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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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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人尽在咫尺,我们却枉顾大局,若生不测,后果不堪设想。”
“你读过书吗?”张素元看着刘兆雄问道。
“是的,小人读过三年私塾。”
张素元注目良久,尔后轻声喝道:“来人,每人重打三十鞭子。”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二十三条鞭子同时落在昂然挺立的二十三个儿郎身上。
不是张素元旧部的士兵都很奇怪,为什么挨打的士兵要站着,而且身躯还挺得那么直?
广场上,只有鞭子接触到皮肉的闷响声,而听不到一声呻吟。
责打过后,张素元令人斟满三百一十三碗老白干,而后跪倒身躯,端着酒碗高声说道:“兄弟们,受苦了,素元代朝廷向你们赔罪。”
说罢,将满碗烈酒一饮而尽。
第二天,张素元通令斩杀了三百一十七名趁乱杀人、抢掠、奸淫的兵痞;将贪虐致变的通判张新荣、推官俞汉存解京问罪;解除纵容兵变的参将彭陵湖、都司左中玉的官职;兵备副使郭广成尽力平变,奏请朝廷表功;都司程大军一营不从众变,特受嘉奖,宁远兵变遂告平息。
兵变平息之后的接连七天,平日威严肃穆的帅府广场变成了闹哄哄的大市场:猪叫、羊跑、鸡飞、狗跳;一盆盆粮食汇成的一袋袋粮食刚刚码起,就被喜气洋洋的士兵背走,而全然不顾一旁的车老板眼中越来越大的白色。
张素元当年藏富于民的政策如今开花结果,他藏的不仅是财富,更是信心。这份财富和信心使得帅府告示中的“借”字自然就变成了“捐”字:八成的百姓羞于将几十斤粮食或是几只鸡等财物借给督师,于是剩下的两成百姓不羞也得羞。
借都羞,何况不借?宁远数万户商民,不论穷富,没人敢作铁公鸡,因为没人受得了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灼人目光。
粮食可以捐,鸡鸭猪羊也可以捐,但百姓还没有富到可以捐银子的程度,虽然如此,却也只凭张素元红口白牙的一个“借”字,就使帅府空空如也的库房中多了二十万两银子。
半个月后,思宗许诺的二十万两银子和粮食陆续运到宁远,至此,将士们的温饱和维持辽东各地日常运作的开销问题暂时得以缓解。
一切步入正轨后,张素元即刻开始着手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此前,朝廷出于制衡的考虑,辽东军中的总兵官多达十几人,各个总兵官皆拥兵自重,互不统属,除了辽东最高军政长官,没人可以指挥得动他们,如此一来,自然就出现了大小事务皆得经略或巡抚事必躬亲的局面。
如此布置,唯一的好处就是多方掣肘,使得封疆大吏不易培植起自己的势力,但危害却既深且重。
首先,将帅同心固然重要,而将将同心也一样重要,如此布置,自然逐渐就会使众将各自离心;其次,主帅有主帅要做的事,如果事必躬亲,将精力都投入到这里,那主帅原本该做的事自然也就不易做好;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会贻误战机,战场上成败利钝的战机稍纵即逝,如果事事都得主帅定夺,危害显而易见。
张素元决定,关外只设一个总兵官,辖关外所有兵马,持“征辽将军”印;关内也只设一个总兵,统领关内八路,挂“平辽将军”印;经略府移镇宁远,设中军主将,持“镇辽将军”印,协调关内外兵马。
对于两个总兵官的人选,张素元踌躇良久。踌躇,并不是因为难下决断,而是因为不舍,因为不舍满雄。满雄是辽东资历最深,官爵最高,也是最骁勇善战的大将,但为人孤傲憨直,做事总认死理,从不知变通,这样的性格是绝不适合担任两大总兵官的。
关内、关外两大总兵官权重事也重,他寄之的厚望即便他本人做也必定困难重重,因而人望和灵活的手段,二者都缺一不可,而满雄却二者皆无,但如果不用满雄,以满雄的性格又绝无可能接受此事,继续把满雄留在麾下,只能使事情恶化,矛盾愈深。
此时,张素元将那个暗中使坏的家伙恨得牙痒痒的,如果他和满雄之间没有以前的过节,事情也不至于毫无转圜的余地,最终,他还是没能破解那个人的诡计。
关内、关外两大总兵官的人选,张素元心中早定,至于另一个重要职位,协调关内外兵马的中军人选,首选是左长,但左长为他执掌隐秘的大小事务脱不开身,思来想去,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朱虎城身上,他觉得朱虎城仁而有勇,廉而能勤,事至善谋,可托大事,是个难得的人才。
“虎城,你有什么意见?”将置将的想法和盘托出后,张素元问道,他想听听朱虎城的见解。
沉吟了片刻,朱虎城说道:“大帅,您的谋划甚妙,如此一来,关内外各路兵马便如臂使指,伸缩自如,进退一体。关外,展开手掌可五路防守,收拢五指即成铁拳,可击四面八方;关内,一如五指一拳,集四方粮饷于于一握,进可增援,退可坚守。您有这二手,运筹得当,辽事可期。”
朱虎城的分析与他不谋而合,张素元非常满意,于是便接着问谁是两大总兵官最合适的人选。
“关外大将非祖云寿莫属,关内大将自然赵明教最好。”朱虎城不假思索地说道。
朱虎城的表现再一次印证了他的看法,于是即刻修下本章,保奏祖云寿、赵明教、朱虎城三人。
抵达宁远一个月后,张素元收到了他上任伊始便下令彻查的关内外驻军的构成情况和欠饷具体数额的报告。
关外,兵额为十八万四千八百七十一人,其中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为四万三千一百二十八人,四十岁以上的为三万三千七百三十四人;关内,兵额七万三千六百二十一人,其中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为二万一千三百四十一人,四十岁以上的为二万五千六百八十三人;关内外欠饷总额为一百三十二万七千四百八十五两。
看着报告,张素元不禁直皱眉头,他没想到情况竟恶劣到这步田地!王晋之这帮混蛋到底喝了多少兵血?王晋之上奏朝廷说欠饷七个月,但看欠饷的数额,则至少也得在一年以上。
关于人事和精兵的奏折,思宗准奏;关于请饷的奏折,发由户部酌办。
八十章 博弈
八月的宁远,酷暑渐去,秋爽初来。乘着阵阵清爽的海风,缓步慢行在宁远城头,欣赏着海光山色,张素元和一众大将一直沉闷的心情都不觉开朗起来。
众将是奉张素元所命,前来宁远接受朝廷任命。
北城城头的箭楼既高且宽,可以轻轻松松地装下三四百人不成问题。平时,可以在这里观察海面上往来的船只;战时,这里可架三门红衣大炮。今天,张素元就要在这宣布朝廷的召命。
箭楼中央设有一个宽大的香案,御赐的尚方剑供奉其上,尚方剑下面是思宗的召旨和张素元的帅印。召旨和帅印前面并排放着三颗将军印和各色令旗,香烟缭绕,皇威赫赫,显得十分庄重肃穆。
洪钟大吕齐鸣声中,张素元率众将行三跪九扣大礼。礼毕,洪钟大吕声息,震天的战鼓声又隆隆而起。三通鼓响后,十三营人马旗甲鲜明地列阵城下,远处海面上的水军大营也千帆竞发,云集海湾。
张素元手捧诏书,抬头久久凝视着空中迎风招展的“张”字帅旗,而后慢慢展开诏书。扫视着城下英气勃勃的一众儿郎,张素元大声宣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命祖云寿为锦州总兵,领关外事,挂征辽将军印;钦命赵明教为山海关总兵,统领关内八路,挂平辽将军印;钦命朱虎城为经略府中军,挂镇辽将军印,协调内外兵马,钦此!明祯元年八月。”
宣读完毕,十响礼炮立刻破空而起,随之胡笳齐鸣,三大将齐跪在张素元面前领受印信。张素元向香案三跪三拜后,方才请起将军印,一一授予三人。
接印后,张素元领着三人在城头来回走了三趟,接受三军将士的欢呼和祝贺。礼毕,万声皆寂,张素元最后一道命令传进将士们的耳中:老白干限量,鸡鸭鱼肉管够。如海潮般的欢呼声淹没了天地万物,在张素元湿润的目光中,三军将士井然有序地回转营房。
欢宴过后,张素元又在书房中摆下酒宴,单独款待祖云寿三人。
气氛相当沉闷,远不如刚才众人在一起饮酒时欢畅。气氛沉闷是因为赵明教,进到房中,赵明教便阴沉着脸,不见一丝喜色。
赵明教为什么阴沉着脸,祖云寿和朱虎城也都清楚,虽然祖云寿对张素元的了解比赵、朱二人多,但毕竟心里不托底,所以脸色也不比二人好多少。
“何事忧烦,竟叫我们的赵大将军一至于斯?”张素元笑着问道。
张素元语调中的轻松并没有丝毫感染到赵明教,连喝三杯闷酒,赵明教长叹一声,悲苦地说道:“十年征战,明教出生入死惟有一得:功败垂成!功即是罪,罪即是功。今日繁花,转眼枯叶,明教等辈,生死何惜,然大帅千古雄杰,若落此下场,明教情何以堪?”
祖云寿和朱虎城心同此情,顿时俱都默然。
张素元柔和的目光陡然如刀锋般锐利,直视着赵明教,沉声问道:“赵将军,何出此言?”
赵明教起身离席,跪倒在地,拜了三拜后,挥泪说道:“仅凭一诺,皇上便将半壁江山交给大帅,此心何心,大帅定比末将更清楚。倘然真正如此,倘然皇上真正赋予大帅全权,又不吝兵马钱粮,末将以为凭大帅之能,离人定无丝毫可乘之机,大帅定可一举敉平边患,但实际却不然,大帅于关内并无全权,钱粮充足更是空谈,如此境况,若大帅稍有差池,皇上会如何反应?望之深,必责之切,到时,大帅能全身而退吗?”
赵明教一番话,说得祖云寿、朱虎城也不觉泪下。
沉默了半晌,张素元说道:“明教,起来坐下。”
赵明教坐下后,张素元亲自把盏,给三人斟满了酒后,肃声说道:“明教,接受皇命的那一刻起,本帅即发下誓愿,不平边患就决不离开辽东。”
看着三人愕然的目光,张素元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首先反应过来的赵明教立时就陷在了狂喜之中,随着桌子飞撞到墙上,一个头重重磕在了青石地面。
“大帅……”赵明教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祖云寿和朱虎城也都反应过来,二人也都激动地跪倒在地。
酒宴重新排下,气氛轻松到了极点,赵明教双眼更是放着毫光。大帅既然决心走第一步,那第二步走不走就由不得大帅,到时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如此,堵在胸中多年的恶气都可一吐而出,不论是对离人,还是对朝廷。
酒宴一直喝到天光大亮,方才尽欢而散。第二天,祖云寿、赵明教带着张素元交代的任务纵马离去。此后,对他们而言,即便兵败身死,也是一片坦途。
送走祖云寿等一众大将,张素元刚刚回到帅府坐定,军兵来报,说皇天极的使者求见大帅,现在偏厅等候。
来人张素元认识,是纳吉方,就是上次和谈时皇天极的特使。
纳吉方长袍马褂,剃发拖辫,一副离人的打扮,泰然自若地缓步走进帅厅。见纳吉方竟大摇大摆,毫不隐讳地公开来见他,张素元心中凛然,瞧这架势,和谈是假,给他下套才是皇天极的目的,他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要想定下这种计谋,必须对整个局势有清醒的认识和对帝国的内部情况有极深的了解才行。皇天极或可想到用离间计对付他,但要下决心施行却非皇天极自己所能办到。这不是个简单的事,必须自始自终环环相扣,这是关乎整个战略方向的选择,因为一旦决定实施,所有行动都必须以它为中心来进行。
能想出这种计策,并能促使皇天极下决心施行的一定是个唐人。不是唐人,不是经唐文化浸润出来的唐人就决不会做到这种事。
此人才智高绝,到哪里都必定是人杰,却为什么要帮离人?
见礼已必,纳吉方恭恭敬敬呈上一封书信,说道:“我家大汗听说大帅复出,特遣小人前来道贺。”
张素元点了点头,而后打开了书信,信中没什么实质内容,无非是些客套话,看来皇天极要说的话都在纳吉方的肚子里。
“我家大汗天心仁厚,一向主张双方罢兵,使百姓免遭涂炭,但帝国能与我家大汗共此盛事的唯大帅一人而已。听说大帅复出,大汗欣喜万分,故遣小的来见大人。”
“大汗天心,圣朝皇帝又何不如此?但和亦有道,请你家大汗归还辽阳、沈阳、抚顺、铁岭、开原五镇,本督既罢兵休战,唐离百姓即可安居乐业。”张素元试探道。
“大帅所言,正和我家大汗心意。大汗也想划定疆界,帝国以大凌河为界,我朝以上叉河为界。大箭取消“天聪”年号,帝国给铸大箭国印,帝国给大箭讲和的礼物数额也可重新考虑。”纳吉方立即答道。
皇天极答应取消年号,请朝廷给铸国印、归还领土,这等于是归顺朝廷。这是不可能的,完全是鬼话,至此,张素元对自己的推断再无怀疑。
“我家大汗只求保持辽东固有地盘,别无所求,请大帅勿疑。”见张素元迟疑,纳吉方赶紧补充道。
“不知你家大汗何时归还辽阳以东的五镇?”张素元郑重其事地问道。
“大帅何时签约,大汗何时撤兵,决不违约!”纳吉方立刻说道。
纳吉方爽快,张素元也不拖沓,他说立即上表朝廷请准。
送走纳吉方后,张素元对给皇天极出主意的人充满了好奇,是谁呢,是范文海么?如果是范文海,他会选择什么时机行险一搏?
轻轻一声叹息,皇天极和范文海都是人中俊杰,行险一搏,虽可令局势变幻莫测,但最终决定的胜败的是实力。限于实力,他们终是没有机会跟他公平一搏,这对他、对皇天极和范文海而言都不是好事,但对兄弟们和百姓却是莫大的幸事。
为了兄弟们少流血,他不会给皇天极和范文海留下一丝生机。主动权在他手里,限于实力,任皇天极和范文海智比天高,千变万化,也必然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半个月后,粮饷依然毫无消息,张素元再奏:“……欲修战备,先养士卒;欲养士卒,先足粮饷,现辽东缺饷名为七月,实则有十三月之多;关内八镇,缺粮皆在三月以上,试问号腹之士,何能载戟?……”
字里行间的火气令这位向以中兴之主自诩的思宗皇帝大为吃惊,也深感不安,他连夜传来户部尚书王肖晨、侍郎李贺才问对:“二位爱卿,当日张素元召对时,你们也都在场,如今为何不输粮饷于辽东军前?”
王肖晨心中连连叫苦,未在户部任上时,他就知道相较其他五部,户部是个最不好干的苦差事,但六部之一的荣耀和本着穷庙富方丈的精神,他还是削尖了脑袋窜到了户部尚书的大椅上。没曾想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就得为辽东欠了七个多月的粮饷顶缸,冤呢,都他妈冤出大天来了。
“陛下,国库中本有银七十万两,其中赈灾西北支出二十万两,赈灾江浙十五万两,安抚海寇赵芝龙十万两。这四十五万两俱已递解而出,如今国库之中只有二十五万两作应急之用,实无银两补发欠饷。”王肖晨硬着头皮回道。
思宗闻言,大为不满,说道:“朕记得先前修三殿,建生祠,不知花费多少银两,边发却每每有余,如今三殿已成,生祠俱毁,却为何反而没有边发的银两?”
“陛下,这一是因为地方税银上解不足,二是物价飞涨,各种开销自然水涨船高,如士兵的月银原先一两一钱,现已递增至一两四钱。军饷在增加,库银却在减少,大大超过户部的支付能力。”侍郎李贺才奏道。
“陛下,发饷,增之一分未见圣德,减之一分便要鼓噪。”王肖晨不无怨气地发着牢骚。
王肖晨这最后一句牢骚深得圣心,思宗点点头,心道,这就是了,增之一分未见圣德,减之一分便要给朕脸色看,这群不知感恩的东西!于是,不快也就自然地连带到张素元身上,当初原本指望张素元自己解决欠饷的问题,没想到最后还是要靠他。
思宗不置可否,上书和侍郎擦了把冷汗后,就回去接着喝酒赌博玩女人。
第二天,张素元与后箭秘密和谈的消息传到了思宗耳中。消息是吏部尚书崔承秀禀报的,并举证说,被张素元贬职的将官左中玉可以作证,皇天极的特使被张素元秘密安置在宁远,和谈正在进行。
中午,东场的密扎递到了思宗手里,再一次认证了崔承秀的话。消息确实后,思宗心情烦躁之极,他在贞清宫空旷的殿堂内疾步走来走去,整整三个时辰,不吃也不喝,吓得宫女太监不敢靠近。
日落之后,柳皇后和田、李二妃同时来到贞清宫伴驾。得到万和鸣的禀报后,柳皇后又通知了田、李二妃。她们都是思宗在信王府时的妻妾,进住皇宫后,柳皇后居坤宁宫,田贵妃、李贵妃分别住在成甘宫和斐陵宫。
思宗不嗜女色,登基之后更是如此,对三位后妃,他一视同仁,雨露均沾,因而三人相处得一直很融洽。思宗是个特例,他从不为后宫烦恼,相反,每有烦恼时,三位后妃倒还能给他不少安慰。
三位后妃各自带了些思宗素日喜欢吃的酒菜,一同来到贞清宫伴驾。后妃不许干政,这是祖训,在思宗这里尤其如此。她们都不敢问思宗为什么忧烦,只是小心地细声细语地劝他喝酒用菜。
红袖把盏,暗香浮动,软语劝酒,温柔乡醉,这些常人无法逾越的温柔陷阱在思宗身上却没什么大用。虽然心情多少平静了些,但身在席间,心却依然在辽东。
张素元与后箭和谈本就是奇耻大辱,若再丧权辱国,到时该如何收场?他这个中兴明主,却有眼无珠,错用封疆大吏,定会被天下人耻笑,这他如何受得了!
这等大事,张素元为什么不奏报朝廷,他想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皇上?而且,平息兵变,张素元为什么只处理致乱的将吏,却对带头哗变的士兵不加惩戒,一味放纵?
后妃们敬酒,他却把菜挟进酒杯里,劝他吃菜,他又一杯一杯地喝个不停。见思宗心不在焉,柳皇后就命太监撤去酒宴,侍候他早早安歇。
思宗又哪里能够早早安歇?每有大事不决,便彻夜不眠,他想张素元是周勋儒推荐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便起身吩咐万和鸣,连夜召周勋儒入宫。
周勋儒听召,哪里敢怠慢,急忙连夜入宫。这是常有的事,入阁不到一年,连夜入宫也不知有多少次了。他只担心皇上要问什么,若答不上来就糟了!
周勋儒急匆匆地赶到贞清宫,肥胖的躯体已经汗水淋淋,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这个勤图政事的年轻皇上面前,他绝不能表现得太自在,太漫不经心。
首辅大人一边擦汗,一边喘气,一边又整衣跪礼,一副忙而不乱的样子。果然,思宗看他这样劳苦,大大嘉慰一番后才进入正题。
从万和鸣手中接过表章,周勋儒一时不明所以,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这道表章是张素元关于平乱、设将、精兵上的,内容他早就看过。奏章皇上早就准了,现在退给他看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发现什么不妥,要找后帐?周勋儒的脑袋又大了。
如今,首辅大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抠出来,先走一百板子,再过一百遍碱水,谁让它这么欠!为什么非举荐张素元不可?他本该把张素元这个不知好歹的兔崽子打倒在地,然后再踏上一万只脚,让这小子永世不得翻身才对,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处处维护张素元。
虽然如此,虽然郁闷到了极点,首辅大人毕竟是个爷们,什么事,认头!但谁曾想,张素元这小子他妈还是个火药桶,说不定什么时候爆炸,一旦爆炸,就必定也得把他炸个粉身碎骨。
真他妈倒了八辈子血霉,召对时没把他炸死,却差点把他吓死,如今刚消停没几天,京里竟又传起了张素元正和离人秘密和谈。刚才入宫时,他一直提心吊胆,就怕皇上问这事,还好,看来不是为这个,但让他看已经准了的奏章干什么?
就在首辅大人脑筋高速运转的时候,思宗问道:“张素元为什么只惩办有过失的将吏,却不惩办闹事生变的首恶?”
“皇上,这是张素元的治军策略。有道是,法不责众,不办首恶,是为了稳定军心。”周勋儒急忙解释。
周勋儒没想到思宗会在这上面有疑问,他不敢说皇上不懂治军,却又不能不为张素元辩解。话说得很白,他想让思宗明白,不要在这种无关大局的小事上太认真。
“京师盛传,说张素元正与离人讲和,这事你知道吗?”思宗突然冷不防地问道。
周勋儒不由得一激灵,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问他知不知道传闻,还是问他知不知道张素元与离人和谈的内情?
我的妈呀,这可坏了!在皇上这儿,肯定是扯不清和张素元的关系了。如今张素元荣,他虽不见荣,但张素元损,他却必定更损,所以只有死保张素元这一条路了。
多年宦海的历练,周勋儒马上镇定下来,也即刻下定了决心。他并不太害怕,因为心里有底,张素元不会在这种事上失了分寸。
周勋儒和所有立身庙堂的官员一样,都是聪明人,不是糊涂蛋。那么多圣贤书绝不是白读的,他们即便手上没是非,心里却必定有是非,心里都有一把尺子,谁是什么人,量一量都清楚得很。
传闻极可能是真的,假和谈,真备战,是张素元惯用的策略。对这种传闻,如果真的明智,是跟本不必当回事的,但皇上既然问起,也就说明他不理解张素元的做法。这可难办了,因为不能向皇上解释,一解释,就说明皇上不懂战略策略,而这,又是这位英主的禁忌。
不愧是官场中的老狐狸,周勋儒没用转眼珠就有了主意,他肯定地说道:“陛下,传闻不可信!”
“贬将左中玉禀报,说后箭的特使已被秘密安置在宁远,这难道不是真的?”思宗追问道。
“陛下,既然是秘密,张素元又怎会让左中玉知道,以至京师这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难道世上有不透风的墙吗?”思宗不悦地问道。
“陛下,以臣料想,想必后箭贼酋见皇上知人善任,英名无比,顿生惧意,遂生企和之心,因此方才派人先到宁远探探路,试探试探;而张素元备战需要时间,所以不管贼奴真情抑或假意,先与离人虚与委蛇,拖延时间,反正对我方没什么坏处。如此一来,双方接触定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贬将左中玉定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因此京师传闻四起。”
见思宗的脸色缓了下来,周勋儒接着说道:“如这等大事,张素元一定不会隐瞒不报,但他为人精细,为了不让皇上劳心,没个一定之前,不大会劳烦皇上,但有了一定后,老臣料想,张素元必定会如实奏报。”
周勋儒心道,如果张素元现在还不知道京里发生的事,那就不是张素元了。
思宗虽不置可否,但脸色明显轻松下来。
果不其然,第二天,张素元的奏章就摆在了龙案上,内容与周勋儒所言大同小异。
思宗依旧未置可否,既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不同意,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八十一章 改制
北国的初秋,天高地阔,山空水清,浓重的苍凉之中有着无限的豪情。
纵马飞驰在苍翠的无垠旷野中,祖云寿心情之飞扬无可言喻,虽然大帅交给他的任务想想都头大,但好心情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既已确知大帅的决心,今后无论面对什么艰难险阻,都只不过是喜悦中的烦恼而已。
死,无足轻重,无可开解的悲愤才是祖云寿最不愿面对的。今后,他可能战死,但再也不必面对欲哭无泪的悲愤。
以辽人守辽土是张素元整个辽东战略的基础,于是,大力扶持祖云寿这样的辽东大将就是自然而然的。
祖家世居辽东,为当地望族,人丁众多,经过张素元的倾力支持,祖家军已成为辽军的主力。其后,张素元虽罢职离去,但也已无人敢轻动祖家军,即便以王晋之的贪鄙,他也不敢如对待满雄和赵明教一般,将祖云寿调离辽东,自然就更别提拆散祖家军。
祖云寿三弟云希、侄海远、义子龙达皆为副将,四弟云鹏、五弟云烈同为游击将军。他们各领一支人马,分守大小凌河、十三山等地,成为锦州的外围防线。
祖家军,也是张素元敢于离开辽东,而不怕被王晋之这样只知有己,不知有国又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无知小人败光家底的重要原因。
回到锦州,祖云寿被一众兄弟子侄以及将佐部曲从城外一直簇拥进征辽将军府。祖家军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现在已是辽军的主力,如今家主又成了统领关外所有兵马的主将,众人雀跃之情自可想见。
一入将军府,祖云希即命排下盛宴庆贺大哥荣归,祖家军上下同乐,但没想到却被祖云寿制止。不理众人愕然的神色,祖云寿直奔内府,去向母亲请安。
祖老夫人不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她是巾帼女杰,是帝国独一无二的母亲。每有征战,老夫人必随儿子出征,她是军中的定海神针,手中的龙头凤杖也没少痛饮敌人的鲜血。每逢战况危殆,只要老夫人的凤杖挥出,每个唐人儿郎都会暴发出惊人的力量和勇气。只为老夫人眼中一抹赞许的目光,没人不愿效死命。
老太太仪态优雅,即便滚滚征尘,一头苍然白发也是纹丝不乱,此刻端坐家中,既稳如泰山,又慈祥可亲。
礼毕,老夫人见儿子神色凝重,便道:“寿儿,事情不如意吗?”
“不是。”祖云寿说完,看了一眼伴在母亲身边的夫人左氏。
看到丈夫的眼色,左氏夫人立即站起身来,带着丫鬟老妈子离去。
“事情严重吗?”祖老夫人诧异地问道。
“母亲,大帅命我将关外二十万人马精简至十万;凡父子从伍者,父去子留;兄弟从伍者,兄去弟留;凡老弱病残,一律裁撤。今后民归屯,兵归营,屯守分离。”
沉吟良久,祖老夫人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你是怎么想的?”
“大帅绝代雄才,能够追随大帅麾下,是寿儿之幸,是祖家之幸,是辽东父老之幸!”
看到儿子脸上从未有过的光彩,祖老夫人心中诧异,问道:“有把握吗?”
“有,母亲!”祖云寿毫不迟疑地答道。
“朝廷呢?”老夫人追问道。
“当然包括朝廷!”祖云寿傲然一笑,答道。
祖老夫人又沉吟半晌,方才说道:“跟你交底了吗?”
“是的,母亲,大帅对孩儿言道,不平边患,决不离开辽东半步!”祖云寿激动地说道。
“真是这个意思吗?”老夫人进一步追问道。
“是的,明教将军已坐实了大帅的意思。”
到了这会儿,祖老夫人紧张的脸容方才轻松下来,轻轻拍着胸口,说道:“这下好了,辽东十数年的刀兵终有希望可以结束了。”
“母亲,那此事该怎么办呢?”祖云寿问道。
“寿儿,不必担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太太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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