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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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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在上班的路上她看到二曹操在前面不远的路上走着就扭着屁股紧跑了几步娇声娇气地问道:“曹队长,您好忙啊,看来今年的模范队长您准跑不了了。”

听到声音二曹操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然后把步子停了下来,“哦,是小文啊!”他微微一笑道:“看你又跟我开起玩笑来了,我现在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对于模范队长,我哪有那份福气哟!”

“唉呀,我的队长同志,我又不是不晓得你的能耐,咱们主任都说您一个顶仨呢,嘻嘻,嘻嘻,看把你谦虚成那个样子,是不是怕我把您的功劳抢去了哇,嗯?”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说实话,自从郭云走后我的力量单薄了,好些技术问题无人解决,能凑合完成任务就满不错哟,哪还有那个奢望呢。”

“您跟王主任说说让我来跟您当个助手不行吗?”说着她把头偏了过去,一阵清风吹起她的秀发,秀发又撩着他的脖领,那浓馥的香味加上发触的刺激,把个二曹操舒服的脸上的肌肉,唇上的胡茬都在抖动。他忙把头一偏,笑的象尊弥勒佛,“助手,可委屈了,说心里话你真能来那我是求之不得的呀,因为我早就希望你来了。”

“真话?”文志华朝二曹操飞了一眼。

“我多久说过假话呀?”二曹操把身子紧靠了过去。文志华并不退缩,反而更得意地上下打量着。远看笔法,近看画,过去的一般交往究竟没有如此细致,现在过细一瞧,这才发现对方不但胡子茬茬泛黄,头发发花,就连眼包也有些下垂了。此时她的心一沉不免有些惆怅,但设身处地一想,她早就渴望得到一个既有经济实力,又有社会地位和行政权力的男人来保护、填补她生活的不足。象曹队长这样的能人,别看他刚刚起步,可他出手不凡的架势谁知要升多高啊。加上这些年来的所见,当了官只有升,不管干得好赖,从来还没有降下来的。这么一想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上下一对比,左右一平衡,不管怎么说比张文彬可实惠多了。此时她抬起头来,望着烟囱升腾的烟,它在升高、扩大变成了彩云,又侧首看看路旁那几颗苍老高大的柏杨,那浓郁的枝叶把太阳都遮没了。啊,云高好乘风,树大好乘凉,再看看身旁的曹队长,到成了膘悍英俊的小伙子,一切都自然而然地润服了。为了达到她的最终目的,她要进行彻底了解,于是又把话头转到另一个题目上去了。

“曹队长,您真以身作则呀,论工资一百多,论职位又要高升了,干吗穿得这样朴素呢?您看太阳又这么毒为啥连个草帽都不戴一顶哟?”说着抿嘴一笑,接着又试探地说:“把脸晒黑了夫人可不喜欢哟!”

二曹操忙收住脚步,双眼眯成一条缝笑得象个娃娃,“别见笑小文同志,不瞒你说我还没有对上象呢。”

“哦?”文志华又深情瞟了他一眼,“真的?”

“谁撒那个谎?”

“嘻嘻,嘻嘻,嘻嘻!”文志华也欢心地笑了,她笑得那么自然,随和而又动人,“别跟我开玩笑了,就您这样的条件还怕找不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夫人?”

“唉,难呀!”二曹操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有意地瞅了她两眼说:“高不成,低又不就,可不好办呢。”

“要是有个高成低就的呢?”说话间她又慢慢地靠了过去,而且把那小小的绸伞举到了二曹操的头顶,“来,一起走吧!”二曹操象个听话的孩子,把头微微一低就顺从地钻进小小的阴影下面了。



多年来,二曹操没有真正的男女之爱,也没有享受过家庭的天伦之乐。虽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小单位的头面人物,但总感到生活枯燥的象把干草。现在看到文志华那迷人的眼神,听到温软的笑语,他就如喝了一钟茅台酒――醉了。对他来说何曾不想呢,而且想得激烈、深沉。没过两天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找老电业,在顶头上司的帮助下,他轻而易举就成功了。她负责技术工作,他担任行政领导,两人的想法,各自的目的,就这么自然而然,天衣无缝地达到了。

对于一个精明的女人来说观察人的细致是任何男人都比不了的。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观察,她似乎觉得二曹操的眼睛有时还在郭云身上打主意。论人品郭云比自己稳重、俊秀、苗条,按出身正统的工人阶级,比工作能力那就更谈不上了。这样一对比,她对郭云又第二次产生了防卫感和新的嫉妒心。为了更进一步引起曹队长对她的好感和追求,她不但主抓技术,似乎还成了对方的私人秘书和副队长了。有一次二曹操突然慌慌张张地走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就叹起气来。见此情景文志华笑盈盈地迎了上去问道:“是工地没有水泥和钢材使你着急吧!”

二曹操一听抬起头问道:“你怎么知道啊?”

“调查嘛、研究嘛,告诉你,昨天我就到现场转过了,就知道水泥、钢材要短缺,指标内材料还未到,所以我已经在胶片厂借下了,答应下月还。”她冲着他一笑,“是用您的名义借的,这样做您没有意见吧?”

“看你说的,我感谢都来不及,哪还有意见啊。”二曹操的愁容变成了笑脸,他太高兴了。“你真行,哈哈,哈哈,哈哈,太有预见性了,没有白来,没有白来哟。我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啊,找了好多年,直到今天才找到。”

“快别表扬了。”文志华抿着嘴皮儿温存地一笑说:“别尽高兴了,肚子还空着呢,你看饭盒里装的什么?”

听这么一说他才感到饥肠辘辘起来,侧过脸去看到了一个擦的净光瓦亮的饭盒。他赶忙揭开,一股香气直扑上来,好家伙,一条他爱吃的红烧鲤鱼在淌着热气的大米饭上,顿时使他的食欲大振起来,夹起一块就朝嘴里塞去,“好,真好,是在食堂买的吧!”

“食堂能有这样的好东西,你这个领导也应该关心一下职工生活了。”

“是,是应该关心,唉,我太官僚了。”他边吃边说:“你以后要多帮助,多提醒我。”其实他的饭量并不算大,可是这吨午餐把整整一盒饭都吃光了。饭后文志华又送上一杯香茶,就更勾起了茶饭之外的欲望了。他看着文志华,越看越觉得对方风彩动人,婀娜多娇。虽然和郭云得天独秀的天然美不能相比,但在体贴男人方面就逊色多了。她今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绣花圆领衫,一条白点蓝底的乔其纱折叠裙,束一条雪白的塑料腰带,那圆润白玉似的膝盖,那藕嫩般的臂膀被紧而窄的罩衫构勒出丰满的轮廓,再配上那珠圆玉润的声音,在二曹操的眼睛里简直成了美的化身,早已使他迷迷茫茫,心猿意马了。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年轻那红火的年代,只觉得有一股麻酥酥的东西在浑身乱涌乱窜。这一切都没有逃脱文志华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在对方的心目之中已经占据一席之地了,但要达到柔合的地步还不要过急,不要让人家看出自己的轻浮和无价值。这良好的开端当然会得出满意的结果,文志华开始更进一步行动起来。在她的心目中尽管曹队长比自大不少,可比起张文彬来就强之百倍哟。虽然学历差些,但她认为只要能得到上司的赏识,这是打开局面的一把金钥匙,看这架势,谁知他要升多高啊。加上现在手头上又有点实权,要啥有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了这把保护伞比起自己那把小绸伞就安全多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嘛。

就在那年金色满园的秋天, 她和二曹操借学习什么工程管理经验,特地去了一趟杭州。杭州啊,那个“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南宋京城所在的地方是天下第一真山真水的景致,而不说灵隐的幽深,天竺的清雅,只那钱溏潮夕的奇观就够吸引人了。

几天来他们看到了波光潋滟的晴天,也领略了满湖的烟雨;既到孤山纵览了西子翠色,也于苏堤一亲六桥烟柳。把个文志华都弄得心旷神怡了。她称赞着“不论你于何时何处瞧湖山,她都是那么秀美,正如苏东坡说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现在亲临其境看来是最贴切不过了。”可是要问起他们这次来的真正目的,怕不只是欣赏西湖的莺歌燕舞,湖光山色,更主要的是要满足各自心灵的渴求。

这一天,他们两人一直玩到夕阳染红了西山,才带着大包小包回到旅馆。南国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金风拂拂,刹时就飘下豆粒大的雨点,一下子把他们的玩心都淋灭了。什么杭州的醋鱼,虾爆鳝和东坡肉……等风味特产,都无心去品尝,由二曹操做东,买了酒食就在文志华下榻的单人房间里就餐。虽然酒食平淡,但由于各自内心的渴求,也变成了无穷无尽的乐趣。二曹操给文志华斟上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满了一杯,端起杯笑嘻嘻地说:“金风玉露一相逢,现在又相隔甚远,这真是难得的时候啊。今晚我请客,咱们应该来个一醉方休,来,这杯酒干了。”

文志华端起杯子来抿嘴一笑道:“风萧萧,雨萧萧,两意徘徊喜今朝,这杯酒当然要干了,不过也得有个祝酒词啊!”

“当然是祝你幸福啊!”

“不,应该祝我们幸福!干!”

“干!”

酒入欢肠,心酣意畅,使这顿简易佳淆不仅解了饥渴,更主要的满足了各自精神上的需求。加上文志华的欢声笑语、粉红色的醉脸、迷人的眼神和浑身醉魂酥骨的香气,早把二曹操弄得神魂颠倒了。他看了一眼文志华又对着窗外嘻嘻地傻笑。

“笑什么?”文志华给他斟了一杯酒道:“是昨晚上做美梦了?”

“算你猜着了。”二曹操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道:“是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啊!”

“说来听听好不好?”志华说着,当他的面脱下罩衣,衬出了里面一件粉红色的短袖内衫,一双滚圆的玉臂和突出的胸脯也显露了出来。

二曹操一拉嘴角“不!”,接着也斜了志华一眼道:“这梦很粉啊!”想起梦景他有些不能自制,而且有意地拍着对方的肩膀拖长声音说:“而这梦还跟你……”他没有把“有关”两字说出来。

文志华回视了一眼,拢了拢头发微微一笑:“那你今晚上就接着做个连续梦吧!”

听了这话,二曹操的热血直往上涌,那粉色的梦境又出现在他的眼前。这样的梦他经常做,而且做了很久很久,但每次都是镜中花,水中月,醒来后总是引起无限的惆怅。现在看到眼前的情景,似乎觉得要假梦真做了。他似乎看到一朵鲜花在朝他绽开,定睛看时原来是志华那张桃红色的脸。他把身子一拉往志华靠了过去,头一偏盯着对方的脸说:“不,一个人做太没意思了。”

文志华回了他一眼含笑地说:“嘻嘻,嘻嘻,嘻嘻,难道还要人陪着你做不成。”

“就是要让你陪啊!”说着把手伸进了对方的腰间和胸膛,随着一拉脖子,头一偏,只听得“啵”的一声,接着“啪”地一响志华把灯拉灭了。

外面微微起了一阵风,引起了一阵沙沙声响,又似乎有阵阵小雨在落,一股凉意,一阵欢情,真是天凑良缘啊。这一切都发生在数千里之外的南国,文彬那个傻人儿,做梦也没有想到,当他受到家庭牵连之后,她就把第二爱情公开于众了。怕什么呢,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她没有顾及,婚姻法都写着恋爱自由、婚姻自主,何况他们还未结婚呢。这么一想到觉得心安理得、理直气壮。为了自身的美好,自由选择要走的道路那是理所当然的。



情场搏斗犹如二虎相争,到头来必有一损。可是张文彬这个书呆子哪能是一只老虎呢,他是一个忠厚的人,忠厚得往往既缺乏进攻别人的本领,而又没有防卫别人进攻的能力。在二曹操这个既诡诈、奸狡、歹毒和有权有势的侵略者面前他当然没有力量去争个高低上下了。读书人就知道啃书本,他认为枯木易裂,虚伪易破,既然情终,那爱也就死亡了。所以他情愿孑然一身也不愿坠入爱情的纠葛之中。于是他退了出来,形单影只地用工作和读书来填补心灵上的痛苦。

五七年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对他来说好象过得很慢很慢,但终于还是过去了。紧接着又敲锣打鼓迎来了大跃进的五八年,从政治上的轰轰烈烈又进入了生产上的轰轰烈烈。看起来虽然是一个使人来不及去想的年代,可常常也有人去思索,张文彬就这么想过。他用一只手托着下巴,不时地抬起头来凝视窗外。淡远的蓝天飘着几丝炊烟般地薄云,那云时疏时密,时近时远,变换莫测地犹如一个个巨大的问号在天际间飘去飘来,常常使他产生一种惊异的迷惘。

这一天,是一个初夏的夜晚,酷渺的长空闪着晶亮的繁星,那迷人的银河啊,似乎把他带进了一个遥远、宏大而又深不可测的宇宙,不由使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从太阳系的形成到地球的诞生,从生命的起源到智慧的产生,人类成了万物之灵。人就是智慧,智慧就是人啊。经过一系列的幻灭得失,他反而象风暴过后的大海变得宁静起来。既无绝望,也无奢求,只觉得人到世界上来一回,总得给社会做些什么。突然一阵锣鼓之声从窗外传来打断了他的游思,接着又是一起,刹时之间那声音都似乎连片了。他一抬头只见外面一片火光,如天上繁星撒满了人间。他站起来好奇地举目望去,啊,原来这片光焰是从那些遍地炉火中映出来的,看来这是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热流流到这里来了。它来势凶猛、迅速,象漫流的洪水,短短几个月时间就席卷全国,那熊熊的烈焰,简直把整个国土似乎都燃红了。不久他所在的单位也开始炼了起来,他也参加了进去,也象其他人一样兴致勃勃地把铁和礁炭投入到炼钢炉中等待钢水出来。可是当他看到炼出的象蜂窝式的铁块时,他蹲下来端祥了很久很久,用他知道的知识去鉴别时,他怀疑了,吃惊了,这是钢吗?他把一块经自己汗水浇出来的“钢锭”切下一块来,拿着跑步来到了老电业的办公室,把它呈放在办公桌上认真地说:“王主任,这不是钢啊!”

老电业开始凝眉,然后把身子一挺,板起一副阴冷而又严峻的面孔问道:“不是钢你说是啥,嗯?”

这个多读了几年书,爱讲实际,爱搬死理的大学生,听老电业这么一问反而更加认真了。他急得面红耳赤,反反复复一个劲地向领导解释,提出自己的看法:“王主任,你看哪,这只不过是一堆碎铁块烧结到了一起,没有多大实用价值,要用它来制造机器、修厂房,经不起力的拉、扭、挤、切,受不住荷载的传递作用,只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这些话把在坐的人都惊呆了。五七年的政治风云,使好些人不但害怕帽子,也学会了做两面人,加之在那只看成绩不讲缺点的浮夸之年,这样的话谁能说,谁又敢说呢?却偏偏出在他这个父亲有问题的人之口,这不是有意泼冷水而又抵毁大炼钢铁的群众运动吗。果不其然,在第二天党委扩大会议上,作为积极分子的二曹操又找到了一架表已上升的云梯,这无本万利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他心里乐开了花,首先把这个原则的问题提了出来:“这不是我在上纲嘛,嗯,问题本身就在纲上。我认为这是有意否定大炼钢铁的伟大成果,如果都这么讲,而又都这么做,那我们的钢铁元帅如何升帐,二十年怎么能赶上英国。”他越讲越激动,越讲调门越高,不但唾沫横飞,而且咬牙切齿,好一只小辫子这下让我抓住了。“同志们,现在明火持杖出来反对的人不多了,他们大多数改变手法,不是散布消极因素,瓦解人们的斗志,就是蛊惑人心去反对大炼钢铁运动。这是什么问题呢,这就是阶级斗争。”

话虽然不多,但分量不轻,犹如泰山压顶,够张文彬喝一壶的。散会后张文彬又被老电业召见了,当然比上次进了一步,也深了一层,那声色俱厉的结果让他写了好几次书面检查,又在小会上念了好几遍,不久他就被下放了。

第九章 下放


张文彬的问题促使了二曹操的升发,而文彬自己却由于种种原因,失败而降落了。一下子由科室下放到了基层。那年冬天他又由京郊来到了太行山麓的东部平原,到当时由北国进口成套设备的一个火力发电厂工地。接着又被派到电厂贮灰场的施工准备组去完成一项艰苦的任务。和他一起去的还有见习技术员陶纪明和几位有经验的工人师傅。虽然地处野外,工作和生活又都很艰苦,但是处境一变,那相互和睦和相互融洽的气氛到使他忘掉了自己现实的处境,埋着头一下子钻到工作和书本中去寻找乐趣了。

人有悲哀,也有欢乐,悲哀往往使人沉思,欢乐呢又会给人一种上进的力量。对于文彬这个生性耿直忠厚而又没有那么多花花绿绿、曲曲弯弯的处事哲学的人来说好象两者都有了。记得他来之前一个人从单身宿舍楼出来,象个出了狱的囚徒,左手提着一个用网兜兜着的面盆、牙具,右手拽着一个帆布包,背上还背着一个捆得不怎么紧凑的行李卷,沿着水泥楼梯走了下来,又顺着黄土路面朝火车站走去。由于体质还有些虚弱,再加上行李又比较沉重,使他的履步也有些迟缓,走不多远大滴大滴的汗珠就不住地往下落,看起来显得十分吃力。但从他委屈、凄惶的神态中看出,精神上的压力要比肉体的大得多。相交满天下,知已能几人。所以没有人来送他,他的志华更不用说早就躲得远远的,好象这里连他的影子都未成映过。唉,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人啊,原来一些人的精神支柱和爱情基础是与金钱和势利连在一起的。他看着被夕阳映着那远山的剪影和渡上一层雾气的大地,他想啊,想啊,想得很多很多:对于祖国的爱他爱得深沉,对于党和人民的事业他又是那样执着地追求,看到每项建设、每项科学成就和祖国在国际舞台上地位的提高,他的脉搏都在跟着颤动,激情满怀地感到自豪,骄傲,竟兴奋得热泪盈眶。和他父亲一样对党和国家一片赤诚。祖国的希望就是他的希望,人民的未来就是他的未来,对华夏五千年的文化历史和祖国的锦绣山河充满了美好的感情,无比的真诚,愿把自己的热血和青春毫无保留和无条件地献给一究二白的母亲――伟大的祖国。这就是他做人的基础和力量。

他正在边走边想吃力地走着,突然背上的行李被人轻轻地摘去,他一回头发现郭云身穿毛兰淡装,外套淡红色羊毛衫,犹如一片晚霞,站在他的后边,脸冻得红勃勃的在朝他笑着,显出一副眉目俊气、清秀真诚无邪的模样来。郭云这一行动使他不但感动,同时又使他吃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直愣愣地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郭云,你,你这是――”

郭云的脸一时显得更红,她把行李抢在手上睁着一双水灵而又热辣辣的大眼睛说:“张工,你怎么啦,干吗这样看着我。”

文彬为难地低下头,说:“你,你不该来呀!”

“为什么?”

“因为,唉,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庭出身好,又是团委委员,不能连累你呀。人家会说你立场不稳,划不清界线。反正离车站也不算远,还是回去吧,免得人家看见不好。”文彬说着伸手就要去夺行李。可是郭云没有给他,反而把行李扛到自己的肩上说:“张工,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自己是什么我还不知道。党的政策摆在那儿嘛,何况你一生清清白白啊,怕啥?”说完她带着嗔怪的样子说:“走吧!”扛着行李朝车站走去。文彬还有啥说的,只有顺从地跟她走,直到他上了车,又从车窗口探出头来还看到郭云站在月台上朝他挥手。他紧紧地咬着牙,泪流满面地看着她。郭去的行动确实使他感动,患难识知已,在危难中的帮助要比顺境中的慷慨解囊要珍贵的多呀。从此这个不为世俗所染的美丽、善良而又高尚姑娘的身影在他思维的天幕上经常闪耀着光,而且那光点变得那么明显、深刻和清晰。



贮灰场处在狼牙山下的华北平原上,远远看去是一片白茫茫的盐碱大水洼。好几千亩土地百分之九十是淤泥和积水,既没有耕地,也不长庄稼,真是一个理想的发电厂贮灰场所。在诺大一片土地上除了星星点点的苇子塘之外就只有张文彬他们那几顶孤独灰黄的帐棚。

这一天,天显得十分阴沉,就象一口深灰色的锅扣住了整个平原,使人沉闷不勘。听天气预报广播西北利亚的寒流又来了。在这里今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冷,室外温度骤然之间降到了零下十六度,好象天都不公平用冷眼来对待这颗失意的心。那股股寒风在耳边象狼一般嚎叫,让人听了可怕而又寒粟,好冷的风呀,真要把人啃下一块皮,把骨髓都冻结起来。

早饭后张文彬找大师付要了两个窝窝头和一块咸菜疙瘩,挎着帆布包,柱着一根小竹杆就出发了。由于天冷他还披了一件没挂面的羊皮大衣,一双胶鞋,里面还裹了一双狗皮袜子。对这身装束来说象一个进入草原考察的科学工作者,也象一个千里草原的放牧人。大约十多点钟的时候他已查看了五分之一的面积,已经感到饥肠漉漉了。同时又觉得十分劳累,脚也走得有些麻木。他把沉甸甸的帆布包换了一个肩膀,又把那笨拙的羊皮袄挂在一颗榆树枝上,接着把裤带紧了一扣,最后才轻装来到了一片大积水区的边沿。这时他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了,多想在松软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啊。哪怕是半个小时,就是几分钟也行。然而这舒懒的想法却被他的事业心战胜了。他记起了父亲给他讲的那个难忘的故事。

那还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初期,父亲随考察队到了川南的金沙江畔,一天他们来到了一个起伏跌岩的险峻峡谷,飞落的山水如白链似的一落千丈发出了雷鸣般的轰响,然后汇集成一条不小的急流沿着陡峭的山势向前飞奔而去。就在那条急流里一块闪光的东西随着流水在翻滚,人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小而瞬间的东西而被老教授――文彬的父亲注意了。他忙叫人们停下来,自己又不顾陡峭的山石,迅速地攀援下去拾了起来。他象得了一块宝玉那样,忙把放大镜拿出来仔细地观察,又用小榔头轻轻地敲打,初步鉴定是一块含铁量十分丰富的磷铁矿。从那已被磨去的棱角中可以推断出含铁量和矿石的行程以及出矿点。那天晚上老教授一夜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他就带一个小分队翻山越岭去追本求源了。他们历经了数天的艰辛才在一座连峰去天不盈尺的大山脚下找到了更多同类型的标本,还看到从那些嶙峋的山岩缝里流出了一道道红黄色的锈水,他断定就是那些山里蕴藏着十分丰富的矿源。考察结束,他写了一个技术考察报告到地质部,结果一勘察和教授的判断完全吻合,原来是一个丰富的铁矿源,被国家列为重点开采。

老教授常常用这生动的事例去教育儿子,一个人不但要有知识,更重要的要有爱国心,这爱国之心就表现在自己的事业上,只有当它和祖国和人民结合的时候,那事业才是美好的,有意义的。一个爱事业的人,对任何一种事物都要保持着敏锐的目光,而往往一些新奇的发现又是在不被人注意的一瞬之间。

文彬想着、想着似乎得到了一种力量,一双酸软的腿又自觉地朝前进了。他踏着起皱的积水,兜着圈子,学着父亲那一丝不苟的精神查看水的深浅,有时又弯下腰去抓起一把泥来看看土壤的成份类别,似乎已经把疲劳忘光了。

风一直没有停,而且一阵紧似一阵,活象一个凶猛的山狮在恕吼。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它会让黄沙吞没整个平原,也会以无比的威力摧毁房屋和大树。刹时之间一股黄尘滚滚而来,把离他不远处那几棵光秃秃的榆树直刮得前仰后合,似乎要连根儿拔起来了。还未等他回过脸来象有人猛地在他胸前击了一拳,只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一晃双脚一滑来了一个仰面朝天,一下滑了一丈多远,屁股下面留下两条平行而又光滑的脚印,黄黄的土层露了出来。冰凉的积水浸透了他的棉裤和衣服。这时他的耳朵里响着风声,同时也响着父亲的叮咛:往往一些新奇的发现是在不被人们注意的一瞬之间,所以他没起来,而是从帆布包内拿出一个取土样的环刀盒来,用力使劲朝地上压了压,又敏捷地转了转取出一个土样来,接着又伸手去拿第二个铁盒。看他那认真的劲头,犹如一个优秀的摄影师在炮火纷飞的战场去抢拍一个个难得的珍贵镜头。



直到一双有力而又柔和的手来掺扶时他才松开压铁盒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别忙别忙,我这是在工作啊。”

“嘻嘻,嘻嘻,嘻嘻,摔跟头也是工作么?”

听到轻脆的笑声,他忙回转身来,只见郭云全身穿着工作服,披着一件短棉工作大衣站在他的后面。乔齐纱巾,齐耳的短发包着一个冻得红勃勃的脸旦,文彬眼前一闪象落下一颗耀眼的宝石。他又惊又喜,睁着一双大眼睛激动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原来是你呀,小云同志,这么冷的天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呢,工作嘛!”郭云还是那样真诚、开朗地笑着,那两个细圆的酒窝随着两道细长弯曲的眉毛一挑一闪显得格外妩媚动人,而且带着挑逗的意思回答道:“难道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么?”

“啊,是,是!”文彬搓着两手的泥显得有些拘束,但心头的愉悦使他全身的疲劳都消失了。他左右看了两眼,瞳仁闪着晶亮的光,似笑非笑地说:“真是,你看我,这,这也是工作哟。”

“工作,工作也得爱惜身体嘛!”说着她弯腰利索地把土样盒拧了起来放到文彬的帆布兜里,又拿出一块手绢帮他擦泥水,擦着擦着两只眼里闪着痛惜的潮光,嗔怪地说:“我知道你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衣服都湿透了。”说着抬头望着天空一层夹一层的黑云,那上面仍是一副阴冷的面容,“这么冷的天会冻坏的。”她忙把自己的棉大衣脱下来给文彬披上,“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小云我不冷。”文彬指着远处树上挂着的老羊皮袄,“大衣我有啊。”说着又把棉大衣脱下来给郭云披上,“你刚来不适应,别凉着了。”接着又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一个人到这里到底干什么来了?”

“干什么来了?”郭云把头一偏,“告诉你,局里想对这个工程抓试点,所以领导派我来一方面了解情况,另外我也想帮你一起干。”

“啊,原来是这样。”文彬兴奋地说:“好啊,好啊,这么说咱们又要在一起工作了。你可知道工作中困难真不少,多么需要一个人商量商量,这下好了,这下好了。”说着从帆布兜里又把铁盒取了出来递给郭云,“正好你帮我瞧瞧这土质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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