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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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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突入关内之危;远援千济,以使箭月无尺寸之援。苟能如此,不数年或可令离人不战而降。”
“不战而降?”顾忠信惊疑地看着对面侃侃而谈的年轻人。
张素元淡淡一笑,解释道:“离人荣于战阵而耻于耕作,也不善耕作,为其耕作者皆为逃亡或被其劫掠的唐人,而且北人耕种不如南人精细,何况战乱频仍,因此粮食一向不能自足,不仅如此,离人日常所需器物皆不能自产,所以离人所需的粮食器物多自劫掠或购自帝国。北地盛产狐裘、貂皮和山参,这些东西贩来帝国可获巨利,离人就可以此换得他们需要的粮食器物等必需品,但貂皮山参这些东西却于离人自身没什么大用,如果断绝商旅,那用不了几年,离人的生活必将困苦不堪。”
“离人生活困苦,对内,自会加重对唐人的盘剥压榨,唐人逃亡反抗者必将日渐增多;对外,离人势必大肆劫掠,而可供离人劫掠的地方有三处:向南,突入关内劫掠,西面,是蒙人的势力范围,东面则是千济半岛。以离人目前的力量,他们不可能突入关内劫掠,也不会蠢到与整个蒙人为敌,所以可供他们劫掠的地方就只有千济半岛。”
“如果我们现在就未雨绸缪,帮助千济做好防御,那离人就不可能轻易达到目的,而且这样一来也会增加千济对离人的戒心,今后势必会更加倚重帝国,而不会首鼠两端。如果一旦形成此一态势,离人进退无路,必将举止失措,各部酋首终将离心离德,吉坦巴赤历尽千难万险建立的后箭政权自会分崩离析,离人势必争附帝国以求富贵,从而再度陷于以前互争雄长,强凌弱,众暴寡的乱局之中。”
张素元这一番入情入理的分析让顾忠信茅塞顿开,忧心大去,但他还是有些不解,问道:“战事一起,商旅不早就断绝了吗?”
“大哥,事情怎会如此简单!”张素元苦笑一声说道:“离人和我们的商贸就从未真正断绝过。”
看着顾忠信难以置信的神色,张素元解释道:“与离人正常边贸时,利差就有数十倍之多,只不过多是进了地方官员的口袋,如今战事一起,地方官员和奸商互相勾结,利差就更是惊人。除此而外,离人也通过蒙人和千济与我们贸易,但这其中也多是唐人奸商取道蒙地和千济与离人交易。”
叹了一口气,张素元继续说道:“表面上,与蒙人、千济的贸易除了政治上的意义外,对我们的经济无足轻重,好像下一道命令就可以做到,但实际上这关乎着许多大人物的切身利益,决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
顾忠信明白张素元的意思,如果朝廷真有可以切断与离人贸易的能力,那只要把这种能力的十分之一用之辽东,辽东又何至于一败再败!
张素元怀疑朝廷的能力,听了张素元的话,顾忠信又比张素元更怀疑。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所见所闻,顾忠信明白,今天站立在朝堂上的人虽大都换了新面孔,但新面孔下的心却不是新的。
如果他在朝堂上提出张素元的方略,就一定会有各种稀奇古怪又冠冕堂皇的理由冒出来反驳他,从以往的经验看,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就即便万里有个一,皇帝吃错药准了他,那做起来也一定还不如根本就不施行来得好。
明明是不必用兵就可以轻而易举平灭外患的大好事,做起来却千难万难,这到底是为什么?
“素元,坏又如何呢?”顾忠信的心情更加郁闷,他知道只有中间的情况是可行的,所以先问坏的。
“坏么?”张素元苦笑一下,放低声音说道:“坏则离人如附骨之蛆,将帝国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甚至于唐人从此沦为胡虏。”
听了这话,顾忠信不禁笑了笑,说道:“素元,这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这怎么可能呢?”
张素元清楚顾忠信的意思,叹道:“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世上又有什么事是绝对不可能的。”
顾忠信依然觉得这话太过不着边际,但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下去,于是接着问道:“素元,中又如何?”
“中就是好的一部分,战场只局限在泺东,与离人进行战略相持。”张素元答道。
“那前景会怎样?”顾忠信问道。
“前景?”张素元又苦笑一声,说道:“若始终由我主政辽东,不受朝廷掣肘,那素元有信心十年内尽复辽东,平灭离人。”
张素元主政辽东是早晚的事,但不受朝廷掣肘那是想都不要想,想到此处,顾忠信也不禁低头苦笑。
“素元,你认为我们连战连败的结症到底在哪里?”
“所托非人。”张素元略带嘲讽地答道:“对兵事一无所知之人竟为三军统帅!如王祯化之辈,小胜即不知世上尚有“危险”二字,败则丧魂失智,望风而逃,何况此等宵小之徒尚且以锋镝之地为名利之场而多行苟且之事,如此统帅,又有何战不败?”
顾忠信心头愈加沉重,他知道将不专兵,兵不私将,武将将兵,文官将将,这是帝国兵制,至少目前谁也改变不了。这一刻,顾忠信已铁了心,张素元是文官,是进士出身,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把张素元推倒辽东前线。
看着低头沉思的顾忠信,张素元知道目的已经达成。
二十七章 机会
张素元知道拜访顾忠信的目的已经达成,他该做的能做的都已做完,今后就只能听天命而已。
对于西林党,张素元一直都很好奇,帝国的体制使得皇权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所以西林党的出现就难免让人觉得有点奇怪。
作为读书人,在如今这个小人皆真小人,君子则未必是真君子的年代,如顾忠信这般赤诚为民,旷达务实的绝对不多,从顾忠信身上,他可以评判出西林党最好可以好到什么程度,于是,张素元问起了一个他最感兴趣的问题。
“大哥,我对西林诸公一向敬重,也仔细拜读过众高贤的文章,其中许多观点俱是亘古未有之言,直令素元有耳目一新之感。西林诸贤首倡的‘非君’之风,如今已成席卷之势,上至高官重臣,下至升斗小民皆习以为常,茶楼酒肆,街谈巷议,随处可见可闻,至于窦先林先生提出的抑尊分权之议,就更是开天辟地之论。如今世人皆言西林势盛,众正盈朝,素元不知现今西林众高贤打算如何落实窦公的‘抑尊’之议?”
听到张素元转换了话题,顾忠信微微愣了愣后说道:“人力有时而穷,只靠君主一人之力又如何能管理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窦公提出的抑尊分权之议势在必行。”
“那你们想什么时候,又如何来实行抑尊分权?”张素元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
自从知道抑尊分权之说,这四个字就在他心里扎了根,君权神授他不反对,但皇帝不论对错都永远正确他却早有疑义,如今多历世情,他发现一切祸乱的根由都源自帝国登峰造极的集权体制。
大的集权体制里必然套着一层层小的集权体制,这种层层叠叠地的集权体制禁锢着帝国的方方面面,使一切都在慢慢僵化,并最终失去活力,这就是帝国的现实。虽然他对抑尊分权深以为然,却对能否实现不抱任何希望,即便西林党突然掌权,他的看法也没什么变化。除非西林党中有王居正似的铁腕人物,否则就绝无实现的可能,但虽说如此,他还是很好奇。
“这件事目前还不能做,还不是时候。”顾忠信不假思索地答道。
现在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是时候?这种事不趁君权弱的时候做,难道还要等到君权强的时候做不成? 一时间,张素元也大惑不解。
看着张素元不解的眼神,顾忠信解释道:“这得等到当今皇上长大成人,能够乾纲独断才行。”
什么?张素元觉得不是他听错了,就是顾忠信说错了,二者必居其一。世间又有哪一个皇帝如果不是为势所迫,能够容忍在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有他够不着的地方?西林党那一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老夫子怎会如此幼稚?就即便他们是这样,可顾大哥是个多么精明干练的人,他怎么也如此?
“素元,不论推行什么样的政策都绝不能违逆君皇的意志,我们绝不能做无君无父之人。”顾忠信理所当然地说道。
听了这话,张素元再也无话可说,他对西林党将来是个什么样子,现在也知道了个大概。像顾忠信这样的西林党人,他们清廉自守,砥砺节操,为心中所持不畏刀斧加身,但这些人又为什么如此迂腐?升斗小民都清楚的道理,他们却为什么双目如盲?他们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愿意明白?何谓君子治国多误国,张素元今天是开了眼界。
对张素元的问话,顾忠信也没往心里去,一带既过,他的全部心思仍在辽东,而张素元也没心思再问别的,于是接下来的谈话自然全都围绕着辽东。
天空是如此的黑暗,大地是如此的静寂!天空的黑暗千百倍地加深着大地的静寂。张素元喜欢这样的静寂,穿行在夜幕中,他觉得轻松愉快。一波三折,又峰回路转,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他很快就会拥抱他的宿命之地:辽东。
第三天晚上,顾忠信派人将张素元请到吏部。
整整三天,国事千头万绪,但诺大朝堂就只决定了一件事:将王祯化、赵烈廷一并收审问罪。
三天来,顾忠信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但这不是因为忙,也不是因为急,而是气的。赵烈廷原本有功无罪,他给朝廷的上书早已指出辽东存在的问题和面临的危险,后来事态的发展也完全证明了他预见的正确。
赵烈廷无罪,朝中许多大臣就有罪,所以赵烈廷必须有罪,这点顾忠信可以理解,但为什么非得要致赵烈廷于死地不可,这点他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顾忠信原本不想出头力保赵烈廷,因为朝廷即便不给赵烈廷定罪,他也不可能马上就重回辽东。
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赵烈廷有罪无罪,而是他和张素元能否执掌辽东军政大权,所以他不能为了赵烈廷而树敌,何况这件事若深究下去,矛头必然得指向皇帝,他的计划也就必然横生波折。
顾忠信原以为即便给赵烈廷定罪,最重也不过削职为民而已,但堂上堂下,一众西林党军政大员却都把赵烈廷往死路上扣。为了张素元的事,他就已经窝了一肚子火,他原本就没认为事情会一帆风顺,阻力肯定会有的,但也没觉得会有多难,毕竟国难当头,难道连这点岐见都放不下吗?
书生意气,书生意气,顾忠信只能这样感叹,他没想到阻力竟会如此之大!他不明白,人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各自反对的原因是什么,但就是不说真正的想法,反而找出各种千奇百怪,有的根本就是完全不着边际的理由来反对破格启用张素元。
两件事交织在一起,顾忠信终于忍耐不住。顾忠信的突然爆发,使得一些原本就反对给赵烈廷定罪的西林党人反应更加激烈。一番激烈的交锋后,双方都认识到他们必须妥协,否则就得两败俱伤。
妥协的结果是赵烈廷如何定罪压后再议,至于张素元,则给他一个廷对的机会,最后结果如何,要由皇上决定。所谓廷对,就是给张素元一个在皇帝和满朝文武面前发表意见,并接受质询的机会。
对这样的结果,顾忠信虽不满意,但尚可接受,因为不管最后如何给赵烈廷定罪都已无关乎辽东战局,目前最重要的是把张素元推到辽东前线。只要张素元有站在朝堂讲话的机会,那凭他的胆识和才华就一定会给皇帝和那些持心公正,忧心边患的大臣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此,再辅以他和一些西林重臣以及方中徇和刘安的鼎力支持,此事就已胜券在握。
方中徇和刘安是什么关系,顾忠信并没有问张素元,一来张素元也不见得知道,二来问此等隐私已不是礼貌不礼貌的问题,这是官场中的大忌。顾忠信当然不是讨人嫌的人,就连他最好奇的,张素元是如何说服方中徇的他都没问,又何况是这等大忌!
太和殿外,张素元已经站立了一个多时辰,神态依然如故,安然而从容,没有丝毫的焦急和不耐。他知道给他廷对的机会只是西林党内部妥协的结果,而对像他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也只有在朝仪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顾忠信才会提出让他觐见的请求。
就在初升的朝霞把太和殿,这座紫禁城中最堂皇的建筑耀得如神话中琼楼仙阁的时候,张素元听到了值日太监那一声声由远及近的凄厉喊声“张素元进殿”。
大殿之上,当张素元像一只渺小卑微的蚂蚁一样,离上面皇帝的金漆雕龙宝座尚有八丈远的地方跪下身躯的时候,一阵浓烈的厌恶自心底猛然而起。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这个社会中弥漫的又是什么样的文化?这个社会一面强调男儿膝下有黄金,却又同时把所有人都变成了磕头虫。
强压下心头越来越浓重的厌恶,行完了三跪九叩大礼之后,张素元匍匐在地等候皇帝的吩咐。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他以为这位皇帝陛下是不是因为起的太早,这会儿正在雕龙宝座上补回笼觉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一个嗓音沙哑低沉但依旧锐利的太监的吩咐声:“张素元,陛下让你起来回话。”
听了这话,张素元一愣,因为像他这种品级的官员能在金銮殿上跪那么一跪都是莫大的荣耀,又怎能站起身来回话?缓缓地站起身,头虽依旧低着,但眼角的余光也已将宝座四周的一切尽收眼底。
二十八章 廷对
一把雕龙镏金的大椅高置于七重台阶上的玉台中央,宝座四周,六根沥粉蟠龙金柱直抵殿顶,正上方是用以避火镇邪的金漆蟠龙吊珠藻井。
宝座上端坐着的年轻皇帝虽然身材瘦小,长得也其貌不扬,但一双眸子还算灵动,有那么一股机灵劲。
宝座旁边侍立着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监,张素元知道刚才说话的就是他,而此人也必然就是此次拥立新皇德宗登基的最大功臣刘安。
井市间的传言,对刘安的口碑很好,说他为人比较正直,和西林党走的很近,此次西林党掌握朝政能如此一帆风顺,固然是得益于拥立之功,但若没有刘安在内廷鼎立襄助,西林党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刘安如今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手握重权。帝国有二十四监,司礼监冠于二十四监之首,领东厂、内书堂、礼仪房、中书房等。司礼监由掌印太监统领,负责内外奏章及御前勘合。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权力极大,这个位置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是沟通内廷和外廷之间的桥梁和通道。
张素元不明白,刘安为什么对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如此礼遇?进殿之后,皇帝一直没说话,刚才也必定只是示意刘安让他说话,依照常理,刘安至多会让他抬头回话,根本就不会让他站起来。不仅如此,刚才一瞥之间他竟看到刘安看他的眼神很温和,完全不似现在这副公事公办,一脸木然的神情。为什么呢?因为他是顾忠信推荐的人吗?要是果真如此,大哥与刘安关系非浅,那大哥还至于为他这么着急吗?
“张素元。”就在张素元低头思索的时候,高踞宝座上的皇帝说话了。
“微臣在。”张素元低着头躬身答道,他发现德宗年纪虽然不大,说话的声音却有气无力,似乎身体不怎么好。
“张素元,方才顾爱卿举荐,说你虽官小职微,却忠贞体国,如此朕心甚慰。顾爱卿说你素习军略,有胆有识,可堪大用,但也有的臣工恐你年轻识浅,有负国恩,那你今个儿就在这儿说说,让诸位爱卿评评是不是那么回事。”
“谢陛下隆恩。”张素元躬身一礼后说道:“陛下圣明,臣虽官卑职微,年轻识浅,但辽东边难,臣一直忧心于怀,有朝一日若能杀身国难,是臣之荣也。”
“陛下,臣期期以为不可。”话音未落,班列中颤颤巍巍走出一位动一动就好像要掉渣的老头子。
什么就以为不可?这话不但德宗糊涂,满朝文武糊涂,张素元也是一头雾水,他说什么了就不可,还期期以为不可,哪跟哪儿?
“老爱卿,你以为什么不可?”德宗好奇地问道。
“陛下,张素元开口即言杀身,这是大大的凶兆啊,故老臣才以为不可。”撅着下巴上没剩下几根的山羊胡子,老家伙神气活现地说道。
张素元转念间就已想到了此人是谁。通过方中徇和顾忠信, 他已把如今朝中主要人物的姓名、年纪、出身都了解的清清楚楚,昨晚,顾忠信又详细跟他说了西林党中谁反对他,谁又支持他,所以他很容易就把眼前的老家伙对上了号。
老家伙名叫张盛祥,是西林党中反对他反对得最激烈的一位。张盛祥是神帝朝有名的批鳞君子。帝国称批评皇帝的言辞为批鳞,官僚士大夫纷纷以此为荣,其中佼佼者,世人称之为批鳞君子,从神帝朝蔓延至今的非君风潮就是至此而起。
听了这话,德宗都觉得老家伙倚老卖老,胡搅蛮缠,而张素元呢,虽然他的修养很好,这会儿嘴角也不自觉地往旁边使劲。
“老爱卿,张素元只是表明他忠君爱国之心而已,这没什么不可以,如果等会儿有什么具体问题,那会儿再问吧,但就不必在这些言语末节上挑毛病。”德宗不耐烦地说道。
张盛祥仗着拥立之功常常倚老卖老,德宗早就有点厌烦,可老家伙偏偏就没个眼力见儿,有事没事总想拱一鼻子。
张盛祥仗着老眼昏花,脸皮一向比城墙还厚三尺,但对皇帝的脸色变化却越老越敏感,虽然总忍不住往前蹭蹭,但往后缩的劲从来也没慢过。这会儿见德宗脸色不善,张盛祥一张瘪嘴嘎巴了几嘎巴,终也没敢再说出什么,就讪不搭地退回了班列。
德宗皇帝虽也忧心辽东战事,也对堂堂帝国竟几次三番败于蛮夷番邦感到气愤,但对这么早起来参加早朝,又这么久地商议朝政渐渐感到不耐,如今张盛祥这个糟老头子出来一搅合,他反到来了兴致。
“张爱卿,你对辽东局势有何看法?”德宗来了兴致,称呼也跟着变了,不再直呼其名。
“陛下,臣于回京述职途中曾转道去了一趟辽东。”
“啊!”听张素元说他竟不顾风险亲自去了辽东,德宗的兴致更浓了,听得也就更仔细,这个张素元真是个大大的忠臣,只是不知他喜不喜欢木匠活,要是喜欢那就更好了。
“陛下,今广宁失守,关外即无凭险可守之地,离人可随时陈兵关外,但臣一路所见,山海关一线的长城早已年久失修,城垣多有损坏,兵士也甲兵残破,士气萎靡,若离人于此时扣关突袭,则形势危矣。”
什么?山海关要是没了,那我这儿不也危险了吗?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人跟朕说过?德宗虽不大关心国事,受的教育也不多,但这等常识性的东西他还是知道的。
看着皇帝扫过来的目光,大臣们有的坦然以对,有的则眼观鼻,鼻问口,口问心,如木雕泥塑般站着,根本不接皇帝的目光。
坦然也罢,不接也好,这都是有福之人才能做的,但主管军需的兵部侍郎唐学却没有这样的福分,他既不能坦然以对,也不能装傻闷着。
看着皇帝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万般无奈,唐学出班跪倒奏道:“臣唐学蒙陛下隆恩接掌军需司将近月余,臣已查明,山海关一带的城垣和兵甲的情况却如张大人所言。”
唐学老于世故,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把责任摘得干干净净,而且更向皇帝表明他是多么勤勉和尽职。怕皇帝忘了,唐学特意指出他当这个兵部侍郎还不到一个月,这些责任自然轮不到他来负,可虽然不到一个月,但他还是把什么事都弄得清清楚楚,没有辜负皇帝的厚望。
其实,这些情况哪是唐学查明的,上任的这些日子,他应酬都应酬不过来,那还有时间顾得上这些烂事,但他知道,张素元决不会无的放矢,也决不敢在这种场合说谎,另外就是张素元不说,山海关的情况他也能猜出个大概,所以顺竿往上爬是不会错的。至于接下来皇帝必然要问的,诸如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上奏之类的问题,应付起来就更是小儿科,容易的很,而且皇帝自个儿也很快就会不吭声。
内书房积压的奏折没有壹千也有八百,从来就没谁真正看全过,写这类奏折以前都是例行公事,到日子就抄一份呈上去,哎哟,这些日子他兴奋的都有些昏头了,把这事给疏忽了,这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一个副作用,管事的差不多都换了,新接手的自然也就不大可能清楚这些环节,回头得赶紧补上,当然呈上的日期得往前提提。
果然,接下来演练的自然就是帝国朝堂上司空见惯的一幕。皇帝问,为什么不上奏?臣下自然回答,上奏了;皇帝自然接着问,既然奏了,情况为什么还这样?臣下自然也接着回答,没钱。
到了这时,就自该管钱的人出场,虽然没记错的话,他昨天才说过,但今天需要,今天也还得说。一串串枯燥的数目字过后,大臣们的目光自觉不自觉的就会往皇帝身上聚集,他们谁都缺钱,谁都想钱,但谁都没辙。
帝国人都知道,解决缺钱最好最快最应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皇帝的内库。内库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历朝历代每个皇帝都有,它是皇帝自个儿的小金库,以备不时之需,但皇帝能有多少不时之需,所以大都只是应景,规模也就自然很小。到了神帝这儿,内库的意义就有了变化,它不再只是小金库,它已成了神帝的小棉袄,贴身又贴心的小棉袄。
景宗登基后,他对神帝的小棉袄倒是不怎么在意,登基伊始,他就拿出一百六十万两白银补发欠饷并犒赏前线将士,但好人不长命,登基没几天,他老人家就倒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德宗成为皇帝后,小棉袄就又变得贴身又贴心。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这一篇也就自然揭过。唐学虽然应对的滴水不漏,但他心里却并不好过。皇帝是永远不会错的,但事情既然出了,就总得有人有错,不用说,错的自然是臣子,所以在皇帝心里,他永远是有责任的。
不愉快的一篇揭过后,皇帝又紧张地问道:“张爱卿,那据你看,帝京现在很危险吗?”
“陛下勿忧,帝京目前尚无危险。”张素元断然答道。
听了这话,德宗悬起的心又放回肚里,浑身轻松了许多,没危险就好。
“陛下,臣在辽东听闻,离人目前正忙于迁都,酋首吉坦巴赤和一些王公大臣因此而产生矛盾,又加之因储位之争,吉坦巴赤不久前斩杀了长子赤善,使得离人内部动荡不安,何况广宁新胜,离人又抢占了大片土地,这也需要时间消化稳定,故此,臣以为离人不可能于此时犯我山海。”
张素元波澜起伏的讲述,终把德宗皇帝的心牢牢钩住,这也是他事先就定下的策略:先之以惊,后之以安,如此方能引动德宗皇帝少年人的心性,那他后面的话,德宗皇帝就会容易听进去。
德宗觉得张素元讲的比那些死板板的大臣跟他说的可有意思多了,要不就把他留在身边,没事听他讲讲故事一定很有意思,要不干脆把唐学换了,让张素元当这个兵部侍郎也不错。
德宗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继续问道:“张爱卿,那你认为今后该当如何?”
“陛下,方今之计,应当趁离人无意南侵之时,抓紧时间加固山海一线的防务,同时募集新兵,整军备武,如此方能永保帝京昌泰,如若朝廷没能抓住这一时机,那山海危矣,帝京危矣!”
“陛下,臣有本奏。”张素元话音未落,就见班列之中走出一人跪倒在地,高声奏道。
二十九章 山海
德宗原本正在兴头上,正要继续问下去,但这当口却被人打断了,心中极是不快。德宗低头一看,见是荣华殿大学士方以哲跪倒在玉阶之下,心头不快立时就淡去了许多。
方以哲官封荣华殿大学士,更是当今三位阁臣中最年轻的一位。
阁臣,人们素尊之为阁老,可见既身为阁臣,就必是些年高德劭之人,至于德劭不邵,那是见仁见智的事,尚不怎么好评判,但年高不高却是有目共睹。
方以哲能以四十出头的年纪就贵为阁臣,也就自可想见德宗皇帝对他的恩宠到底如何。方以哲之所以受到如此恩宠,既是因为此次拥立新君登基的行动中他冲在了最前列,为前为后,出力很多,也是因为他才华横溢,聪明绝顶,说话办事总能整到这位少年皇帝的心坎里。
此次,顾忠信提出要破格启用张素元,方以哲心里是极其反感的,不过虽然如此,他却也并没有直接出面,挑头反对顾忠信的提议,他最多只是打打边鼓而已。就为了个张素元而得罪顾忠信,得罪方中徇,甚至还有刘安,方以哲认为完全没这个必要,他倒不是怕,如果有必要,得罪他们也就得罪了,但若没有必要,那这些人就轻易得罪不得。
小土疙瘩想踢就踢,爱什么时候踢就什么时候踢,那都无所谓,但大土疙瘩就不行了,踢大土疙瘩脚会痛的,如果没有必要又怎能让自己脚痛?这是方以哲做人的原则。
方以哲明白,顾忠信、方中徇和刘安三人既然联手,那张素元就是挡不住的,他虽不能顺水推舟送个顺水人情,但也绝不能做吃力不讨好的傻事。不过虽然如此,但他也不希望张素元顺顺当当地就窜上来,那样他的心会受不了。方以哲原本打算看一出好戏,他在适时出来敲敲边鼓,那会多有趣,但没想到不单他不傻,谁都不傻,除了老梆子张盛祥出来碰了一鼻子灰外,竟再没人出来发难。
方以哲此时已然明白,今天不会有人跳出来给他当免费的枪使,让他看哈哈笑了,这些人堂下虽总是成帮结伙地胡搅蛮缠,但他们却没谁会跟皇帝玩这个,他们虽没他聪明,但也没有蠢到他希望的程度,别看他们私底下反对的要命,但要是皇帝金口玉牙说张素元好,那他们也会跟他一样说好的。
看不成哈哈笑,方以哲心里憋得慌,又眼见着德宗兴致越来越高,对张素元的印象也越来越好,他是个什么心情就甭提了。心里虽愈来愈怒,但方以哲还是决定忍了,这个时候亲自跳出来太不明智,首先是扫了皇帝的兴,同时也触了顾忠信等人的霉头,尤可虑者是张素元小嘴吧吧的,他未见得就一定说得过,要是反而让他妈这小子给他弄个烧鸡大窝脖,那他可就真是王八钻灶坑…憋气带窝火,现他妈大眼了。
劝诫人,不论是劝自己还是劝别人,看后果都是最立竿见影的方法,但再好的方法却也不见得总是有效,都总会有失灵的时候。方阁老虽一再给自己看出头的后果,又一遍遍跟自己说忍耐,一定得忍耐,但人终究不是泥做的,总有个火性,又何况是他方以哲,正青云直上,胆气跟火气都最盛的时候。
瞅这架势,方以哲是越看火越大,越听脑门子上的横纹就越粗。这些话都是他方以哲以前嚼剩下的,可他嚼这些的时候,德宗皇帝却蔫头耷拉脑的没什么兴致,听没听见他说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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