意思。
阿全此时已忍无可忍,使劲摆了手臂挣开了她,却没有掌握好力度,硬生生把这娇弱女子甩在了一旁的大石上。女子闷哼一声,长发披散,盖住了她半边脸。重鸾心生不忍,皱着眉头看向阿全,见他面上闪过转瞬而逝的一丝愧色。随即他发了话,言语中是尽量克制的怒气:“我这几日早起练功,你都悄悄过来探视,我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是你这个样子……任谁见了也都会怀疑的。那倒也罢,今日被你拽来,还尽说些有的没的,难不成还想带我离开村子?小时候我的确同你一处玩过,只是你不要存着那样的心思,我只喜欢霜佳,对你只有兄妹情份,况且你又……痴愚……不、不祥,我怎可能……”他吞了吞口水,似也觉得这话过分,便又补充道,“你放心,我仍当你是妹妹,今日之事不要再提,你赶紧回山顶去,给村人看到了,怕是你我都担待不起。”
重鸾眯起了眼,痴愚、不祥、说话残破、孤身一人、遭村民非议,若此时他还不明白这女子是谁,他便是脑子发昏,成了智障了。他听着阿全貌似同情却内涵利刃的话,心头顿起不悦。只见那女子撑起了身体,拢了拢头发,孱弱地扶了石头起来。她还是背对着月光,无法看清她的脸,可是重鸾想着,被自己心爱的人如此对待,她必是痛苦难当的罢。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件来,有些颤抖地递给阿全,“平安符、戴着、戴着!”
阿全见她不再纠缠,舒了一口大气,但还是有些犹豫地接过那折成三角的符,对她道:“这天就快亮了,你快走,被人发现就糟了。”这时远处却传来声响,听着该是有人往这个方向走来了。三人皆是一惊,阿全赶紧把符塞入前襟,推了那女子几下,道“快走!”,自己则转身向那个声源迎了过去。
那女子方才被阿全重重推倒在地,身上似是受了些轻伤,跑起来并不快。眼下天色方有曙光,脚下看的也不甚清楚,就在转过墙角的时候扭了一下,整个人顺势摔了下去。
——不要接!四面八方有个声音。
——不要接!不要接!那声音由近及远,由弱变强,带着不可忤逆的强势及威严,他听得一凛,双手却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心底里莫名的知晓,若是接了,此生便再无回头余地。他明白的,明白的,可是身体却控制不住,直到怀中什么东西抱了满怀,柔软,娇小,冰冰凉,淡淡地透着一股好闻的清香,如此不同于男子,使得重鸾一阵恍惚。他很清楚,有什么东西重叠了,有什么东西融合了,有什么东西发芽生长了……
有什么东西,已经晚了。他却毫不在意,唇边隐隐有了笑意。
第三章 符命
怀中的她猛地抬起头来,毫无防备的眸光直直望进了重鸾的心里。如此澄澈晶亮的眼睛,一如初见时不染俗气,淡淡的光华流转,明亮地射入他的心扉,似他所有心事皆被看穿,剩不下一丁点的秘密,坦荡如初,无所遁形。朦胧的月华打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眼角隐隐的莹光闪动,是自己吓着她了吧。
“你有没有摔痛,怀葑?”一出声,是连他自己都惊奇的沙哑,他居然还记得她的名,长平明明只提过一遍的。
怀葑更加惊惧,虽是背着光看不清拥着她的这个男子的面貌,她却依稀觉着熟悉,以前应是见过。她突然显出戒备的神色,皱着眉头从他怀中爬将起来,重鸾也不言语,只定定地望着她,看着她笨拙地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
“你……”重鸾只觉得她似乎下意识要逃避,料想着多是世人待她苛刻,她已再难与人容易相处。人声越来越近,他不想旁人听到谈话声,赶紧以眼神示意她快走。等了半晌没有动静,他这才发现自己背着光,就算使了眼色怀葑也看不见,连忙张口欲言,却见她眨了眨眼,挣出他的怀抱转身就跑了。
她原来是懂得的……她并没有看到他的神色,却知晓了他的心意。(奇*书*网。整*理*提*供)
前面的怀葑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深深看了重鸾一眼,若有所思。他直觉知道她皱了眉,似乎还看到了她迷惑地咬着嘴唇。不过一瞬的功夫,她便回了头,那个身影很快就没在了林子的阴影之中。
他有些失神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错综的脚步声近了,他才回过魂来,假意找了株植物开始研究起来。
几人远远见那一袭白衣悠哉游哉地晃着,这才慢了步子。“原来是小谢先生在此,大清早的怎起得如此早?”
重鸾转了身,面色如水,向着那几人道:“原来是李爷、张兄弟。关家这院子靠坡,长平道坡脚下有种药花,春分后的清晨会开,重鸾特意早起了来等的。”
“原来如此。”张姓男子言语中明显舒了口气,“先生以后最好还是等天亮了再出门吧,大清早的,若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他随即打住,旁边的李爷正皱着眉头对他使眼色。
张李两家同阿全乃姻亲,重鸾猜测着,他们恐怕是知道阿全对于怀葑还有几分怜惜,若怀葑来找他必会应允来见,遂跟着来看看,而怀葑必是试着见过阿全几次,被他们察觉,所以这两家才这么着急,生怕一个不小心那女子又克死一人。想来阿全对怀葑也不是全然无心的,既来见了,又试图帮着隐瞒,这兄妹之情,或多或少还是有的罢。
他笑笑,“有些药材非夜间不可采,重鸾心中有数,多谢两位费心。”张李两人见状也不好多劝,想着这位小谢先生周身清明之气,见者忘烦,必不是常人,便也暂且压下不安。
“听闻今日猎熊,各位还是小心些的好。”李爷心下感激,便拱手做谢,连连称是,同张姓男子一同往原路返回了。
若说怀葑是妖孽,重鸾无论如何也不会信。但空穴不来风,谣言至此也必定由于这女子有大不同之处。从方才情形来看,恐怕今日真的会有什么事要发生,而她必已窥知一二,才会有此担心,且冒险前来告知阿全。重鸾一震,难道世上还有第二个孙苒卿不成?而为何自己如此信她,不是才见过两面么?他懊恼低头,却见洁白的外衣衣缘上有着淡淡的血印子,像是手指破了血又干涸地差不多的颜色,天色昏暗,衣缘本又有花边,这才没让方才的人瞧去。
怀葑的血。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心头一股躁动。他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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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好天气,万里无云,旭日当头。人人都在家准备着晚上的庆典,各自忙着家中的杂物。关家爷俩并非猎户,且祖上传下几亩田地,春耕秋收倒也富足,遂每年这个节庆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只是帮着清扫房舍,晚上随着众人热闹一番。重鸾没有医患,今日更是得闲,同关老爹在院子里打理翻晒着这些天从清源山各处采来的草药。
关老爹看看天色,又听听邻家黄发垂髫嬉闹的声音,满是皱纹的脸也不禁舒开了。“快到酉时了,他们猎了一日,也该回了。”重鸾弯了弯唇,简单嗯了一声,又埋首翻着面前那堆得跟小山似的草药。
“先生晒那么多药,待临走时可如何一起带走?”
“这些可不是为我自己准备的。”重鸾停下,抬手抹去薄汗,“云中村湿气太重,有些小毛小病容易乘虚而入,时日久了便积成大病。这些药材都是就近采摘,容易做成,在我走之前自会分发给乡亲,到时候再留一份单子给村中大夫,也好让他备一备。”关老爹十分感动,连连道谢,可又实在不舍让他离去,却找不到理由留他更久,只得叹着气点头。
重鸾还想说些安慰关老爹的话,大门却突然被撞开,长平在两人怔忡的目光下冲了进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阿全被熊抓成重伤,先生快跟我去救人!”
惊雷砸下,重鸾的心沉到谷底。
眼前的男子胸口血肉模糊,满脸满身的鲜红,简直跟从血水里捞上来的没有两样。重鸾不再浪费时间,先用气封住其命脉,再抽出医袋中银针,针针快准,没有片刻便把阿全的浑身大穴稳下,初时的血流如注也渐渐缓了下来。他却不见轻松,眉头狠狠地扭成了一团,只因阿全的脉搏似有似无,仿佛下一刻便要撒手西去,更奇怪的是从最初脉象来看,阿全在被伤的时候就应该是这样的光景了,可是等抬到了村中他赶来救治时,甚至于血止住后也丝毫不见任何变化。
就好似……就好似他的魂魄被收走了一半……
重鸾跟旁人要来剪刀,十分仔细地把他身上破散的衣物剪开、移除、丢弃,再以酒清洗伤口,以便最后才上棉布包扎。他小心翼翼拉开阿全衣襟,一个三角形的东西滑落在地,被旁人立即捡起拆开。
蓦地一阵抽气声响起,身旁有人尖声叫道:“是那个妖孽!这是她画的符!”握着符纸的人心肝一颤,立即松了手任凭那符缓缓飘下,落在重鸾面前。众人无不尖叫退后,视那符纸为妖物。
“快!带人去山顶把那妖孽抓回来!定是她使了妖法害阿全的!”一呼百应,众人竟都想法一致。
重鸾心急,正要出声缓住村民,手下的脉搏却忽然跳动起来,虽缓慢微滞,却清晰可辨,比起方才的情形来简直是天上地下,竟像是阿全的魂魄失而复得,又全数回到了体内!
他瞠目,猛地看向身边的符纸——只见长条形的纸张上是密密麻麻的奇特符号,鲜红如血,此刻正一点一点褪色下去,不消刹那便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张空空纸笺。
重鸾心惊,他本就聪慧非常,虽然每件事情都看似诡异又令人不解,但若把它们都串连在一起,跳出既定思维的局限,如此细细想来,事实的真相便昭然若揭了。他从未怀疑过一个有着如此干净眼瞳的女子会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孽,他原本也以为,孙苒卿一样的预言和先知举世难寻,百年得一,竟叫他在这穷乡僻壤找到了第二个!而今事实摆在眼前,虽是震撼心灵的认知,如今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只是……她竟然可以为阿全牺牲至此!手中银针越发捏得紧——只是世人愚钝,必不会善罢甘休,怀葑若被擒,断不会有好下场。但……
精亏气乏,气乏神散,他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村民们有什么动作,他阻止不了,只因他有眼前阿全要顾及。他才刚刚稳定下来,若此时不为他进一步治疗,那即便以后恢复了也会落下病根,去了半条命,以后再不能跑跳自如,那便是拂了当初怀葑救他的心意。思及此他更是屏息聚气,下针如神。
不过半个时辰,阿全的伤口就已止住了血,脉搏虽然缓慢却十分沉稳,想来已经度过了危险期。重鸾仔细拔除了他身上的银针,以温水拭过全身,并捣碎草药抹在伤口防止发炎化脓,又以棉布包扎全身,忙得满头是汗才停当了下来。他站起身来,轻飘飘地竟有些摇晃。村中原有的老大夫接下看护的责任,只瞧了阿全一眼,便惊奇地赞叹起来。“先生可真是能起死回生的仙医啊!”
重鸾虚弱一笑,心中可是清明如镜。若不是那符保佑,他今日就算用尽全身真气封穴调血,也决计达不到这个效果的。阿全算是在鬼门关逛了一遭,他可真要好好谢谢怀葑这个“妹妹”。
人群的吵杂生从外头的大院子里传了进来,男人的无情呼喝声,女人的厉声叫骂,闹哄哄乱成一团。重鸾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冲了出去。
阿全家的院子十分的大,眼下却被挤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院子中间站着张姓男子,手中握着一根荆条,旁边挨着李爷,手中是条粗麻绳,另一头一圈一圈紧紧捆着着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孱弱女子。
重鸾的瞳孔猛地收缩,成拳的指节有些泛白。
眼前的怀葑被拖地跪坐在地上,长长的及地黑发凌乱不堪,四散在她的身前身后,而素白的单衣染血,红色的液体从被鞭笞的伤口汩汩流出,鲜艳地诡异。她缓缓抬起头,黑发散开,露出一张极其苍白的脸庞,而那眼眸深沉,似凝结着雾气,定定地穿过了人群望向屋内。那般真挚的眼神,如此无辜单纯。众人围在她的四周寂静无声,皆被这画面震得说不出话来了。
啪地一声鞭笞,她疼得瑟缩了起来,只一下却又抬起眼,这回哀哀地望向重鸾。重鸾知她心意,自台阶走下来到她面前,中间有村民欲加以拦阻,皆被他轻轻挡开。
“阿全无恙,”他蹲在她面前,以两个人才听得见的温和声音说着,有些欣慰地看着怀葑眼中的担心化去,“多亏了你的纸符,我代他谢谢你。”她蓦地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那眼光炽烈如火,掺杂了太多的复杂感情。
“先生请让开,别让这妖女的污秽之气冲撞了。”村民们越到他的跟前,以人墙将他俩强行隔开,重鸾拧起了眉,却也实不忍伤了众人,遂只得勉强退了几步。
岂料众人未及反应,阿全母亲便斜身冲了过来,朝着怀葑劈头就是一巴掌,打得她歪到一边,疼得大口喘着气。阿全母亲李氏是李爷的妹妹,猎户出身,年轻时身手矫健,如今四十出头的年纪,发火打人时依旧十足的霸气和力道。重鸾见状双眉紧蹙,隐隐地怒火中烧。若不是为救阿全真气耗损太多,身旁又有人拦着,他怎会见别人如此无理伤她!
“杀了她!杀了她!”叫嚣声此起彼伏。
怀葑幽幽转过脸来,苍白的面上浮出了令人心惊的五个手指印,她闷闷地哼了一声,连看也未看李氏一眼,只痴望着重鸾,似有千言万语。重鸾见她的模样,心头百转千回,万般的不忍与疼惜。如此干净善良的一个女子,毫无反手余力,一心一意为救心爱之人,眼下竟被人诬陷至此,鞭笞□不说,还要夺她性命!
李氏恨声道:“妖孽!以前吴夫子在时对你处处忍让,村人也答应了他不来对付你,怎知你竟如此恩将仇报!阿全待你不薄,虽现在没了情分,可小时候你们在一处玩过,你怎可因为他对你无意而心生歹念!你别以为我们不晓你三番五次来找阿全,也不知使了什么妖术每次都能逃脱,只如今你越了雷池谋害我儿性命,终究落在我们手里,断不能让你再苟活于世!乖乖纳命来!”
她抽出袖中匕首便要狠狠刺下,手腕却被人牢牢捉住,抬眼一见是重鸾,只得强忍下熊熊怒火,稳了稳疑惑问道:“先生为何阻拦?”
重鸾松开她的手,眼底有着冰霜。他不疾不徐道:“大娘,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她害阿全,单凭一张纸符却说明不了什么,怎可如此对她动刑,甚至要置她于死地?”
李氏冷哼一声:“那纸符上的血印大家也都看到了,居然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剩下白纸一张,这不是妖术是什么?”
“难道不能是仙术?”他看了李氏一眼,又转向围观的众人,每个人面上都明摆着“你说什么”四个字。重鸾站了起来,随意地拍拍衣摆沾上的尘土,这才慢吞吞道,“那张符纸,是我写给阿全的。”
第四章 兄妹
“我自幼跟随父母学过一些易卦之术,对画符保命之道略知一二。阿全这些日子印堂发黑,容色黯淡,眸光呆滞,该是凶星入主命宫,乃大不吉之兆,我便以鲜血画出保命咒,若他肉身被伤,符文可暂且锁住魂魄,元神亦可暂离避祸,直到身体恢复再让元神归位,有续命之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大话都可以说得这么利索,倒是亏得妹妹完墟平日里头神神道道,他百无聊赖之际也听去了些,此时信口拈来竟也不显得生疏突兀。
“只不过我在为他封穴施针时纸符被人打开,元神提早归位,我不得不全力施救。当时情况紧急,不容我多做解释,如今闹下这样的误会,重鸾难辞其咎,只希望各位能放过这位小姑娘。”
众人从未想过这一茬,顿时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了。重鸾在云中村半月有余,为人和善,待人真诚,医术学识又是顶尖,口碑十分的好,若说他通晓易卦之理也十分可信,更何况村人因怀葑的事情比较忌讳此类东西,重鸾从未与人提及亦属常理。李氏颇为意外,虽仍有疑虑,一时半会儿却无从反应,只在言语间稍稍有了缓和。长平也在人群里,此时对重鸾的崇敬之情更上了一层,连连向旁人夸赞小谢先生的博学多识。
李爷沉默了半晌,终于发话道:“小谢先生如此帮助阿全,可算得上是再生父母了,我等自然十分感谢。但看这情形,先生是想保下这妖孽?”
重鸾的眉头随着“妖孽”这两个字挑了挑,心中颇有不耐,却依旧不动声色道:“既不关这小姑娘的事,你们若动手杀人则名不正言不顺。相信阿全醒来后知晓此事也会自责内疚一辈子。”
李爷面若寒霜:“先生可知春猎前几日,这妖孽常来找阿全,若说是如此冲撞了阿全,致他被熊所伤也不为过。”围观的村人闻言便又都附和起来,毕竟云中村几乎人人都信她是妖人。
“我听说此女不祥,近之者非伤即死,无一例外,可若大家换个角度去想,就拿阿全被熊伏击一事来说,她居住山顶,可能见识过熊之凶猛,特来告诫阿全也未必可知。若她是好意相告,你们岂不是错怪了好人?”人群中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显然是有些人也觉得重鸾的话在理。
“她在这里也有一十三年了,此女不祥人尽皆知,而众人眼见之事,岂可凭先生一句话推翻!无论如何,这妖女留在清源山总是个祸害,此女不除,云中村永无宁日!”此言一出,院中便像炸开了锅,虽有些人因重鸾方才的话未有动作,大多数人却都纷纷附和,更有甚者从地上捡了石头向怀葑狠狠砸去。
怀葑浑浑噩噩,她是该哭还是笑?她不知道。她虽痴愚,感情却极易受到外界影响,脸上和身上的伤比起众人的谩骂唾弃,其实根本也就不算得什么了。心下怆然,却无能为力,心中模模糊糊地有着一个念想,若是这么死去了,一了百了倒也就罢了,也就罢了。
只是为何有一丝不甘,这不是她的归宿,她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和使命呵。是什么呢,她却头痛欲裂,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荆条划过空中带起的风声传入耳中,她甚至可以感觉到空气擦过她的鬓角,可是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身子木然地跌入了一个充满清淡草药味的怀抱,一如清晨时分月色晦暗不明时那个白衣男子的坚实胸膛,莫名的令她安心无忧。原本此起彼伏的吵杂声消失不见,四周一片寂静,她只听到他宽阔胸怀中沉稳无匹的心跳,温暖的体温隔着衣物印在她的面上,她突然觉得冰冷的脸庞也有了温度。
耳边响起了清越坚定的声音,就像天边传来的梵音,指引着她走向永生的极乐彼岸。
那个声音说:“我乃谢重鸾,当朝谢墨之子,生就双凤之身,具福泽齐天之命,一世平安,一生无病。我若保她,必能为她化险为夷,堪化戾气,云中村自此不再有难……”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言语难以形容,丝丝缕缕转圜在她的胸中,满满地撑满了她的心房,让她激动地想哭。
“……她年过十四,却无能力自保,我有心护她周全,现既有男女大防,我便与她义结金兰,从此后世上便只有谢怀葑,我待她必如亲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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