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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怒-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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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一下政局的变化情况。”
“这个自然。”方中徇点头说道。
神帝死后,太子季常洛登基,是为景宗。景宗登基后,皇宫里发生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
帝国体制,皇宫有外廷内宫之分。外廷有皇极殿,内宫有乾清宫,这两处都是皇帝、皇后专用的宫殿。神帝垂危之际,郑贵妃借口侍候神帝住进了乾清宫,新皇登基后,郑贵妃应即刻搬离乾清宫,但她却赖着不走。
郑贵妃这种毫无意义的泼蛮之举,方中徇大不以为然,他曾委婉地劝过,可这女人竟然给他脸色,于是一气之下他就再也不管郑贵妃的事。
景宗生性懦弱,郑贵妃不仅害死生母王氏,更对他屡屡加害,但他不仅没有胆量追查当年郑贵妃对他的迫害,反而处处以先皇为借口,优待郑贵妃。郑贵妃窃居乾清宫,季常洛毫无怨言,登基后,他依旧住在身为太子时住的慈庆宫内。
对郑贵妃的要求,不管有理没理,景宗无不照办,即便郑贵妃要求成为皇太后,他也遵命予以加封,最后只是由于此事太过荒唐,大臣们极力反对,景宗不得已方才收回成命。
虽然景宗如此大度为怀,但郑贵妃却不这么认为,怕新君挟嫌报复,因此旦夕谋划,她采取了两方面措施:一方面,郑贵妃勾结季常洛宠幸的李选侍,请立李选侍为后,李选侍也投桃报李,请立郑贵妃为皇太后;另一方面,郑贵妃收罗了八名绝色美人,又命人为她们制就轻罗彩绣的衣服,再配以光怪陆离,价值连城的明珠美玉,薰香傅粉后,送与新君受用。
郑贵妃对他如此恩宠,景宗感激涕零,对礼物欣然笑纳。景宗旦旦而伐,日夜宣淫,更兼之春药摧神,如此不过数日,便龙体欠安。
郑贵妃指使她的亲信,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御药房的崔文生以掌御药房太监的身份向景宗进“通利药”。所谓通利药,是将大黄、石膏等类开入方剂制成的泄药。医家有言,不足者补之,有余者泄之。景宗旦旦而伐,日夜宣淫,哪儿还有余物可泄?
景宗服药之后,顿时腹痛肠鸣,大泄不止,一日一夜,下痢至四十三次,接连数日,就害得这位大皇帝气息奄奄,支离病榻。
鸿胪寺丞李可灼此时向景宗进言,说他有仙丹红丸上呈。中午时分,景宗服下一颗红丸,感觉尚好,傍晚,再服一颗,次日五更,景宗驾崩。
新君不明不白死了之后,群情汹涌,到了这时,郑贵妃也怕了,于是不得不勉强移居慈宁宫。郑贵妃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跟进了乾清宫,但依然不是什么皇后娘娘,而是一位选侍。
季常洛自神帝四十一年皇太子妃郭氏死后,就没有再立妃子,身边只有才人、选侍、 淑女侍候,其中有两名选侍,一居于东面,一居于西面,故分别称作东李、西李。
东李地位较高,西李比较受宠于季常洛。季常洛将长子季由校交由西李抚养,二子季由检则由东李抚养。
入住乾清宫的选侍是西李,西李与郑贵妃关的系极为密切,她想借助郑贵妃之力进封皇后,但自季常洛暴毙、郑贵妃被迫移宫后,她意识到:要保住荣华富贵,就要紧紧抓住皇长子季由校。
西李和郑贵妃一样,都是有野心的女人,但也都没什么政治头脑。西李平日只知恃宠而骄,所以既没有与那个朝廷重臣搭上线,更与宫内势力很大的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安极为不睦。
西李这些动作当然瞒不过刘安,刘安很快就知道了西李的算计,于是他出具揭帖,遍投朝臣,说:“选侍欲拥立东宫,仿前朝垂帘故事。”
揭帖投出后,第一个站出来响应的是西林党大臣陈濂,陈濂以“天下岂可托于妇人!”为号召废掉西李,而随陈廉之后同声附和的也多是西林党人,于是帝国政局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一向主导朝廷政局的齐、闽、江、浙四党和皖党都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出局了,诺大的朝堂之上就只剩下西林党与内廷相争。
之所以会出现如此罕见的局面,根子是在季常洛这个短命皇帝身上。季常洛满打满算也只当了二十九天皇帝,若再刨去吃喝玩乐的时间,那他作为皇帝处理政事的时间自然就少得可怜,但少归少,终究还是有的。
登基伊始,季常洛便颁下三道为人称道的诏令:第一,免除肆虐天下的矿税;第二,发内帑一百六十万两补发辽东将士的薪饷;第三,打击压制神帝朝专权的齐、闽、江、浙等代表豪门权贵利益的党派势力。
景宗颁下的最后一条诏令直接导致了这种罕见局面的出现,这一纸诏令虽不能伤及这些党派的根本,但也导致了他们一批主要的官员被撤换,又加之事情来得突然,使得他们跟本没有活动运作的时间和空间。
这种任何人都始料不及的局面,使得帝国政局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西林党和太监刘安里应外合,他们很快就成功拥立东宫太子季由校登基继皇帝位,是为德宗,西林党和刘安也各得其所,张素元抵达帝都之时,西林党人已经全面接掌朝政大权,而刘安则全权统领内监系统,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太监。
“伯父,当今圣上是怎样的人?”方中徇简略介绍完后,张素元问道。
“景宗一向不为神帝所喜,连带皇长孙德宗也被牵累,直到神帝死后,德宗才开始出阁读书,但未及一月,景宗又爆亡,所以德宗几乎目不识丁。移宫之时,德宗被李选侍和大臣们抢来抢去,形如木偶,毫无主见。”方中徇微一沉吟,答道。
“伯父,素元听闻,新君登基二月有余,西林党人已全面掌控帝国军事、政治、文化、监察和人事大权。”
看着方中徇微微点头,张素元继续说道:“素元还听说,这两个多月西林党人多忙于两件事,一是起用大批失势的前朝党人,二是排除异己,打击宿敌。起用党人,不分贤愚,排除异己,同样不分贤愚,凡不合口味,皆目为异类加以排斥。西林党内部又以乡里为界,分成许多小团体互相争吵,为争富贵而尽相倾轧。据素元所知,西林党人的精力和才智都消耗在党内党外的派系斗争中,以致时至今日仍未提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治国方略。”
“伯父,素元道听途说的这些消息都确实吗?” 顿了顿,张素元最后问道。
听张素元如此说话,方中徇心下一股寒气倏然而起,他知道张素元已经把他里里外外都看透了。要是在以往,别人看透他隐秘的心思,方中徇不会冒冷气,但会觉得极不舒服,可在张素元面前,他脊梁沟虽泛着丝丝冷气,但心中却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方中徇明白,他的心已经倾向了张素元。
数十年如临深渊的宦海生涯,方中徇早已养成了理智决定一切的习惯,但在张素元身上,他的心却一再出来干扰他的决定,而在这一刻,感觉更是强烈至极。优柔寡断的人往往受感觉的影响极大,但他们最后不是错过决断的时机,就是跟着别人的意见走,但像方中徇这样的人一旦被感觉抓住,反而更易决断。
就在这一刻,方中徇决定,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他就不改初衷,继续支持张素元。
“情形确是如此,素元,你看政局将来会如何变化,西林党能否有所作为?” 心中有了定见,方中徇便直奔主题,直截了当地问道。
见方中徇问的如此直截了当,张素元心中大喜,以方中徇的城府,决不会因为想尽快结束谈话才问的如此直接,问的如此直接只能说明方中徇着急,他着急想知道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着急,因为方中徇的心靠向了他,张素元信心大增,回答的也就愈加从容。
“伯父,素元以为如今已到了政局的转折关头:安而愈安,乱而愈乱。西林党若能有所作为,政局当会一步步走向平稳,但如若不能,那政局必将更加纷乱。”
方中徇明白张素元的意思,西林党的机会太好了,只要措施得当,那必将如西林党素日所言,可以补弊起废,廓清天下,这也是他难于决断的根本原因,但如果西林党错失良机,抓不住机会,那党争势必更加激烈,纷乱也就自不待言。
“伯父,目前乱象既可以看作西林党掌权伊始的必然现象,但也可从中看出西林党中尚无人可以横空出世,独掌危局,而今后政局的走向端看西林党能否平息内外党争,能否施行明智务实的政策,不过小侄以为西林党要做到这些并不不易。”
听到张素元说西林党不大可能使政局走向平稳,方中徇的精神立刻为之一震,他知道张素元不会因为想说服他就不着边际地信口胡扯,张素元言必有出,一定有他的道理。
“伯父,您一定知道,王居正曾说过好人做不得好官。所谓好人,就是做事要合情、合理、合法,而所谓好官,就是做事要利国利民,但实际上合理不一定合情,合情也不一定合法,合法更不一定合理。官场之中,做事要想合情、合理、合法,又要利国利民,这种两全其美的事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西林党自命清流,什么是清流,清流就是立身清正的好人。西林党在野之时,这样没什么好,但一旦掌握政权,这样的人却很难能做成什么事,但西林党的中坚却恰恰多是这种人,他们身上的束缚太多,所以很容易被小人所乘所累,小侄料想,目前政局之所以如此混乱也多是为此。”
张素元一番话说得方中徇心花怒放,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身在局中,关心则乱,他一直没想到这点。按捺住心中喜意,方中徇沉声问道:“素元,那你觉得西林党全无机会吗?”
“这倒也不是,如果西林党中有王居正似的铁腕人物,那西林党必定可以成功,伯父,据您看,西林党中目前有这样的人物吗?”
“没有。”方中徇想都未想就答道。
“那西林党就还剩下最后一个机会。”张素元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机会?”方中徇不禁惊讶地脱口问道。
“皇帝。”
“皇帝?”方中徇略一转念,跟着就明白了张素元的意思,至此,他心中再没有丝毫犹豫。
二十一章 忠己
德宗今年已满十七岁,这是个什么样的皇帝,通过两个月的观察,方中徇现在别的不敢说,但“昏庸”两个字他还是敢拿脑袋担保。
如果西林党有王居正似的人物,那无论有什么样的皇帝,西林党挟此威势,都无人可以阻挡他们前行的脚步。而今,西林党没有王居正似的人物,德宗又懦弱昏聩,如果西林党不能将德宗牢牢掌握在手中,那德宗就必为他人所掌握。
西林党若能将德宗牢牢掌握在手中,时间长了,党内众多立身清正的慷慨之士必能慢慢扩大影响,并最终形成不可逆转之势,从而将国家带上正轨,但西林党若不能将德宗掌握在手中,那以西林党中坚分子的清高迂阔,西林党则最终必将被掌握德宗的势力击垮,这就是张素元所说的,皇帝是西林党最后机会的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方中徇已经明白张素元没有明说出来的意思。张素元认为西林党成事的机会微乎其微,西林党空有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但最终不能成就一番功业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清高迂阔”四字。政治,又怎有“清高迂阔”的容身之地!
见方中徇已明白他的意思,张素元也就不在多说,他最后总结道:“新君年幼无知,这对西林党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因为容易掌控,坏事同样是因为容易掌控,不过是容易被别人掌控而已。”
“西林党与其他势力争夺权力的斗争也就是争夺皇帝的斗争,这场斗争非此即彼,没有第二条路,谁掌握住皇帝,谁就是胜利者。如果西林党不能像王居正那样,施以非常手段,将皇帝压住,那西林党就必将输掉这场权力之争,但以西林党的清高迂阔,又怎会像王居正那样对君皇施以非常手段,所以素元以为西林党必定无力廓清天下,今后政局也必定更加纷乱,是吗?”方中徇心情大悦,笑着问道。
“就是如此,伯父。”张素元苦笑着答道。
昏黑的光影中,看着张素元嘴角残留的苦意,方中徇的脸色渐渐淡了下来,心中也暗自叹息。年轻时,他虽也痴迷富贵,却又何尝不是一腔忠君报国之思?但是现在,什么忠君,什么报国,别说和儿子,就是和利益比起来,这些他妈都是狗屁!
方中徇了解张素元的心思,忠君和忠己之间的两难选择,张素元不愿面对但又不得不面对。今天,张素元既然可以为了说服他而选择忠己,那么今后也必定会如此,这也是他肯冒着巨大风险支持张素元的重要原因。
看着方中徇眼内柔和的目光,张素元知道第一关总算过了,但心中却殊无欣喜之意,一时间,两人各怀心事都沉默不语。
良久,方中徇打破沉默,开口问道:“素元,我们今后该当如何?”
听方中徇说“我们”,张素元不觉一笑,他也不清楚方中徇到底是睿智还是糊涂,总之,这就是他们的缘分,或许,这就是命运。
“伯父,我们目前只能等。小侄一时有欠考虑,种下今天的局面,在如今的形势下,即便伯父鼎力相助,而我也能取得顾忠信和西林党一些开明人士的支持,但这些都还不足以克服来自方方面面的阻力,所以素元觉得目前我们只有等待,等待机会,等待形势发生变化。” 张素元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什么变化?”方中徇淡然地问道。
“辽东!”张素元沉重地说道。
“如果辽东战事一直平稳,那素元打算如何?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一抹得意的笑容在方中徇的老脸上一闪而逝。
“是的,伯父,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机会出现为止。”张素元答道。
“素元打算如何等下去?”
“那就请伯父帮小侄在京城左近安排一个差事,越小越不起眼越好,只要小侄不出头,就不大可能有人留意我。”
“素元,你希望辽东大败还是大胜呢?”沉默了一会,方中徇突然转换话题,问道。
张素元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他在提到辽东的时候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可方中徇非要把这层最后的窗纸捅破。他明白方中徇的良苦用心,方中徇一旦下定决心站在他这一边,那方中徇最担心的可能就是他在忠君和忠己之间的选择,因为在他们这种层次间的争斗,不要说选择错误,就是因之稍有犹豫都可能万劫不复,再没有回头的机会。
张素元想辩解,但任何辩解在这个问题上都苍白无力。
张素元低垂着眼帘,他没有看到方中徇眼内闪过的满意神色。方中徇现在已经完全放心,他知道张素元在任何时候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方中徇没说什么劝慰的话,他知道任何言辞对张素元都没有意义。灯花闪烁,方中徇陪着张素元一起沉默着。
良久,良久,当张素元抬起头望着他的时候,方中徇这才开口说道:“素元,伯父问你的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明白。”张素元沉声答道。
又沉默了一会儿,方中徇轻声说道:“素元,你可能不必等太久了。”
“什么?”张素元的眼睛一亮,但迅即又黯淡下去。
“素元,你了解辽东目前的形势吗?”方中徇问道。
“不清楚。”张素元答道。
于是,方中徇向张素元大略讲述了泺东近年来的形势变化。
二十二章 形势
三年前,楚天行统三十万大军北征,楚天行于溃逃的乱军中被人射杀,三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北征惨败之后,河东之地,除沈阳、辽阳、开城、铁岭之外,全部沦陷敌手。及此手足无措之际,朝廷重臣又都想起了赵烈廷。
赵烈廷,江夏人,神帝二十五年乡试第一,次年考中进士,曾任梧州推官,后提升御史。神帝三十五年,赵烈廷巡按辽东,他见辽东有很多空旷的土地,就建议朝廷驻军屯田,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并下令在辽东诸部推行。
当时辽东驻守的将士经常袭劫离人屯寨以劫掠邀功,往往引起战端,为了杜绝战端发生,赵烈廷主张对离人以防守为主,多筑城堡,建立巩固的防线,与离人维持和平友好的局面。在辽东数年,赵烈廷杜绝馈赠,核实军费,按劾将吏,严肃风纪,使辽东局势趋向好转。
赵烈廷绝代将才,勇略无双,但性格刚烈,不能下人忍事,得罪了许多朝廷大员,后被因事罢官,贬为庶民。
国难思良将,北征惨败,楚天行丧师,朝廷又以为赵烈廷熟悉辽东事务,启用他为大理寺丞兼河东道御史宣慰辽东,不久又提升为兵部侍郎兼右都御史全权经略辽东。
赵烈廷接受任命还没来得及出京,开原失陷的消息就传到京师,他即刻上书,指出河东为辽东腹心,开原又为河东根本,欲保辽东则开原必不可弃。赵烈廷建议朝廷尽快派遣将士,备刍粮,修器械,整军马,收复失地,朝廷众位大员早已六神无主,自然对他表示支持,并赐上方宝剑加重他的权限。
赵烈廷刚出青云关,铁岭又告沦陷,沈阳及各城堡军民纷纷逃窜,数百里内,炊烟断绝,人人都以为辽东必不可保。于此紧要关头,赵烈廷顶风冒雪,兼程前进,他一路考察民情,召集流亡,修缮战具,严肃军纪,斩逃将王文鼎,刘裕介,萧青磊等人,用他们的首级祭祀死难烈士;诛杀贪官陈伦,罢免贻误战机的总兵官李士祯等。
利用暂时休战的机会,赵烈廷督励将士造战车,治火器,疏通战壕,修缮城池,做好御敌准备,如此数月后,辽东战局就有了转机,赵烈廷于是上书朝廷,把召集来的十几万军队分布在源河、庆阳、抚云、三岔儿堡、镇江各城堡之间,小警自卫,大警互援,首尾相应,并挑选精锐士兵组成游击部队,深入敌后进行骚扰,使敌疲于奔命,不得安宁,然后等待时机,以图进取。
赵烈廷招抚流亡,修缮城池、器械,整顿军伍,终使辽东局势稳定下来,但他的脾性依然不改,又得罪了不少朝廷重臣。
神帝四十四年,离人进攻濮河,帝国损失七百余人,濮河失守,于是朝中有人籍此机会对赵烈廷大肆攻击,上奏他:军马不训练,将领不部署,人心不归附,滥用刑法……接着又弹劾他:出关一年多,漫无规划,以致濮河失守,隐瞒军情不报。接着,新仇旧恨汇在一起,反对赵烈廷的人汹涌而出,御史江三元罗列赵烈廷“无谋者八,欺君者三”,并且声言,不撤掉赵烈廷,辽必不保。
神帝此时已是百病缠身,但人之将死,其心也变,神帝开始关心起他的江山社稷来。神帝亲下诏旨,收缴上方宝剑,罢黜赵烈廷一切官职,以袁丰泰代理赵烈廷经略辽东。
吉坦巴赤见赵烈廷去职,以为有机可乘,便一点也不给神帝和朝中诸位大员的面子,数月间,连陷沈阳、辽阳,袁丰泰自杀,其间五十余城亦不战而下。
沈、辽失陷的消息传至京师,朝廷大为震恐,阁臣刘聪经愤慨地说:“设使赵烈廷在辽,局面决不至此。”
神帝这时候又想起赵烈廷,对罢他的职深感悔恨,于是将当初攻击赵烈廷的官员尽皆贬斥,并再度起用赵烈廷为辽东经略,又提升王祯化为辽东巡抚。
赵烈廷自故乡到京后,上疏朝廷说,他主张恢复辽东必须用“三方布置”的战略,即:广宁用步兵及骑兵驻守,在辽河沿岸建立城堡,形成坚固的防线,用以牵制敌人;另外在天津、登州、莱州置水师,乘虚而入,从南面向敌人进攻,以分散敌之兵力,动摇敌之后方,离人为保巢穴不失,必得回兵救援,如此泺阳易复;最后,要在山海关特置经略,节制三方,统一事权。
辽东局势岌岌可危,加之此前神帝刚刚贬斥了曾诬陷赵烈廷的众多官员,朝廷一众大员也就不敢再瞪眼扒瞎,不懂装懂,于是赵烈廷的主张顺利得以通过。朝廷任命赵烈廷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坐镇山海关经略辽东军务。
赵烈廷请赐上方宝剑加重权限,并请调兵二十万,兵马、军械、刍粮责成兵、工、户三部筹集供应,他还提议重用辽人参赞军事,以争取辽人支持。
神帝答应了赵烈廷的要求,为示恩宠,赵烈廷离京前,神帝赐他麒麟服一,彩币四,命文武大臣陪同宴之郊外,并从京营中选调五千兵马护送。
袁丰泰自杀后,朝廷曾任命薛永国经略辽东,但他病不任事,一切都委托王祯化代为执行。王祯化掌权后,在辽河沿岸设置六营,每营设参将一人,守备二人,规划地盘,置兵分守西平、镇武、柳河、惠山等城堡。
赵烈廷到任后,企图改变王祯化的军事部署,但遭到王祯化的抵制,于是他上奏朝廷,认为辽河沿岸各城堡容纳不了大军,分营驻守会使兵力分散,若敌人轻骑直攻一营,会引起一营溃诸营俱溃的连锁反应,局面将不可收拾。
赵烈廷主张,辽河沿岸只驻少量游兵,这些游兵轮番出入,使敌人琢磨不定,自辽河至广宁当多置烽火,便于传递消息,西平诸堡只需驻守少量兵马,作为传烽哨探之用,而大军当置于广宁。大军若置于广宁,广宁距辽阳三百六十里,敌人不可能短时间到达,若敌人有什么动静,我军会预做防备。
一如三方布置战略,无人胡搅蛮缠,赵烈廷的正确主张又得到了朝廷的认同,朝廷命令王祯化按赵烈廷的部署执行。王祯化接到命令后极为不满,他将所有军务都甩给赵烈廷,自己则只管领兵,赵烈廷也只能徒呼奈何。
名义上,赵烈廷的职权在王祯化之上,但经略、巡抚平级,何况经、抚互相制约是朝廷一贯的策略,所以赵烈廷管不了王祯化。赵烈廷感到无奈的还不只如此,实际上,他可以直接指挥的军队只有四千,而其余的都掌握在王祯化手中。
每有援军到来,王祯化都冠之以“平辽”的番号,这引起了辽人不满,辽人并未反叛朝廷,何用来平?赵烈廷到任后,认为“平辽”二字伤害辽人感情,他命王祯化将“平辽”改为“征北”,王祯化虽遵命改正,但内心不服,于是经、抚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
此一期间,王祯化遣都司许文龙深入辽东袭扰离人,但屡遭离人阻截,无法立足,于是南略广鹿岛,后又辗转进入皮岛。许文龙立足皮岛,招募逃亡千济的辽人袭取了东江,把离人的势力逐出鸭绿江南岸,王祯化以之为奇捷,上奏朝廷,大肆吹嘘。
对袭取东江之役,赵烈廷极不以为然,他认为许文龙孤军深入,在时机不成熟的情况下,对离人发动进攻打乱了三方布置的军事部署,它不仅不是奇捷,而是奇祸。
近一年多的时间,赵烈廷和王祯化今天你一本,明天我一道奏折,各说各的理,互相指责,矛盾早已公开化。
“辽东目前的局势大抵如此,赵烈廷的策略是积极防御,以守为主;王祯化则绝口不言守字,素元,你以为辽东前景如何?”方中徇介绍完后问道。
张素元知道方中徇并没有把话说完,如果形势仅是如此,那他不会说不必等太久的话,显然,目前一定是王祯化占了上风,而方中徇不看好他,所以才会这么说。
张素元并没有点破,他知道才华需要展现的时候一定要展现,但没有必要时就得藏拙,这是个浅显的道理,但却很少有人能做到,尤其是所谓的聪明人。
“伯父,听您所言,素元觉得王祯化缺乏起码的军事常识,为人又骄狂自大,如果由他主政辽东,辽东必危,但有赵烈廷大人坐镇山海,王祯化尚不至肆意胡来。”张素元老老实实地说道。
方中徇对张素元是越来越满意,他一直都在找机会不着痕迹地考验张素元,刚才他没把话说完也是如此。方中徇知道张素元一定可以猜出他没说出来的话,张素元也果如他期望的那样,奇……書∧網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话说得含而不漏,没有丝毫的卖弄。
张素元会演戏,他方中徇更是行家里手,这套业务他熟得简直不能再熟,于是郑重其事地摇头说道:“东江之役后,王祯化已完全占据了上风。许文龙的获胜,使朝中很多人以为可以籍此机会,向离人发动全面进攻,一举收复失地。王祯化日前上书说,蒙厥古虎墩兔部有四十万军队可以为他所用,他认为只要大军渡过辽河,河东百姓必尽响王师,依靠蒙厥古虎墩兔部的四十万大军,并有投降离人的叛将李永芳作内应,可一举荡平后箭,他还扬言,明年春三月便可以高枕而听捷。”
“伯父,赵大人有什么意见?”张素元轻轻叹了口气,问道。
“赵烈廷当然反对,他说首先应该做到兵马、器械、舟车、刍粮无一不备,而后克期齐举,方可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他仍然坚持应加强广宁的布防,稳住辽河以西的动荡局面,然后再向东步步推进,稳扎稳打。”
“伯父,现今西林党主政,难道就没有明白人,而任由王祯化将军国大事以儿戏为之吗?何况,素元听说赵大人也是西林党人。”张素元不解地问道。
“素元,现在西林党一党独大,他们都是在一个锅里搅马勺,顺者为党,逆者为贼,赵烈廷性情刚直,他得罪起人来当然也不会管对方是不是西林同道,如今朝中大臣多认为他傲慢跋扈,不好共事,所以多数人袒护王祯化而诋毁赵烈廷,而且主掌辽东军务的兵部尚书张鹤鸣一向与赵烈廷不睦,又对王祯化非常信任,所以他对王祯化的请求多以特准,而对赵烈廷的请求则多置障碍。”
又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张素元心底滚过,他原本一门心思杀身许国,但此刻他才深切地感到事情远非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今后他处在赵烈廷的位置,他该如何应对?
“这么说,朝廷已准了王祯化的计划?”张素元问道。
“是的,张鹤鸣已将辽东大军尽归王祯化麾下,赵烈廷现在只是徒有经略虚名。”方中徇也轻叹一声,答道。
沉默,他们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梆声,子夜的梆声飘飘渺渺地传进屋来,张素元知道他该走了。
“伯父,我想去一趟辽东。”张素元说道。
“很好,你确实应该去亲自看一看。”方中徇赞许地点点头。
风灯阴森幽暗的光影中,站在廊檐下,方中徇目送着儿子陪着张素元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黑暗中不见了身影。儿子呀儿子,如果不是为了儿子,即便再有千条理由,他也不会在目前的情况下公然支持张素元,但为了儿子,他却必须这么做,为了儿子,赌就要赌全套,绝不能三心二意。
儿子的个性纯真率直,但却生在动乱的年代,而他又垂垂老矣,所以让儿子追随张素元就是他为儿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至于结果如何,那就得听天由命了。
方中徇想起几个最亲近的手下对他没有表态放弃张素元而大惑不解的神情,不由得一笑。他们以为张素元就是王居正的翻版,而且张素元行事手段之激烈、毒辣,王居正又远非其比,何况他现在尚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知县!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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