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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人杰-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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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士林知亲家的本意。就说:“这样更好,省得路上找麻烦。”

柳士林想,吕方不在家,不能将柳媚留在这里。更何况,小女儿自小乖巧,更是柳士林的心尖尖哩。酒足饭饱之后,柳士林说:“谢亲家热心款待,吕方儿生死未卜,小老儿明日带小女返回山西。只盼方儿有消息,再给我们去信,如何?”

吕方大伯说:“亲家不算空跑一趟,也算咱们认亲了。我设法打听吕方下落。如有音讯,我立马去信告知。何时生下侄孙,也要给我家来信,也让我们欢喜呀!”

柳士林寅时起床,在院里练了一套太极拳,谁知吕方大伯也早在小院练八卦掌,柳士林一看是八卦掌。二人拳法虽不是一路,却各自看出门道。都认为对方拳法精湛。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凑在一起,切磋技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二人谈笑风生,牵手去用早饭。一出院,见门外拴着一黑、一红两匹马。马浑身毛色油光锃亮。两前蹄不停地刨着地面。肚带马鞍都已栓置停当。用完饭,柳士林和柳媚走出店来。柳媚又化装成男儿。伯父伯母及店伙计都送出店来。伯母却拉住柳媚不松手。两眼红肿,说:“姑娘,大娘从心眼里愿意你留下来。将来你身子重了、笨了,大娘照顾你方便。那方儿本是俺过继子,你不就是俺儿媳妇吗?你该叫我一声娘……”

柳媚多年没叫过娘了,喘了半天气憋了半天劲,终于喊出一声“娘”来。这一声叫,喜得娘儿俩紧紧地抱在一起,抽泣了半天。

大伯和柳士林一看这情景,鼻子也一酸一酸地难受。还是硬着头皮说:“好了,要赶快上路了。”

伯母这才扭着小脚说:“闺女别走,大娘我将大事忘了。”说罢,扭着小脚往院里跑,一会儿又扭着小脚跑出来。左手托一个褡裢,右手提一个面带,说:“闺女别嫌弃,这是大伯大娘的一点心意。”

店伙计接过褡裢放在马背上,另一只面袋却被那母猴夺过,三蹦两跳跑回屋里,伸手抓看袋里装的是什么,一看是桑洲小枣和花生,又拎着袋子跑出来。

柳士林走过来伸手一摸说:“亲家这又何必,我又不是缺盘缠。”

大伯、大娘一起上前按住褡裢说:“亲家,这些钱本不是给你二人用的,这是给我侄孙用的。这点小意思,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是请亲家快快上马吧!”

柳士林无话可说。父女二人上马,拱手道别。谁知刚要启程,那只母猴驮着小猴,抓着袋子吱吱跑出来。一跳,便跳到柳媚的那匹马背上、和柳媚对坐。店伙计跑过来赶猴子下马,猴子急了,向店伙计呲牙咧嘴。

大伯说:“猴子和亲家有情意,就让它跟你们去吧。”

 第十一章  除霸安良

第十一章除霸安良

柳士林父女二人走了两天,就进了太行山区。为了安全,父女俩没走原来的道路,专走羊群趟出来的羊肠小道。翻了几道山,过了几道梁,离开直隶,进入山西境内。又走了两天,终于回到了五台山。为防意外,没有贸然回“兴隆客店”。他们把马和猴子暂时放在山腰巡山和尚临时住所,让和尚代为喂养。爷儿俩上了五台山,见到善仁大师和俗通住持,便将去直隶投亲之事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善仁大师说:“得罪小人,须得认真。时刻提防,不可分心。恶贯满盈,终害其身。吕方、运达你不要多虑,二人自然消灾免祸。只安心照看好你的女儿就是了!”

俗通住持说:“你们走后,管家曾来报告,那伙兵痞三番五次来店闹事,想一把火烧毁了之。我下山告诫他们,这客店乃是众僧上下山的暂时落脚之地。而且是五台山大孚寺之部分财产。谁敢造次,总督得知,严惩不贷。这伙人没敢造次。只是那‘坐地炮’放出风声来:此辱不报,誓不为人。”

善仁大师对俗通住持说:“你领父女寺外休息去吧!”

俗通住持引父女二人走出禅房,善仁大师在后念道:“灾必果,惊天祸,前世定,难躲过。”柳士林凡夫俗子不知何意,俗通不能释然。

俗通住持带领父女二人来到半山崖枫林深处的一座空宅。这里山林密布,层林叠嶂。小院远离尘埃,清幽雅静,正合柳媚之意。俗通住持让小和尚送来柴和米。便和柳士林去半山腰领猴、牵马去了。

爷儿俩每天早起练功,早膳后骑马盘山,或在半山腰奔跑,或下山遛马。只是柳媚身孕越来越显,身体笨拙。每天坚持练功。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俗通住持自听了善仁大师的自语,心中不免担心。隔三岔五亲自送来食物、蔬菜。也常常叮嘱柳士林,只在院中习武,少出头露面,有什么需求,可随时告诉当值寺僧。

柳士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硬汉子,自知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门。“坐地炮”那小子打我女儿的主意,那是白日作梦。谁惹了我,我也不饶他。怕什么?俗通住持深知柳士林的倔脾气,每次劝说,他都是一脸不在乎,把小脑袋摇得如拨浪鼓。柳媚却改了过去的犟脾气,做母心切,更为护佑腹中的胎儿,劝说父亲小心别大意,千万不能出事。只要柳媚一抹泪,柳士林保险乖乖听话。

阎锡山是个虔诚的佛教弟子。每次路过五台山大孚灵鹫寺,他都去寺里捐功德、烧香、拜佛。他母亲说,梦游大孚灵鹫寺时,从寺内把他抱出来的,后来就生下他。因此,阎锡山自认不是凡人,是寺中的神灵转世。他所干的一切,都有神灵护佑。他现在就是普渡众生的救世主!他父母一生吃斋念佛。阎锡山自当了山西总督,治军有一条铁律,凡是山西境内的庙宇姑庵、凡名山古刹,一律不许侵扰、破坏。凡有违者,一律严惩不贷。

阎锡山也食人间烟火。他喜色,爱色,坚决反对强色。所以他在制定乡规民约中,凡欺男霸女,为非作歹,残害乡邻之徒,严惩不贷。这个土军阀说到做到。就根据这条军规民约,经他手就处决了两个旅长、三个团长。所以,阎家军上阵打仗,稀松平常;但在治军上却师出有方。阎锡山统治山西三十八年,没引发过大的百姓骚乱。庵寺、名山、古刹没有遭到太大的破坏。“坐地炮”没敢烧“兴隆客店”,这两条军规民约,起到了很大的震慑作用。

“坐地炮”在‘兴隆客店’被柳士林用药酒灌醉,装了麻袋,扔在深山,对受屈受辱之事耿耿于怀。此事还不敢让上峯知道,也不敢让下属知晓。所以,为报此仇,他派出知己,去四处打探柳士林一家的行踪下落。其中一人就是为他出谋划策的随从。这个随从本在定襄,又跟着他去保安团司令部。后来,这个随从探明了柳士林父女的暂时住地。“坐地炮”得到消息,不敢兴师动众去五台山。如何抓住柳士林父女俩,令他伤透了脑筋。一是柳士林父女和五台山寺僧关系密切。二是这父女二人都有一身武功。尤其是柳士林这小老儿,三五个人不是他的敌手。“坐地炮”狠了狠心,咬了咬牙借了一百块大洋请来五名武林“高手”。

这五名武林“高手”都是山西“三义教”的教徒。

山西有个“三义教”。想入“三义教”,有三个条件:必须武艺高强;必须心狠手辣;必须“六亲不認”。只有具备以上三点才有资格参加本教。“三义教”教规非常严厉:不许偷摸盗抢;不许吃喝嫖赌。任何胆敢违背本教规者,轻则被剁一只手,重则被处死。“三义教”号称有会员五百人众,散布在各州府分会。这些人平时来无影去无踪。常人很难看到他们的“真容”。“三义教”宗旨就是为人讨帐,为人消灾。只要肯出银子,他们可以根据不同价码或把仇家打个半死、或把仇家打断胳膊敲断腿、或挑断大筋、直至满门灭口!

在山西,一提起“三义教”,令人“谈教变色”。因为他们杀人如麻,神不知鬼不觉可让你倒在血泊之中!

如果谁得罪了“三义教”,他们会追到天涯海角进行报复!这些亡命之徒无人敢惹。阎锡山对“三义教”也深恶痛绝。无奈,当时军阀混战,为争权夺利,顾不上消灭“三义教”,“三义教”最终漫延开来。

九月,五台山天短夜长。枫林秋凉,正是一个月黑雾浓秋风高的夜里。“坐地炮”指挥这五个武林痞子,包抄“清风岩”。跳过花墙,上房压顶,“坐地炮”躲在院外一个老槐树下静候佳音。

柳士林爷儿俩暂住“清风岩”。只收到柳瑛从新安来的平安家书,至今没有孙运达和吕方的任何音讯,爷儿俩度日如年、坐如针毡。这一天柳媚自感身体劳累,早早安睡了。柳士林早晚练功,每晚还要打坐一个时辰。忽然他听见院中有动静,房上有人压顶。他立刻想到了仇人“坐地炮”,赶紧去里屋叫醒了柳媚。

柳媚急忙穿戴好。那身边的一对母子猴,早从窗户窜出屋子,在院里三窜两跳爬上房顶。一个猛扑,将房上的痞子抓一个满脸花。这个武林高手冷不防被抓,以为遇上了鬼,吓得连喊带叫,从房顶上滚落院中。这一吓一摔,气绝身亡。

柳士林一个“插翅虎”窜出屋子,柳媚抄起顶门杠,也走出门外。剩下四个武林高手一齐向柳士林爷俩包抄过来。老母猴一看围打主人,背着小猴上窜下跳,又抓又咬。一连抓伤了两个武林高手的眼。剩下两个武林高手害怕猴子的抓咬,设法躲避猴子的追击。柳媚这时动作迟缓,被两个武林高手围困。但她手中的顶门杠,打得二人不能靠前。柳士林虽有功夫,但年过半百,还要前敌后挡地左右护着柳媚,所以动作、招法没有了当年的刚勇,只能护着柳媚节节败退。“坐地炮”看时机已到,一个“扫地滚”,抱住柳士林的双腿,便把柳士林摔倒。“坐地炮”翻身就把柳士林压在身下。“坐地炮”身强力壮,那坐和立一样宽幅的重磅身子,压得柳士林喘不过气来。那两个被猴子抓伤的高手,爬过来就把柳士林双手捆个结结实实,被押到屋子里。

点上油灯,“坐地炮”嘿嘿一乐说:“小老儿可又看见老子了?今日就是你的末日!你还有甚话可说?”

柳士林大骂“坐地炮”。

“坐地炮”说:“老子本想和你结个亲家,不结也就罢了,却结为仇家,为甚来辱我?”

柳士林说:“你可是总督妻侄,你可知欺良家妇女受甚军法处置?”

“坐地炮”说:“老子不管那些,当一天神仙享一天乐。今日你如将你女儿献于我,咱们就恶善一齐抹平!”

柳士林说:“呸,做你娘的美梦去吧!”

“坐地炮”也不答话,走上前一个绊子将柳士林绊倒。被猴子抓伤的二人又扶起柳士林。“坐地炮”抓住柳士林用手一托,顺势一扔,把柳士林扔出有两丈远。柳士林虽双手被捆,真功在身,一个“翻身旋子”,站立起身。“坐地炮”上前猛击一拳,想把柳士林击倒。柳士林一侧身,躲过拳击。

气得“坐地炮”哇哇大叫,指着柳士林说:“我看你老家伙还能跳跶多久?”

柳士林一瞪眼说:“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是恶有恶报,时刻未到。”

“坐地炮”说:“说甚不顶用,你看——”

柳媚被那两个大汉如抓小鸡一样,被押进另一间屋里。柳士林那无名之火“腾”一下冲向脑门,一用力就想站身起来。

“坐地炮”按住柳士林说:“老子也不打你,老子也不要你答应什么。老子今天就拿你小老儿来练摔麻袋。”说罢,抓起柳士林胸襟来一个大回臂,柳士林一个“倒捲廉”轻轻落地。“坐地炮”一看又没摔着小老儿。接着,又一个大揹胯,将小老儿扔出去。柳士林一个“鹞子翻身”,又站立起来。“坐地炮”气炸了肺叶,抓住柳士林当胸猛击一拳,顺势又一脚,结果打在柳士林胸,如拳击石墙,拳头钻心痛。那一脚如踢在石头上,大脚趾踢掉了指甲盖,疼得半天直不起身。柳士林立刻被那几个人押往另一间屋。

柳媚被押在一间屋里,听见打斗声,没见父亲,她嘴里不住地叫骂。“坐地炮”再也顾不上疼痛,一瘸一拐地跑进里屋,点着麻油灯。

他高兴得眉飞色舞,一把抓住柳媚的双手,说:“盼星星,盼月亮,只盼今日这一天。来吧,小美人,让我把绳子给你解开,你也听话。”

柳媚也不答话,顺手给“坐地炮”一拳,正打在脸上。“坐地炮”顺势抓住柳媚的双手,就把柳媚压在身下。柳媚虽被“坐地炮”硕大身躯压在底下,但她那右腿膝盖却死死顶着“坐地炮”的下身。“坐地炮”虽有一身横肉,却没有习武之人的灵变身法。“坐地炮”生干火,办不成事。就想来个霸王强上弓,下死手。谁知那只母猴揹着小猴窜进屋来,一把抓伤“坐地炮”的右眼。“坐地炮”捂住眼,顾不上享受艳福,只顾呼爹喊娘地在地上打滚。

这时,从院外闯进两个人来。前边走的是提灯的小和尚,后边跟着高个子老和尚。两个被猴抓伤的“高手”正在呲牙咧嘴,立即被老和尚拧下了脑袋。两个看押柳士林的“高手”,被和尚上去就是两脚,被踢翻在地不能动弹。和尚又奔向柳媚屋里。“坐地炮”以为来了救兵,急忙跑出屋来,被和尚迎头一掌,拍得脑浆迸裂。

天刚擦黑,善仁大师对俗通住持说:“今夜二更,你务必带人去清风岩。”

俗通住持一听便知柳氏父女有难:“如何处置那些人?”

善仁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除恶务尽,以消后患。出之娘肚,入之狼腹。事到无赦听自便。”

俗通住持问:“父女二人去往何方?”

善仁大师捋须一指:“骑马东南,山外有川。小儿无恙,母入姑庵。异乡埋骨,一世长安。阿弥陀佛,此乃天缘!”

俗通住持随带一名贴身小和尚,提一盏风灯,直奔“清风岩”而来。正在危急之时,恰恰赶到。杀进院去,这才解救了柳氏父女二人。

俗通住持见柳氏父女身体无恙,便说:“老兄,善仁大师指路,让你二人速速离开此地,骑马往东南而行!”柳士林说:“这六条尸骸怎的处置?”

俗通住持说:“阿弥陀佛!老僧三十年没开杀戒,今日实属无奈。除恶务尽,也成正果。这些恶徒,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如今欺侮到我佛门弟子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事由老僧我一人承担,与你无干。至于这六个恶徒之尸,我让他‘出之娘肚,入之狼腹’,让他们尸骨无存!你爷儿俩放心大胆地走,一路向东南。”

柳士林收拾好行装,柳眉带上猴子母女,千恩万谢和俗通道别。

“好消息,‘坐地炮’副司令失踪——”此事很快传遍忻州大街小巷。

吴氏夫人很久不见侄儿。她心里清楚,侄儿尽干伤天害理之事,十有八九被仇家害了。她偷偷地滴下几滴眼泪,马上要副官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副官不敢声张,背着阎锡山从侦缉处派三人查办此案。又从忻州保安团里抽了六个人,九人组成专案调查组,根据掌握线索分三个行动组分头行动。

第一组重点去五台山,第二组重点查处“兴隆客店”。第三组查证柳氏父女的行踪去向。第一组在五台山调查,重点集中在俗通住持身上,但无凭无据,奈何不了俗通。阎锡山历来遵奉五台佛山圣地。侦缉队不敢贸然行事。第二组在“兴隆客店”只能了解一些前因,也无印证。第三组追踪行踪。出关口守军,没有见柳氏父女出关。所以侦缉队认定,柳氏父女从没有官兵把守的小道逃出山西。后来,这九人调查组把重点放在进出山西的两条小道上。这两条小道,都通往直隶,侦缉人员认定:这父女已经进入直隶地界。如何能抓住这二人?却成了难题。因为此事不能让阎锡山知道。人逃到直隶,他们便无权在直隶抓人。更何况,二人进入直隶,要想找到他们,等于大海捞针。一看案件难办,又怕夜长梦多,副官便将侦缉处三人撤回,把案子押给保安团。保安团又把此案交给当地“三义教”办理。“三义教”五名教徒失踪,这是该教立教以来最大的失踪案。所以,教主亲自指挥侦察。……

已近深秋,满山枯黄。北风渐起,眼看寒冬就要来临。

柳士林父女二人带着猴儿母女,趁夜骑马下了五台山,一路东南。这道全是崎岖的山间小道,只有柳士林认路。山高坡陡,起伏蜿蜒,九曲十折,艰险异常。眼看远离五台县界,父女二人才找个小店休息。到了深夜,又继续赶路。又走了一夜,找个路边小店,住了一天一宿。这天,父女二人走在崇山峻岭之间,却见半山腰松林深处,有一寺院。寺院山门上写着“飞云寺”。而寺院的正南面山涧下有一处姑庵。灰墙大院,杨柳落叶,枫柏傲霜,有十几间青砖瓦房。院外就是一条小溪,绕庵而过,流水潺潺。庵里静谧,如无人之境。只有檀香袅袅,香气迎人。走进门前,门楣上写“慈云庵”三个大字。

柳媚看了姑庵,心里甚是喜欢:“爹呀,我想在庵里借斋饭如何?”

柳士林看看天色已近中午,秋风萧瑟,腹中饥饿,但一想,姑庵净地,不好打扰:“圣洁之地不去为好。你想,我男身不便,你是身孕之人,不能冲撞佛庵。还是寻路边小店买吃吧!”

又走了十数里,来到一处小村。在这村里找到一个烧饼店,爷儿俩这才吃了午饭。把马喂饱、饮好,爷儿俩骑马前行。没走一个时辰,就进入了官道。又走了一个时辰,天便黑了。却不见一个村落。柳氏父女怕找不到住处,打马加快前行。人虽看不清道路,马走夜路视力非凡,它能看清深山野洼一沟一壑。又走了一刻,看见了一处小村的灯火。赶到村头,急忙下马。柳媚这一天感到特别劳累,连下马的劲头都没有了。猴子接过鞭子,柳士林扶着柳媚下了马。一步一挪地挪进村。不见人影,也听不见人声。村里一片寂静。爷儿俩牵着马,顺着小街寻找有光亮的人家。

来到一处便敲门喊号,半天,才听见门里主人的脚步声:“那个?干啥的?”

柳士林在门外答:“赶路的,想找个店铺住一宿。”

里面主人不说话,过了会儿才说:“住店?找店家,我家不开店!”

柳士林着急地说:“我们从外地来投亲的,找不到店家,请老乡帮帮忙,我家女儿还有病,实在走不动了就让我们借一宿吧!谢谢啦!”

门里主人又不说话了,过了会儿说:“那,容我点上灯再说。”

过了会儿,主人端着油灯,打开半扇门,用灯照照二人,又照照两匹马,忽见马背上坐着一只大猴,大猴怀里还抱着一只小猴,主人这才放了心,喘口气,说:“二位是耍把戏的?好,那请二位进院吧!”

柳士林忙谢主人,扶着柳媚走进院,回身把两匹马牵进院。主人把两扇门上了闩。接过两匹马缰绳,把马拴到院里的牲口棚,棚里有一头黑驴正在吃干草。主人又把爷俩迎进东屋。柳士林开始打量这个老乡。他年纪不过三十岁,头上还留着半截辫子,方脸,一脸络腮胡。年纪不大,一脸松树皮纹,个头不过五尺,还算壮实。他手里端着麻油灯,另一只手不住地拉他披在身上的黑夹袄。

他说:“俺家破破烂烂,将就点吧,我让俺家里赶快给二位做点吃的。”说罢,放下油灯就去屋外了。

这是五间石头房,东西屋各两间,中间是灶台。

一会儿,主人便端上饭来。女主人年纪二十五、六岁,身板挺直,还算健康。那张脸长得很周正。但被汗水和灶台烟熏火燎变成了三花脸。这顿饭很简单,胡萝卜小米稀粥,一笸箩用野稗子面、酸枣面、玉黍面、谷糠做的四合面窝头,吃到嘴里,味还好,可走到喉咙,便咽不下去。爷儿俩走了一个下午,水米没打牙,所以吃起来还是香喷喷的。吃完饭,女主人这才来收拾碗筷。柳媚也跳下炕去帮着收拾。

女主人说:“大妹子,你身子笨,歇着吧!”

柳媚说:“大嫂,我没事。”就跟出屋外帮着洗碗。

男主人把柳士林父女安排进屋,便去院里提着灯看这两匹马。他不爱说话,就用火镰打火吧嗒吧嗒抽旱烟。一边看两匹马,一边抽烟逗猴子。这猴子不认生,除了不许动它的小猴之外,它会很友好地跟他玩。这两匹马更不认生,却碰上了黑犟驴。两匹马一进槽,就把黑犟驴挤到一边。两匹马张开大嘴茬子连吃草带抢料。这草是谷干草,这料是谷糠之类。如干重活,主人才肯加一些黑豆或高粱。今天,主人见来了客人的马,才肯放几斤黑豆。却让两匹马给抢着吃了。这黑犟驴恨透了这两匹不速之客。黑犟驴用头拱马、用后蹄踢马,这些小动作只算给马挠痒痒。

主人观赏了半天马,心里说,这可是两匹蒙古马。他又加了些草料,又提上两桶井水,这才带上猴子回到了屋。

柳士林见男主人回来就说:“只要老乡把我那两匹马喂好,明天我多给你钱就是!”

男主人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喂小猴子。过了一袋烟工夫,才说:“你那两匹马可是蒙古马!”

柳士林一笑说:“我只知骑,可不识马,看来老乡对马有研究?”

男主人又不答话,继续逗小猴子玩。又过了一袋烟的工夫,说:“这小猴子刚生几个月?这老猴是经过行家训练的!”

柳士林想了想说:“是,小猴刚生两个多月吧?我还闹不清!这老猴子一直在外耍把戏,可通人性啦!”二人有一问无一搭地交谈。

柳媚帮女主人刷碗,二人聊得很投机。女主人性子直,和柳媚没谈几句,便如多年熟人一般。二人在屋外聊得高兴,猴子从东屋跑出来,吓得女主人大声尖叫。柳媚急忙扶住女主人说:“没事,它不伤人。”

女主人这才指着猴子说:“这不是大麻猴吗?”

柳媚哈哈大笑说:“嫂子,这可是我的好朋友。你只听说过,可没见过,这猴子可通人性了,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可仗义哪!”

女主人说:“俺就是有点怕,怕它挠人!”

柳媚说:“你不惹它,它不会挠人的。”女主人和柳媚非常投缘。

夜深了,女主人对柳媚说:“今日咱姐俩去西屋,和我弟妹、侄女睡一屋,让他们老爷们住东屋。”

柳媚高兴地说:“好。”

女主人虽是裹脚,行动却很麻利。走进东屋冲男主人说:“嗐,我说,今晚我和大妹子去西屋睡,你和大叔就住在这屋。天不早了,快舖被褥。”说完她跪在炕上,给二人舖好被褥便返身去西屋。这被褥虽旧,但拆洗得很干净。可以看出,女主人是个勤快人。

柳士林不放心,走出屋去看槽头马。看两匹马咯嘣咯嘣嚼草料。他蹲在槽头边,两眼观看四周,院子是用片石垒砌的围墙,墙高有六尺。柳士林纵身跳上墙头,墙外有一条小道,小道依山就势。小道南边,就是山涧,山间有一条小溪,日夜哗哗流淌。看了四周,心里有了谱。又轻轻跳落到院里。石槽里草料又被马吃光了,便又用筛子筛好草料,浇上水,拌上料。两匹马又抢着吃。小犟驴早被马挤出槽头,见马吃草,这才小心翼翼地伸过头来喝水。柳士林舀过一小桶水饮小驴。小驴喝足了水,躲在一边休息去了。

柳士林早知道主人一直在身后盯着他:“小老弟,牲口吃饱了,咱们也该回屋休息去了。”

“大叔,不瞒您说,最近俺们这里不太平。所以俺不放心!”柳士林一惊。

“昨日皇台镇那边有家铺子被抢了,所以人心惶惶。”

柳士林听了,和自己没关系,喘了口气。二人返回屋睡觉。主人倒头便睡了。柳士林躺在炕上,却象烙饼一样,来回翻个。

柳媚和女主人在西屋住,小声说话。同炕上还有女主人的弟妹和侄女。

这一家姓周,父母早亡,只有兄弟二人。大哥叫周显光,二弟叫周显亮。周显光的老婆就是女主人,名叫王娥娥。二人从十七岁成亲,至今已十年,王娥娥还没开怀。二弟周显亮的老婆叫肖翠翠,结婚五年,生下一个女儿,叫珍珍,今年刚三岁。三个月之前,周显亮下山去顺城府,在城里被抓了壮丁,至今生死不知。所以,弟媳肖翠翠带着女儿,又遭这场劫难,气得卧床不起。嫂子王娥娥,又得下地干活,又得买药煎药,照看弟妹和孩子。柳媚听了这伤心事,又看看躺在炕上的母女俩,她不由想起了姐姐和姐夫,姐夫也被抓了壮丁啊!同病相怜,忍不住掉下泪水。

王娥娥说:“妹呀,别难受,小心伤到你肚里的胎气。我这弟妹呀,其实就一点心病,没大碍。过几天咱姐仨到北边河里转一转,散散心,也就没事了。”

过了一天,肖翠翠果然精神好多了。王娥娥去地里干活,柳媚就帮她看珍珍、做饭。这姐仨到了晚上,就在炕上谈天说地,满屋子生气。这三个女人虽然大小不一,但也相差无几,脾气相投,说话投机。特别是王娥娥和柳媚,大有姐妹相见恨晚之意。这天一黑,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也不睡觉,就把各自闷在心中的悄悄话都说了出来。

天快亮时,王娥娥搂着柳媚睡着了。

柳士林原打算住两天便走,谁知柳媚不愿动身。柳士林就跟周显光去山上刨红薯。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粮食收完了,只有红薯还在地里。柳士林和周显光便从山坡往家里挑红薯。

这一天,王娥娥从山地里回家,柳媚急三火四地说:“嫂子,我爹打算明日走哩!”

王娥娥一听就柳眉倒竖,说:“那可不行,你们爷俩不能走,我找大叔说去!”

晚饭时王娥娥说:“大叔哇,我劝你们不要走。一是不能回五台山了,二是一直往东南方?走哪算一站?再走就往大海里去了!其实,这就是你们的家!不要走了!”

周显光帮腔说:“对,这就是咱们的家!别走了!”

柳士林不好直说,只好把柳媚拉出来当挡箭牌:“柳媚同意,我也没说的,只是怕影响你们生活。”

王娥娥说:“有啥不方便的?咱这山不穷,咱生活也过得去。有我们吃的,就有大叔你二人吃的!大叔别的事也不要多想。俺这村是一个老祖爷传下来的一条根。几百年前,老祖宗从山西洪洞县老槐树下迁来的。全村一个姓,都姓周。咱村人心眼好,为人厚道。无论谁家走亲访友,也都是全村的亲戚朋友。一样敬待。所以大叔就住在这里,不会出啥事。”

到了晚上,王娥娥和柳媚钻一个被窝,王娥娥摸着柳媚的肚子啧啧赞叹,说:“这个宝宝,一定和你一样漂亮。”

柳媚说:“那也不一定,还可能随他爹哩。”

王娥娥叹了口气。柳媚知道她为什么叹气,就说:“我们在这里,窄房窄屋子,就是怕影响你和王大哥的生活,所以,……”

王娥娥扭过身去叹了口气,说:“你哪里知道,你大哥可是騸了的叫驴——没籽了。”

柳媚不解其意。对面躺着的肖翠翠快言快语,连比划带说:“就是,就是没有干那事的本事了!”

柳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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