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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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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刘健说中了心事,李东阳不禁笑道:“刘公说笑了。”

刘健叹口气,道:“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难道还会有其他办法吗?”

第八十六章:息事宁人不容易

从天安门里,一个佝偻着腰的小太监检验了腰牌之后,慢吞吞地从门洞中走出来,巍峨的宫室渐渐离他远去,高大的宫墙与他瘦弱的背影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了没多久,便有一辆车迎面而来,车夫见了这小太监,恭敬无比地将腰弯得比小太监还低,低声道:“请公公上车。”

小太监的脸色宛如阳春三月的天气,连眉梢都带着喜意,很客气地朝这车夫点了点头,便上了车。

车夫轻车熟路,根本不必这小太监吩咐,就已是将马车驾往东边的街道去了,往前走一点儿,便是东缉事厂了,马车稳稳当当地在缉事厂外头停住,若是在以往,这厂门口定有番子站桩,可是今日不同,虽说是天气炎炎,可是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小太监不以为忤,提着袍裙从车辕跳下,吩咐车夫在这儿等着,那一张总是带着喜色的脸此时也不自觉地变得庄严起来,他一步步进去,东厂里头已是围满了人,那些穿着褐衫的番子见了他,都是恭敬无比地低声唤了一声公公,小太监不作理会,快步进了正堂,只微微扫了一眼,就看到不少锦衣卫、番子都挤在里头,刘成被几个锦衣卫死死地按在地上,一身的血让人感觉触目惊心,而刘成的脸色估计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无比苍白。再往正堂上的岳飞像下看去,只见柳乘风翘着腿一脸笃定的样子喝着茶。

喧宾夺主还能如此悠哉悠哉,也算这锦衣卫百户够有胆色了。

小太监脸上看不到表情,对柳乘风的跋扈无动于衷,只是刘成见到小太监来了,这时候不禁嚎叫起来:“小公公,小公公……厂公怎么说?内阁怎么说?你看,这姓柳的欺到咱们东厂头上来了,厂公……”

小太监冷冷地看着刘成,一步步走过去,如对待死狗一般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正色道:“刘成,你可知罪?”

刘成吓得要瘫了,连忙道:“杂家办事不……”

小太监冷笑,打断他道:“办事不利不是罪,你假传厂公和内阁的意思,查抄报馆,拷打读书人,这才是大罪,事到如今,你还想攀咬别人吗?厂公说了,咱们东厂没有你这么一号奸徒,枉厂公栽培你一场,原来你竟是瞒着他老人家做下这些丧尽天良之事。”

“我……我……厂公……厂公……”刘成方才还表现出了那么点儿硬气,就算是浑身是血,在柳乘风面前也是一副争锋相对的样子。可是此时此刻,面对这小太监和口中吐出来的诛心之言,刘成已是身如筛糠起来,牙关打着颤颤,瞳孔不断收缩,连话也说不清了。

“厂公是你叫的吗?”小太监森然地打断他,声音阴冷可怖地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怎样?闭上你的嘴,听候处置吧!你自个儿掂量、掂量,你的几个外甥和外侄,走的是什么门路?你莫非是要让他们也一起牵连上?”

小太监的话点到即止,可是刘成却已经明白了,他颓然瘫在地上,口里喃喃念:“知道了,知道了,杂家明白了,杂家该死,不该辜负厂公,更不该狐假虎威,借着厂公和内阁的名头去横行不法,杂家……杂家请罪,只求速死……”

小太监朝他冷哼,拂袖对他不再理会,只是抛下一句话道:“要死还不容易?你自个儿去办吧。”

小太监说罢,一脸庄重地走到岳飞像下的供案上,捏了香,虔诚地拜了三拜才站起来,将香插回香炉,慢吞吞地朝坐在一边的柳乘风道:“永乐十八年,成祖文皇帝设立东缉事厂,乃亲自命人作画一幅,张贴于东厂大堂之内,这画像就是岳王爷……”

小太监一边说,一边朝一个番子使了个眼色,那番子忙不迭地搬来了个长椅,小太监施施然坐下,一副与柳乘风平起平坐的姿态,随即莞尔一笑,道:“岳王爷忠义无双,成祖文皇帝便是要东厂上下,都学学这岳王爷的忠心和仗义,东厂这么多年下来,有忠肝义胆的壮士,也有似刘成这样的不法奸徒,刘成已是罪无可赦,若是有得罪柳百户的地方,还请柳百户多多担待,今日这件事,厂公已有了计较,是咱们东厂有错在先,柳百户一时义愤,打上了东厂也不是不可以体谅。厂公有吩咐,这就命人将报馆的人等放了,重惩刘成。如此,柳百户可满意吗?”

这小太监先是东拉西扯,后来又一副柳乘风打上门来不与柳乘风计较的姿态,最后又说要放人,若是别人听了,还道是东厂宽宏大量,对柳乘风特别有什么优待。可是这些话在柳乘风耳里,却是另一个意味,话里话外,威胁意味很浓,这意思就像是在说,现在东厂不和你计较,若是不识相,可别怪东厂翻脸,大家好聚好散,报馆的人还捏在东厂手里,若是不肯就范,就有你好看的。

柳乘风莞尔一笑,其实他写了那一封书信送去内阁的时候,就知道内阁那边一定设法从这件事中抽身出来,并且责令东厂立即息事宁人。

要息事宁人,居然是这个态度?柳乘风心里头已是冷笑连连了,这小太监还真当自己是呆子,给一点甜头就走。

至于那什么点到即止、见好就收的话,柳乘风是从来不理会的,人都得罪了,还见个屁好就收!你今日收了,人家也未必能感激你,反正得罪八分是得罪,得罪十分也是得罪,趁着现在还拿捏着东厂的软肋,当然要和东厂的阉人们好好地‘亲近亲近’。

“不好。”柳乘风回答得很干脆。

小太监原以为柳乘风会满口答应,谁知道柳乘风却是一副不肯干休的样子,眼眸中掠过一丝冷意,随即又莞尔笑起来,道:“柳百户,做人要有分寸,得寸进尺可不好。”

柳乘风正色道:“报馆被你们东厂砸了,人也被你们打伤了,就这么算了,柳某人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这报馆已是一日没有开张,一天损失的钱财何止十万?小公公,我这人很随和的,倒是没什么话说,再者说了,厂卫一家亲嘛……大家都是亲军,都是效忠皇上,闹了一点小误会,又算得了什么?可是太子那边就不太好交代了,小公公想想看,这报馆可是太子殿下花费无度,就这么一笔钱,还是从皇后娘娘那儿要来的,原本还指望着日进金斗,谁知却撞到了大水冲龙王庙的事,东厂若是不赔点钱怎么说得过去?”

柳乘风心里笑呵呵地想:内阁那边叫你们息事宁人,现在我又搬太子和皇后出来,你一个东厂本就是落地凤凰不如鸡,到了现在还不给我乖乖就范?

至于他胡扯什么报馆一天的损失何止十万,这就有点抢钱的意味了,十万两白银这是什么概念?便是一个上等府县一年的税收未必能凑出这么个数,虽然大明朝的税制有问题,导致税收极少,可这么一大笔数在这天子脚下也绝对算是天文数字,绝对属于敲竹杠的范畴。

小太监的脸上立即阴晴不定起来,十万两,这姓柳的居然开得了口,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可是太子……

想到太子,又想到内阁,甚至还可能牵涉到皇后娘娘,这小太监表现出了无比的谨慎,柳乘风说出来的这些人,哪一个都不是东厂能惹得起的。

他咬咬牙道:“这事儿,我做主了,赔银一个子儿也不会少你,明日就叫人送去。”

十万两……整个东厂一个月的油水也就这么多,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不是还有个刘成吗?刘成这些年在东厂捞的油水想必不少了,尤其是当年烟花胡同还在的时候,早就知道他的手脚不干净,到时候大不了拆东墙、补西墙,抄了刘成,东厂这边再贴点银子进去,不管怎么说,现在上头说息事宁人,这事儿是一点都不能耽误的,必须尽快把这姓柳的瘟神送走才成。

第八十七章:雁过拔毛

“好说,好说……”

听到这小太监肯拿银子来息事宁人,柳乘风的脸上立即焕发出了真挚的笑容,十万两银子到手,这可是一笔大数目,这学而报的名头眼看越来越响,扩大规模已是迫在眉睫,柳乘风刚担心钱的事,人家就把钱送来了,看来太监也不全是坏人,眼前坐着的这位,不就是一等一的大善人吗?

只是这小太监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冷哼一声,道:“人也要放了,银子也答应赔了,柳百户也该带着人走了吧?”

柳乘风呵呵一笑道:“不急,不急,方才不是说了吗?厂卫一家亲,都是一家人,多走动走动说说话也好。咦,小公公,你这戒指是玛瑙石的吧?”

柳乘风下一刻,直愣愣地盯住了小太监手上的戒指。

这小太监立即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又不能和他动粗,压着火气道:“柳百户这是什么意思?”

柳乘风脸色一板,公事公办地道:“也没什么意思,东厂这边给了柳某人一个交代,可是太子那边……”

小太监明白了,柳乘风这是要把竹杠敲到底了,他不禁苦笑,以他的地位,什么样的人没有打交道过?可是像柳乘风这样难缠的却是一个都没有,小太监只略略一想,十万银子都出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呵呵一笑,如沐春风地道:“这戒指是祖母绿打制的,不过也不值几个钱儿,柳百户若是喜欢……”他一边说,一边将戒指摘下,朝柳乘风那边一推,道:“今日就权当交柳百户这个朋友,这戒指就送给柳百户了。”

“这怎么好意思!我是读书人……”柳乘风很懊恼地摇摇头,已是飞快地将戒指塞入自己袖子里了,口里还在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柳某人贪财,柳某人是贪财的人吗?”柳乘风扫视一下四周,征询大家的意见。

站在一旁的王司吏的脸都鳖红了,忍着嘴角的抽搐,正色道:“大人轻财重义,这是人所共知的事。”

陈泓宇挠头搔耳地道:“柳百户的人品是最出众的,谁敢说个不是,我老陈和他拼了。”

老霍傻了眼,好话都让他们说了,老霍这老实人一时间一句屁都蹦不出来,只好红着脸道:“好,好人哪!”

柳乘风吁了口气,心说想不到自己还有这口碑。他微微一笑,扫了小太监一眼,这小太监已经十分急不可待地想送客了,柳乘风心里偷笑,心说我若是现在就走,就不叫柳乘风了,雁过拔毛本就是他特长。

柳乘风目光一落,又落在这小太监身后一个东厂档头身上,这档头也是够嚣张,脖子上戴着一只金灿灿的项圈,项圈这东西,在明朝一般是祈求平安用的,寻常人就算戴,那也不过是拿个铁箍子或者银圈子戴着,而且一般男人不戴,以妇人做装饰物的居多,若是男人佩戴,而且还戴着一个金子打制的,多半就是用来显摆的了。

那档头看到柳乘风朝自己的项圈看,先是一愣,随即不禁后退,受惊不小,期期艾艾地道:“柳百户……这……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传家宝……”

柳乘风只是看着项圈笑,一句话都不说。

档头的额头上已是冒出了豆大的冷汗,这项圈足够五六两重,纯金打造,价值绝对不菲,市面上至少是纹银百两,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要他拱手让人,倒不如杀了他。

小太监淡淡地叫了一句:“朱档头……”他的声音慵懒,还刻意拉长了尾音,这意味很明显了。

朱档头听到小太监叫他,吓得魂不附体,立即跪在小太监脚下磕头,嚎叫道:“公公……这是传家宝,我曾祖传给我祖父,我祖父传给我爹……我爹临死前……”

小太监猛拍了一下身边的几案,把朱档头的话打断。

朱档头浑身打了个激灵,再不敢说话了,噙着泪,把脖子上的项圈摘下,乖乖地送到柳乘风的手上。

柳乘风也都笑纳了,还故意掂了掂项圈,看到项圈的内侧写了‘东城郭’的字样,柳乘风不禁莞尔,朝这朱档头道:“原来朱档头的曾祖父姓郭?”

柳乘风这也算是黑吃黑了,金项圈哪里是这朱档头的传家宝?明摆着是强取豪夺了一个郭姓人家的,柳乘风一点破,那朱档头脸色一沉,却又不敢回嘴。

“好啦,好啦,既然这位小公公好说话,今日的事也就罢了吧,弟兄们,准备打道回府。”

柳乘风终于伸了个懒腰,眼睛却朝那些东厂的番子们身上乱瞟,吓得那些佩戴了金玉的番子连忙往后头藏,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柳乘风不禁大笑起来,朝那小太监道:“公公,你们东厂什么都好,就是招募来的番子像娇滴滴的娘们,一个个畏首畏尾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大姑娘上花轿呢。”

小太监气得脸色铁青,道:“有劳柳百户提醒,东厂自然会整肃一下。”眼睛却是巴巴地看着他,巴不得这家伙立即在自己眼中消失。

柳乘风道:“不过在走之前,为了证明柳某人来过东厂,总要留下点儿凭据才成。”他目光滴溜溜地转了转,最后将眼睛落在那装裱好了的岳王爷画像上,那小太监心里哆嗦一下,心里忍不住想:“这姓柳的莫不是连这画像都想顺手牵羊?”

却听柳乘风哂然一笑,道:“好画!这画儿笔法细谨、赋色浓艳、高雅富贵,布局也是极好,莫非是边文景边待诏的作品?是了,边待诏曾在成祖文皇帝时期入宫作画,这岳王爷像八成是他的手笔,想不到东厂这样的衙门里居然还留了他的佳作,好,好得很。”

小太监冷笑道:“这是成祖皇帝命人张挂于此的画,便是杂家想送给柳百户,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柳乘风却是摇头,道:“公公这是什么话?说得倒像是柳某人连画都要带走一样,不过这画儿没有题字,柳某人近来手痒,能不能在此题字一句,以作留念。”

他却不理会小太监,对王司吏道:“拿笔墨来。”

王司吏如今对这百户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从前是在千户所做事的,便是千户大人到了这东厂也不敢如此放肆,可是柳百户却是又打又杀,人家还得陪着笑脸,百户做到这份上,后无来者不知道,前无古人却是肯定的。

王司吏连忙拿来了笔墨,柳乘风蘸墨之后,叫人端了把椅子来,站在椅上,对着墙上画像的右下角凝神动笔,片刻功夫,一行清新小字便算落成了,柳乘风抛笔,从椅上下来,笑呵呵地道:“加几句字上去,也不算亵渎御赐之物,听说连宫里的皇上都说柳某人的字写得尚可,想必成祖文皇帝他老人家也不会见罪,好吧,柳某人公务在身,今日就先告辞了。”他朝小太监拱拱手道:“小公公,咱们回头见。”

说罢,柳乘风负着手,带着一干人大摇大摆地出去,小太监朝一个档头使了个眼色,那档头连忙跟上去,去放报馆的人了。

见这些校尉走了个干干净净,小太监铁青得脸恐怖异常,咬牙切齿地道:“看你张狂到几时。”随即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刘成,尖叫道:“带下去,让他自生自灭吧。”

等这小太监冷静下来,才走到画像边儿,细看这画像上的字,他目光落在画像上,随即愣住了。

“锦衣卫北镇副司内西城烟花胡同百户柳乘风到此一游。”下面还有:“甲申年丙寅月己巳日戊午时……”

小太监的脸上已是乌云密布,这一行字,是故意要让东厂成为笑柄,若是这字儿写在别的地方倒也罢了,大不了搬走就是,可是这画像却是万万不能撤下的,东厂在一日,画像就要悬挂一日,而这些字,自然而然地也要留一日,只要进了这大堂的人,谁都会知道,在这东厂,有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能够旁若无人、落落大方地写下这一行字,并且飘飘然地离开。

这一行字,便是东厂抹不掉的羞耻,犹如喉咙中的鱼梗,背部的针芒一般。

小太监深吸一口气,压住了怒气,最后却是阴冷一笑,淡淡道:“这个人……有意思……”

第八十八章:站在哪一边

从东厂出来,打马在这青石砖的长街,因为这儿靠着天安门,所以四周没有多少屋宇,除了零零落落的几个衙门,那最鲜明的东厂建筑已经离柳乘风越来越远。

这时正午已经过去,天气仍然有点儿闷热,那炙热的阳光刺得让人眼睛有点儿张不开。柳乘风似乎有点疲倦了,懒洋洋地坐在马背上,让一个小旗为他牵马,而后襟被这烈阳一晒,已是湿透了一大片。

倒是身后的那些校尉、帮闲兴高采烈,原本来这东厂时,他们一方面是迫不得已,另一方面也是柳乘风给的饷银、赏赐足,这样的百户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怎么能不卖命?原以为这一次去东厂只怕会凶多吉少,谁知道却是一根毫毛都没有掉,还耀武扬威了一番。

这时候烟花胡同百户所上下对柳乘风算是佩服透顶了,这样的百户大人谁见过?若是换了别人,见了宫里的太监,多半早就连腰都伸不直了。跟着这柳百户,腰杆子都能撑直很多。只是许多人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柳百户出现在东厂,对东厂的人又打又杀,而东厂那边却为何还能忍气吞声,还要对他笑脸相迎?连那东厂的刘公公被收拾了,也无人去为他说话。做校尉的,哪个不是见多识广的人?可是这里头的道道,却一点儿也想不透,就像是唱戏一样,一场戏下来,至今还没有回过味。

唯一能看透的,只怕也唯有王司吏了,王司吏见柳乘风热得脸色阴沉沉的,打马上前几步,与柳乘风并马而行,想了想,道:“大人,今日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柳乘风嗯了一声,一边抓着马鬃,一面道:“什么?”

王司吏道:“东厂那边丢了这么大的面子,迟早是要雪耻的,大人毕竟是百户,难道就不怕他们报复?”

柳乘风笑了,仰望了那日头一眼,又连忙将眼睛撇开去,道:“在这大明朝做人做官,你可曾看到哪个左右逢源能长久的?”

柳乘风这么一反问,倒是把王司吏问住了,虽然谚语里是说左右逢源的人混得开也吃得香,可是王司吏左右一想,也察觉有点儿不对了。

柳乘风淡淡道:“太祖皇帝在的时候,当时的宰相胡惟庸倒是混得开,那些功臣勋就都和他关系莫逆,就是宫里的太监也都和他关系匪浅,可是他最后落到什么结局?这样的人,在我大明不少,可是下场却没几个好的,你可知道为什么?”

王司吏不由愣住,隐隐捕捉到了什么。

柳乘风叹了口气,才道:“所以做人做事,首先要有自己的立场,这立场就是你得想好自己该站在哪一边。你站到了那一边,就不要怕得罪人,若是你既想跟着太子,又想做阉党,还想结识内阁,亲近朝臣,这就是取死了。就比如这一次,你真以为只是咱们百户所和东厂闹吗?你错了!这一次我们代表的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吃了阉货们的亏,咱们做臣子的,是不是该把这场面找回来?再有就是锦衣卫这边,咱们的牟斌牟指挥使,你真以为他在袖手旁观?你又错了。牟指挥使是老好人没有错,厂卫是一家也没有错,可是不要忘了,厂卫、厂卫,自成祖以来便是相互争斗不休的,为什么?无它,不过是东厂的职责和卫所的职责相叠,一个烙饼,原本没有东厂的时候是锦衣卫吃独食,后来有了东厂就要两个人分了,咱们锦衣卫所就真的心甘情愿分出去一半?就算锦衣卫所愿意分出来,东厂难道就不会得寸进尺?”

柳乘风顿了一下,继续道:“所以这么多些年来,虽然厂卫相安无事,可是这厂卫之间的龌龊却是不少,咱们的指挥使大人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他也知道,要对东厂动手,一方面内阁那边不好交代,另一方面,东厂也不是好惹的。所以他老人家呢,就成了老实人,见谁都是三分笑。他这样做不代表他是这样想,现如今咱们百户所站出来与东厂闹,指挥使大人还求之不得呢,既可以让咱们去试试水,若是咱们做得好了,他们可以摇旗助威,叫咱们唱红脸,他来做和事佬。一旦咱们这边出了岔子,他也可以抽身出来,不至于牵连到自己。你我,其实还是别人的棋子,不过我们是主动些的棋子罢了。所以我们欺负东厂越狠,与东厂的仇隙越大,指挥使大人那边反而会更为倚重。”

柳乘风慢吞吞地说了一大堆道理,王司吏总算明白了,凡事都有两面,就像做人一样,有人爱就会有人恨,有人恨你恨得越是咬牙切齿,就会有爱你爱到天昏地暗的人,无它,因为东厂恨你,那么东厂的敌人就会保护你,只有保护着你,才能看东厂的笑话,让东厂打落了门牙往肚子里咽。

这个道理,柳乘风也只是两世为人之后,眼界比别人开阔一些,才看得明白。毕竟在后世,那些马后炮的历史结论虽然在那个时代没有任何用处,可是带着它们来到这个时代,却成了百战不败的法宝。

“可是……”王司吏这时候倒像是虚心受教的学生,继续问道:“可是厂卫这样的闹,皇上那边若是知道风声,大人就不怕龙颜大怒吗?”

柳乘风笑了,一双眸子深邃地看了王司吏一眼,慢悠悠地道:“当今皇上圣明,既是圣明,那么知道了这种事只怕高兴都来不及。做皇帝的,不怕下头的人争斗,怕就怕下头一家亲,否则为什么我大明要在六部里设给事中,又为什么要在朝廷中设御使台,在这朝廷之外设锦衣卫,在锦衣卫之上还要设立东厂?给事中是给六部下的绊子,御使是给内阁下的绊子,锦衣卫是给朝廷下的绊子,东厂和锦衣卫则是相互下的绊子,唯有这样,才能制衡天下,不至被人蒙住了眼睛,塞住了耳朵,堵住了鼻子。”

柳乘风说得算是够直白了,王司吏好歹是读书人出身,听罢,再一想,立即明白了。一开始还以为柳百户今儿清早要打到东厂去只是一时气愤,谁知道人家原来早就思量好了对策,连后路甚至是宫中、内阁、指挥使大人的反应都琢磨透了,这柳百户哪里是莽撞的呆子?简直就是个人精哪!

王司吏随即心头一亮,不由感激地看了柳乘风一眼,柳百户把话儿说得这么透,这不是摆明着将自己当作心腹看待吗?否则怎么肯说出这等掏心窝子的话来?有了这个想法,王司吏的心不禁热和起来,连对柳乘风说话的口气都变得轻松了几许,道:“那柳百户说,咱们既然不是阉党,想必也不是内阁党,那么应当是卫所党了?”

柳乘风听到他的结论,不觉得好笑,道:“咱们现在是一半的卫所党……”柳乘风沉默了一下,继续道:“另外一半,我们是跟随着太子殿下的,在弘治一朝,要想做到金枪不倒,也唯有亲近太子才最稳妥。”

王司吏不由笑了,柳乘风的话算是让他有了明悟,当今皇上只有太子这么一个血脉,太子殿下的地位是古往今来最为稳妥的,太子稳妥,那么他的党羽自然是稳当当的了,再者说,柳百户还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呢,有了这一层关系,就算他不承认自己是站在太子殿下这一边的,人家也未必肯信。

“真真想不到,到东厂走了一遭,我王某人也跟着太子殿下沾上边儿了。”王司吏心里喜滋滋的,不由觉得自己的前程大有可为。

柳乘风却是一副不堪这炙热的天气一样,这时候已经从天安门前的御道拐过了一处街坊,因天气太热,路上的行人不多,看到这么多锦衣卫出现,也都吓得不敢逗留,匆匆过去。柳乘风看到远处有酒旗招展,便朝前一指,道:“在这儿歇一歇,老霍,你先进这酒肆去,跟他们说,这酒肆咱们包下来了,再要些凉水、糕点,酒也要好酒,大家犒劳一下。”

这种打交道的事,老霍是最在行的,老霍连忙拍了拍坐下的驴子,应了一声,当先去了。

后头的帮闲和校尉都是步行,兴奋劲一过去,身体也有些吃不消,见百户大人体谅,已有不少人争先恐后地跟在老霍屁股后头过去。

第八十九章:妖孽

酒肆是三层楼的阁楼式,门脸儿还算干净,一群锦衣卫进来,那些原本在这儿吃酒的客人也是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锦衣卫是冲进来拿人,于是大家都噤若寒蝉地会了帐,灰溜溜地走了个干净。

酒肆的掌柜、店伙也大是头痛,掌柜的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着过来待客。好在老霍还算客气,不像是吃白食的主,才让那掌柜定下神来。

再接着更多的校尉、帮闲拥簇着柳乘风进来,这么多人,桌椅不够,那掌柜只能叫伙计去隔壁借一些,好在这些校尉也不计较,只是拍着桌子叫酒叫菜。

柳乘风被人众星捧月地坐在一个临窗面东的位置,王司吏和陈泓宇都陪在下座作陪,其余人也管不过来,只能随意。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次打上东厂,不但让报馆那边从此再无人惦记,可以安生继续开业。柳乘风这边还平白得了十万两银子,这么大的数目,足以做许多事,柳乘风心里正琢磨着,有了这笔钱,自己算不算是自立了?成家立业,这家是成了,可是家业却还没有置办下来,虽说不是赘婿,可是毕竟还住在温家,温家那边虽然没说什么,可是总在一个屋檐下也不是这么回事。

这么大笔银子,随便拿几成出来,足够柳乘风置办下一个偌大家当了。

陈泓宇在边上已经为柳乘风斟上了酒,朝柳乘风呵呵一笑道:“柳百户,今日见了这么大的场面,兄弟才知道大人的手段,现在回想,打砸烟花胡同简直就像小孩儿过家家一样,陈某算是服了,来,陈某人先干为敬,往后为大人鞍前马后,绝不皱一下眉头。”

在这天子脚下混事,但凡有点儿野心的,谁不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原本以为柳乘风只是一颗树苗,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参天大树才是。陈泓宇先一饮而尽,红光满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柳乘风,这意思是催促柳乘风快饮。

柳乘风也不客气,骂了一句:“他娘的想阴谋算计你家百户大人,就你这三两骨头也和我拼酒?”柳乘风说罢,豪气干云地将杯中的黄酒一饮而尽。

众人见柳乘风痛快,也都过来敬酒,柳乘风来者不拒,一一喝了。虽然面色已漾出微红,却还没有醉,这酒量倒也让人乍然。

这酒肆里的黄酒酒精含量至多不过七八度,对柳乘风来说简直是小儿科,想靠人海战术来灌倒他,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正喝着,外头又有一队人来了,和堂中的人也是一样的服色,都是飞鱼服、锦春刀、皂角靴子,为首的一个千户模样的人左右逡巡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柳乘风身上。柳乘风是最好辨认的,这天下能穿着御赐飞鱼服招摇过市的百户除了柳乘风,还真一个都没有,只要看他穿什么衣衫,大致就能知道柳乘风的底细。

这千户大步流星过来,脸上带着笑,随即到了柳乘风桌边,朝柳乘风笑道:“柳百户到了咱们内东城的地头,为什么不给兄弟打一声招呼?倒是让我这东道主冷巴巴来凑趣了。”

说罢,这千户大大方方地坐下,故意压低声音道:“今日柳百户闹得可真大,不只是东厂震动,其实咱们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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