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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2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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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朱佑樘病危,这件事迟早瞒不住,等到皇上的噩耗传出来多半这宁王就按耐不住了,新君登基应当就是宁王造反的时候,若是京师里的这些党羽不铲除掉,将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现在趁着这个机会,索性和宁王的这些党徒来一次决战也好。

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不由琢磨起来,方才赵川的话他又回想了一遍,首先他要弄清楚的就是这个拥有名册对宁王有着极大助益的人是谁?江炳是翰林院庶吉士,连他这种人都没有得到宁王这种青睐,这就说明这个人的地位远在江炳之上,难道是内阁,若是这个人是内阁大臣似乎就说得通了,内阁大臣位高权重,若是有人私通宁王,对宁王的帮助极大,可假若是内阁有人私通宁王,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刘健?话说回来,虽然柳乘风和刘健已经反目成仇,双方势同水火,可是柳乘风却绝不相信刘健会和宁王有什么关系,宁王每年进京活络,给王公大臣们送礼,刘健这老家伙收过宁王的礼物柳乘风相信,可是绝不可能会和宁王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李东阳吗?李东阳这个人太聪明了,也绝对不是别人可以任人摆布之人,宁王想要胁迫他那是痴人说梦,说的难听点,这世上只有李东阳整人,把人耍的团团转,还真没几个能将他耍的团团转的。

谢迁?

谢迁是大明四君子之一,这个人虽然性子冲动,可是也耿直,绝不是轻易被人胁迫就范的人。

柳乘风左思右想,觉得这内阁这三人都没有可能,随即不禁心里打了个突突,这个人莫非是在亲军衙门,要知道,亲军主管皇上的安全,负责京师的拱卫,若是这个人和宁王勾结,那么被宁王青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柳乘风的手不禁在膝盖上打起了节拍,这是他思考的习惯,他的眼睛半眯着。假若是这样,那么这个私通宁王的人莫非是牟斌?牟斌这个人……应当不是吧,抛开柳乘风和牟斌之间的关系,柳乘风也觉得不可能,牟斌这个人太胆小了,他不是个敢做大事的人,而且这个人对皇上一向忠诚,柳乘风不相信这个人是牟斌。

那么还有谁呢?东厂的萧敬?似乎也不太可能,萧敬这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有什么把柄在宁王手里。

莫非是边军的人物?这倒是很有可能,那些丘八个个胆大包天,可是话又说回来,大明朝素来轻武,一个边军将帅最后还得受文官节制,受当地巡抚的指使,就算他要反,又能煽动多少人。

柳乘风越是想,越是没有头绪,在他看来,这天下能被宁王看重的人也只有这么多,总不成是宣府巡抚吧?

正在他迟疑的时候,李东栋已经到了,他朝柳乘风行了个礼,道:“大人深夜唤学生来,不知有什么吩咐?”

柳乘风倒也不瞒他,将那赵川的事一一说了一遍,随即道:“眼下当务之急是把这个关系重大又握有花名册的人揪出来,一举捣毁宁王在京师的布置,如此一来,这远在江西的宁王就成了瞎子成了聋子,李先生,你怎么看。”

李东栋面带惊愕的道:“赵川这个人学生倒是打过一些交道,这个人平素倒是颇老实,做事也很有分寸的样子,只是想不到,他竟是和宁王有勾结。”

柳乘风舔舔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这些年他见识的人太多,看上去蛮横的人未必就穷凶极恶,可是那些外貌忠厚的人却也未必不是男盗女娼,这世上的事谁又说得清。柳乘风道:“眼下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眼下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个人查出来,查不出,皇上要咱们有什么用?”

李东栋似乎想起什么,道:“对了,东厂那边,听说最近似乎有些异常,学生正要禀告呢。”

“异常,什么异常?”

李东栋道:“自从江炳的案子发生之后,东厂那边便变得谨慎起来,街面上已经极少看到有番子行动,咱们在东厂的人……”

所谓在东厂的人,其实就是锦衣卫在东厂埋伏的暗探,东厂和锦衣卫相互竞争,这些年越演越烈,因此在锦衣卫内部肯定有东厂的人,锦衣卫这边当然也向东厂那边收买了人刺探消息。

李东栋继续道:“咱们在东厂那边的人说,萧公公似乎下了什么密令,抽调不少东厂的人在做什么事,而且此事尤为神秘,只有萧敬的心腹才许参与,对于其他的人则是语焉不详,不肯透露一点半点,那萧公公似乎对这件事很是看重,几次在东厂的值房里督促,以至于连其他的案子也不怎么过问了。”

“是吗?”柳乘风满脸狐疑,不禁道:“东厂想做什么?这萧敬又在搞什么名堂?你叫再查一查,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查出来。至于赵川这个案子,咱们这边也不能松懈,眼下我们没有丝毫线索,只能守株待兔,可是也不能只等着那联络人上门,咱们自己也得查出点消息出来才好。”

李东栋点点头,道:“学生知道了,那赵川的府邸附近,是不是要安排人监视?”

柳乘风摇头,淡淡地道:“这个就不必了,为免打草惊蛇,还是不必叫人监视为妙。”

李东栋不禁苦笑,道:“说句实在话,这个案子一点头绪都没有,可是案子却是不小,只怕将来要牵涉到的人也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大人只怕得先知会一下皇上才好,提前打个招呼,若是将来真牵涉到了什么大人物,也可便宜行事。”

柳乘风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天色不早,咱们今日就说到这里吧,皇上那边,我自然会去告知。”

※※※

正心殿。

每日清早,尚膳监便会端了药膳来,朱佑樘吃过了药膳,便勉强看几本奏书,若是觉得吃力只能暂时歇一歇,不过这药膳实在太苦,朱佑樘自觉得自己已经病入膏亡,多少有了一些讳疾忌医的情绪,因此吃药的时候,张皇后宫里的人便会随同前来,若是皇上不肯吃便回去坤宁宫告知张皇后,到时张皇后便少不得要来哭一哭,朱佑樘对张皇后颇有几分畏惧,因此这药膳总是吃了干净,随即用清茶漱了口,便端坐在御案上看看奏书。

今日他如往常一样盘腿坐在御案之后,不过不同的是,这时候竟没有内阁大臣到场,跪在朱佑樘身前的是秉笔太监萧敬萧公公。

萧敬显得很是谨慎,陛下近几日的脾气有些无常,人到了这个地步,情绪肯定是不好的,所以他言行举止都免不得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皇上,事情就是如此,奴婢得知之后,立即展开了调查,此事干系太大,虽然现在没什么头绪,可是奴婢却想着,总得先告知陛下一声。”

朱佑樘眉头皱的很深,他慢悠悠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东厂的一个档头是宁王的余孽,近几日害怕事发所以向你坦白了自己的罪行,这个人除此之外,还说了什么?”

萧敬正色道:“他还说,京师里应当还有不少像他这般的人,可是具体是谁他却不知,他是因为对宁王彻底寒了心才愿意出来揭发,其他的事就完全不知道了。”

朱佑樘撇撇嘴,冷笑道:“就这么点消息吗?”

萧敬继续道:“是了,还有就是那档头说,在京师里有一个神秘的人物,这个人物是宁王在京师部署的最大棋子,此人身份极为高贵,而且神通广大,宁王有他相助成事的机会至少大了一半以上。”

朱佑樘眯起眼,漫不经心地道:“哦?是吗?这倒是有趣了,什么样的人在京师里神通广大呢?萧敬,你跑来只是和朕说这些的,朕不信,你肯定还有什么话要和朕说,直说无妨吧。”

萧敬不禁苦笑道:“是,奴婢就说了,请陛下不要怪罪的好。”他看了朱佑樘一眼,才道:“陛下,这个人肯定不是内阁的人,内阁的大学士对陛下都是忠心耿耿,从来没听说过他们对皇上有什么不轨之举……”

第七百五十三章:搬弄是非

朱佑樘想了想,也很是认同萧敬的话,他托着下巴颌首点头,道:“不错,阁臣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朕绝对放心,你继续说下去。”

萧敬顺着朱佑樘的话继续道:“除此之外就是亲军衙门了,可是奴婢觉得牟斌问题也不大,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亲军比起锦衣卫来还是差了不少,若是牟斌既然和宁王勾结,宁王绝不会让他去京卫衙门。”

萧敬的分析确实有独到之处,掌握住了锦衣卫其实对宁王的帮助更大,这等于是天下最强大的一个衙门可以为宁王所用,至于所谓的京卫衙门,表面上似乎是管着十二亲军卫所,其实权利并不高,若是牟斌真有异心,怎么可能弃锦衣卫指挥使不顾而削尖了脑袋也要去京卫衙门里去,表面上看,亲军都指挥使似乎比锦衣卫指挥使要高上那么一阶,可是对宁王的帮助却是小了许多。单从这一点看,牟斌绝不是反贼。

朱佑樘淡淡笑道:“牟爱卿这个人朕知道,他一向胆小慎微,若说他贪渎了别人的钱财朕相信,可是说他勾结宁王,朕是万万不信。”

萧敬舔了舔嘴,笑道:“陛下说得对极了,除了内阁和亲军衙门,那么就剩下厂卫了,东厂这边,奴婢乃是阉人,一辈子侍奉了三个皇上,虽然不敢说有什么功劳,可是奴婢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奴婢的一切是陛下给的,奴婢绝不会和宁王勾结。”

朱佑樘淡淡看了萧敬一眼,道:“朕从未怀疑过你,否则又怎会让你主掌司礼监,让你掌着东厂?”

萧敬感激涕零道:“奴婢能蒙陛下所幸,真是万死也难报万一。现在既不是内阁,又不是京卫衙门,更不是东厂,这天下间能让那宁王得之而欣喜若狂的人会是谁呢?奴婢斗胆再妄言一句,锦衣卫指挥使柳乘风,他既是皇亲,又和陛下、太子关系匪浅,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和宁王勾结的,与宁王勾结对他柳乘风并没有好处,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锦衣卫的声势这么大,现在四处都在招募人手,如今规模已经超过了十万,遍布天下,其势不小,便是内阁也免不得要避一避它的锋芒,指挥使大人自然是忠心皇上的,可是奴婢在想,会不会在这锦衣卫内部,有人和宁王勾结了。”

萧敬说到遍布天下、其势不小时,那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冷意,这分明是提醒皇帝,锦衣卫现在已经臃肿成了庞然大物,已经不是东厂和内阁能制服的了的了,指挥使虽然不会勾结宁王,可是这锦衣卫里头的二号人物、三号人物一旦与宁王勾结,那也是一件尤为严重的事。

萧敬说了这么多,只怕想说的就是这个,他继续道:“奴婢还听说,锦衣卫指挥使佥事陈泓宇主张缉事司,掌管两京十三行省十五个缉事局,门下有缉事近八万余人,而且仍嫌不足,还在培育人手,他们不但与各地的锦衣卫卫所相互沟通,而且渗入天下各处生业,又掌管着无数钱财,若是这个陈泓宇勾结了宁王……”

萧敬说道这里随即便点到即止,在他看来,有些话并不必说透,只需皇上意会即可。表面上他好像是在怀疑陈泓宇,其实他却是在给皇上提个醒,这个人权柄太重了,那柳乘风是皇亲国戚,如今又是陛下的女婿,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柳乘风下头的人一定信得过吗?谁知道这人是不是作奸犯科,谁知道这人是否勾结了反贼,若是这些人和宁王有勾结,那也是很严重的事。

朱佑樘眼角的余光瞥了萧敬一眼,慢悠悠地道:“你说了这么多,可有什么证据吗?”

萧敬道:“奴婢只是听说,这个陈泓宇从前不过是个小小总旗,因为巴结着廉国公立即平步青云,其实说句实在话,奴婢对这种一跃而起的人多少都有点儿防范,谁知道这种人是什么来路,干净不干净?廉国公日理万机,有时候会被人蒙蔽也是常有的事。陛下问奴婢有没有证据,奴婢不好说,只是知道这个陈泓宇家中的资财很是不少,据说……”萧敬慢悠悠地道:“据说前些时日,他还把自己的发妻休了,娶了自己的妾室。”

萧敬说了这么多,真正致命的却是最后一句,朱佑樘这个人是很厌恶始乱终弃的,他对自己的妻子很是忠贞,虽然贵为天子,可谓从来不乱搞女人,宫里的秀女他秋毫无犯,更是没有听说过他与除皇后以外的哪个女人暧昧不清,对朱佑樘这样的皇帝来说,一个始乱终弃竟是连自己的发妻都没有舍弃的人,必定不是好人,而萧敬抓住的就是这个问题,直接坑了陈泓宇一把。

朱佑樘果然显得很是不悦,冷冷地道:“这样的人竟是充斥在亲军卫所之中吗?”

萧敬还要再说,外头进来了个太监,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柳乘风求见。”

朱佑樘转怒为喜,道:“宣。”

萧敬只是嘴角扬起了一丝微笑,乖巧的站在一边去,再没有再编排什么,事实上锦衣卫那边有人去投案,东厂这边也有人投案,萧敬得知之后,立即便感觉到自己抓住了一个机会,此时若是不寻个机会寻寻锦衣卫的晦气还等什么时候?不过他是个老油条,当然知道编排柳乘风是没用的,削除锦衣卫的权柄也未必只是整垮柳乘风,那陈泓宇乃是柳乘风的左膀右臂,若是能找个机会寻寻他的晦气,也能让东厂掰回一局,恰好听说陈泓宇最近休了妻,萧敬熟知当今皇上最不喜有人始乱终弃,因此便从这个缺口入手,只要皇上不高兴,他陈泓宇就完了。不过萧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正在这个节骨眼上,那柳乘风竟是来了。

萧敬表面上虽然仍是笑吟吟的,可是心里头却有点儿突兀,这个柳乘风怎么来了,他又是来做什么的?

柳乘风穿着一身崭新的斗牛服进来,头戴着七梁冠,显得格外的精神奕奕,他进来之后想来也见了萧敬可是只当没有看到,正儿八经的朝朱佑樘行了礼,口里道:“微臣柳乘风见过陛下。”

朱佑樘笑道:“你总是这么多虚礼,朕不是说过了吗?没有外人的地方不必这么多虚礼。”

他的话透着一股子亲近,不过一边的萧敬似乎也感受到了皇上给自己的一点优渥,没有外人的时候不必如此,而萧敬就站在这儿,这里头是否传达着他萧敬也不是外人的意思?

柳乘风便直起身子来,道:“微臣是来谢恩的,这虚礼当然还是要一些。”

朱佑樘只是微微一笑,道:“谢恩?谢什么恩?”

柳乘风道:“微臣是代子谢恩。”

朱佑樘莞尔一笑,看了一眼萧敬,道:“不必忙着谢,恩旨还早着呢,你这个样子,倒像是怕朕反悔一样,你放心,你的儿子出世的时候,就是朕封赏的时候,来,赐坐吧。”

萧敬亲自给柳乘风搬来了座椅,柳乘风大剌剌地坐下,朝萧敬点头示意,萧敬木然的退到一边去,柳乘风才道:“微臣来这正心殿,其实还有一件天大的事非要禀告陛下不可。”

他故意把事情形容成天大的事,其实就隐含着另外一个意思,这件事太大,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这殿中的其他人只怕得回避一个,柳乘风所说的其他人其实就是萧敬,只是用很隐晦的言辞来下逐客令而已。

朱佑樘不由道:“哦?方才萧公公说有天大的事来通报,现在你又来了,怪哉,想不到这世上天大的事都撞到了一起。”

他这么一说,柳乘风与萧敬对视了一眼,双方都在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警惕的意味,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柳乘风不由奇怪的道:“是吗?原来萧公公也是来禀告的,只是不知禀告的是什么?”

朱佑樘看了萧敬一眼,萧敬笑吟吟地答道:“公爷,说的是一个案子。”

萧敬自然不愿意透露出太多,这种事东厂已经插手,他可不想让锦衣卫插进来,功劳若是抢去了,这东厂以后真的没脸见人了。

柳乘风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道:“案子,是宁王的案子吗?”

柳乘风一语道破天机,让萧敬很是被动,从一开始萧敬便以为这个案子是东厂独享,他处处设防,为的就是不教外人侦知,想不到这柳乘风居然还是知道了,萧敬抿着嘴不吭声算是默认了此事。

柳乘风继续道:“哎,想来萧公公说的事和我要说的只怕并无二致了,我要说的也是宁王的事,说来惭愧,竟是让你们东厂抢先了一步。”

第七百五十四章:乱斗

萧敬只是讪讪一笑,抿嘴没有回话。

柳乘风也不再和他搭话,朝朱佑樘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陛下身体不好,上次微臣虽是使诈骗了那宁王一回,可是微臣能骗得了一时却骗不了一世,那宁王迟早会发现猫腻,他早有反意,动手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微臣以为,与其朝廷坐以待毙,不如朝廷立即着手铲除宁王在京师的党羽,唯有如此,才能削弱宁王的实力,兵家有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朝廷的底细都被宁王摸了个底朝天,这对将来的平叛极为不利。”

朱佑樘脸色凝重,微微颌首道:“你说得不错,此事关系重大,朕闻之亦是忧心如焚,你自己说,怎么个查法?”

朱佑樘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禁往萧敬那边看过去,萧敬咯噔一下,心里说,方才和皇上说的那些事万万不要透露出去才好,他虽然和柳乘风不太和睦,可是这公爷一向是说翻脸就翻脸的,说穿了,萧敬是个长袖善舞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和任何人面对面的冲突,更何况直面冲突的是眼下最如日中天的廉国公?

柳乘风想了想措辞,道:“现在的线索只有一个,这个拥有名册的人身份非同小可,连宁王都依赖此人,可见此人的地位远在千户和档头之上,这样的人满京师又有能几个?宁王是什么人?他是天潢贵胄,是觊觎社稷,想掂量九鼎之重的人,这样的人眼高于顶,多半自诩自己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能被他看重的,微臣伸出手指头也就这么几个。”

柳乘风脸色肃然,随即又道:“可是京师这么些人,微臣左思右想,却都一一排除了,微臣愚昧,却总算还知道这几个人无论是哪一个都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柳乘风说完话便瞥了萧敬一眼,话里有话的道:“萧公公想必也是如此想的吧?”

柳乘风故意这么问,其实就是有个预感,这老阉货肯定会忍不住想坑自己一把,这两年东厂被压得太憋屈了,萧敬手里头没有底牌,巧妇无米,在深宫内苑里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能时刻与皇上相伴,保证圣眷不衰。可是坏处却是大多数呆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在外朝很难施展太大的拳脚。萧敬想在外朝和柳乘风争是争不了的,锦衣卫的权势一度膨胀,真要硬碰硬,完全可以将东厂彻底碾压,东厂那些人从前趾高气昂,现在放到外头在锦衣卫眼里就是一帮子杂碎,所以萧敬想翻盘不能来硬的,肯定是来阴的。

柳乘风扯开嗓子一问,萧敬再厚的脸皮也吃不消,他淡淡一笑道:“是这个理,杂家和皇上说的也是这么个意思,所以杂家也想不通,明明根据那些人所说,此人乃是极尊贵的人物,可是怎么算来算去总觉得似有不妥呢?”

朱佑樘的眼眸深邃地扫视了二人一眼,分明看出了二人之间暗里的猫腻,不过萧敬方才对他说的话他却没有点破,只是道:“既是如此,按你们的意思是这案子查不下去了?这些乱党余孽还得盘踞在京师,四处为宁王打探消息,为虎作伥,若是不知道倒也罢了,如今既然已经知晓,朕岂能无动于衷?”

朱佑樘神色冷峻的继续道:“朕的身子是不成了,原本想亲手解决宁王,可是奈何天公不作美,将来朕若出了什么意外,太子登基之后宁王必反,朕这做父亲的难道要将这烂摊子留给太子?”朱佑樘狠狠地敲了敲案牍,咯咯作响,正色道:“朕也知道这案子要查下去不易,可是非查不可,花名册一定要弄到手,只有这样,朝廷才能长治久安,不让反贼有机可乘。厂卫全力以赴吧,谁能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朕必定悬以重赏。”

重赏二字,让萧敬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太需要一个功劳了,他不禁看了朱佑樘一眼,道:“奴婢敢不尽心用命!”

柳乘风也点了点头,道:“天网恢恢,宁王行事再密,也迟早露出马脚,陛下既然要查,微臣定全力以赴。”

朱佑樘微微笑了笑,看着柳乘风道:“朕新的过你们,你们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朕其实也知道,你们东厂和锦衣卫在暗中较劲,今日朕索性抛出个彩头吧,谁把案子查出来,朕赐蟒袍一件。”

蟒袍在这明朝是有许多种类的,有寻常意义的蟒袍,可是朱佑樘口中所说的蟒袍意义自然不同,那是一种王爷所穿的龙袍,不过真正的黄袍绣着的是五爪金龙,而寻常的龙袍只有四爪,在传说之中,只有五爪才是真龙,四爪非龙似蛟,因此大家习惯了称为蟒袍。

朱佑樘可算是出了血本,别看只是一件衣服,可是许多时候一件衣服就代表了许多的含义,正如皇帝绝不容许有人穿黄袍一样,但凡有人私藏黄袍便是造反谋逆,非要抄家灭族不可。因为在礼法森严的时候,一件衣服,一个区分尊卑的配饰都代表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柳乘风和萧敬二人谢了恩,一道从寝殿中出来,柳乘风不愿搭理萧敬,这老家伙像一条毒蛇,倒并不让柳乘风太太多害怕,以柳乘风现在的身份地位还真说不上怕他,只是觉得恶心,感觉和他在一起,说着话总有点汗毛竖起的感觉,这种感觉柳乘风很不喜欢。

他抬腿要走,萧敬却是笑吟吟的唤他:“恭喜廉国公,若是这案子破了,穿上了御赐蟒袍,公爷当真是要风光无限了。”

柳乘风只得含笑对着萧敬,回敬了一句,道:“这算什么,倒是东厂若是破了案子,萧公公穿上了这蟒袍那才威风,只怕连汪直都比不过。”

这话也够恶心的,一个太监穿着亲王、郡王的衣衫,柳乘风分明是说萧敬若是穿了这衣衫肯定是沐猴而冠。

萧敬没有生气,道:“那么杂家就想看看,你我是谁先把案子查出来。”

柳乘风撇撇嘴:“那么就预祝萧公公能胜一回了。”

萧敬吟吟笑着假装没有听出柳乘风的弦外之音,朝柳乘风点了点头,告了声还有事要去做,随即便长身而去。

柳乘风也举步出宫,他想不到原来东厂也提早收到了消息,如此一来,这个案子除了要顺藤摸瓜,同时还要提防着这些东厂的番子,萧敬郁闷了这么久,这一次肯定是全力以赴,无论如何也得得了这个彩头,否则他这秉笔太监兼东厂厂公当真没有脸面在这一行里混了。

对锦衣卫来说眼下这个局面就算是想不尽心用命也是不成了,蟒袍是一回事,厂卫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不能忽视,锦衣卫没有输过,也不能输。

※※※

司礼监。

冉冉的大红烛将这幽森的值房照的通亮,火光跳跃之下一个太监的脸透出了半边,这太监的左颊上留着一道猩红的刀疤,整个人显得很是阴沉冷峻,他直挺挺地跪在值房里头,一声不吭,与这昏暗似乎融为了一体,成了一具雕像。

萧敬则是提着笔看着一份份从内阁递来的拟票,哪些皇上吩咐过要批红的,那些是要盖玺的,哪些是留中不发的,各种五花八门的票拟都必须赶在明早之前送回内阁。

此时已到了子夜,子夜时分,天气渐渐凉爽起来,百日的酷暑被一股子清凉取代,萧敬加了一件镏金丝的丝绸外衫又埋首在案牍看了半个时辰,才吁了口气,整个人伸了个懒腰。

他这秉笔太监从前有名无实,原因没有别的,就是皇帝太勤快,勤快的他根本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从前的时候他怀念成化年间的时候,成化年间的时候司礼监几乎独断所有票拟,内阁那边无论有什么事,没有司礼监的点头是不能执行的。可是现在呢,现在倒是像成化朝了,当今皇帝病重,已经不能操劳,大多数票拟只能让司礼监来批红,可是萧敬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老了,已经没有了成化朝时的精力,也揽不到这权,半宿下来,他整个人已经感觉全身都已僵硬,骨头伸展开来咯咯作响,许多关节酸痛得厉害,他不禁咳嗽几声,招招手,一边的太监早已看到了他的眼色,立即端了一碗半温的参汤来。

喝了汤,萧敬阖眼,似在假寐,可是半柱香功夫之后,他突然问:“几更天了。”

“祖宗,快二更天了。”方才为他端参汤的太监笑吟吟的回答。

萧敬叹了口气,道:“这时间过得真快,如白驹过隙一样,一转眼又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哎,一转眼啊,一转眼就行将就木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决战京师

萧敬抱着茶,长叹了口气,随即幽幽道:“杂家这辈子是差不多了,历经三朝,蒙受天恩,这一辈子也无憾了。可是杂家说句不好听的话,杂家是没几年活了,落个寿终正寝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你们这些奴婢只怕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他的手掌拍在案上,继续道:“可是你们呢,厂卫、厂卫,东厂和锦衣卫职责重叠,原本还能各司其职,可是等到锦衣卫处处压在你们头上,一步步取代你们,让宫里看你们是窝囊废,见你们没有一点用处,这东厂只怕也完了,没了东厂,杂家照样还能在司礼监里公干,照样还能在皇上面前伺候,你们就没了衣食,你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下头的几个太监一个个不敢吭声,那脸上带着刀疤的太监眼眸中掠过了一丝凛然之色,萧祖宗的话确实不是危言耸听,正如他说他的那样,没了东厂,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一辈子默默无闻,没有油水,没有身份,阉割了身体,难道换来的只是碌碌无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回不去了。

萧敬抚着案牍,嘴角浮出一丝冷笑,慢悠悠地道:“想要混东厂这碗饭,想做皇上的狗,就得有本事,就得拿出一点能耐来,没有能耐,皇上要你们有什么用?”

“奴婢该死,让萧祖宗费心。”那刀疤太监连忙俯首叩头。

“该死有什么用,得拿出点本事来。”萧敬慢悠悠地道:“没本事自然该死,想活就得能办事,这宫里头人吃着人,宫外头也是人吃着人,要嘛吃人,要嘛任人宰割,这一次是你们的机会,抢在锦衣卫之前把案子告破出来,你们就是有用之身,可要是仍像从前那样的碌碌无为,那么皇上要你们有何用?何灵……”

这刀疤太监就是何灵,从前是四川当地专管盐铁的镇守太监,那里群山莽莽,盐枭们活络频繁,为了打击私盐,何灵尤为冷酷,据说亲自招募一批人马,四处堵截盐枭,也让他的体内总有那么一股子狠劲,此后他被调回京师,成为了东厂和萧敬的桥梁,东厂毕竟只是萧敬的兼差,萧敬还管着司礼监,司礼监那边萧敬还得管着,所以萧敬往往会委托一个太监来负责东厂的事务,这个人便是从四川调来的何灵,何灵是个内敛却又冷酷的人,他平时并不喜欢说话,可是一旦碰到了事却有一股子狠劲,近来很受萧敬的信任。

何灵道:“奴婢在。”

萧敬眼眸眯起来,淡淡地道:“你来说说看,这案子如何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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