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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狐-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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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流动的河流,没有了飞翔的小鸟,没有芬芳的花朵,没有树木,没有虎狼牛羊,没有海鱼河虾,以至没有了人这更为复杂妄图称霸宇宙的狂妄生命群体,那这世界是个多么暗无天日的毫无价值的死亡世界!

“给我打!给我打!统统打死它们!让它们闹狐!让它们折腾!全打死他们!!”胡大伦杀红了眼,如一个杀生不眨眼的刽子手,撸胳膊挽袖子,脑袋上的缠纱布的绷带脱落掉一节,在他耳旁脑后飘荡着,像日本鬼子又像一个疯狂的土匪,据说他爷爷过去曾在库伦旗喇嘛王爷的“马队”里当过兵,又跟随大土匪“黑豹”干过打家劫舍,因此把嗜血成性的传统基因也遗传给了这位后代子孙,虽不是杀人如麻,杀“狐”如麻照样也可满足他的欲望,发泄他内心中压抑已久的见血取乐的邪火。

狐狸们一批批倒下去。枪声不断,上来一批扫下一批,如割韭菜,黄狐都成了血狐在土坑中挣扎、狂嗥,在冒着黄白色烟气的大坑中积尸如堆。狐狸的血,如流水般地淌涌,黑红黑红地汪起一片片,浇灭了正蔓延的蒿草暗火,同时新倒下的狐狸身上继续“咕咕”冒着殷红色血泡。

这是一个很恐怖的场面。

这是一次很罕见的屠戮。

这是一次强大的人类,对毫无反抗能力的狐狸群的集体杀戮。只是因为狐狸住进了人类的墓穴,并蔑视了人类尊严和权威使他们感到不安。

终于没有狐狸拥出了。

枪声停止。枪声戛然而止。杀红了眼的胡大伦们,瞪大了血红的眼睛,往坑里注视。周围一下子变得死静。没有了枪声,没有了狐狸的惨叫,没有了指挥者胡大伦狂呼乱嚷,这世界一下子沉寂了,安静了,连空气都凝固了。惟有那些死狐狸身上还未流尽的血,“滴答滴答”地流滴着。狐狸们乳白的胸脯,全浸染成血红色,未闭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天瞪着杀戮它们的人,似乎在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如此杀我们?”而从坑洞中散发出浓烈的血腥味,令人头晕眼花,令人作呕,有两个年轻杀戮者忍不住呕吐起来。

那黑乎乎的狐狸巢穴,空空地张着口子,再也没有一只狐狸从那里蹿出,如一次事先说好的集体自杀般,完成了任务便没有了其他活狐了。

人们静静地注视着堆尸如山的坑洞。

“哈哈哈……”胡大伦狂笑起来,挥动着手中的快枪,“打光了!全他妈打死了!该死的狐狸,这回咱们可以消停了,咱们村起码他妈的安静个十年二十年,保住我们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妈的,我们终于赢了!对这些闹狐,就得来硬的,决不能手软!这天是我们的天,山是我们的山,水是我们的水!岂能容忍这些异类称霸!”

“是啊,说得好!”

“还是咱们老胡!多亏了老胡足智多谋,指挥果断!老胡英明!”

“老胡万岁!老胡千岁!”猎手们高呼。

“瞎鸡巴喊啥!万岁千岁的那是王八!百岁就够了!”胡大伦得意地大笑着,拍拍胸膛,又拍拍旁边亲密战友古顺的肩膀,“还有你们古连长哩,这小子也敢干,还听我的指挥,不亏是当过兵去过农垦兵团守过边疆,枪法也准,好多狐狸是他打中的!简直他妈百发百中!神枪手!”

“哪里,哪里,还是你胡大村长功大盖世!咱们全库伦旗全大草原沙漠,哪儿还打到过咱们这么多狐狸!历史上没有过!啊,真他妈的过瘾!这么多年,没朝活物开过枪了,今天可真他妈来劲儿!今天是什么日子?几月几号?好日子啊!”古顺咧嘴大笑着,大有发泄之后的满足之感。

“真是个奇迹,也绝了,这铁家坟的狐洞里,他妈的怎么会藏着这么多狐狸!这肯定是上百年的老狐穴了,妈的,足足有近百只狐狸!”胡大伦感慨万端,又蹲在坑边往下俯视,“看来,打绝了,没有动静了,我下去点一点狐狸,看看到底有多少只。完了我们他妈的分狐狸皮,按参加这次行动的人数分狐皮!”

“好啊!一张狐皮,现在可值好几百呢!”猎手们齐声欢呼,拥护着他们村长的这一决定。

胡大伦跳到坑里,踩着血狐的尸体,开始清点战利品。人们都佩服他的勇气,别人都惧于“狐仙”的威力,不敢下到坑里,去碰这些平时都披着神秘色彩的野兽。

“怕鸡巴啥!古顺,你也下来,帮我点一点!有啥呀,不就是死狐狸吗!”胡大伦骂骂咧咧,笑着招呼上边的古顺。

“好,我也豁出去了!他娘的,老胡讲话了,不就是死狐狸吗,狗大的玩艺,而且都他娘的死了!”

古顺壮着胆子也跳下去了,踩在一只软绵绵的死狐身上,滑了一脚,差点摔个跟斗。

上边的人们哈哈乐了,下边的胡大伦瞅着古顺的样儿也乐了,说:“小心点,别叫狐大仙勾了魂儿!哈哈哈……”

上上下下,一派胜利后的欢声笑语,喜庆气氛。

正这时,从那阴森森的黑洞内传出一声尖啸!

“哦——呜——”

这是一个刺透人耳膜心肺的尖利长嗥,犹如狼嗥,又像狗吠,声音凄厉而悠长,含满悲愤、仇恨之意,听着使人毛骨悚然。

随着,黑洞内有条银白色的物体如闪电般激射而出。这物,眨眼间扑在胡大伦身上,一张尖嘴咬住了他握抢的手腕。

“银狐!是那只老银狐!!”有人惊呼。

“它咬住我的手了!咬住我的手了,哎呀妈呀,我的手流血了!”胡大伦惊慌失措,吓白了脸,拼命地甩着手腕,想摆脱掉银狐。可老银狐的嘴大张着,两排尖利的牙死死咬住胡大伦的手腕不松口,而且狐身灵巧地贴在胡大伦身上,四肢爪子乱挠乱抓着胡大伦的身子和衣服,恨不得撕碎了这个毁灭了它家族的罪魁祸首。足智多谋而坚忍不拔的老银狐,凭它多年功力屏住呼吸熬过了烟熏,一直等待着这个复仇的机会。它终于等到了。

胡大伦杀猪般地鬼哭狼嚎起来。枪也丢了,脸上脖子上被银狐抓得血淋淋的,胸前的衣服全被撕烂,露出流血的瘦胸。他的双手也拼命挣着,击打着狐头狐身,可那老狐毫无感觉,似乎不知疼痛,不顾了死活,依旧咬住他的手腕不松口,尖牙已深深咬进手腕肉里,咬到了骨头,“嘎吱嘎吱”直响。

“快救救我!救救我!疼死我了!”胡大伦哭叫着,顶不住狐狸的抓挠和推搡,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上,跟老银狐滚打成一团。

事发突然,古顺在旁边惊呆了,坑上边的民兵们也惊呆了。古顺回醒过来,举着枪,可不敢打,人和狐滚打在一起,他打哪个?他在旁边又〃奇〃书〃网…Q'i's'u'u'。'C'o'm〃害怕又慌乱,不知如何下手,又担心着从那阴森森的狐洞里,再蹿出一只要拼命的复仇的狐狸来。他胆怯了,心虚了,额上冒出冷汗,两腿发抖,悄悄往坑边上退,正这时脚下一只还没完全咽气的大狐狸,“汪”地一下咬住了他的裤腿儿。

“哎哟妈呀,还有活的,咬住我了!”他丢下枪,屁滚尿流地往坑上边爬,毕竟是半死的狐狸,没有咬住他,古顺魂飞魄散地爬出土坑,丢下他的亲密战友、村长胡大伦在坑内一个人跟老银狐滚打,自己逃之夭夭了。

可怜的胡大伦。

刚才还得意忘形,狂傲神勇,天下无敌,转眼间被老银狐袭击得手。由于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只凶残可怕的老狐狸,他精神上完全崩溃了,吓得没有魂了,手脚发软没有一点力气了。只剩下在老银狐的乱爪子下边呻吟、哭叫、求救的份儿了。在这要命时刻,亲密伙伴古顺顾自己命弃他而逃,那些上边的民兵们一见古顺爬上来更是慌乱了,以为又要发生什么可怕意外的事情波及自己,都一哄而散,此时此刻顾自己是最重要的,天下什么比自己还重要呢。

“把老狐狸留给我!把老银狐留给我打!”从村子方向,有一老汉一边喊一边向这边跑来,后边追着几个人。他是铁木洛老汉。他昨日住进乡医院抢救,可一听说老树根处发现了狐狸洞,胡大伦他们正在熏狐灭狐,他一急,拔掉输液管,起来就往外跑。当时白尔泰正好来看望他,跟铁山两个人聊着话,见老汉往外跑,也急忙从后边追过来。

“快去救救胡村长,他快叫老银狐咬死了……”有一民兵拖着枪,一边逃一边跟老铁子说。

“熊货!快把枪给我!”老铁子一把抢过那个民兵的枪,迅速往老树根处跑去。

他被眼下的景象惊呆了。

打了一辈子狐狸,他哪儿见过这么多狐狸?而且都在一个洞穴中生活,那地下的巢穴该有多大!他有些不可理解,不敢相信,可眼皮底下就摆着这么多的死狐。他哪里想得到,他铁家祖先的坟墓下,正好连着一个很大的辽代王墓。他顾不上惊叹这些死狐,站在坑边发现正在挣扎相打的银狐和胡大伦。胡大伦声音微弱地呻吟着,老银狐还在蹂扯着他。

“砰!”有经验的老铁子,立刻朝天放了一枪。“老畜牲,给我住手,今天我要打死你!!”老铁子冲那只令人眼花的银银狐狸怒吼。

枪声震惊了老银狐。一回头,便发现了正朝天举枪的老对头。老银狐浑身一颤。

“哦——呜——唿儿!”老银狐丢下胡大伦,一跳一蹿,如一只飞狐般向老铁子扑过去。老铁子来不及开枪,急忙一闪。老银狐扑空,重新急如风转过身,再向老铁子攻过去,龇牙咧嘴,张牙舞爪,老铁子一个枪托把老银狐击倒在地,老银狐似乎具有天生的抗击打能力,毫不在乎地就势一滚,重新爬起来。

老铁子重新举枪瞄准,要一枪撂倒了这只跟自己斗了一辈子的老狐狸。

“别开枪!别打它!它是铁山哥!”一个女人的急喊声,从墓地树后传过来。随着,珊梅披头散发地跑过来,不顾死活地抓住了老公公的枪托,哭求起来:“爹,它是铁山哥,你不能打死它!它是你儿子呀!我求求你,别杀它,别杀它……我还要跟它生儿子,给你老爷子生孙子,格格格……”原来,珊梅昨夜由古桦陪着回家睡了一夜,一早又跑出来,只见古桦正从她后边追过来。

珊梅疯言疯语地抓着老铁子的枪托不放,不知怎么在她眼里老银狐总被看成丈夫铁山。

“砰!”老铁子的枪打歪了,子弹击在老银狐旁边的土包上,冒起尘烟。

老银狐得空,转身就逃,向西北的大漠方向飞蹿而去。

“混蛋!滚!”

老铁子一脚踢开了儿媳珊梅,重新从银狐后边瞄准,开了一枪。可狡猾的老银狐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不按直线跑,子弹没打中,从狐狸头顶呼啸而过。

“等等我!铁山,等等我!别丢下我!”珊梅爬起来,踉踉跄跄地从老银狐后边追过去。

“回来!珊梅!我他妈的在这儿呢,你追狐狸干啥呀!你给我回来!”正好赶到的铁山看到了这一幕,从媳妇后边急喊。

可是珊梅好像没听见一样,根本不理会铁山的呼叫,继续追赶着老银狐而去。

“妈的,叫它给跑了,都叫这贱货给搅和了!妈的,我一定要杀它!杀它!”老铁子咬牙切齿地叫着,提起枪就从老银狐后边追过去。

一只狐狸,两个人,很快一前一后消失在远处的大漠荒原上。

“救救我……”从坑洞里传出微弱的声音。

“谁在坑里?谁在那儿受伤了?”白尔泰奇怪,靠近坑边往下瞅。他一下子被坑里的惨相刺激得目瞪口呆,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些是真的。狐狸们的死状,这种屠杀的场面,刺激得他想起了什么,浑身颤栗起来。这种群体杀戮,这种残忍、凶恶,这种违背天道自然的兽行,在他心中再次引起愤怒的大火。天啊,人类变得多么无可救药!

他默默地注视着死狐,注视着在坑里微微蠕动着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血肉模糊的胡大伦,在白尔泰的眼里可能以为是一只受伤没死的狐狸,或者他的大脑这时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惟有这些大大小小的无数只死狐狸使他心灵哭泣、撕痛、震颤,所以他一时视而不见求救的胡大伦。

“救救我……”胡大伦在呻吟。

白尔泰这才惊醒,勉强认出活人胡大伦。“老胡,是你呀?你怎么在下边?”白尔泰惊叫着跳下坑内,去搀扶胡大伦,可他拖不动胡大伦。

“铁山!快下来帮我一把,胡村长受伤了!”白尔泰朝坑上边的铁山喊。可铁山不动,冷冷地轻蔑地看着半死不活的胡大伦,丢下一句:“这叫报应!呸!我救他?铁家祖宗答应吗?我还要去找我老婆老爹呢!”说完扬长而去。

白尔泰无奈,摇摇头,只好一个人全力扶着胡大伦想让他站立起来。可胡大伦已经处于半休克状态,哪有力气站得起来。他没有办法只好拖着胡大伦,往坑上边爬,同时大声呼喊:“谁在上边?有人在上边吗?快来帮帮我!”

这时,跑走的古顺他们又回来了,见土坑内再没有危险的迹象,这才都小心翼翼地下到坑里来,帮助白尔泰把胡大伦拖上来。

胡大伦上来之后嘴里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昏过去了。脸上、手腕上、胸脯上,处处皮开肉绽伤痕累累,渗流着黑红黑红的血,跟狐狸们流的血差不太多……同样的黑红,只是已经人不像人了。



达尔罕王府。

一片平展展的草地上,矗立着高耸雄伟的古式建筑群,飞檐、琉璃瓦、石狮、高大的紫红色围墙,森严而威风,显示着科尔沁草原上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尊贵。这片草滩叫乌力吉图,意思是吉祥如意,北部有两座高耸的土山,上边长着青色榆林,这一带被称为青龙横卧,风水极桂,达尔罕王代代稳坐王位全靠了这青龙风水的保护,他的兄弟温都尔王闹着把王府迁到南部更好的草地巴彦塔拉一带时,达尔罕王坚决反对,让温都尔王自己在巴彦塔拉搞了个小王府,他把大王府还是留在了这乌力吉图草滩。

年关将近,王府里里外外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处处洋溢着喜庆气氛。

前几日,达尔罕王已从南边千里之外的奉天府回到草原王府,还带回来了那位新宠小福晋太太,让她感受一下大草原上蒙古王爷府的富贵生活。可是,过惯了奉天府大都会的热闹而丰富多彩的生活,小福晋没有两天,就觉得这里太乏味太寂寞,太单调枯燥了。没有了东陵一带的闹市,没有了旧故宫街的繁华,没有了总督府的骄奢而诱人的灯红酒绿,成天只有大块儿手把肉,大碗马奶酒,不是杀全羊就是宰小牛,缺少蔬菜和南方精美食肴,第三天起小福晋就噘着小嘴闹着回奉天府了。达尔罕王拖着臃肿肥胖的身体,前后转圈哄她,说着好话,答应着开赛马会,跳安代舞,请邻近汉县的“二人转”团,再想想其他什么大热闹事儿等等。最后还是跟随小福晋从奉天府来的丫环小玲,暗中提醒她别忘了总督大帅交给她的大事儿。

监督和催促达尔罕王,尽快落实出荒别尔根·塔拉草原的事儿,这是小福晋这次随王爷回草原的首要任务。闹脾气的小福晋太太放下噘着的嘴唇,嗲声嗲气地对王爷说:“大王爷,回来几天了,你咋还不去你那衙门问事儿啊?我哥哥还等着你的回信儿呢,这出荒的事儿可耽误不得了,咱们把人家的银子全领出来抽了,吃了,花了,再不把出荒的草地划给人家,那干哥变脸我可就管不了。”

“对了,我把这码事压根儿给忘了,哈哈哈……好办,明儿个我让韩舍旺他们办就是了,你小姑奶奶不闹性子就行了!哈哈哈……”这位贪恋女色,骄奢淫逸的达尔罕王虽然五十多岁,但长得又丑又老,由于大烟瘾很大面黄肿胀,而且从小有些愚钝。只因为他是大福晋所生的儿子,老王爷才把达尔罕王位传给他,但长这么大从未自己过问过全旗署务,全由韩舍旺等几位要员章京、梅林①,管理处置。他的同父异母弟弟温都尔王则是个精明强干、骄横霸道的主儿,看不起傻不傻慑不慑的掌印大哥,也不愿在他眼前受窝囊气,于是很具远见地分出去,搞了一个独立的巴彦塔拉小王府,向外边也号称“达尔罕王”。这就是后来历史资料所称末代达尔罕王有两个的原因。

第二天,太阳升到近午时,达尔罕王爷才起来。宿酒未醒,头还隐隐作痛,但还是被小福晋撒着娇,发着嗲,揪着耳朵弄起来了。

小高其克②跪着请安:“大王爷吉祥,今日个大驾向何处起轿?”

“毕扯根·格尔③!”王爷用鲜牛奶漱着口,随口便说,他身穿当年朝廷赐予的蟒袍,头戴花翎顶带圆遮官帽,真是一副上衙门办官事的打扮。

“喳!”小高其克这可慌了神儿,那毕扯根·格尔王爷几乎几年没去坐过,落满尘土,又冰冷冰冷,不知这两天打扫没有,他赶紧禀道:“王爷,奴才这就去备轿,王爷先用着早点。”

小高其克急速退到二门外,又传话给外庭的仆从,火速派人去收拾毕扯根·格尔。

达尔罕王爷又传出话来,叫韩舍旺等所有旗署衙门官员,全体到毕扯根·格尔,听王爷训话并准备向王爷禀报各自管理的旗务。

王爷的指令一出,那些各自在家纳福清闲的官爷们可就慌了,以往王爷从北平大都或奉天府回草原,往往是先在王府设宴请大家喝酒吃肉,赏赐些京都新鲜玩艺,讲讲外边的乐子事,哪里有过先上毕扯根·格尔那个空洞冰凉的大衙门,办公训话这一说。大家深感意外,马虎不得,都飞马快轿,赶往位于王府东南边上那座清冷的黑门红房大院。

将近中午,达尔罕王爷才落座于毕扯根·格尔衙门那张雕虎刻龙的红木太师椅上,接收众旗官员们的拜礼。空荡的大厅中竖着三五个大铁炉子,烧着炭火,但大厅里依然有些阴寒之气,因匆忙打扫,空气中还飘浮着灰尘,有些呛嗓子。接着,官旗章京韩舍旺开始禀报全旗状况,无非是些税务、人丁、牧业、匪情等等而已。达尔罕王爷哪有兴趣听这些,早已不耐烦了,挥挥手,打断了韩舍旺冗长啰嗦的禀报:“好啦好啦,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完了再说,你和各位梅林大人商量着办就行了。”王爷呷一口桌上的奶茶,身上有些发冷,骂起来了:“奶奶孙子,这屋子咋这么冷!夜里没烧火呀?”

杂役管家赶紧跪在案前打着哆嗦:“禀报王爷,这毕扯根·格尔衙门太大,烧个两三天才能暖和起来,奴才恳求王爷还是回王府议事吧,这里待久了,恐怕受寒,影响了王爷贵体。”

“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王八羔子,吃饱了不干事!为啥不早几天生火?为啥不早点打扫?你看看这屋,墙上挂着蛛网,玻璃窗全黑糊糊,墙上的图上沾满了灰土,这儿哪像个旗衙门,倒像个大棺材!!”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杂役管家浑身如筛糠般打颤,叩头如捣蒜。达尔罕王爷不讲理,自己两年三年的不回一次草原,就是回来也很少坐这毕扯根·格尔衙门管理旗务,这里其实是个空架子,再说,当时清朝已亡,天下混乱,一会儿袁总统复辟,一会儿又是东三省总督,或者是热河都统,其实哪个都顾不上蒙旗事宜,哪有那么多衙门公事可办理?

还是老章京韩舍旺出来说话:“王爷息怒,咱们还是移驾王府说事吧,这里空了两三年,现在又是寒冬腊月三九天气,把这大屋子烧暖和了的确不易,难为了这些奴才们。”

达尔罕王爷翻着白眼,看了看韩舍旺,不再说什么,因为对这位老章京他还是谦让三分,全倚仗人家管理着旗务不好拂他面子,便说:“好吧,就依你,大伙儿散了吧,也不必全到王府,明天王府设宴,那时大家再去王府赴宴。现在就请韩章京和军事梅林甘珠尔大人,随我去王府议事吧!”

于是,三年来达尔罕旗王爷首次上衙门办公事,就这么草草了事,匆匆散摊儿,各自回府,准备着明天的王府大宴上大吃大喝。

随王爷赴王府议事的韩舍旺和老军事梅林甘珠尔大人,却并不轻松。韩舍旺心里明白,找他主要是谈出荒之事,可甘珠尔却不明白了,找他是要干啥呢?达尔罕旗虽有些匪情,但还没达到群乱之况,南北左右各旗为出荒之事闹过多起叛乱,但这些年来达尔罕旗百姓还算安静,没闹出过大乱子,这位年老的军事梅林实在猜不透王爷特意召他去王府的含义。他有些提心吊胆。这位反复无常又愚鲁的王爷,会跟他谈什么呢?

到了王府,这位达尔罕旗主管军事的梅林大爷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原来,达尔罕王的老母亲——御赐三品夫人老福晋太太,在奉天府时相识了一位来自锡热图·库伦旗的葛根喇嘛,听了三天老喇嘛讲经,一下子变成了虔诚的信徒,对喇嘛教崇拜得五体投地,并许愿一定亲自到库伦旗大庙上金塑宗喀巴佛像。于是随儿子达尔罕王爷回草原后,天天催着儿子,派人送她去库伦旗大庙朝拜还愿。库伦旗离达尔罕旗王府有三四百里,路途遥远又艰险,达尔罕王放心不下,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才召来老军事梅林商量此事。

一听,甘珠尔笑了,拍着胸脯说:“王爷,这是小事一桩,包在我老夫身上!我从旗马队里挑出二十个精兵强将,护送老太太去库伦,万无一失!”

“不,我要你自己带队护送,另外,二十人太少,要派五十个人,全副武装,带快枪,每人两匹快马,老太太要乘八匹马拉四轮轿车!”王爷一挥手就决定了。

这一下,轮到老梅林甘珠尔傻眼了。本来自己想讨好,可这位傻王爷一下子连他也派出去,带队护送。几百里路的鞍马劳顿不说,更主要是半路上的博旺旗、奈曼旗、库伦旗三角边界“胡子”很多,尤其有个叫“九头狼”的“胡子队”,令人闻风丧胆,万一遇上他们,自己老命休矣。

旁边的韩舍旺喝着奶茶暗暗偷乐,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他们二人为争夺达尔罕旗的实权,一向不和,明争暗斗,长期以来互相算计,谁也不服谁。

“我说甘大人,这是应该的,老福晋太太可是皇上御赐的诰命夫人,你亲自出马护送一下,是义不容辞的。再说了,你大人亲自出马,咱们王爷才放心哪,是不是,王爷?”韩舍旺不失时机地落井下石,又谄媚地笑着讨好王爷。

“是啊,是啊,还是韩章京理解本王的心意,甘梅林你就辛苦一趟,代替老王亲自侍候着老太太去一趟,回来后本王不会亏待你的,哈哈哈……”达尔罕王一仰头,爆发出大笑。

一看大事已定,无法推辞,甘珠尔老梅林也只好咬咬牙,答应道:“好吧,既然如此,老夫就为王爷效劳,亲自跑一趟吧,请问王爷,老太太准备何时动身啊?”

“过完年,老太太本想赶正月二十五日的库伦庙会,可我想现在天太冷了,等开春暖和了才动身,二十天里也该赶到了。”王爷数着指头算日子。

“快赶,应该能到,但老坐车怕老太太吃不消,最好是中间找个安全地方歇歇脚,休息两天,慢慢走。”甘珠尔说。

“这事你就具体跟老太太商量。好吧,你就先回去准备准备吧,别先声张出去,悄悄准备。”王爷吩咐。

甘珠尔军事梅林告辞走了,从韩舍旺身边走过时狠狠瞪他,恨不得用眼睛吃了他,可韩舍旺冷笑着装作没看见。

接着,达尔罕王向韩舍旺询问起最重要的大事:出荒的情况。

“大王,您先看看这个……”韩舍旺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捧给王爷。

“啥玩艺,必扯其①,拿过来念念!”王爷吩咐。

必扯其吞吞吐吐地念起来。这是一封手抄信,是别尔根·塔拉十万牧民恳求王爷,收回出荒打算的请愿长信。

“反了!反了!奴才们反了!”达尔罕王火了,一把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出荒出定了,谁也别想阻挠我!谁捣乱砍谁的头!王八羔子们,还敢劝我,真吃了豹子胆了!韩舍旺,这信是谁写的?给我查出来!”

“禀王爷,这信传得极广,几乎全达尔罕旗都传遍了,小人也查了很久,就是查不出具体执笔写信之人。但还是有点线索。”韩舍旺阴沉着脸,观察着王爷的脸色。

“什么线索?快讲!”王爷喊。

“王爷三年不在草原,可这期间草原上发生了许多事情,眼下,咱们达尔罕旗‘孛’教很兴盛,学‘孛’信‘孛’的人特别多,几乎屯屯户户都有当‘孛’的人。这信,好像最先是那些‘孛’师当中传起来的。”

“那把那些狗日的‘孛’师们统统抓起来!给我押进大牢!”达尔罕王拍案大叫。

“不行啊王爷,‘孛’师人数众多,不可能全抓起来,再说也没有抓人的理由啊。”韩舍旺说。

“依你之见,怎么办才好?”王爷问。

“王爷既然问到小人的意见,那我说后王爷先别生气,”韩舍旺清清嗓子,喝口茶,“依我琢磨,这出荒的事暂时先往后放一放,缓一缓,现在百姓中议论挺大,办急了容易出事。打蛇先打七寸,我们先解决了‘孛’的事,再谈出荒的事。”

“这哪儿行,奉天府那儿瞪着大眼等着我回信儿呢,出荒的事一天也等不得!”王爷着急了。

“王爷,其实这个也用不着拖多长时间。”韩舍旺似乎深思熟虑,胸有成竹,“现在这‘孛’们发展太多太快了,几乎屯屯户户都有当‘孛’的人,多数没啥本事,滥竽充数,糊弄百姓混饭吃,再说有些‘孛’瞎讲排场,动不动搞血祭杀宰很多牛羊,对草原牧业破坏也很大。”

“是啊,这‘孛’现在越闹越大,西边蒙古地早就取消了,杀头的杀头,赶走的赶走,都改信喇嘛了,我老娘这次认识的那位大喇嘛讲,喇嘛教的佛爷管人的三世,能知后世,不杀生只修德就成。往后啊,咱们东蒙这边还是多搞点喇嘛教吧!”王爷说。

“王爷说得英明,现在咱们东蒙哲里木盟十旗盟主,是图什业图旗的道格信大王①,前几日他也派人送函给我们旗,谈到取消‘孛’的事。”

“哦?他也有这个意思,那就好办了,他是盟主,说话占地方。”王爷点着头说。

“他的计划是,把全哲里木盟十旗的‘孛’都集中起来,搞一次比赛,大型的‘孛’比赛……”

“搞比赛管屁用,更不把他们扇呼起来了?”

“不是,王爷,这是一次特殊的比赛,”韩舍旺阴险地转动着一双圆眼睛,放低了声音,“道格信大王的意思是,‘火炼’比赛,比试真本事。”然后,韩舍旺把嘴附在王爷耳旁轻轻地说起来。

银狐(第六部分)

“哇哈哈哈……好好,烧‘孛’!烧‘孛’好!他妈的,看他们还闹不闹!哈哈哈……”达尔罕王张着大嘴狂笑起来,震天动地。

就这样,震惊历史的科尔沁草原烧“孛”事件如此密谋商定。

这一天,小铁子正在院子里练扔卓力克面鬼,他天天念叨的老嘎达孟业喜叔叔,这会儿骑着快马和二爷爷门德一起来他们家了。

铁喜老“孛”在屋里正伏案书写着他那一大卷蒙古书,不知什么内容。一见二人来,也放下手中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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