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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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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心殿里正议论不休,与此同时,宫中的传旨太监已经飞快骑着马,带着几个宫中卫士出了紫禁城,一路直到顺天府,顺天府这边中门大开,府尹带着周泰等人出来接旨。

这太监扯着嗓子道:“柳乘风,不,去把廉州侯请来,要快,陛下有旨意,是给廉州侯的。”

太监故意将这个请字加重了几分,顺天府这边的人当然知道意思,周泰自告奋勇的道:“下官这便去。”随即飞快前往大牢,迎面撞到那李牢头,劈头盖脸的就问:“廉州侯在哪里?”

李牢头见是府丞大人,吓了一跳,连忙道:“正在用饭。”

周泰便道:“快提……请出来,还有,他入监时的衣物给他重新换上。”

做官的谁都不是傻子,那太监的语气已经透露出了许多内容,单一个请字,就足以说明柳乘风这罪臣极有可能要重获天日。更何况周泰还是柳乘风的人,既然是去接旨意,当然要体面些的好。

李牢头吓了一跳,这倒不是周泰的语气吓坏了他,而是柳乘风今个儿一早,就说要出狱,想不到此人身在牢狱居然神机妙算,看府丞大人的态度,廉州侯是当真要出狱了。李牢头不禁抹了把汗,心里不由想:“廉州侯还真是神机妙算,今日果然是要鸿运当头了。”

于是连忙去开了柳乘风的囚室,一面命人将柳乘风的衣衫来,周泰也快步走入柳乘风的囚室,躬身行礼道:“侯爷,圣旨来了。”

“哦?”柳乘风朝周泰微微一笑,并不显得诧异,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想好了脱身之策,他也知道,让太子去送了这战书,就是自己反击的第一步,显然,所有的事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圣旨果然来了。

他呵呵一笑,道:“那好,本侯这便去接旨意,对了,李牢头,你把我这里的东西都收拾一下,尤其是这些行书,都要好好地收拢来,到时候我要带出去的。”

说罢领着周泰出了大狱,直接到顺天府的正门,远远看到一个太监正心急火燎的等候着他,看到柳乘风来了,这公公顿时大喜,快步走过去,道:“柳乘风,接旨意吧。”

柳乘风拜倒,正色道:“臣柳乘风接旨意。”

太监展开圣旨,扯着嗓子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廉州侯、锦衣卫千户、东宫洗马柳乘风,有大功于国,因工部事,蒙不白之冤,押入顺天府大牢,饱经刑狱之苦。此朕之不察,而致今日柳乘风之祸也。朕心甚愧,命顺天府人等,立即提柳乘风出狱,官复原职,敕威武中郎将,兼操练新军要务,钦此……”

到了这个时代,对这个时代的许多潜规则柳乘风都了然于心,比如这一次圣旨用的是制曰开头,这就意味着,这份圣旨是皇上亲手书写,或者是皇帝口授,司礼监按着原意拟定。像这样的诏书,往往语气并不精炼,很多用词,都是口头用语。还有一种诏书,若是开头是诏曰二字,这就是内阁拟定的旨意,这样的旨意都是用八股文写就,用词精美,不过意义却是不同,说穿了,诏曰就是内阁的意思,制曰就是皇帝的意思,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敕曰的格式,不过这种格式并不常用,主要是在隆重场合用的,比如祭告天下等等。

所以一封圣旨,要想解读,首先就要明白,这旨意到底出自谁的授意,再琢磨旨意的内容,一般就八九不离十了。

柳乘风听了一遍圣旨,大致就明白了皇上的心思,皇上的意思很明显,以前的事不再追究,当务之急,是立即官复原职,帮办操练新军。

柳乘风道:“臣遵旨。”随即长身而起,接了圣旨,一边的顺天府官员一个个有点儿傻眼,这家伙,前些日子把工部侍郎都差点打死了,今日却是查无实据,这个还要实据吗?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明目张胆,只要没瞎眼的人都知道,这查无实据从何所起。

许多人看向柳乘风的目光,已经有些变了。

那公公显然有些急躁,皇上还在宫里等着呢,这时间他可不敢耽搁,连忙对柳乘风道:“侯爷,陛下还说了,命你立即入宫觐见,不得有误,咱们走吧。”

柳乘风道:“能不能容我回家换一身衣衫,你瞧,我这衣衫很旧了。”

他这一身衣衫旧是不旧,只是存放了这么久,确实有股子酸味。

公公急得跳脚,皇上在宫里龙颜大怒,你还要去换衣衫,陛下可是加重说了不得有误这句话的,柳乘风这家伙胆子大,可是他胆子小啊,说不准皇上过问下来,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这公公很想一耳刮子狠狠煽柳乘风一巴掌,可还是强压住怒火,笑嘻嘻地道:“侯爷,事情紧急,耽误不得,这个……这个……沿途的时候买一套将就着穿吧。”

如今商贸发达,京师里出了不少成衣铺子,倒是不像从前,许多人都是扯些布回去自己缝制衣衫了。成衣铺子的出现,自然不是偶然,在这背后,却有一个大背景。从前的时候,女人们大多闲坐在家里,缝缝补补,自然不必去买什么成衣,一来成衣往往价高一些,而且也未必合适自家的体形。可是现在京师商贸鼎盛,纺织业尤其发达,迎春坊周边,已经不知开业了多少纺织作坊,都是大量招募女工。寻常的百姓人家,女人闲着也是闲着,再者说纺织作坊都是女人,男人止步,所以也不怕出什么败坏家风的事,已经有不少女人在作坊里做工了。这样一来,家里没了女人操持,成衣铺子也就风靡起来,与其让女人们在家缝缝补补,当然不如在外头挣点银钱补贴家用,这成衣铺子,便弥足了女人不能持家的不足。

柳乘风微微一笑,双手一摊,道:“这个,那我也得回家取了钱才是,没钱,如何购买成衣。”

公公真的急了,这家伙居然还杠上了,咬死了要回家一趟,他连忙道:“杂家恰好带了些钱,杂家给你买吧。”

柳乘风一副不忍的样子,道:“怎么好教公公破费,不过既然如此,本侯便承公公这个人情,咳咳……那我们待会儿去如意居一趟。”

“如意居……”

公公呆住了,如意居是什么地方?那儿可是京师最大的成衣铺,却也是最高档的,不少商贾就是在那里挑选衣衫,据说那里的布料都是最上乘的,做工精细,穿了如意居的成衣,可是一种风尚,只是价钱嘛,最便宜的也是几两银子,置办出一套衣衫来,若是专挑贵的,就是上百两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乘风这家伙,摆明了是准备宰他一刀了。

此时,柳乘风笑的很惬意。

第三百四十一章:你丫的还来劲了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霞洒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散发出淡淡的光晕。秋风渐急,卷起几只枯黄的落叶,落叶在空中飞舞,最后跌落在金水桥下,随着潺潺流水伴着水花流向河水的尽头。

一个太监匆匆地走到午门,气喘吁吁地问:“陛下有话要问,廉州侯到了没有?”

守门的大汉将军回答道:“未到。”

那太监不由急得跺脚,眼看再过半个时辰,宫门就要关了,柳乘风今日再不来,那就得明日再入宫觐见,可是陛下明显等不得了,明日就是万国朝见的日子,陛下也抽不开身来见柳乘风。

那太监连忙吩咐道:“若是柳乘风来了,不必查验,直接引他入宫。”

守门的大汉将军道:“公公,这只怕坏了规矩吧。”

太监道“规矩?这个时候还说什么规矩,陛下已经问过第七遍了,若是再不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大汉将军犹豫地道:“这……”

“这什么?”这太监显然脾气不太好,想到回去之后不好交差,更是怒火中烧,扯着嗓子道:“是规矩重要还是陛下的心意重要,哼!”

说罢,这太监拂袖而去,又忙不迭地回去报信去了。

到了正心殿,三个内阁大学士此时各自坐在下首的位置,很显然,大家的气色都不太好,现在大明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之下,明摆着是自取其辱,只是这战书是太子殿下送的,他们总不能指着太子的鼻子去骂,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怪自己身为太子师长,却没有用心去管教。

朱佑樘此时倒是勉强地提起了精神,不过他的信心也是不足,其实布阵打仗的事,他和内阁大学士一样都是一窍不通,既然是两眼一抹黑,自然得寻个知根知底的人来问,而柳乘风恰好就是这么个知根知底的人,此人颇通一些武备,毕竟他在廉州与安南人的战事,大家也是知道的。另外,学生军毕竟是柳乘风一手筹建的,学生军到底堪不堪用,也只有柳乘风清楚。

所以,朱佑樘非要问个清楚说个明白才安心,此时天色越来越暗淡,柳乘风到现在还没有来,朱佑樘的心情已经跌落到了谷底,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表现出一副冷静的样子。

“陛下,廉州侯还没有到。”

“唔……”朱佑樘只是抬抬眼,抚着案道:“朕知道了。”

随即又捡起案牍上一份学而报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回禀的太监见朱佑樘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是根据伺候朱佑樘这么多年经验,越是这个时候,陛下的脾气就越是难以捉摸,他不敢说什么,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去。

这时,朱佑樘突然抬眼,淡淡地道:“操练学生军之前,柳乘风曾向朕保证,说是学生军操练三个月就可以小有成效,柳爱卿这个人别的且不说他,可是他的话,朕还是信的。”

朱佑樘说这番话,也不知是安慰刘健、李东阳、谢迁还是安慰他自己。

刘健闻言不禁苦笑,心里想:三个月就能卓有成效,他柳乘风当自己是什么?若说操练三个月能有一点儿模样倒也罢了,可是他们的对手是瓦刺帐前卫铁骑,土木堡之变的时候就是这一支铁骑为先锋突入关内,连破大明十一座大营,实力可见一斑,这帐前卫一般是瓦刺汗汗帐的禁卫骑军,岂是操练了三个月的学生军所能匹敌?

心里这样想,话却不能这样说,刘健微微一笑,道:“如陛下所说,柳乘风这个人别的地方未必可靠,可是他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可靠什么?单靠这点儿学生军?这也太自欺欺人了一些。”谢迁突然冒出了一句。

这位谢大学士实在是个藏不住话的人,现在本来就在盛怒之中,而且他隐隐怀疑太子下战书是这柳乘风怂恿的。不过这种事又没有证据,也不好明说。现在听到皇上和刘健自欺欺人,便忍不住冒出这么一句话。

朱佑樘和刘健听了,脸上好不容易挤出去的一点儿笑容一下子又烟消云散,朱佑樘怪谢迁多嘴,他不过是自己安慰一下自己而已,谢迁倒好,直接泼他一盆冷水,将他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只是他也知道,谢迁这个人耿直,所说的话也有道理,因此只能三缄其口,当作没有听到谢迁的话。

李东阳却是微微一笑,连忙打圆场道:“陛下说的有道理,柳乘风一向有奇谋,或许这一次真能反败为胜。不过谢公说的也有道理,学生军才操练多久?只怕取胜不易。”

李东阳是个老狐狸,说出来的话既顾忌朱佑樘,又顾及谢迁,其实他的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倒是这时候,刘健不禁失笑了。

众人都将目光落在刘健身上,朱佑樘道:“刘爱卿何故发笑?”

刘健道:“老臣是在想,若是太子殿下下战书和瓦刺人比一比吟诗作画该有多好,想必那些瓦刺人要吓破胆了。”

刘健这冷笑话有几分苦中作乐的味道,让三人都不禁莞尔,朱佑樘苦笑道:“刘公也这般风趣吗?”

刘健正色道:“陛下,不是老臣风趣,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陛下着急也没有用,君子泰山崩而色不变,陛下又何必忧心忡忡?若是坏了龙体,这才是动摇社稷的大事。”

朱佑樘听了刘健的话,知道刘健这是劝慰自己,不由感慨道:“朕如何能不愁……”

正说着,外头有人脚步匆匆地进来,朗声道:“廉州侯到……”

朱佑樘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立即道:“传!”

紧接着,一身簇新丝绸儒衫的柳乘风快步进殿,纳头便拜:“罪臣柳乘风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朱佑樘连忙起身绕过身前的案牍走到柳乘风跟前,一把将柳乘风搀扶起来,温言道:“朕已经彻查柳爱卿无罪,你又何故自称是罪臣?你平时为国效劳,为朕排忧解难,对大明忠心耿耿,可是朕却差一点儿冤枉了你,令你身陷牢狱,吃了这么多苦,朕心里很是愧疚,你不必再多礼,来人,给柳乘风搬个椅子来坐。”

坐在边上的三个大学士目瞪口呆,陛下对柳乘风的态度未免也太热络了一些。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朱佑樘的心里略有几分惭愧,柳乘风也算是忠心得力了,为他们老朱家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可就这么一个人在遇事之后,朱佑樘为了稳住朝廷非议,而对柳乘风关押去顺天府不闻不问,在宫里对着张皇后虽然表现出了一些关切,却一直没有为柳乘风辩解。可是现在出了事,立即就想到柳乘风这么个人来,不厚道,相当不厚道。

越是如此,朱佑樘心里的愧疚之心就更重了几分,因此当柳乘风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态度几乎可以用亲密来形容。

柳乘风的脸色倒是没有显露出什么喜悦之色,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不过他现在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在接下来的反击之中,朱佑樘的心思很重要,柳乘风不得不谨慎一些。

柳乘风道:“陛下,微臣做事是欠缺了一些考虑,虽说工部侍郎不是因为微臣而导致重伤,可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微臣惭愧。”

朱佑樘笑了,柳乘风这个家伙反倒认起错来了,这倒是稀罕,随即含笑道:“在牢狱之中想必吃了很多苦吧,哎,都是朕的错,望你不必怪朕。”

“我敢吗我?”柳乘风心里腹诽一番,却是郑重其事地道:“陛下这样说,真是折煞了微臣。微臣现在是想明白了,微臣这个人太没有规矩,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总是做一些出格的事让大家为难,所以微臣想清楚了,这一次出狱,微臣打算静心养气,好好地在家中面壁思过,想一想自己平时的过失,三省吾身……”

朱佑樘的脸色阴沉了下去,面壁思过,还三省吾身,这个时候也是你三省吾身的时候?火都要烧到眉毛了。

不过柳乘风这家伙说得冠冕堂皇,朱佑樘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居然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接茬了。

“咳咳……”反倒是李东阳见了朱佑樘的尴尬,不禁咳嗽一声,含笑道:“柳乘风,陛下又没有责怪你没有规矩,你三省吾身做什么?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你又是个干才,岂能不思图报君恩,反而去做那悠悠兰亭的王琅琊?”

柳乘风不禁道:“李大人客气了,也不必在皇上面前为我遮丑,我是个什么人,谁不知道?这满朝文武哪个不在暗地里对我破口大骂,都说我这人没有规矩?我读圣的时候曾读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话,今日非要痛定思痛,把这一身的坏毛病改了不可。”

李东阳这和稀泥的高手此时老脸也不禁抽搐了两下,这家伙居然还来劲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皇上急召

若是平时,柳乘风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多半在这正心殿里的几个人都要欢欣鼓舞,大是欣慰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柳乘风要知错就改,戒骄戒躁,以后再不折腾,这不是要人命吗?

李东阳连忙正色道:“廉州侯差矣,你一心为国,除奸党、平叛贼,虽然手段过激,可是雷厉风行,为国除奸,谁敢非议?就算有一些人暗中诟病,这也只是小人之心作祟,廉州侯又何必介怀?”

这一番话就差点没把柳乘风捧到天上了,原来在大家眼里,柳乘风的‘胡闹’居然都成了优点,柳乘风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已经全身闪着光,满身都是亮点了?

“原来是这样啊,李学士是这样想的吗?”柳乘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李东阳心里苦笑,这个家伙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可是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道:“自然。”

柳乘风又问刘健道:“刘学士呢,刘学士以为下官有需要改过的地方吗?”

刘健眼睛一瞪,本来他还觉得李东阳说的话有点儿恶心,不过他也清楚李东阳的苦处,这个时候只得稳住这个呆子,谁知现在柳乘风居然问到了他的头上,他不禁有点儿气恼,想要骂柳乘风几句,偏偏这时候他发现无论是皇上还是李东阳都看着他,李东阳甚至朝他微微眨了眨眼睛。

这意思是说:“刘公啊刘公,这个柳乘风就是咱们最后的一颗救命草了,你若是说错了话,该如何向陛下交代?又如何对得起江山社稷?”

刘健一阵无语,良久才长吐口气,挤出几分自认为很和蔼的笑容,心平气和地道:“唔,廉州侯是问老夫吗?老夫……咳咳……老夫也认为李学士说得很对,柳乘风,你的性子,老夫很是欣赏,大明朝就是需要像你这般的贤才。”

柳乘风狐疑地道:“是吗?”

刘健老脸一红,又连忙正色道:“正是如此。”

柳乘风吁了口气,不由自嘲地笑了笑,目光转了转,又要往谢迁的身上落过去,这一下,李东阳紧张起来,谢迁这个人太耿直,让他睁着眼说瞎话倒不如杀了他,于是连忙干笑道:“柳乘风,该说的也说给你听了,其实这朝中眼下还真有一件难事,咳咳……陛下不是有话要和柳乘风说吗?”

朱佑樘也是一阵无语,好端端的,这么严肃的事被弄出这种尴尬的局面,这时候听了李东阳的提醒,他醒悟过来,连忙正色道:“柳乘风,朕有话要问你。”

柳乘风见好就收,道:“请陛下明示。”

朱佑樘也不愿再和这个家伙胡搅蛮缠下去,便将下战书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随即道:“学生军是你筹建的,现在学生军十日之后要与瓦刺人对阵,你来说说看,有几成的把握?”

柳乘风正色道:“陛下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通常有人这样问,多半都没有什么好消息,朱佑樘的眉宇皱得更深,道:“你且说说看,假话如何?”

柳乘风道:“若是微臣说假话,就是一分胜算都没有。”

“那真话呢?”

“五成……就算是败,也不会败得太难看!”

朱佑樘深吸口气,不过这时候,他倒是不觉得惊喜,只是觉得柳乘风这个家伙吹嘘太过了一些,道:“这是什么道理?”

柳乘风解释道:“微臣说假话告诉陛下一分胜算都没有,这是因为微臣藏有私心,怕到时候战败,受到责罚。”

朱佑樘不禁颌首点头,柳乘风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开始把话说得太满,到时候若是败了,他先前吹了牛,肯定是要责罚的。

柳乘风继续道:“可是微臣认为,学生军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学生军操练了两个多月,卓有成效,虽然未必是精锐,可是微臣有三胜,这一胜便是瓦刺人自恃武力,心里难免生出骄傲自满之心,对阵之时未必肯尽全力,当真尽全力时,只怕也迟了。”

这一下不只是朱佑樘点头了,连刘健等人也不禁深以为然,有一句古话叫骄兵必败,大家虽然不通军务,可是老祖宗的话却是知道的,将心比心想一想,自己若是瓦刺人,也未尝不会有这个心思。

柳乘风继续道:“这第二胜是学生军熟知瓦刺人的作战方法,而瓦刺人对学生军却是懵然无知。学生军是知己知彼,这胜算自然又增了几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也是老祖宗说的,也很有道理,要知道,这学生军可是重新操练出来的军马,据说许多战法都有些特别。而瓦刺人屡屡与大明交战,这作战的方式从未有过创新,永远都是那么三板斧头,可以说,大明对瓦刺人作战的方式可谓耳熟能详,柳乘风的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柳乘风微微一笑,说出了第三个理由:“其三:学生军上下在太子殿下的操练之下早已焕然一新,这些人个个都是忠义之士,对陛下忠心耿耿,这一战既然关乎到朝廷的颜面,都愿与瓦刺人决一死战。”

柳乘风说罢,从椅上站起来,拜倒在地,郑重其事地道:“微臣愿亲自督阵,为陛下驱使,其余将士深受国恩,都愿以死报效。微臣、学生军将士皆不畏死,这就是微臣的第三个制胜之法,请陛下明察。”

这一条有些扯淡了,可是对朱佑樘和三个阁老来说都增添了不少信心,武不畏死,又有何人可以惧之?柳乘风说到这份上,谁敢怀疑他们胜利的希望?

“好!”朱佑樘也变得激动起来:“对阵那一日,朕会亲自在瓮城城楼为学生军擂鼓助威,以壮柳爱卿和诸位将士的声势,望你们凯旋而归,朕自有厚赏。”

刘健这时心里也有了些底,心里不由地想:柳乘风果然是柳乘风,别看平时疯疯癫癫,大事当头还真有几分扭转乾坤的本事。且不说学生军如何,单他这份口才和胆魄,也难怪宫中对他如此看重。

刘健这时候都忍不住对柳乘风真正有了几分欣赏了。

柳乘风道:“微臣遵旨,陛下且在城楼作壁上观,看微臣如何破贼。”

朱佑樘不由心花怒放,柳乘风这一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原本那心里的担忧也不禁一扫而空,不管如何,人家表了这个态,无论是胜是负,只要他们肯尽力去做,就算是败了,也还算能留存朝廷几分体面,毕竟这学生军是刚刚筹建,只要不是输得太惨,至少朝廷这边也有个说辞。

朱佑樘想了想,随即道:“从即日起,学生军由柳爱卿辖制,柳爱卿,朕将学生军交给你了,你要做点样子出来。还有,若是学生军缺什么,尽管到兵部去要,朕会知会一声,只要朝廷能给的,无不尽量满足学生军所需。”

这算是给了柳乘风一盏红灯了,这就意味着,从前学生军要闹到工部才能得到的优良军械,现在却都能唾手可得了。

柳乘风笑嘻嘻地道:“陛下当真吗?”

“这还有假?”朱佑樘开了金口,当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柳乘风正色道:“微臣听说聚宝商行在廉州下设的造作坊专门生产一种火铳,这种火铳质地优良,比造作局所造的火铳更加精良几分,只是这种火铳乃是造作房锻造出来卖给各国勋贵的,恰好近来囤积了一千多支在南通州的货栈里,只是价钱昂贵了一些……”

柳乘风这家伙有时候脸皮也算厚的了,聚宝商行因为是宫中的产业,所以在许多生意上,宫中都给予了许多便利,就如这生产武器就是朱佑樘亲自拍的板,可是这个柳乘风倒是好,这不是摆明着让朱佑樘掏钱去给他买火铳?聚宝商行有宫中的一大份,也有柳乘风的一小份,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个柳乘风也能从中大赚一笔的,而宫里头等同于把钱从左手转到了右手,虽然不至于亏损太多,却也被商行的股东们分去了不少好处。

朱佑樘抬抬眼皮子,刚才的柳乘风在朱佑樘的心里是个忠贞的义士,可是现在却又变成了一副商贾那种奸猾的嘴脸,变脸之快可谓神速。

朱佑樘苦笑道:“只是不知这火铳多少银钱一支。”

柳乘风伸出手指:“据说至少要三十两银子一支!”

一旁缄口不语的谢迁不禁道:“这火铳是金子打的吗?”

柳乘风正色道:“精良的火铳能杀敌,金子能杀敌吗?”

这一句反问,直接让谢迁无话可说。

其实三十两银子一支火铳,一千支也不过三万两银子,这对国库来说确实有不小的压力,可是对如今内库丰盈的宫中内库来说却不过九牛一毛,朱佑樘不禁苦笑道:“好吧,立即让商行那边将北通州的货物连夜运入京中来,这钱,内库里出。”

第三百四十三章:中庸之道关我屁事

柳乘风是和刘健等人一同出宫的,刘健在前打头,后头就是李东阳和谢迁,到了午门处,刘健钻进了轿子,显然不想和柳乘风纠缠什么。对这么个家伙,刘健觉得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谢迁则是瞪了柳乘风一眼,心中觉得愤愤不平,随即也钻入轿中。

李东阳却不急着上轿,对柳乘风道:“廉州侯没有车马吗?”

这午门之外只停着三顶轿子,而柳乘风急匆匆地入宫,消息还没有传开,家里人和商行那边只怕还没有收到消息,所以这车马自然没有来。

若是步行回家,只怕一个时辰也到不了。

柳乘风一摊手,苦笑道:“难道李学士要请我蹭轿?”

这家伙就是这样,别人给他一点儿颜色,他立马开染坊了,李东阳不禁摇头道:“老夫的轿子只怕坐不下,不如这样,你我步行走一走,等过了这御道,再往前就是街市,到了那里你可以雇辆车回去。”

柳乘风知道李东阳是有话要和他说了,颌首点头,道:“这样也好。”

二人并肩而行,李东阳的家人则是抬着空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淡,远处万家灯火隐隐约约闪耀出来,李东阳抬眼,目光中掠过一丝复杂,突然道:“太子殿下的战书是廉州侯怂恿的吧?”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柳乘风连想都没想,立即道:“李学士何出此言?柳某身在牢狱之中,又怎么能怂恿太子?李学士说笑了。”

这种事当然不能承认,就算所有人都怀疑,也绝不能松口,柳乘风不是个傻子,这不是好玩的。

李东阳哂然一笑,也就再没有催问下去,他当然知道,柳乘风是不会承认的,人家不傻,也还没有到与自己开诚布公的地步。想了想,慢悠悠地道:“东栋在你那里还好吗?”

柳乘风心里想,自己在顺天府大牢,李东栋在商行,两个人也是许久没有谋面,这个时候问李东栋好不好,就不是问李东栋的起居,柳乘风道:“李先生有大才,柳某人很是倚重。”

李东栋颌首点头,正色道:“天下有才具的人如过江之鲫,可是无论是谁,纵有经天纬地之才都不可逆天道而行,君子某时而动顺势而为,世上既然已经存在的事物,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贸然打破它们,只会为自己招来灾祸……廉州侯以为老夫的话如何?”

刚才还在问李东栋,可是这话头一转又变成了教训柳乘风了。李东阳所说的存在事物,其实就是造作局,造作局勾结了这么多年,牵涉的人这么多,成为大明的顽疾,也是有它的道理的,你柳乘风就算再有才干,逆势而行固然是勇气可嘉,可是最后只会为自己招来灾祸,这样做于你没有好处,所以为人处事不要逞一时之勇。

这才是李东栋想要对柳乘风说的话。

“放手吧,你现在已经出狱,这件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你在顺天府大牢,那些牵涉到的文武官员或许还能松一口气,可是现在你一旦出狱,如今又加封了一个威武中郎将,圣眷更隆,那些沆瀣一气的官员已经是胆战心惊,若是你再不放手,到时候就是你死我活了,以你一人之力,便是有三头六臂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顾忌自己的性命?就一点儿也不怕?”李东栋语重心长地道。

柳乘风眯起了眼睛,沉默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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