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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本贤良-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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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清和听见里头好似又有人喊了一声,心里便不由得又是一紧,顾不上侯夫人,忙问刘夫人道:“岳母,既说是顺利,怎的费了这半天工夫?”
冷氏掩口笑道:“二弟真是关切弟妹。这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刘夫人自然愿意看见郁清和紧张沈宜织,点头笑道:“世子别急,这是头胎呢,若两个时辰生出来就算是顺利的了,听着织儿声音不大,又是才开四指,想是还没到时候。”
郁清和闻言心里略定些,但想想至少还有一个时辰,又不禁心疼起来,想进去看看又碍着规矩,只得陪笑向刘夫人道:“还请岳母多照看一二,也不知——里头究竟怎样了。”
刘夫人闻声知意。她本来也是要进去的,只是进去早了还没发动,也是白坐着,听了郁清和的话便起身道:“这会儿也差不多了,我进去瞧瞧,世子别急。”
这一句别急,就把时间又支过去了半个时辰。正当郁清和在屋子外头坐立不安的时候,里头忽然哇地一声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听着还十分响亮。郁清和来回踱步的脚一停,欣然回头,已经有丫鬟从里头出来:“夫人,世子爷,少夫人生了个姑娘。”
侯夫人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尤其听见那哭声响亮,脸色都微微有些变了,这会儿听说生了个女儿,顿时一阵欣喜,五官也不由自主活动了起来,却偏还要装出一副可惜失望的模样看着郁清和:“姑娘也好,老二你可莫要怪她,刚生产完,还累着呢。”
冷氏心里也是暗喜,正要开口帮腔,却见郁清和已经甩下几人直接往产房里去了,将她后头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冷氏见这情景,又想起自己连生了三个孩子,郁清风也没见在产房外头守一守,顿时那心里又酸了,对产房里的沈宜织更是说不出的嫉妒起来。
沈宜织折腾了四个小时把孩子生下来,孩子一离身,顿时觉得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舒服,刚才那难受痛苦劲儿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挣扎着居然想坐起来:“孩子呢?”吓得刘夫人赶紧按住她:“可不敢乱动,先让丫鬟们替你擦洗,一会儿孩子包好了自然送过来。”
说着,稳婆就抱了个小小襁褓过来,笑道:“姐儿生得真是俊,头发也好呢,往常那刚下来的孩子都是稀落落的黄毛,姐儿这样的实在少见。”
沈宜织就着稳婆的手看了看,新生儿自然说不上太好看,红通通的小猴子一般,倒是头发确实比一般孩子密些。沈宜织也知道稳婆的意思,一般人家尚且是生了儿子喜庆,更何况平北侯府里现在指望着嫡孙,自己却偏偏生了个女儿,若再不说几句讨喜话,这赏封儿到哪里去拿?当即撑着力气向宝兰道:“给几位妈妈们上好的赏封儿!还有外头伺候的人,统统有赏,每人赏半个月月例。”
正说着郁清和已经一掀帘子进来了,倒把刘夫人吓了一跳:“世子怎么进来了,这里头血腥气还重呢。”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也高兴。
郁清和也顾不上跟刘夫人说话,先到床边把沈宜织仔细端详了一番,见她只是脸色有些发白,瞧着十分疲累,倒还没有当初孟玉楼那样气血亏极眼见不治的模样,终于放下了心,这才顾得上看襁褓里的女儿,这一看倒担心起来道:“比她姐姐当初生下来的时候要小些,可要紧么?”
稳婆忙笑道:“姐儿这个头并不算小的,且哭着响亮,世子爷放心。”当初郁柔生下来个头着实不小,那是因为孟玉楼实在补得有些过了,所以才造成了难产。沈宜织怀孕的时候很注意这个,孩子的个头儿不大却健康,其实比郁柔当初还要强些,只是郁清和一个男人家不懂这些事,还只顾担心,听了稳婆的话方放了心,握了沈宜织的手道:“辛苦你了。”
沈宜织本来觉得累,现在看了女儿在身边,刚才受的罪已经忘了个精光,只拿手去摸摸婴儿的小脸,笑道:“爷不嫌我没生下儿子就好了。”
郁清和立时道:“谁会嫌你!瞧这孩子生得多俊!宝兰,给接生的妈妈们上等赏封儿,嘉禧居里人人都有赏!”
宝兰抿嘴笑道:“方才少夫人已赏过了。”
郁清和是要给沈宜织做脸的,当即道:“那是你们少夫人赏的,如今是爷赏的!”
稳婆们料不到接生了一个姑娘居然得了双份的赏封,好话横竖是不要钱的,倒水一般往外说,直到看沈宜织面露倦色,才告退出去。沈宜织确实是累了,虽然撑着一口气看着女儿喜欢,到底说了几句话也撑不住就睡了。刘夫人也不是年轻人了,看着丫鬟们把屋里收拾妥当,到外头应酬了侯夫人几句,便也回自己家去了。
冷氏瞧着刘夫人走了,便向郁清和道:“可惜了二弟妹生的是个姐儿,方才去外头给大伯报喜,瞧着大伯心里也不好受——”
她话还没说完呢,郁清和已经冲着院子里的下人道:“少夫人顺利生产,你们伺候得好,方才少夫人说了赏,爷再替你们加一份儿,这个月每人都拿双份月例!”
顿时院子里欢声雷动。下人们哪管生男生女,只要有赏钱拿便好。郁清和吩咐完了才转过头来,和颜悦色对冷氏道:“大嫂方才说什么?我心急打赏竟没听见。”
冷氏还能说什么?强笑道:“并没有什么,二弟这样欢喜,可见是真疼女儿的。只是可惜了,若是个儿子,又不知二弟会欢喜成什么样子呢。”
郁清和微微一笑:“儿子虽然好,可若是不成器,将来又比女儿叫人忧心得多了。”
冷氏颇觉这句话是指桑骂槐。郁清风可不就是那不成器的么?便回嘴道:“虽这么说,到底二弟还缺个儿子,这没有后嗣总是不好。”
郁清和掸掸袖子,淡淡道:“织儿还年轻,将来自然就生了儿子了,虽说咱们家里只大哥一房儿女众多,大嫂也不必这时候就来咒兄弟们没有后嗣。”
冷氏一眼瞥见旁边侯夫人阴沉的脸色,猛然醒悟郁清明也是至今没儿子的,不由得暗叫不妙,只顾着埋汰郁清和,就忘记戳了侯夫人的痛脚,连忙找话来圆场。郁清和也懒得听她的,只向侯夫人道:“夫人今日辛苦了,这会儿产房里都弄好了,夫人也回去歇着罢。”
☆、第二百三十六章
平北侯府世子得女,真是一桩“喜”事。自然了,在嘉禧居里这是真喜事,至于其它院子么——沈宜织暂时顾不上。她有很多事要做啊,比如说给宝宝喂奶,比如说给宝宝起名,反正很忙,顾不上别人。
刘夫人早就找好了乳娘送来,郁清和也说侯府里没有少奶奶们亲自喂奶的先例,不过沈宜织还是觉得可以自己喂喂,宝宝喝亲娘的母乳总是稍微好一点儿吧,喂到满月再交给乳娘也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她*很少,就是想自己把孩子喂到大估计也力不从心。难怪说大户人家不让母亲自己喂奶,嫁过来的姑娘都是十五六,到生孩子也不过十七八,哪里喂得了呢。
“少夫人,夫人说,正在国丧里头,姐儿的满月也不大办了,只请几个亲友就算了。”莲蓬撅着嘴走进来。哪里是为了什么国丧,还不是因为少夫人生的是个女儿,夫人这是有心找茬儿呢,当初她生了郁清眉的时候,还不是照样大办了满月。
沈宜织正替小闺女换尿布呢。郁柔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妹妹,还伸手去摸摸妹妹的小脚丫,结果被小丫头蹬了一脚。兰草忙笑道:“姐儿莫要摸了,朵姐儿年纪小着呢,不能*的。”
小丫头起名叫郁朵,沈宜织觉得这名儿有点怪怪的,但平北侯府这一辈儿的孩子名字皆从木,且有规矩,嫡出的儿女不得起个树木的名字,因此郁清风房里那几个,周姨娘生的就叫郁柏郁梅,皆是树木花草之意,冷氏生的却就叫郁枢郁荣郁杭,跟树木是不搭边的,因此郁清和把《说文解字》翻了两天,终于给女儿起个名字叫朵。沈宜织也只得罢了,后来想想这名字也是花朵的意思,大家也就朵姐儿朵姐儿地叫了起来。
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儿,这才生下来不过二十几天呢,郁朵就长开了好些,眼睛也睁开了,皮肤也不那么红通通的了,小小一团儿实在可爱。郁柔喜欢得不行,天天都要来看,如今被兰草这样一说,不由得撅起了嘴,扑过来抱着沈宜织的腿:“母亲不喜欢我了。”
沈宜织摸摸她的脸:“这是哪个说的?母亲自然是喜欢柔儿的。”眼睛一抬,冷冷看了兰草一眼。
兰草被她看得心里生寒,低下头道:“是昨儿姐儿去园子里玩,听见小丫头们乱说话的。”
“哪里的小丫头?”沈宜织冷笑,“怎么不立刻揪出来掌嘴?再听见有这样说话的,先拖出来掌嘴,再立刻来告诉我,我把人直送到他们主子眼前去,当面问问是谁想挑拨我们母女几个呢?”如今有了孩子,她得比从前更硬气,才能让孩子不受欺负呢。
“方才莲蓬说什么?洗三不大办了?夫人不办,我们来办。”早就想到侯夫人会借这机会来打压的,她早跟郁清和商量好了,郁朵的洗三侯夫人说天气尚凉不宜大办,怕孩子闪了风,他们已经听了,也算给了侯夫人面子;如今满月又要找借口,那就别怪他们不给脸了。
“拿世子的帖子,按着世子列的名儿一一写了去请。如今还有七八日,倒也不晚。”沈宜织给女儿换好尿布,看女儿不哭不闹,只转着黑葡萄似的眼珠子四下里看,不由得低下头去用力亲了一口:“朵姐儿真乖。”
郁柔抱着沈宜织直扭:“母亲,柔儿也乖。”
沈宜织转过身在她脸上也用力亲一下:“对,柔儿也乖!”
“哟,弟妹这是做什么呢?”冷氏笑吟吟地进来,“啧啧,有了这般可爱的女儿,难怪二弟哪里也不去,下了衙门就在房里窝着呢。”
沈宜织淡淡一笑:“莲蓬给*奶上茶。”多的话一句也懒得跟她说,月子里,动不得气。
冷氏今天心里高兴,并不计较她的冷淡:“哎,方才听伯母说,朵姐儿的满月也不打算大办了,我想着先把这礼送来。虽说不大办,可总是我侄女不是?”一边说,一边笑吟吟打量沈宜织的表情。
“那就多谢大嫂了。宝兰,接了放到姐儿的箱子里去。”也就是有了孩子她才知道,原来打孩子一出生,外头送来的礼物就算是孩子将来的嫁妆了,都是要攒起来的。
冷氏没看见沈宜织有不悦的表情,心里有几分失望,故意道:“虽说这满月不大办了,弟妹你也别恼,如今这不是在国丧里么,自是比不得当初柔姐儿——再说,她到底是嫡长女。”
沈宜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拿着宝兰缝的布兔子继续逗弄女儿。冷氏连着两拳都打在棉花上,心里实在不甘心,便拉了郁柔笑道:“柔姐儿,如今你母亲没出月子,你可不要来得太勤,打扰了她休养才是。”
郁柔撅起嘴:“我并没打扰母亲,母亲也没有赶我走。”
春杏掩嘴笑道:“少夫人怎么好赶姐儿走呢?只是朵姐儿还小,又是少夫人亲生的,自是要更亲近些,姐儿也该——”话犹未了,沈宜织一个眼色,宝兰上去就给了春杏一个耳光,登时把春杏打愣了。
冷氏也愣了,一时竟没说出话来,沈宜织已经把郁朵交给乳娘抱到厢房去了,又把郁柔拉过来,寒着脸道:“把这个当面就敢挑拨主子的丫头拖到外头去,狠狠掌嘴二十!”当即进来两个婆子就把春杏拖出去了。冷氏这才反应过来,尖声叫起来:“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我替嫂子教训她一下。”沈宜织整理着郁柔的衣裳,“我这里两个姑娘都是嫡出的,她尚且敢这样的胡言乱语,嫂子那里还有两个庶出的,想必更不知道嚼说了多少。传了出去,外人不晓得丫头不知轻重,倒要说嫂子你不慈,苛待庶出子女了。”
冷氏气得发抖:“那是我的丫头!便是有什么错,也是我来教训,还轮不着你!”
“嫂子别在这里大喊大叫的,当心吓着了姐儿。”沈宜织搂着郁柔淡淡道,“且嫂子这话又说错了,这事儿若传出去是坏了侯府的名声,外人可不会只说二房;若我没记错,二房的丫头小子们的月钱都是公中出的,人自然也是侯府的,我是侯府的主子,怎就教训不得她?”
冷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春杏是公中买来的,只是分到二房久了,连身契都已经在她手里,说起来应该算是她的丫鬟。但只要二房在京里,屋子里下人的月钱就全部是公中所出,如果她硬要说春杏只是她一个人的丫鬟,那就该自己给春杏发月钱才是;可若说这月钱该拿,也就是说春杏还是公中的丫鬟,那沈宜织自然是能教训她的。
屋子外头已经传来打耳光的声音,还有春杏声嘶力竭的哭喊。冷氏气得拿手指着沈宜织:“弟妹,便说她是公中的,如今也是在我院子里,有什么不是你告诉我,我自然会教训,几时轮得到你做弟妹的来越俎代庖了?”
“嫂子会教训她?”沈宜织讥讽地一笑,“若没有嫂子方才的话,我瞧着这丫头还没那么大胆敢教训起柔姐儿来。姐儿该怎样不该怎样,轮得到她说话?嫂子若觉得我教训得不是——宝兰,把那丫头送到夫人眼前去,请夫人处置罢。”
冷氏心里咯噔一跳,想起大年夜晚上她和张氏婆媳两个想着趁机夺侯夫人管家权的事儿,顿时虚了道:“这点儿小事,何必去惊动大伯母。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确实该教训。只是她这会儿也该长点记性了,弟妹看我面子上,就饶她一遭儿罢。”
沈宜织没搭理她,低头向郁柔道:“你是咱们府里嫡枝大房的嫡长女,哪个奴才再在背后说你什么,就叫兰草掌她的嘴!好好的姐儿,轮得到奴才们来嚼说不成?”
冷氏在旁边听得脸颊上肌肉都要抽搐起来。沈宜织这一口一个奴才的,听起来不光是说春杏,似乎还影射着她呢。原想着沈宜织生了个女儿底气自然不足,万没料到竟比从前还长了脾气。
沈宜织看郁柔似懂非懂地点了头,兰草倒是露了领悟的表情,觉得今天把冷氏的脸面也踩得差不多了,想必能安生几天,这才抬头笑了笑:“既然大嫂替她求情,今儿就饶她这一遭。宝兰,叫不必打了,送回大嫂院子里去罢。”其实二十记耳光这会儿也早该打完了,白给冷氏一个虚人情罢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平北侯府世子嫡次女的满月宴摆得不小,可是有趣的是,请人的帖子都是世子的,而不是平北侯的。颇有些人嬉笑着问平北侯,平北侯倒是平和地一笑,给了一个众人都没料到的回答:“我年纪也大了,早晚这侯府都是他的,如今也该叫他学着自己做些事。既是他的闺女,自然用他的帖子。”
这话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就是说平北侯已经有意后退,让郁清和代表侯府出来走动,甚至可能要把爵位也给他了。说起来平北侯也是知天命的人了,让爵也不算早,但京城里谁不知道前几年平北侯府对于立谁做世子还犹豫不定呢,如今这才几年就已经尘埃落定,实在是够快的。
侯夫人坐在席上,虽然是满面堆笑跟客人寒喧,耳朵却竖得直直的,只要听见一个侯字或世字,就怀疑有人在讲郁清和要承爵的事儿,心里就跟针扎似的。如今她真是后悔莫及了,当初说了洗三不大办,瞧着郁清和和沈宜织乖乖应了,心里还欢喜,觉得这生了一个女儿,总算将两人的气焰压下去了,因此就想着再接再厉,索性满月也不大办了,叫外头人都知道,侯府实在不待见这个孙女,更不满意沈宜织。可谁知道,这夫妻两个不声不响的,竟然就拿了郁清和的世子帖子到外头请人去了,以至于有人问到平北侯面前时,平北侯为了侯府的名声,竟然拿出了这么一套说辞,等于承认了郁清和这个世子之位是固若金汤。更可恨的是,平北侯回头就对她发了怒,这一下新账老账一起算,从前的情面也讲不得了,平北侯直截了当地对她说:既然日后是世子出面走动,这个家当然也该由世子夫人来当,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专心给两个女儿置办嫁妆,等着送她们出嫁了,就好好享清福罢。
是了,这里头还有女儿的亲事,尤其是郁清月那个庶出的丫头的亲事!一想起这个,侯夫人也恨得牙疼。再过两个月国丧就满了,新帝便要选秀。他做太子的时候东宫里人也不多,如今做了皇帝,后宫里更是空着无数的名额,多少人都削尖了脑袋想要钻进去,自然早早就开始谋划。侯夫人也托人去问了个名额,想把郁清月送去参选。
这皇帝选秀,并不真是像外头说的那样,全是看秀女的容貌才华,其实根本不是的,选秀这件事儿,秀女们的家世有相当的作用,因为皇帝的后宫从来不仅仅是后宫,它跟前朝是联系在一起的,同样是一种权势的瓜葛和平衡。似平北侯这样的勋贵人家,郁清月虽是庶女也有资格参选,而且皇帝为了给平北侯面子,多半都是会选上的。虽说郁清月算不得出色的,将来在宫里也难出头,可是只要她老老实实的,皇帝看在平北侯府的份上也会给她个位份。如此一来,她的儿子女儿就多了个做宫妃的姊妹,可不就成了皇亲国戚?这名头,有时候还是颇有点用处的。自然,郁清月在宫里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就不在侯夫人考虑范围之内了。
结果这事儿没成。侯夫人小心编排了花锦一样的一篇说话,还没等都倒出来呢,就被平北侯直接否了:“我已替月儿看好了一门亲事,出了国丧就下定。”倒把侯夫人惊了一下,问了才知道,是今年春闱的新进士,姓水,中的名次也不高,二甲末几名;家在山东,薄有几亩田土,温饱倒也不愁;家中父母俱在,父亲也是个举人,如今也坐着馆,只有一个妹妹是嫁了的。这新进士年纪已在二十开外,因立志要先考中了再成家,因此亲事一直未定,如今听侯府要许女儿,颇有些诚惶诚恐,亲自见了平北侯,言道家中清贫,只怕委屈了侯府小姐,不敢高攀云云。
他越是这般说,平北侯倒越觉得是个有骨气的。本来榜下捉婿这种事每回春闱都有不少勋贵人家干过,差不多的新进士都是欣然笑纳,还有几个家里本有亲事却为富贵前程弃了糟糠未婚妻的,水进士却敢亲自上门拒亲,实在少见,可见是家教出众,这样的人家,郁清月嫁过去只要守规矩,不会吃亏。因此平北侯倒更加上心,叫郁清和出面,真心实意地与水进士解释了一番结亲的诚意,竟把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如今水进士已然写信回家禀告父母,要请媒人来上门提亲的。
这个时候侯夫人跳出来说要把郁清月送去参选,平北侯如何愿意听?郁清月是个庶出,模样虽也算得上秀丽,可要说出众也不敢说,这样子进了宫,新帝看在平北侯府的面子上倒是能留下,可那能过什么日子?侯夫人平日里一副好嫡母的模样,说到头还是并不心疼庶女。再加上朵姐儿办满月这事儿,两件事往一起一凑,平北侯就下定决心,不能再让侯夫人蹦达了。当初林家是对他有救命之恩,可是这些年来,侯夫人做了那么多事儿他都睁一眼闭一眼,也足够回报了。
沈宜织领着郁柔出来,身后奶娘抱着朵姐儿,一家三口儿都穿着桃红衣裳。沈宜织是桃红洒金长褙子,下头月白色八幅裙,头上挽着堕马髻,插一枝翡翠簪子,那翡翠是一块冰种飘绿,无色透明的地方雕刻成桅子花,绿色的条带雕成枝叶,乍一看真是栩栩如生,仿佛能掐出水来。衬着沈宜织红润的好气色,真是人也如花。郁柔则是一件桃红织银线如意暗纹的小袄儿,下头豆绿色小裤子,裤脚上绣着蝴蝶,脚上杏色的小鞋子绣着迎春花,肉肉的小脸儿苹果一般,头发扎了两个小包包,上头缠些珊瑚珠子,俏皮可爱。朵姐儿则是一身的桃红袄儿裤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看,也不怕人,甚至还咧咧小嘴笑一下,流出一滴口水来。
有跟刘夫人交好的,当即就笑道:“瞧这娘仨儿,竟是一个模子里头出来的,瞧着真叫人眼气,怎么我就没个这样的闺女,也替我生个这样的外孙女儿!”
今日来的人既然是郁清和请的,自然少不了与他交好的,更有些看着平北侯世子是新帝面前的红人想着巴结的,当即便是一片附和之声,气得侯夫人两肋都有些隐痛了,偏偏还不能说什么。
冷氏上回吃了亏,这回便借机笑道:“只可惜了,若是个外孙子,亲家夫人就更高兴了。”
这句话说得实在扫兴,只有侯夫人心里痛快,也笑道:“姑娘也好,姑娘也好,侯爷也是喜欢的。”
这话说得更有意思了。所谓侯爷“也”喜欢,那就是说毕竟不是“很”喜欢。在座的都是些人*,谁听不出来呢?先头说话的夫人便笑道:“这先花后果也是好的,一儿一女才是个‘好’字儿不是?”立刻把话岔开问刘夫人道,“乐昭仪娘娘的胎可安?”顿时把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宫里的刘如意身上去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不过这世界上总是有朋友就有敌人,才说了几句刘如意的胎,便有人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笑向侯夫人道:“世子如今仕途顺遂,只是这子嗣上差着些儿,到底是不好。世子夫人虽年轻,世子却是而立之人了,哪怕先有个庶子呢,也算是有了香火。”
侯夫人自然不喜欢听见沈宜织生儿子,甚至连庶子也不希望郁清和有的,只是这时候有人说这话,她却乐得接口:“正是呢。只是和儿房里那几个人,这些年了也没个动静,真是不中用。”
那妇人便笑道:“如今世子的身份,房里的人也不算多,捡好生养的再纳个进来可又算什么呢?”
这话真是说到了侯夫人心里,简直是瞌睡遇上枕头,马上笑道:“正是这么说呢,张夫人若有好的,不妨帮我们物色一二。”
沈宜织瞟了一眼便记起来了,这什么张夫人是左侍郎的姨姐,夫家似乎是个正六品的什么侍讲。左容因着那回猎场上的事儿吃了瘪,敢情这张夫人是来替外甥女报仇,搅局来的?
张夫人见沈宜织看她,便掩口笑道:“世子夫人怕是不欢喜呢。”
侯夫人也笑道:“我这儿媳妇最是个大方的,为子嗣计,她可有什么不欢喜呢?”
张夫人便笑道:“若这么说,我倒有个侄女儿,生得也是德容言工俱全的,世子夫人若喜欢,就认她做个妹妹如何?”
沈宜织也笑了一下:“我多个妹妹倒无妨,只怕世子爷日后在朝上见了左大人不知如何称呼,反倒不美了。”
张夫人脸立时就白了一下。她说叫自家侄女给沈宜织做个妹妹,意思是想正经做个二房,而不是随便抬进门做个妾。可是就算是二房,说到底也是妾,妾的亲戚是不当正经亲戚看的,就是见面都矮一头。这侄女虽是张夫人夫家的,可是弯弯绕绕的也能跟左侍郎算得上亲戚,若这么算,难道日后左侍郎见了郁清和也要矮一头?当然一般人不敢这么做,可郁清和未必不敢。只是他的官阶还没有左侍郎高,若真是当面这么给左侍郎没脸,左侍郎回头能把她丈夫的官儿想办法撸了!到时候侯府没攀上,倒给自己家招祸呢。
张夫人闭了嘴,便有那眼力好的,问起郁清眉的婚事来。侯夫人最得意的就是把女儿许给了那样的人家,一时高兴便把别的事都丢在脑后,眉飞色舞地跟人说起话来,算是把这事儿带了过去。
沈宜织抱着女儿让人看了一圈,便叫乳娘把孩子抱了回去,自己跟在座的客人们寒喧起来。其实今天这事儿她早料到了,侯夫人失了管家的权柄,怎么肯乖乖地认输?何况自己生了个女儿,她若不借机往院子里塞人倒奇怪了。只是没想到她会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就开口,毕竟这做继母的,继子还未有嫡子就想着塞人进去先生庶子,并不是什么好名声。有道是长子非嫡,乱家之源,侯夫人今儿这么干,看来是急红了眼竟然要破罐子破摔了。
捏捏拳头,沈宜织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既然侯夫人打算在这上头给她没脸,那她也就不必给侯夫人留脸了。说实在的,平北侯就是太注重脸面,才会闹得后宅里乱七八糟的。继子跟继母并不是不能和平共处,可是侯夫人这样的——平北侯再和稀泥,只会搞到最后不可收拾。
朵姐儿的满月宴过去第三天,侯夫人那里把账本子送过来了,厚厚的一大迭,香梅领了两个小丫鬟抱着,满脸笑容地放到沈宜织桌子上:“这是夫人那里五年的账簿,都是内院的,请少夫人查收。”
沈宜织已经跟郁清和商量过了。侯夫人当家十几年,小手段是有的,从中克扣攒点私房也是有的,但好在她一直觉得这侯府将来定是她儿子的,因此什么掏空家底的事是没有的,当然,这也与侯府外头庄子铺子上的庄头掌柜们大部分都是平北侯府的老人有关,他们忠心的是平北侯,侯夫人这十几年虽然也收买人心,也想着培养自己的人手,但那些掌柜之类的关键位置上,也不过塞进去四五个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因此这会儿接手当家,从前的账也就不必查了,尤其是内院这里,干脆就另立一本新账,从前那些猫腻就算一笔勾销,也是给侯夫人全着脸面,在平北侯面前也有个交待——毕竟,侯夫人嫁进来几十年,儿女都生了,虽说当初是为了报恩才娶的,到底也有夫妻之情在,平北侯也不愿意看见儿子和继妻势如水火。而且继母也是娘,到底还有个孝字儿压在上头呢,真要是被外头人知道他们夫妻两个一当家就查继母的账,对郁清和的名声也不好听。
“宝兰按日子点一点,若是不差就收了。”侯夫人敢把这些账拿出来,想来是必定没啥大问题的,查也没什么意思,收在这里以备后用罢了。
香梅看着宝兰收了账册,便笑道:“从前夫人管家的时候,管事媳妇们清早都在正院里回事的,明日开始就是少夫人当家了,可不知让她们到哪里来回事呢?”
沈宜织略一思忖:“明儿早饭过后,叫他们都到嘉禧居偏厅去,带着自己的帐簿。”
香梅应了一声是,转身回了正院。侯夫人正等着,一见便问:“说什么了?”
“少夫人什么也没说就收下了,叫明日管家媳妇们都过去见她,还要带着账簿呢。”
侯夫人顿时冷笑起来:“她是要大查账了?好啊,就让她查去!这十几年的账了,看她查到哪一天去!”她心里有数,那账不是完全没有问题,但也就是几十两银子的出入,一年加起来也不过千把两银子,在侯府这样的人家根本算不得什么,倘若嘉禧居真要揪着这点钱不放,且不说平北侯那里会怎么想,单是侯府里的下人就会议论,少不得要落个“吝啬”的名声。
怡兰凑趣笑道:“果然是商户人家出来的,就是喜欢查账。”
侯夫人也不由得笑了出来,笑罢才叹了口气:“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这家居然让她当了去!”
怡兰忙道:“夫人别着急,想她一个商户人家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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