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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好丈夫-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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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斌心里打了个哆嗦,那陈泓宇跑到北镇府司报信,当真是吓了牟斌一跳,他这个指挥使做的并不如意,许多时候,甚至要听命于内阁,可是不如意归不如意,至少还可以混混日子,可是这柳乘风,居然闹出这么一桩骇人听闻的事,他身为上官难辞其咎。

这一次只怕要被柳乘风害死了。

牟斌已经顾不得后悔,从前二人如漆似胶,关系紧密,京师上下谁不知道,现在就算想撇清关系,这关系撇的清吗?

原以为柳乘风只是来这里闹一闹,可是听到杀人二字,牟斌感觉自己的腿已经迈不动步子了。

敢到工部衙门里来杀人,这还了得,简直是翻天了。这件事一旦追究,就形同谋反了。

加紧了脚步,到了后衙之后,这里已经被学生军围的水泄不通,几个翅帽都不知道掉到哪里去的官员此时正在惊恐地大叫,而学生军们却是面无表情,牟斌冷哼一声,身后的校尉为他分开人群,等进了人墙,就看到在距离影壁不远的地方,一个人面目全非倒在血泊之中,腿脚似乎还在抽搐,站在这人身边的,不是柳乘风是谁。

还是来迟了一步,牟斌的脸色更是难看无比,快步进去,大喝一声:“柳乘风你疯了。”

牟斌现在的心情还真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味道,他对柳乘风一向青睐,可是这柳乘风,居然为了一点儿意气而闹出这么大的事,他就当真无法无天,不怕加罪吗?

柳乘风见了牟斌,倒是没有表现出嚣张,看都不看地上的席敏一眼,连忙过来,拱手抱拳:“大人。”

牟斌先不理柳乘风,连忙对身后的校尉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去看看,还有没有气。”

一个校尉飞快过去,探了席敏的鼻息,道:“大人,还有鼻息,一口气还吊着。”

“救人!”牟斌铁青着脸,大喝一声。随即脸色可怖的看着柳乘风,严重都要喷出火来,血泊中的人虽然血肉模糊,可是凑近了看之后,他倒算是有了点儿印象了,这个人不是工部侍郎席敏是谁,锦衣卫千户,带着人跑到这工部大堂,差点儿把工部侍郎打死,这种事出去,不但锦衣卫吃不了兜着走,柳乘风的前程也算完了。

这个家伙,还真是疯狂。

牟斌手指住镇定自若的柳乘风,手指在半空摇了摇,咬牙切齿地道:“你呀你,本官……本官……”

到了如今这地步,牟斌居然连骂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了,骂他有什么用,骂了还不是这样吗?

柳乘风居然朝牟斌笑了,对牟斌道:“大人莫非是想问事情的原委吗?”

牟斌无语,撞到这么个人,该是他祖宗没积德,到现在他居然还嬉皮笑脸。

柳乘风自问自答,道:“大人,这一切,都和卑下无关,是这席敏自己要试验火铳,火铳炸膛,因此才致如此。卑下行事确实冲动了一些,带了这么多人来工部闹事,现在回想,确实是卑下有错,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叫人来验伤。”

第三百二十八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牟斌目瞪口呆,不由看了一眼那血泊中的席敏一眼,心中生出狐疑,这席敏当真是自己造成的伤势?

若果真是如此,至少事情就没有这么复杂了,柳乘风最多只有闹市之嫌,以柳乘风的圣眷,未必能造成太大的影响。

不过柳乘风的话,牟斌却不敢信,恰好大夫已经被人请了来,蹲在地上给席敏检验了伤势,牟斌在旁问道:“席侍郎的伤势是何物所伤?”

大夫吁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回禀大人,席侍郎虽然重伤,可是小人总算来得及时,这性命多半是保住了,只是残障却是不可避免。席侍郎的伤势多是火铳碎片所伤,尤其是胸膛处,多有烧伤的痕迹……”

这大夫说了好一会儿话,牟斌才听明白,席敏的多处伤口显然都与人为无关,他吁了口气,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至少比想象中好了一些。

正要训斥柳乘风几句,外头突然又有一队人出现,都是一副皂衣打扮,为首的正是顺天府府丞周泰,周泰带着差役们分开人群宽步进来,左右打量了一眼,随即正色道:“是谁在工部滋事?好大的胆子,天子脚下,朝廷部堂聚众闹事,尔等可知道,这是何等重罪吗?”

那些工部的官员,先是见了锦衣卫来,都不敢露头,可是看到了顺天府的人来,一下子松了口气,在他们眼里,锦衣卫是外人,顺天府才是自己人,一个堂官立即排众而出,对周泰道:“廉州侯柳乘风胆大包天,穷凶恶极,还有什么可说的?立即将他拿了,到时我等再上奏朝廷,议定他的罪状,明正典刑,以正国法。”

牟斌想要说什么,可是沉默了片刻,反而谨慎地闭上了口,无论席敏是不是为柳乘风所伤,柳乘风的罪行却也是不小,此时就算求情,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让他向顺天府求情,简直就是笑话。

周泰的脸绷得仍是紧紧的,向那工部的堂官道:“不劳大人提醒,顺天府已经接了内阁李大学士的条子,立即拿办柳乘风,暂时收押顺天府。”他踏前两步,看着柳乘风,面无表情地道:“侯爷是愿意俯首就擒,还是要顽抗到底?”

这下子,学生军们一下子炸开了锅,在他们看来,柳乘风是为他们出头请命,明明是工部交割的火铳有问题,现在却是要拿柳乘风,这样的结果,他们岂能接受?所有人都不禁跃跃欲试起来,只要柳乘风点个头,他们并不介意将这些差役赶走。

柳乘风却是笑了,眯着眼睛看了周泰一眼,随即道:“其实在进城之前,柳某人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至多也不过一死而已,今日除贼也算是为朝廷效力了,你们要拿,尽管拿就是。”

说罢,柳乘风向学生军们道:“本官今日要去顺天府一趟,你们立即收队回营,不得滋事,不得喧哗,有违反此令的,都以军法处置。”接着,又向其中一个工部官员冷冷一笑道:“你们要弹劾本侯无法无天,本侯还要弹劾你们堂堂工部上下其手,不知贪渎了造作局多少油水,以至杀敌的火铳成了残害自家军将的利刃,哼,我倒要看看,是我柳乘风罪恶滔天,还是你们丧心病狂!”

那工部堂官听了,脸色骤变,不由大喝道:“放肆,放肆……”

柳乘风哈哈一笑,便自己朝工部前衙走去,两边的学生军们呆立不动,一个个咬牙切齿。差役们似乎也不敢上前去拿人,只是跟着柳乘风亦步亦趋。

牟斌冷哼一声,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带着校尉们拂袖而去。

等到柳乘风一走,学生军也都含愤收队,剩下一片狼藉的工部骤然冷清下来。

席敏已经被抬了去治伤,工部的差役此时才见到踪影,一个个出来进行清扫。至于其余的工部老爷们则一个个回了工部的后衙花厅,花厅里,五六个人各自坐下,火炉上温热的铜壶里传出浓郁的酒味,或许是沸腾的缘故,铜壶发出咯咯作响。

可是没有人去把铜壶提出来,所有人都呆坐着不动,各怀着心事。

外头的差役在花厅外探头探脑,却无一人敢进来。

花厅里沉默了良久,突然一个绯红官衣的官员扶了扶翅帽,叹了口气道:“要出大事了……”

其余的几个官员闻言,俱都露出苦笑。

确实是要出大事了,柳乘风抓着席敏去放火铳,许多人就感觉有些不妙,柳乘风报私怨闹事是假,把造作局里的事捅出来才是真的。造作局里头牵连有多广,在座的谁都知道,若是真要查起来,只怕整个工部谁也别想逃脱干系。柳乘风在大家看来简直就是个疯子,这不但是要砸人的饭碗,更是要大家的命哪。

先前和柳乘风对话的堂官此时道:“为今之计只有提前做好准备了,柳乘风就算被拿去了顺天府,多半也不会善罢甘休,这件事捅出来,京卫、边镇、工部不知要有多少人倒霉,事情到这个地步,柳乘风与和咱们算是不共戴天了,是他要撕破这脸皮的,也不能怪咱们无情!”

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只是如今,该怎么一个章程,总得有个办法才是,柳乘风深得圣眷,与太子殿下关系又是极好,一个疏忽,说不准就让他得逞了。”

这时,又有人建言道:“这个容易,先不说别的,且先传出信去,通知尚书大人,还有京卫、边镇那边,咱们只管着状告柳乘风进工部杀人行凶,咬死了席敏席大人是柳乘风下的毒手。除此之外,还得和刘健刘大人通一声气,柳乘风如此放肆,内阁那边肯定也会震怒,这件事真要闹出来,治罪的何止是咱们几个?这么多人要受牵连,总要大家一起出力才是。”

有人接口道:“只是可惜,柳乘风现在被那顺天府拿了,若是没去顺天府,让京卫的人索性除了他,倒也省事。现在也只能先跟顺天府府尹打声招呼,看他能不能帮上点儿忙。”

另一个工部官员道:“顺天府府尹是吏部尚书马文升的人,这个马文升未必肯出头。”

许多人不由叹了口气,马文升这个人倒是真正的清正廉洁,否则这吏部尚书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若是能拉上马文升,事情就容易许多了,可惜,可惜……

众人谋划了片刻,神情更加焦灼起来,说来说去,也没有一个合理的办法,倒是那绯红官袍的官员眯着眼想了想,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治这柳乘风蓄意杀害席大人的罪,席大人虽然没死,可是这蓄意杀人却是逃不脱的。只是柳乘风圣眷正隆,皇上未必肯下这个决心,这一次非要逼迫皇上下定决心不可。”

一个官员焦急地问道:“吴大人难道有什么办法?”

“办法倒是有的。”这叫吴大人的乃是工部虞衡清吏司主事,虞衡清吏司专门管的就是造作局,别看吴主事的官职不高,可是占着这工部最津要的位置,可是在京师里却有错综复杂的关系,几乎所有从造作局捞取油水的人,哪个不要经过他的手?

吴大人想了想,随即笑道:“再过几日,各藩国的使节就要到了,柳乘风在廉州的时候倒行逆施,据说得罪了不少的藩国,当今皇上一向是要脸面的,在皇上眼里,面子比天还大,咱们现在呢,先咬死了柳乘风逞凶欲杀朝廷命官,等到各地使节入了京师,再联络藩国,等到陛下召诸国觐见时,再让某些藩国的使节入朝喊冤,两罪并罚之下,柳乘风纵有三头六臂,便是蒙受再大的圣眷,皇上也未必能偏袒于他。虽说皇上未必要了他的脑袋,可是革去千户之职,削爵为民却是板上钉钉的。到了那时,就让京卫动手害了他的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这个京卫,又叫上直卫亲军指挥使司,掌管亲军十二卫,按照规矩,就是锦衣卫,也只是京卫下属的一个卫所而已,几乎是大明在京城的最高军事机构,权柄极大,只是锦衣卫平时露面最多,所以世人只记得锦衣卫,却不知在这锦衣卫之上,还有个京卫衙门。

京卫等同于禁军总管衙门,所以平时不太吭气,可是真要动手害一个罢官削爵的武官,却是易如反掌。

听了吴大人的话,众人都不禁默默点头,这个办法可行,皇上爱面子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单一个欲图谋杀朝廷大臣的罪名,未必能撼动的了柳乘风,可是一旦牵涉到了藩国,到时候藩国使节又在朝见的当口突然发难,到了那时,皇上就是想为柳乘风推诿,只怕也别想了,依着他们对皇上的估计,皇上肯定会暂时先后退一步,先惩治柳乘风,暂时先平息藩国的怒火,等到将来再找机会启用。

可是大家绝不会让柳乘风有机会再次启用,柳乘风一旦没了官职,只有死路一条。

第三百二十九章:内阁的态度

内阁值房。

李东阳从家中赶回来,虽说告了半天的假,可是已经预知到大事要发生,李东阳在家里也坐不住。

进了值房,刘健和谢迁二人正在商议着什么,谢迁显得有些不悦,撑着案牍想说什么,可是刘健却是脸色如常,似在劝慰。

看到李东阳进来,二人便停止了议论,方才李东阳告假回家,现在又提前赶了回来,刘健自然不免要问一问,笑吟吟地对李东阳道:“宾之,不是说家中有事吗?要不要紧?”

李东阳淡淡一笑,含糊其辞地道:“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今早递上去的奏书,陛下可有明示吗?”

刘健打起精神,道:“方才我们商讨的就是这个,藩国使节们按往年的规矩,现在也差不多要到了,现在瓦刺国提出这样的要求着实无礼了一些,不过他们态度强硬,却也无可奈何,陛下那边想必也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哎,瓦刺人这一次到底想做什么?莫非是以此来要挟,令我大明给予好处?”

谢迁恨恨地道:“鞑子可恨。”

鞑子这种话,在内阁大臣口里是很少说出口的,所谓宰相气度便是如此,便是对方再无礼,亦不能无礼相待。不过这谢迁也是异数,他未必没有心机,可是性子耿直,有什么说什么。

李东阳抿嘴一笑,其实这件事的原委很简单,瓦刺国此前递交了国书,表示愿意派出使节朝见,这种事很稀松平常,别看瓦刺与大明时有摩擦,连年征战,可是该朝见的时候,他们一点儿都不会拉下,蒙古自大明建立之后已经陷入了分裂和极度的衰弱,虽然曾有过土木堡之变,可是这样的趋势并没有改变,整个蒙古内部物资极为匮乏,就连他们最擅长的骑射所需的箭矢也没有铁来做箭簇,不得已,只好用牛骨、马骨削为箭头。

在这种情况之下,像瓦刺这样的蒙古人,对大明的朝贡体系极为依赖,别看平时打得欢,可是一到朝贡的时候,瓦刺每年都来。

只是这一次,情况不太一样,瓦刺人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求瓦刺的使节从大明门进入紫禁城,参加朝贺。

大明门乃是紫禁城的正南门,在北京中轴线上,古人一向以南方为尊贵,所以这大明门享有“国门”的地位。与寻常人家的宅子一样,大明门就是宅子里的中门,只有皇帝可以进出。

从大明门进紫禁城朝贺,是绝不可能的,要知道无论是宫中还是朝廷,对这礼仪都十分看重,在历史上,围绕着这大明门就曾引发过轩然大波,后世因为朱厚照无子,在朱厚照死后,嘉靖皇帝朱厚熜继承皇位,因此引发了大礼议事件,曾经就围绕着朱厚熜的生母安陆王妃要从大明门入宫而引起争议,在当时人看来,安陆王妃只是太妃,并没有资格从大明门进入皇城。而在朱厚熜看来,太妃是他的生母,是大明的皇太后,非要让其母从大明门进入紫禁城不可。

为了这件事,政事几乎全部荒废,京师上下到处都是戾气,甚至有人喊出‘国家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的话出来。这句话看上去热血沸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国难,大明寿数要将尽了。紧接着,朱厚熜毫不让步,在午门杖打大臣,又是引发了一场震动朝野的血案。

由此可见大明门的厉害之处,这是原则问题,大明门只允许皇帝、皇后进出,若是还要再加个人,那也只是多一个太皇太后而已,只有他们才能出入这大明门,其余的时候,这紫禁城的正门一向都是紧紧关闭,甚至有些时候,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打开一次。

现在瓦刺人居然上缴国书,要求使节从大明门进去,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是赤裸裸的挑衅。这件事让整个朝廷都不由傻了眼,拒绝肯定还要再闹,说不准闹得更厉害,借着这一次机会又给了瓦刺人发兵的借口。至于同意瓦刺人的请求,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宁愿开战,朝廷也不可能开这个先河。

李东阳沉默了片刻,慢悠悠地道:“今年大漠并没有发生灾荒,想必瓦刺人也松了口气,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有了这底气,想借着这机会羞辱朝廷,同时也想借机让朝廷在其他地方给他们妥协让步。这一手其实并不高明,可是说起来,却是抛给了朝廷一个难题,以我之间,这件事还是暂时先束之高阁吧,瓦刺人的使者还没有到,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想必他们想从大明门入宫是假,索要财物才是真的。朝廷越是手忙脚乱,反而中了他们的圈套,索性对这件事不闻不问,难题自然又抛回给了瓦刺人,刘公,我的意思是,咱们待会儿就回一份国书去,国书的内容嘛,就和往年一样,该客气的话仍然客套,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可是他们的请求,只当作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只字不提,且试试他们的反应。”

谢迁闻言,道:“若是那瓦刺人再咄咄逼人呢?”

李东阳正色道:“再咄咄逼人,那就是他们无礼在先,朝廷至少占了大义。”

刘健颌首点头道:“宾之之言很是中肯,就这么办吧。”

正说着,外头有人急匆匆地进来,期期艾艾地道:“大人,不好了,工部出事了……”

听到工部出事,刘健的脸色微变,可是随即,脸色又恢复了正常。谢迁一时愕然,显然对这进来的书吏口不择言有点儿一头雾水,工部能出什么事?这大明朝还真没有听说过哪个衙门出事的。

李东阳则是坐回自己的案牍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平静地捡了一本奏书起来,平静地打开观看。

“出了什么事……”

书吏也不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这一下子,谢迁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道:“变本加厉,这就是变本加厉,这个柳乘风实在是胆大包天,现在竟敢谋杀大臣了,冲进工部衙门胡闹,是可忍孰不可忍,再这样纵容下去,他是不是要来内阁,要杀进宫来了?”

谢迁发了一通牢骚,刘健此时也是大怒,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到李东阳脸色平静,慢吞吞地在看奏书。刘健与李东阳共事多年,岂会不明白李东阳的性子?压着火气,道:“这件事势必要彻查到底,来人,还不快下条子?知会刑部、顺天府拿人。”

李东阳抬起脸来,平静地道:“刘公,顺天府那边,我已经知会了,想必这个时候,柳乘风已经押入了顺天府大牢。”

刘健一听,不由道:“怎么,宾之早就知道了此事?”

李东阳叹了口气,道:“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内阁这边作壁上观就是了。”

谢迁狠狠地用手拍在案牍上,道:“作壁上观?李公,你的言外之意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要纵然那个柳乘风?今日他敢对公布动手,内阁若是不闻不问,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你我?你我二人不是尸位素餐又是什么?更何况,那个柳乘风如此跋扈,做出这等国朝自太祖一来也闻所未闻的事,难道李公还要姑息?我知道,李公的族弟……”

话说到这里,刘健的脸色一变,大喝一声,道:“于乔,你胡说什么!”

谢迁呆了一下,胀红的脸霎时变了,方才他一时激动,居然把事情说到了李东阳的族弟头上,这分明是指责李东阳徇私,在这个场合,当着李东阳的面说这种话,实在是不妥,甚至可能引发内阁之间的分裂。

谢迁的脸色又青又白,说又是,不说又不是,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拂袖道:“该说的就是这些,李公好好想想吧。”

李东阳不以为忤地笑了笑,喝了口茶,淡淡地道:“我的族弟确实在柳乘风下头做事,只是今日我请二公作壁上观,并非为了私情,刘公、谢公可知道柳乘风这一次是带了火铳打上工部的?”

火铳……

刘健的脸上生出了一丝愕然,旋即明白了。

造作局一定是造作局,因为造作局,从而导致了这场冲突,这造作局……

刘健眯起了眼,淡淡地道:“你说的并没有错,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内阁要做到不偏不倚才好,不过柳乘风大闹工部,内阁这边自然要有处分,现在顺天府这边既然已经拿住了人,这样也好,过几日,于乔写一封奏书上去,弹劾一下这个柳乘风吧,只是这言辞不必太激烈,正如宾之所说,我们作壁上观,这造作局的烂账想不到今日倒是有人要清算了。也好……”

刘健似乎显得有些倦了,手搭在椅柄上半仰着后椅,眯起眼来,继续道:“这件事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第三百三十章:你是痛快了,朕却为难了!

坤宁宫香烟霭霭,靠着凤榻是一处小几案,案上摆着香茶,刚从江西送来的庐山云雾。茶水带着馨香,乍然闻之,百骸皆舒。

坐在凤榻上的张皇后手依着高枕,霞衣披落遮住了罗裙,一双凤目时张时阖,深邃悠远。

坐在榻上另一侧的朱佑樘端起了几案上的茶盏,一炷香到现在,他没有吭声,脸色阴沉,什么也没有说。

而侧坐在这塌下的朱厚照则满是悲愤,口里絮絮叨叨,朱厚照所讲的,当然是那一日的情景,学生军操练,火铳炸膛,柳乘风勃然大怒,将他劝走,而现在,柳乘风却关押了起来,押在了顺天府的大牢里。

朱厚照被柳乘风态度坚决的劝回去的时候,心里还有几分不悦,柳师傅明明没有将他当自己人,有了事却是将自己支开。可是等到柳乘风大闹工部的事传出来,朱厚照呆了。

柳师傅对他的拳拳爱护之心,朱厚照岂会不明白,他自呱呱坠地,爱护他的人从来不缺,可是朱厚照比谁都聪明,岂会不明白,那些爱护他的人,不过是想从他身上得到所要的东西而已。柳师傅却不一样,明知这一次要出事,换了别人,多半是怂恿自己去闹,如此一来,既可让自己做挡箭牌,又可狐假虎威,偏偏柳乘风就如他的父皇一样,首先要做的,却是将他藏在自己的身后,天大的事,也是柳师傅顶着。

到后来,朱厚照才明白临走时柳乘风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有些事还是回避了的好。”

柳师傅为了自己的声誉,宁愿身陷牢狱,也不愿意牵涉到自己身上。爱护之情,可谓真切。

朱厚照急了,整个人失魂落魄起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写了一些字,这些字都是柳乘风交给他的课业,越是写,越是心乱如麻,握住那笔时,朱厚照甚至想起,柳乘风教导他行书时,握住他的手,一边讲解,一边牵引着他的手臂在纸上行文的场景。

“殿下就是未来的天子,大明苍生,江山社稷尽皆维系殿下一身,因此,殿下的字一定要练好,否则将来批阅奏书,岂不是要教文武百官们笑话?”

这些话,朱厚照以前听的似懂非懂,甚至当时心里还在腹诽,将来本宫若是做了天子,谁敢笑话本宫?

只是现在想起来,却不禁泪眼婆娑。

朱厚照搁了笔,随即就入宫了。事到如今,得把话说明白,他是个倔强的人,自懂事起,就不曾对着父皇母后哭过,在他眼里,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挥泪?只是今日,说着说着,他的眼眶便不禁朦胧了,强忍着没有掉下来的泪水,总算期期艾艾的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朱佑樘没有做声,这才几天,前些日子还在夸柳乘风消停了呢,谁知又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对朱佑樘来说,任何事都需从利弊的角度出发,柳乘风闹工部,虽然占了理,可是现在那席敏重伤,这是什么?说是蓄意谋杀朝廷命官,却也不算栽赃。况且朱佑樘知道,柳乘风这一次打着的幌子,是火铳……

火铳就关乎着造作局,造作局里有什么幺蛾子,内阁知道,朱佑樘也知道,这烂摊子,早已糜烂了几十年了,从文皇帝到现在,为何无人根治?

朱佑樘励精图治,明知造作局里有鬼,又为何不根治?

不是朱佑樘不想,而是这里头牵涉太大,朱佑樘没有这个勇气。

若只是牵涉一个工部,朱佑樘快刀斩乱麻,也就是了。可是朱佑樘明白,造作局里牵涉的何止是一个工部,这里头,关乎着边军和京卫,不少边军和京卫的将领都牵扯其中,与造作局休戚与共。若是朱佑樘向造作局动手,会是什么后果?

任何东西,牵涉到了京卫和边镇,就变得无比敏感起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虽说朝廷对军队控制还算严格,可是一旦大量的武官生出愤恨之心,难保不会出乱子。

所以这种事,文皇帝在的时候无解,历代先帝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朱佑樘也只能随波逐流。

可是现在,柳乘风这家伙,居然把造作局捅了出来,现在的朱佑樘能有什么选择,难道借机去把造作局捣个稀巴烂?若当真如此,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现在整个朝野,都是一面倒的指责柳乘风,京卫和边镇,都在盯着宫中的一举一动,若是自己一旦采纳柳乘风,从而对造作局动手,立即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朱佑樘深吸了口气,阴沉着脸,什么都没有说,这时候他能说什么?

朱厚照说完了,见父皇不吭声,便道:“父皇,明明是工部无法无天,现在顺天府拿的却是柳师傅,这是什么道理?父皇若是不为柳师傅做主,儿臣……儿臣……”

朱佑樘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柳乘风这一次,朕也未必能保全他,平时就和他说,不要意气用事,他的用心,朕能体谅,可是他行事太过了,要补救,只怕也不容易。”

“陛下……”看着朱厚照一副失望之色,张皇后轻轻一笑,低唤一声道:“陛下此言差矣。正如陛下所说,柳乘风行事是孟浪了一些。可是话又说回来,工部那边胆子是太大了,太子亲自督军,他们却交割这种低劣的火铳来,还伤了这么多将士,现在想来,臣妾还后怕着呢,陛下想想看,若是当时是厚照放的火铳,不是那些将士,厚照若是伤了哪里……”

朱佑樘听了,不禁紧张起来,张皇后说的没有错,若是这火铳是朱厚照放的,自己这唯一的独子,岂不是也要遭殃。想到这里,朱佑樘的脸色骤变,朱厚照是他唯一的血脉,是大明未来的天子,工部那些人未免也太张狂了,厚照亲自督军,他们贪渎倒也罢了,至少也该拿些好的火铳出来,也是天幸出事的不是太子,否则朱佑樘非要气死不可。

张皇后见朱佑樘动容,莞尔一笑,继续道:“想必柳乘风正是因为如此,才生了这么大的火气,陛下,厚照可是柳乘风的门生呢,平时对厚照可谓爱护有加,若是在寻常百姓家,这师长就如半个父亲,柳乘风爱护太子,想必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生出愤慨之心,脑子一糊涂,才出了这么大的错。其实柳乘风的心也好的,就是这孩子太冲动了一些。”

张皇后一番话,直接将柳乘风的弥天大错变成了小错,可是道理上却也没有错。

朱佑樘沉默不语,语气不禁缓和下来,道:“朕岂会不明白柳乘风的好意,虽然做事莽撞了一些,可是这心思却是耿直的,只是这件事,没这么容易。朕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厚照,不如这样,柳乘风现在在顺天府,暂时就先让他在顺天府里关押着,可是寻个时间,去顺天府的大牢里见见他,告诉他,令他不必慌张,朕在宫里自然保他平安,只是这件事还需要等个时机,眼下清议汹汹,只能委屈着他。还有一样,他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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