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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2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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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乘风立即将这个话题一带而过,继续道:“而此后,这赵毅成的动作就免不得惹人怀疑了,因为我发现,赵毅成总是在利用各种手段让我怀疑到大人头上,直到那一日他带着箭伤回来,我才恍然大悟,在九江府里,真正的细作不是别人,正是他赵毅成。”

朱世茂忍不住挑挑眉:“这又是何故?”

柳乘风道:“最可疑的是那支箭矢,他口里说,有人伏击他,且不说这些伏击的人为何这般笨拙,居然还未近身就已经让他察觉,他自己说,他远远地看到有人来追他,便极力狂奔,刺客们便在后射了一箭,正中他的后肩,他忍着疼痛飞奔,才勉强逃出虎口。”

柳乘风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不屑,慢吞吞地喝了口茶,道:“真正的漏洞就在这里,大人是清贵的翰林,当然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可是柳某人从前也算是半个大夫,只看了他的伤口,就发觉可疑了,道理很简单,他自己说他在前面狂奔,而后头的刺客就算想要弯弓射箭,就免不了要驻足瞄准,双方的距离至少保持着数十丈到上百丈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之下,箭矢的威力绝不可能如此深。而且大人可否知道,箭矢是以抛物线的轨迹射出的……”柳乘风不禁开始笔画,好使朱世茂能够明白,他在半空画了个半弧,随即道:“也就是说,若是箭矢射中他的肩,应当是箭矢从天而降,在空中斜斜插下来,那么箭矢穿破的地方,就不该是他的后肩,而是他的上肩位置,从上肩位置斜插而下,贯入体内。可是呢,赵毅成身上的箭伤却是平直入的后肩……”

柳乘风哂然笑了,弓箭不是火枪,火枪是可以平射,可是弓箭是不能的,若是平直射击,除非双方的距离非常近,而既然双方的距离如此接近,刺客也绝对不会停下来用弓箭射击,倒不如直接奋起直追,只有在眼看难以追击的情况,才会选择弓箭。

朱世茂不禁动容:“那么他的箭伤……”

柳乘风笑道:“他的箭伤是苦肉计,自己让人插上去的,他们千算万算,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细节,所以为了不伤到他的五脏六腑,因此平直的从后肩将箭矢插进去,因为若是斜的插上去,这赵毅成的性命就未必能保证了。而且大夫将他的箭簇拔出来之后,我曾亲自命人送来看过,箭簇里既没有倒钩、血槽,也没有喂上毒药,要知道,若是刺客当真想置他于死地,又怎么可能只带上寻常的箭头,便是现在的军中,也多备上的是带有倒刺的箭簇,刺客们难道连这个都没有准备?”

箭簇上的倒刺,可以让中箭之人想要将箭簇拔出时,箭簇上的倒刺能大面积的拉扯伤者的皮肉,也就是说,有倒刺的箭簇想要取出,就必须造成大面积的皮肉损伤,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之下,大面积的伤口是很容易发炎化脓危及生命的,一旦中了这样的箭,伤者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

至于血槽,则是在箭头上凿出沟槽来,一般情况下,中箭的人因为箭头插入了体内,虽然会流血,可是箭头正好堵住了伤口,所以反而起到了止血的作用,有了血槽就不一样了,箭头虽然已经插入了体内,可是体内的血却可以顺着血槽源源不断地流出,用不了多久,等到伤者得到救治时,多数已经失血过多性命垂危了,到时就算有人能将他体内的箭头拔出,此时又是一次大出血,一般人根本就抵抗不住。

也就是说,如果赵毅成中的是带有倒刺和血槽的箭矢便必死无疑,可是偏偏,那些刺客们既想灭口,却是用眼下连军中都已经弃用的寻常箭矢来射杀赵毅成,这哪里是要取人性命,又哪里像是穷凶极恶的刺客所为?

所以柳乘风才断定,这根本就是一出苦肉计,赵毅成和他的同党之所以这么做,根本就是想增加赵毅成的可信度,同时也让柳乘风知道,有人想要杀人灭口,好教柳乘风立即采取手段,以防止这些人狗急跳墙。

第八百一十七章:平叛杀贼只在今夜

赵毅成才是宁王的余党。

把这个谜底揭露出来之后,那么其他的事就好解释了,柳乘风喝了口茶,香茶入口,顿时头脑更加清明,精神不由一振,随即道:“今日就着这茶,柳某人不如从头说起吧。”

柳乘风在这里刻意的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将茶盏放回桌几上,扯了扯嗓子道:“宁王起事之后,便开始谋划布局。首先他已经预料到,九江必然会集结大军,对宁王来说,各路官军不足为惧,尤其是江南一地,所谓的官军战力已经糜烂到了极点,宁王真正忌惮的是九江城,九江城的新军。”

柳乘风抿抿嘴,靠在椅上慢悠悠地道:“新军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仍然陌生,可是对宁王这种处心积虑想要谋反的人来说,新军是一支让他不容忽视的力量。所以宁王在谋反之初其实就已经知道想要规避掉九江是不成的,他之所以先克饶州,并非是想一心拿下安庆,而后顺水而下,攻占南京。先取饶州,不过是他的障眼法,他的真正目的是九江,九江距离南昌府不过百里之遥,又是四通八达的要害之地,一旦他顺水而下,九江的新军必定南下攻打南昌,到了那时,他南京未克,老巢却被朝廷拿下,那便是满盘皆输的结局。宁王性子谨慎,我一开始便已经预料到,宁王非要先拔出掉九江这颗钉子不可。”

“只是要取九江谈何容易,朝廷本将这九江当作是平叛的基地,有数万大军镇守,守军有火炮数百,再加上粮草充足,朝廷又可随时通过驰道源源不断地进行补充,以宁王手头那点力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所以宁王一开始,他就已经有了一个万全之策。”

“早在一年前,朝廷将九江作为平叛的军镇时,宁王便在这里派遣了许多的细作,而宁王谋反之后,他便开始布局,首先宁王选择的目标是邓通,邓通这个人性子暴躁,宁王故意放走了邓通,让邓通带着部众大摇大摆地回九江,宁王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朝廷一旦知道南昌谋反的消息,新军必定会赶赴九江,而新军乃是本官筹建,既然新军来了,朝廷也肯定会钦命柳某人前来。我是锦衣卫出身,那邓通性格暴躁,迟早会和我产生冲突,而锦衣卫也迟早会打探出邓通大摇大摆从梅岭抵达九江府的事,锦衣卫有了这个疑点,定会顺藤摸瓜,而宁王早已布置了细作,故意与邓通接触……”

朱世茂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之色:“既然大人已经认为邓通并非宁王余党,那么为何宁王的细作又如何与邓通接触?”

朱世茂的疑问是有道理的,邓通若是知道对方是宁王的细作,就算不将这人绑缚起来上报朝廷,至少也该是闭门不见,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让人有机可乘。

柳乘风微微一笑:“这个容易,假若这个人告诉邓通,他根本不是宁王的余党,而是一个商贾呢?”

朱世茂愕然,随即又疑惑道:“就算是如此,那么大人在供词里所说,却是邓通并没有为自己辩护,反而是垂头丧气,神色复杂。若他当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那又如何会一声不吭?”

柳乘风又笑:“如果这个自称商贾的人寻了邓通,并非只是攀交情,而是与邓通谋划一件大事呢?”

“大事?”

柳乘风正色道:“宁王早就摸清了邓通的性子,这个人不但脾气暴躁,而且尤为贪婪,早在梅岭的时候,邓通就爱财如命,时常克扣朝廷的军饷,而这一次朝廷平叛,拨发了大量的军用物资,而这些细作自称是商贾,去和邓通商量的不是谋反,而是转卖军用物资呢?”

朱世茂眼前一亮,终于明白了,按大明律,克扣军饷是大罪,倒卖军用的粮草和武器更是十恶不赦之罪,当然,其实所谓的盗用军资、克扣军饷早已成了潜规则,是人都在干,只是这种事不能见光而已。而现在一旦见了光,按照军律,邓通也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件事一旦暴露,他邓通照样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摆在邓通面前的问题就是,他说出实情是死路一条,可是他不说,照样是死路一条,明知无论如何都是必死无疑,邓通已是万念俱焚,哪里还有为自己辩护的心思。

柳乘风叹了口气,道:“宁王就是抓住了邓通的这个心理,所以才做如此的安排,他放过邓通,是因为他知道朝廷绝不会放过邓通,而通过这个邓通,定能引起九江城内的不和。其实大家都知道,邓通算是巡抚衙门的辖下,锦衣卫动了邓通,巡抚衙门这边肯定不高兴,锦衣卫是柳某人的人,巡抚衙门乃是抚台大人的地方,到时柳某人和大人免不了要反目成仇。于是在布下邓通这步棋的同时,宁王还布置了赵毅成这个人,赵毅成就在柳某人身侧,其作用就是激化柳某人与抚台大人矛盾的作用,按照宁王的预想,只有钦差行辕和巡抚衙门矛盾激化,才是他拿下九江城的最好机会。”

柳乘风笑了笑,道:“万幸的是,这个赵毅成还是露出了马脚,被柳某人看出了破绽,想必是宁王那边已经磨刀霍霍,生怕夜长梦多,所以才暗中指使赵毅成促使行辕与巡抚衙门这边必须闹出摩擦,赵毅成万般无奈之下,才想出了遇刺这个主意,上演了苦肉戏,只是他千算万算,却还是想不到其实早已破绽百出。柳某人在想通这些细节之后,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于是索性将计就计,与大人一道上演一幕好戏。”

朱世茂疑惑地道:“可是钦差大人又是如何知道叛军会在今夜来袭?”

柳乘风微微笑道:“这个简单,在九江府内部还有宁王的细作,他们随时观测着九江府的一举一动,宁王一定在九江府附近埋伏了一支精兵,九江府一有举动,他们便和城内的细作里应外合。大人方才听到了那一声火铳没有?”

朱世茂不禁道:“自是听到了,当时吓了老夫一跳。”

柳乘风笑了笑,道:“这火铳的声音明明是两年多前的老式火铳,动静和现在的火铳大不相同,也就是说,这火铳根本就不是新军的,既然如此,这火铳声是谁传出来的呢?”

朱世茂动容道:“老夫明白了,是那些细作。”

柳乘风点点头道:“不错,就是那些细作,这一声火铳,既是向城外叛军发出的暗号,同时也是搅乱九江府的杀手锏。细作们认为官军和新军在对峙,此时又是夜里,他们放出了一声火铳之后,对峙的双方必定会产生慌乱,一旦慌乱,就不可避免的产生冲突,古来的炸营莫不是如此,在军队夜宿的时候,由于白日与敌军对峙,一旦夜里发出了大的响动,那些白日里精神紧张的官兵便会惊醒,随即便是同室操戈,相互残杀。细作们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所以我已经料定,叛军就在城外,他们终于忍不住要对九江动手了。”

一番话下来,所有的疑惑都已经澄清,朱世茂不由倒吸了口凉气:“事情原来竟有这么多曲折,如此看来,今夜便是与叛军决一死战之时了。”

柳乘风目光烁烁,精神抖擞的道:“不错,平叛杀贼只在今夜!”

※※※

九江城外,在浓浓的黑雾之中,在城内喊杀声的掩盖之下,浓雾之中,一个个人影渐渐出现,地平线上,一个个黑点悄悄的蠕动,先是数百匹战马,骑士扬鞭,飞快散开,搜索城外各处,随即便是一列列的步卒出现,在一处山丘上,月色之下,几个模糊的身影勒马伫立,为首的一人抓着马缰,目光借着惨淡的月光,极目向九江城看去。

这个人面带凶狠,浑身一副银甲,显得尤为高贵,他的目光既带着几分残忍,也带着几分无与伦比的欲望,这是索取的欲望也是复仇的欲望。

这个人阴恻恻地笑了,在呜呜的夜风这种,他的嘴巴轻轻蠕动,仿佛在说什么。

“殿下……”一匹快马如旋风一般的山丘下头,马上的骑士这才翻身下马,步行到了银甲之人马下,半跪于地道:“殿下,城中果然乱了,一切如王爷所料,殿下,九江城的南门已经打开,大军是不是入城?”

这个殿下……便是朱宸濠,朱宸濠冷冷笑了,目光闪动:“入城!”

第八百一十八章:要你命

朱宸濠的目光幽幽,在他一声令下之后,地平线上的黑影已是排山倒海一般朝着九江城的南门移动。

宛如一条黑色的波浪,曲曲折折,却是连绵不绝。夜幕下,无数人的喘息声,铠甲的摩擦声,靴子踩踏地面的咯吱声,巨大的洪流渐渐朝那高大的城墙靠近。

数百骑兵拱卫在侧翼,显得谨慎的多,叛军的骑兵极少,宁王虽然蓄谋已久,可是毕竟没有组建骑兵的条件,更不必说,江南水网诸多,骑兵极少有用武之地。

在事实上,锦衣卫摸清宁王底细时,就曾断言,宁王的目的绝不是北京,他的目标是拿下南京划江而治,而之所以得出这样的情报,就是因为宁王根本没有对骑兵的投入,没有骑兵,是绝不可能在北地称雄的。

秋风呼啸,深夜里的秋风宛如刀锋,刮在洪峰般连绵不绝的叛军们的脸上,许多人冻得僵硬,可是他们仍然如饿虎扑羊一般,毫不犹豫朝着目的开进。

三万大军,除了一部分后备之外,兵锋的箭头位置已经出现在了九江南门,迎接他们的是洞开的城门,和城门的喧哗,显然,城里的守军仍旧在自相残杀,时不时的,会有火铳声传出来,刺破天际。

朱宸濠亲自领着小队的骑兵,出现在了攻城的大军之后,这一战,他非要亲自动手不可,在这座城市之中,有他一生中最大的敌人,他仿佛一头蛰伏已久的野兽,现在已久按耐不住一尝这只猎物的鲜血了。

朱宸濠忍不住舔了舔嘴,在他的前后左右,四处都是人,夜雾之下,使得前方的景象有些模糊,朱宸濠随着如潮的大军,毫不犹豫的冲入了洞开的城门。

城门之后,是瓮城,原本九江城并未设置瓮城,只是朝廷为了戒备宁王,于是下命在这里修筑,这座瓮城的规模显然不小,瓮城里头本该驻扎了军马,可是很明显,因为城内的变乱,竟是一个人都没有,这既有些蹊跷,让人觉得有些不安,可是也让夜袭的叛军有一种幸运的感觉,还好,这里并无人戒备,若是这里设置了防卫,那么想要顺利突入城中,只怕还要费一番功夫。

不管怎么说,朱宸濠眼睛已经有些赤红了,正如一只靠近了猎物的野兽,眼中掠过了渴望和喜悦的光泽。

一切都很顺利,一切都如父王所料想的一模一样,邓通成了城内的导火线,而赵毅成的煽风点火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那柳乘风一向心胸狭隘,对任何人都带着不信任,至于那江西巡抚朱世茂,此人也一向对锦衣卫,对柳乘风这个人不满,这种不满的苗头早在朱世茂在翰林院时就已经表露出来。

而且,新军与官军的矛盾也已经爆发,新军固然强大,官军也固然窝囊,可是柳乘风的那种护犊子心理,也势必造成了双方的矛盾。

朱宸濠眼睛闪烁着光芒,一切都太顺利,对于那些有些战争经验的叛军将领来说,或许还有些忐忑不安,可是对朱宸濠来说,他却深信自己已经胜利了。

他之所以深信,是因为他对他的父王有着无条件的信任,这一切都是他的父王布置好的,从起事的那一天起就开始谋划这场偷袭,越是到现在,朱宸濠就越相信父王的深不可测,至于父王会不会失望,会不会走眼,又或者是父王的计划中会不会有什么纰漏,朱宸濠却是一丁点也没有去想。

在他的麾下,是三万最精锐的叛军,这些叛军乃是王府护卫和一些穷凶极恶、流传于江西的大盗组成,是叛军最有生的力量,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九江城,很快之后,便可如潮水一般袭击他们的敌人,城内的敌人也会像是饶州府的守军一样,在夜袭之下全军崩溃,一场杀戮也就即将开始。

朱宸濠期待的也是一场杀戮,他想要的不是城内的官军和新军,而是那个男人,那个让他做不成男人的男人。曾几何时,他归为郡王的时候,放眼天下,谁敢对他有丝毫的忤逆,哪个不是对他笑脸相迎,朱宸濠明知是假,却也享受这种被人拥簇和追捧的感觉。

只有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与他争锋相对,对他冷嘲热讽,甚至……

朱宸濠咬着嘴唇,夜幕之下,脸色变得恻然和阴森起来,他虽然穿着威风凛凛的铠甲,可是这象征勇气和强壮的铠甲仍然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阴柔之气,他心中被仇恨填满,他已经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报仇雪耻,只在今日,当日你给我的羞辱和伤害,今日本王要千倍百倍的讨还回来!

最前的军马,已经蜂拥进入了内城。

整个叛军已经成了三段,一段在内城,一段仍然在瓮城中行进,还有一段在城外向瓮城移步。

胜利的曙光,似乎已经冲破了这夜雾,朱宸濠目光炯炯,终于按耐不住了,他狠狠的将长剑向前一挥,使出了浑身的气力:“杀!”

这不是男人的声音,倒是像是公鸭扯开了嗓子,虽然卯足了中气,可是到了高音的部分,总是避免不了变得尖锐。

可是这一声喊杀终究还是划破了夜空,在朱宸濠身侧拱卫的亲兵也都纷纷呐喊起来:“杀!”

夜袭的叛军加快了步伐,冲入了内城的叛军更是纷纷挺出了长矛,向着空荡荡的街道深处掩杀而去。

就在这个时候,在城墙和城楼上,在幽森的女墙墙垛之后,突然一支支火把点亮出来。

从瓮城到内城的城墙,火龙开始蔓延,随即,女墙之后,是一张张森然的脸。

黑森森的火铳铳口也从墙垛后探出,直指的方向毫不疑问,正是在城中行进的叛军。

火把照亮了夜空,也吓坏了本以为自己在夜袭的叛军,他们纷纷被这火光吸引,抬起了头,恐怖地看到,在四面的城墙上,无数个人影出现。

怎么回事?

不好……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中计了!

他们确实中计了。

新军早已埋伏在城楼和城墙,暴露在新军之下的,是瓮城中毫不设防的叛军,密集的叛军正如他们操练时的靶子,现在只需要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轻易将他们葬送。

数十们膛线火炮早已架设到了城墙上,钱芳就靠在火炮的位置上,他的目光在浓雾之中,带着嘲讽和冷漠,他按着腰间的长剑剑柄,脸上闪掠的是残忍和轻蔑。

今日,就要借尔等的人头,建我新军不世伟业,你们的人头,将是钱某人的晋身阶梯,而新军的威名,也将在你们的尸骨上传扬天下!

钱芳心中激荡起来,他忍不住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在他的脑海中,此时此刻,他想起了一个男人,那个深不可测的男人,万物皆是棋子,便是自己也是如此,可是这些棋子在这个男人的手里,即将上演着一幕绝佳的好戏。

“传令,自己射击!火炮,准备!”

钱芳没有太多的迟疑,随即下达了命令。

早已填装了炮弹的火炮早已蓄势待发,早已校准了最佳的位置,火把将引线点燃,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突然……地动山摇,整个城墙似乎都在颤抖和振动,巨大的爆炸声传出来,从炮口喷吐出了火舌,数十们火炮一齐轰击,天地都被映红了,硝烟迅速弥漫,而与此同时,瓮城中的叛军爆发出一阵阵的惨呼和混乱。

火炮之后,城墙上的火铳手纷纷开火,噼哩啪啦宛如炒豆般的声音连绵不断,无数的火舌在喷吐,这巨大的火力网,又岂是叛军所能承受,瓮城之中,已经沦为了人间地狱,鬼哭神嚎,黑暗之中,混乱的叛军已经辨不清方向了,混乱滋生,叛军们相互践踏,伴随着身边传来的无数惨呼,恐慌已经蔓延。

“撤,撤!”

朱宸濠惊呆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自信满满,他还信心十足,可是现在,这震耳欲聋的火炮和火铳声响一下子击碎了他的所有梦想,复仇的欲望被无情地撕裂开,被狠狠的蹂躏。

他闻到了刺鼻的硝烟,同时也闻到了浓重的血腥,一个个炮弹在他不远处炸开,新军明显在火炮中添加了能大规模伤敌的铁柱和铁钉,它们随着火炮的大铁球落下,随即溅射开来,落到哪里,哪里便是一排排的生命被收割。

而四面八方射来的火铳,也毫不犹豫地收割着叛军的生命,叛军已经混乱,甚至连来路都已经分辨不清,所有人只是没头苍蝇一般的四处乱窜,他们想要躲避,可又无处可藏。

朱宸濠心底深处,已经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填满在心底的复仇欲望早已一扫而空,现在他所思所想的,只是活下去,只是逃命!

第八百一十九章:歼灭

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黑幕下的九江城上空夜色更加深沉,此时那悬在半空的一轮弯月似乎也渐渐不见了踪影。

瓮城中的叛军已是死伤过半,如暴雨一般的炮火和枪弹一如既往的倾泻而下,以至于连先前的惨呼也渐渐的低落了。

惨叫的太久,自然也就哑了嗓子,也就没了气息,那些仍然如没头苍蝇相互推搡的乱兵踩过同伴已经分不清了方向,只是眼睁睁看到一个个同伴倒下,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吓破胆的人。

进入内城的叛军也好不到哪里去,身后的动静传出,他们已经察觉到什么,带兵的首领立即想要带人撤出,可是已经迟了,迎接他们的仍是火铳,就在街尾处,一队队的新军出现在了他们的正前方,新军列队开始移动,他们想要回到瓮城,可是瓮城却疯狂地往内城门洞里挤,其结果就是进退不得。

在这种情况之下,进入内城的叛军已经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只能一往无前了。

如潮的叛军只得硬着头皮,在首领的带领下向前冲击,而摆好了阵势的新军列队此时也停止下来,在这狭隘的街道上,一场屠杀做好了准备。

这样的地形,显然是对新军极为有利的,地形不开阔,不必担心敌人会两翼包抄,敌人没有后路,也不能散开阵势,唯一的进攻手段只能密集的发起冲锋,在这种地形之下,便是眼前是一队天下最精锐的骑兵,新军也有必胜的把握,更不必说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群早已如惊弓之鸟,惊慌不安的一群两条腿的叛军了。

“前进十步!”最前方的队官估算了与叛军的大致距离,下达了命令。

第一列的新军开始前进,他们的队列一开始还有些松散,状态比平时的操练差了一些,毕竟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用火铳去射杀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靶子或是野兽。

可是不管怎么说,长久的操练,已经让他们养成了绝对服从的习惯,前面便是刀山火海,队官的命令一下,他们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这倒不是说他们拥有多大的勇气,只是他们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在操练的时候,队官会做出各种命令,那些不按队官命令行事的新兵会很快受到惩罚,几年下来,新军从上到下都养成了一个习惯,队官命令一下,所有人按着上官的吩咐行事便是。

他们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去分清对错,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从,坚决彻底地服从。

队列在前进,虽然有粗重的呼吸声,虽然有人握着火铳的手有些颤抖,虽然有人的眼眸中掠过了一丝不太情愿。可是第一列的新军还是迈出了十步,一步不多,一步不少。

焦虑、紧张、忐忑蔓延在所有人的心头,叛军们如此,新军也是如此,叛军那边,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对方手里拿着的是火铳,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只有不要命的向前冲锋,只有这样才有一线生机。

一群困兽是可怕的,他们确实是没有退路了,在他们的脚后跟,就是人间地狱,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杀!”

有人大吼一声,声音似乎掩盖了身后的惨呼和枪炮,带着巨大的威势,带着强烈的求胜欲望,厉声大吼!

拥堵在长街上的叛军顿时精神振奋,其实不必有什么鼓动,他们也明白,官军们对他们十分残酷,甚至根本就没有留活口的打算,既然如此,那么只能死战。

所有人挺起了长矛,抽出了明晃晃的刀,在他们的面前,不过是千名不到的新军,只要杀破这里,他们就能暂时得到安全,拼了!

“杀!”

硝烟之下,无数人开始发起了冲刺……

叛军们喊杀的时候,新军的队伍竟是有了点小混乱,他们和城墙上的同伴不一样,城墙上的同伴有高高的城墙作为护盾,谁也奈何不得他们。可是现在这一队新军所面对的却是活生生的敌人,他们举着刀枪,不要了性命。

“安静!”队官大吼一声,长久的操练确实在这个时候体现了出来,稍稍的混乱之后,队形终于又开始平静下来。

“准备!”

最前方的两列新军上百支火铳平举起来,第一列下蹲,第二列站直。

不过恐惧仍在蔓延,因为叛军已经杀近,天色虽然晦暗,可是还是能看清他们的人影,这些人密密麻麻掩杀而来,气势十足。

有人的额头上不禁冷汗直流,甚至连按着机括的手都在微微的抖动。

更多人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

杀人……其实并不容易,若是远距离的杀人倒也罢了,可是在这般近的距离之下,甚至能用肉眼看到他们的身形,还是需要付出很大的勇气。

不过很明显,他们不需要勇气,他们只需要命令。

“射击!”

在最前的一波叛军已经冲入了有效射程之后,队官发出了大吼。

其实身为队官的又何曾不紧张,不过好在他的工作很简单,只是根据敌人的距离以及士气下达按部就班的命令而已。

新军里头一直在灌输一个思想,狭路相逢勇者胜,勇敢的面对才能生存,将自己的后背留下给别人必死无疑。

这个思想新军上下们深信不疑,所以无论是多么颤栗,是多么的紧张,没有任何一个人冒出后退的念头。

“砰砰……”

青烟弥漫,这种刺鼻的气味对新军来说再熟悉不过,上百支火铳铳管瞬间通红,无数宛如流星一般的烫红的弹子射向他们的正对面。

对面的叛军在乒乓的火铳声之后,冲击的力量明显的凝滞了一下,在队伍的最前,数十人倒了下去,他们一倒地,立即便绊倒了后来冲上的同伴,紧接着冲击的队伍开始出现了混乱,混乱明显凝滞了他们的冲击的速度。

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的脚下,中弹的同伴惨呼声传了出来,血腥味伴随着这硝烟刺入鼻中,叛军的气势显然没有先前那样足了。

就在他们还未调整心态的时候,第二波新军已经取代了退下来的新军,一杆杆火铳重新对准了他们,不同的人,拿着的却是同样的武器,更致命的是,那相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射击!”

“砰砰……”

对面的叛军宛如收麦子一般倒下,冲在最前的谁也不能幸免,如此一来,队形大乱,谁也不想冲在最前做炮灰,前头的人开始放慢冲刺的脚步,后头的人又不肯冲锋向前,冲锋队伍的速度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第二轮火铳声响之后,接着是第三波、第四波、第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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