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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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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心里微微一松。见她这样,又觉得凄凉,我说:“你别这样,快起来吧。”

绿菡摇头:“公主不答应,绿菡不起来。”

我垂首不语。我应不应该答应她呢?我想。窗边竹影轻摇,沙啦沙啦地响。到这时候我才蓦然发觉,我的手里竟捏出一手冷汗。我应不应该答应她呢?我想起小雪儿,想起初见他的欣喜,想起他恪守婚约的情谊,我想起自从见过子晟,便不曾这样地想起过他……

我轻叹一声:“好吧,我答应你。”

绿菡喜极而泣:“多谢公主。”

却一直到了晚上,才去东宫寻他。

虽然答应了绿菡,心里却始终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见他呢?又想,就算见了又能有什么用呢?这么迟迟疑疑地,到了天色都暗下来,才决心下定。

可是,承桓却并不在东宫。

竟然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也微微有些失望。呆呆地站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等一会。

转念间忽然看见宫人们有些异样的眼神,才省起原来自己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不由得脸一红,转身就出了东宫。

珠儿在身后追着:“公主,要不,去找找储帝吧。”

我停下来,皇宫那么大,却要到哪里去找?想了一想,说:“去御花园走走吧。好些日子没去了——”

结果,沿着荷塘边的那道回廊走了不远,便看见承桓倚着廊柱,正抬头望着天上七分满的月亮。

我停下来。我本是来找他的,可是真的看见了,却又不知道该不该上前,上前了又要说些什么。承桓有所觉察,回头看我一眼,却又转了回去。

便觉得有些讪讪地。待要转身离去,又想起绿菡,这一步便走不出去。站了一会,终于还是慢慢上前去。走到近处,便闻到一股酒气,低头看见勾在他手指上的一只酒壶。犹豫了一下,轻轻劝道:“承桓……承桓哥哥,不要再喝了。”

“噢。好。”承桓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手上的酒壶,顺手就扔进荷塘里。

我怔了怔,话便说不下去,反而进退不得。“哗啦”一声水响过后,又是沉默,就好像有一堵墙横在我们之间。心里有些后悔答应了绿菡,思忖着要不要立时转身离去?

这时候承桓却开口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说:“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我只是去了东宫找你不到……”说了半句,脸又一红,连忙把话转了:“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他们告诉我,你最近总是喝醉。”

承桓却不言语,仍然抬头看着天。过了好久,才慢慢地说:“记得四五岁的时候,我最喜欢月圆的晚上,觉得那是最完美的时候。所以一到十五就会特别高兴,等月亮一天天缺了,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差,等到月末月初那几天,我身边的宫人都会很紧张,因为我常会乱发脾气。我还记得,我的乳母叫锦娘。她的手很软,很温暖,每当这种时候,她就把我搂在怀里,我便会安静下来……”

我微微地笑了,我想起自己小的时候,珮娥也是这样哄着自己。

“我那时候喜欢玩水,把小船放在池子里,然后叫人用扇子吹着走。”说到这里,承桓回想了一会,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我听外祖皇提起过,”我插了句:“他还说怕你掉进水里,所以特意命人挖了个小池子。”

承桓转脸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其实,在挖那个小池子之前,我就已经掉进水里过一次了。那是春天,水很凉,我身子原本就不好,所以大病了一场。等我病好之后,就发现锦娘给赶走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这些事我完全没听说过。

承桓的声音很平静,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哭闹了很久,不过没有用。”他说,“祖皇只是说,她没有照顾好我,所以就必须给撵走。那时候我真的很难过,因为在我心里,锦娘就像我的亲娘一样。我从来没见过爹娘,其实那时候,我常常会想他们是什么样子的。可是我周围的人却都不在意。锦娘走了他们也不在意,只有我独个伤心。那段时间我的脾气很坏,动不动就吵,就摔东西,东宫的人只好把值钱的都藏起来。有一天,我又发脾气,却连可以摔的东西也找不到了,宫人们都躲开了,我一个人站在屋子里喘气,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就在那时候,有个人拉起我的手,对我说:‘来,我给你讲故事。’那人的手也很软,很温暖,于是我一下子就平静下来。我回过头,她微笑着看我,说:‘你是不是又不记得我是几姑姑了?’我有十几个姑姑,我总是会弄错她们的顺序,但是这一次我脱口而出:‘我记得的,你是九姑姑。’她笑了,我看着她,觉得她肯定是这世间最美丽的女子,所以那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她做我的王妃……”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伸手又拿酒壶,摸空了才想起来已经扔了,于是又抬头看天。

我在心里轻轻叹息,我想他是真的喝醉了。其实这些话我早就隐隐地猜到了,可是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

忽然听见他说:“你是不是很喜欢子晟啊?”

我一怔,窘然转过身去:“你真的喝多了。”说完便走。

“慧儿。”承桓在我身后叫我。“等一等。”

我犹豫了一下,脚步慢下来,但没有回头。便听见承桓的声音,似乎有些迟疑:“慧儿,假如……假如我明天就不在了的话……”

我一惊,霍然转身:“为什么这么说?你要到哪里去?”

承桓微微笑笑,我讶然地发现他的眼睛清澄有如月色,全然没有醉意。他说:“假如我不在了的话,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慧妹妹,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喜欢子晟?”

我一时无语。他为什么要那么问呢?他那么问是不是说他已经觉察了?自己又该不该说实话呢?说了实话他又会怎样呢?念头转来转去,只是凌凌乱乱地,没有主意。

承桓忽然又笑了,说:“其实子晟比我好。”

我愣了愣,抬头看他,却发觉他又仰头看着天上,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忧伤,又似乎很是宽慰。过了一会,他又转身,看着我说:“其实今晚我本想去明秀宫找你,可是……”却没有说完,顿了顿,又说:“后来我想,以前常常见你坐在这回廊里,我便在这里坐坐,也是一样。”说着,便握住我的手。

我低下头,脸上一热,却没有挣脱。这样明明白白的话,听了心里便不由得一紧,就好像有人不轻不重地抓了一下,止不住地跳了又跳,跳了又跳。忽然想起子晟,登时又心乱如麻。然而终于咬牙,心里想,无论如何,这段姻缘终究还是在的……

但,他只是轻轻一握,旋即放开。半晌,只说了一句:“上天待我,终究不薄。”

那天夜里,独自坐在窗边,愁绪难解。忽然听见有人叫我:“慧儿。”

回头一看,竟是天帝,微微含笑地站在门边。我连忙起身相迎:“外祖皇,这么晚了,怎地还会来这里?”

天帝笑说:“不是我要来,是他们两个要来。”说着身子一侧,我便看见承桓与子晟站在门外,两个人仿佛都怀着很重的心事,神色端凝,默然不语。

我愣了一愣,有些呆呆地,也忘记了该让他们进来。

接着就听见天帝说:“慧儿,他们都说喜欢你,这却叫我为难了。”

我大惊,匆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只觉得心里乱成一团,连他后面的话也几乎没有听清:“……我便想问问你自己到底是喜欢哪个。慧儿,你到底喜欢谁?”

到底喜欢谁?

这样的问题叫我如何回答得出来?我就连仔细分辨的力气也没有。

天帝说:“不如这样,我一个一个问,你喜欢哪个就点点头。”说着,不由分说地问:“慧儿,你喜欢承桓吗?”

我低头不语。

承桓看着我,似有话说,却没有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天帝又问:“那你喜欢子晟吗?”

我仍是说不出口。

子晟大急:“慧儿,你要想好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我一震,抬头看他。他的眼睛亮如星子,我看见其中清清楚楚的渴望。不知怎么,不由自主地便点了点头。子晟神情一松,笑逐颜开。

承桓叹道:“慧妹妹,你我之间纵然没有儿女之情,也总有份恩情在,你就真的要这样负我?”

我觉得内疚甚深。但又觉得松了口气,总算把话说出来了。

只听子晟大笑:“好、好、好。”

连说三声好,忽然间拔出一柄剑来,回身向承桓斩去。但见寒光一闪,承桓已经身首异处。

我大骇:“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子晟奇怪地看着我,说:“你不是选了我么?那还要他干什么?”

我惊惶失措,“我是选了你,可是我并不要他死,你快让他活回来啊!外祖皇,”我拽着天帝的衣袖叫:“你快让子晟把他救活啊!难道你也要承桓死吗?”

天帝看着我,像看着一个弄丢了玩意儿的孩子,他摇摇头说:“慧儿,是你自己选了子晟的。怎么倒来问我了呢?”

我急得失声痛哭:“不不,我不要他死的,我不是想要他死的,我要他好好地活着……”

天帝叹气,说:“慧儿,怎么这么任性呢?那子晟怎么办?你不要子晟了吗?”

我大哭:“我不知道。但是我不要承桓死,我不要他死,我要他活着,我,我不要子晟了……”

我要承桓活着,我不要子晟了。

突然地一惊,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难道真是我心里的想法吗?我看见天帝正对着我微微地冷笑,仿佛洞悉一切。

“不,不是的……我,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仓惶后退,忽然一脚踩空,猛然跌下了万丈悬崖,最后落入视线的,是子晟悲伤的眼神——

终于清醒过来。

原来是梦。微微地松了口气,还好是梦。

夜极静。皇宫内苑,就连秋虫也被除尽,只有低微的风声,如同心头飘浮不定的心事。子晟的眼神留在心里,像是一把钝刀来回拉扯。然而,我知道,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我和承桓之间始终有一根线系着,是情也好是义也好,这根线我都无法将它斩断,即使承桓真的死了……

死?心一抽,不会的,承桓怎么会死?那只是梦。就算他不再是储帝,也不会到那个地步。又想,不是储帝也好,不如就去求了天帝,放我们两个去荒山野岭,没有人认得的地方,终老一生,其实也好……

这样反反复复地想着,一夜无眠。

清晨当我起来梳洗,在镜中看见的是浮肿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珠儿端着水,站在我的身后,脸上带着一种我不明白的神情。她看起来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我懒懒地揉着自己的面颊,我现在任何事都不想理会,但她再次欲言又止的神色令我感觉不耐。终于我说:“珠儿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珠儿在镜中看着我,说:“公主,储帝昨夜率亲卫离开了帝都,他带着息壤去了下界。”

我猛然回身,过于激烈的动作撞翻了珠儿手中的水盆,连同带落一地的胭脂粉盒,刹那间一片狼藉。

上篇 甄慧 第六章

土能克水。

传说昔年大神女娲造人力竭,还余下一小团泥,那就是息壤。这件上古神器,看起来就只是块普通的泥团,然而落地便会生长,生生不息,永无止境,于是就被唤作“息壤”。

承桓带走它的目的不言而明。虽然我深知他的悲天悯人,却从未想到他会如此决绝。

“假如……明天我就不在了的话……”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而我竟然毫无觉察。在我忙着理清那些凌乱心事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有了决定。我心里渐渐生出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我害怕自己也许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误,我害怕自己也许将永无机会再见承桓。

我陆续听说他在下界的点滴。我知道息壤果然神奇无匹,凡人们脱离洪水的灾难,重新回到地面生活,我也听说凡人们对承桓感恩戴德,然而有时我忍不住会想,也许我宁愿让下界的一切都毁于洪水,也不愿失去承桓。我惊觉自己的心中有难以抑制的渴望,我渴望能再见到承桓。

真的,只要承桓回来。

帝都变得一片混乱。从未玩弄过阴谋的承桓,这次却震惊了所有的人。息壤或许还是小事,储帝的反叛却好像是突然打翻了一条满以为颠扑不破的船,满船落水的乘客手忙脚乱,有些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有些就此沉没。每天都有消息传出,又有人因此丢职被逐甚或陪了性命,天帝的怒气猛烈而持久,似乎无休无止。

然而我却觉得,从他听到消息的那天起,似乎就没有过真正的意外和愤怒。他仍然时常召我与他下棋,看起来始终冷静而安详。有的时候我想,是不是对他而言,一切都只是棋局?其实他早就看见了结局,他所做的事,就是一颗一颗地放上棋子。

最初闪过这样的想法时,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然而后来,也就渐渐地变成了叹息。

转眼九月过去,现今宫中的花园里开的都是菊花了。以前在东府的时候,看母亲种的都是浅黄的菊花,宫中的菊花却是千姿百态。但是却看不见人采花做茶。我问珠儿:“这里不是有喝菊花茶的风俗么?怎么我来了之后都没见人采花来做呢?”

珠儿回答:“做茶另有专门种的,这里的菊花都是种来赏的。”一时又说:“公主想喝菊花茶还不容易,问宫中管事的要些来就是了。”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喝菊花茶,便笑笑不提。

不久,珠儿带来了青王全家被逐和白王“康复”回到朝中的消息。听到了这两个消息,心里忽然有种了然。

“青王一家都被逐往北荒了。青王妃想要服毒自尽,可是被救了回来。结果人活着,却走不了路了,想想也真是惨。”珠儿叹了口气,“这次天帝真是气坏了。”

我说:“不,天帝根本就不是真的生气。”

珠儿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迟疑了一会,她问:“可是青王就因为替储帝说了几句话就被放逐了不是吗?如果圣上不是很生气,他又怎么会这么做呢?”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青王被逐并不是因为他们与承桓过往密切,而是因为他们素与白王不和。”珠儿仍是一副怀疑的神色,我笑了笑,也不解释。

看来天帝看中的人是子晟了。

心里禁不住地有些窃喜。我虽然并不清楚他的本事,但是天帝最有识人之明,能够被天帝看中,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了。

然而转念又想,天帝看中的人必有为君的才能。

难道子晟,竟然是那样的人吗?

不由得想起天帝的手段。想起去年秋天下棋时他的问题,在那时,也许更早,他已经在心里谋算好了一切。等待合适的时机,等待合适的借口,不动声色地除去所有障碍。然后呢?然后就是这一颗棋子顺理成章地取代那一颗……寒意从心底慢慢升起,我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衣服。也许天帝并没有错,我想起承桓洁白出尘的身影,他没有这样深沉的帝王心术。

那么,子晟呢?

我细细思量,心里不由得一阵空落。原来,其实我并不真正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然而,我没有多少时间去挂念子晟的为人。深秋的清凉弥散在帝都的空气中,我的心情却日感沉重。自承桓离开已经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中,诸侯官吏,或贬或杀,或升或迁,唯独只字未提如何处置承桓,我旁敲侧击的探问只换来天帝高深莫测的微笑。无能为力的等待令我忐忑不安,寝食难宁。

如今白王回朝,是不是也意味一切将要尘埃落定?我猜想也许这几日天帝就会下旨征讨承桓,心里愈加地焦躁。

只想着一件事,承桓会不会死?

承桓是不是真的会死?这样的念头一闪出来就好像被针刺了一下,立时就缩回去,想也不敢仔细想,但是却又像影子一样,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挥也挥不去。

有次路过荷塘,看见草木掩映间果然有个小池,便想起那时天帝落寞的神情。那瞬间心里升起一线希望,也许他并不想处死承桓罢?

这一日,天帝又召。我那时正坐在回廊里,一颗一颗地往水里投着鱼饵,看着一丛一丛的鱼儿浮上来,乱糟糟地挤作一团,觉得心里也是一样的烦乱。忽然听见天帝差人来叫,便有心不去,但想了一想,还是把鱼食扔了,站起身来。

这个时候,忽然听见回廊一边似乎有人吵吵嚷嚷。心里疑惑,刚要驻足回望,就听见珠儿一声惊呼:“公主小心!”

一愣之间,只觉得手臂被人死死捉住——

“你把储帝还出来……”

回头一看,原来是绿菡。我问她:“你这是做什么?”

“你到底和储帝说了些什么?怪不得那天储帝说,他已经了无牵挂,我才知道原来是你那天和他说了许多话。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他竟然那么决绝地就走了……你把储帝还出来……”

我和他说了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问的那句“你是不是喜欢子晟”吗?

我呆呆地想着,竟然忘记了害羞和生气。

这时候宫人们已经七手八脚地把她扯开。绿菡被制住手脚,朝两边看看,忽然失声痛哭:“为什么他就那么走了?为什么?他都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有名侍从头领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这女人最近一直不太正常,但是看在她伺候过储帝的份上,没拿她怎样。没想到今天竟然冲撞了公主,小人真是罪该万死!”回头又喝:“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她拉下去关起来!”

我茫然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珠儿担心地看着我,低声地劝道:“公主,她已经疯了,她的话可不能当真。”

“是啊,她疯了。”我长长地出了口气,【wWw。WRsHu。cOm】神色阴沉地往回走。

珠儿在后面追着,轻声提醒:“公主,天帝还等着呢。”

我怔了怔,才发觉是在回去明秀宫的路上,又一语不发地转身往悦清阁走。

天帝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问:“听说刚才承桓宫里那个女人来找你闹?”

我一愣,不明白这件事何以这么快就传到了天帝这里。我勉强陪笑说:“如此小事,怎么也扰了外祖皇了呢?”

天帝仿佛漫不经心地说:“是我听见回廊那边闹哄哄的,叫人去看的。”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放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今天的事情如果走漏出去一个字,他们都得死。”

我想起绿菡那张极像我自己的脸,心里忽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悲伤。我问:“只是不知道外祖皇打算如何处置绿菡?”

其实我也知道,绿菡虽然是承桓侍妾,依然只是宫女的身份。按宫中的规矩,只怕除死无它。

天帝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你这么问,是不是想恕她不死?”

“是。请外祖皇屈法开恩。”

天帝又看了我许久,忽然一笑,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她死,找间空屋关起来就是。”

我低声回答:“谢谢祖皇。”说完,只觉得无比疲倦。

天帝留神地看我:“慧儿,你脸色不好,不如回去休息吧。”

这话正合我心。于是敛衽一礼,辞了出去。

回明秀宫独自坐了一阵,实在气闷,想找珠儿说话,一问,却是出去了。不禁有气:“这小妮子,越来越靠不住,才回来这么会就不在了。”

正想着,就看见珠儿笑嘻嘻地从外面进来,见我独个闷坐着,便想说什么,刚叫了声:“公主——”便被我喝止了:“你到哪里去了?”

声音严厉,连自己也吓了一跳。珠儿吃了一惊,委委屈屈地说:“我以为公主喜欢喝菊花茶,就去问御茶房要了几包来。公主,怎么啦?”

菊花茶?我想了一想,才记起前几天是提过这么桩事,自己早已经忘记了,难为她还记得。

我自觉过分,又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便讪讪地把话转了:“你方才进来的时候像是有话要说,是什么事情?”

珠儿心思单纯,果然我这一问,她又兴致勃勃起来,说:“我刚才去御茶房,听说明淑宫今天住进一个人,公主,你再也想不到是谁的?”

我笑笑,知道她有任何小事都这样惊惊乍乍地,便敷衍地问上一句:“噢。那是谁啊?”

珠儿一字一字地说:“‘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真的没有想到,不禁大奇:“真的是‘那个女人’?”

珠儿得意洋洋:“是呀。我刚听说是她住进了宫里,也吓得说不出话来呢。公主,你说,如妃怎么忽然敢把这个女人接进宫里来住了?”

我慢慢摇头,沉吟着说:“不,如妃不敢。莫不是……啊,我明白了!”

我心里一亮,不禁霍然而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惊是喜?

珠儿疑惑地看着我,她小心翼翼地说:“公主,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这是很好的消息吗?”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不管不顾地摇晃着:“珠儿,好珠儿,这当然是好消息。你知道么,天帝并不想处死承桓,他可以回来了,承桓他可以活着回来了!”

这样语无伦次地说着,忽然脸上一凉,原来竟欢喜地落下泪来。珠儿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渐渐也受了感染,脸上露出笑容。过了一会,我慢慢静下来,珠儿便问:“可是珠儿不明白,‘那个女人’住进宫来和储帝有什么关系呢?”

我心里喜悦,于是细细解释给她听:“‘那个女人’那样的身份,如妃断不敢作主接她进宫,所以,这必定是天帝的旨意。可是平白无故地,天帝接她进宫做什么呢?”

珠儿茫然地摇摇头。

我便自己回答:“那是因为天帝要命白王征讨承桓。”

珠儿迟迟疑疑地,说:“为什么天帝命白王出征就要接她进宫呢?”

我呆了一会,心里忍不住轻轻叹息,我发觉伶俐如珠儿,却始终不能明白宫中这些阴沉的心事。天帝虽然看重子晟,却不能不防子晟转而与承桓联手,要接子晟的母亲进宫,自然是为了这层顾忌。然而这样的事,却如何向珠儿解释?我想了一会,说:“这个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天帝命白王出征,便是不想储帝死。”

珠儿依然摇头:“珠儿愚笨,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我说:“如今储帝失势已成定局,帝都那些人哪个不想撇清与储帝的关系?哪个不想向新储帝表忠?如果天帝遣旁人前往,恐怕手下便不会留情,所以如今只有子晟能救承桓。”

珠儿一脸的困惑,她说:“可是公主你不是说过,新储帝必是白王,他为什么又是能救储帝的人?”

我想也不想,就说:“正因为白王会成为新储帝,他才是唯一不必杀承桓的人。储帝死或不死,对他并没有多大分别。白王素与储帝交好,人所共知,杀了承桓只会给他带来恶名。天帝如果想要承桓死,就一定会让别人去,不想要承桓死,自然就把仁名给新储帝。再者……”说着说着,忽然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唉,你不懂……”这样啰啰唆唆地,珠儿又如何能明白了?

“是。”珠儿由衷地说:“珠儿不懂。可是公主高兴,珠儿也就高兴。”

我心里感动,拉住珠儿的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反反复复地,就只是呆呆地念着,太好了,承桓不会死。太好了,承桓会回来。

承桓回来,自然不会是储帝了。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放逐也好,幽闭也好,我都会跟着去……

这样想着,喉头却仿佛忽然有什么哽住,心里一阵刺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然而想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放逐也好,幽闭也好,我都会跟着去。

帝懋四十一年十一月初六,白王子晟奉天帝旨意率天军征讨承桓。饯行宴上我见到子晟,他对我凝视良久,若有所思,我觉得他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欲言又止。我猜想那时他想对我说的话,却始终不得要领。后来我想等他回来我终能仔细问他,但其实终我一生都不再有这样的机会,然而那时我并不知道。

月底消息传来,天军已在羽山合围承桓部,战事结束只在几天之内。我暗地里计算着时日,难以抑制心中的期盼。

上篇 甄慧 第七章

夕阳西下时分,我在御花园回廊下,见到一个女人。

她出神地望着冬日萧瑟的荷塘,宛如一座雕塑。她只是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然而眼前飘着几片枯叶的池水,还有池畔黄叶已落尽的枝桠,却都仿佛随之焕发出令人窒息的迷人光彩。看见她的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那正是“那个女人”。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她似乎毫无反应。我停下脚步,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忽然,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地转过身去。

“你是谁?”

她像是随口问道,我猜她也许并不真的想知道我是谁。但我还是回答了:“五舅母,我是甄慧。”

她转过身,看起来有些困惑。她说:“你叫我舅母?啊,我明白了,你就是东府甄家那个姑娘,我听子晟说过你。”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你确实很美,难怪子晟那样喜欢你。虽然他从来都不会对我说,但他是我的儿子,我看得出来。”

我很狼狈。我没有想到,这些话会由子晟的母亲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因而有些无措。然而我很快想起了自己的决定,这让我冷静下来,也感到几分凄然。或许这就是缘分,我想。

她看着我,我发觉其实子晟的眼睛和她的是如此相像,仿佛都蕴涵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她忽然拍拍我的手背,说:“不要理会子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珍惜你。”

我吃了一惊。我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颤栗传到她的手上,但她恍若未觉地顾自说下去:“子晟说你很聪明,你要是真的聪明就不要爱上他。他如果得不到你,就会把你当成心头的珍宝,可是如果得到了你,他很快就会发现世上有很多东西都比你重要得多。子晟很像他的父亲,他们的心里不会只有一个女人。”

我困惑地望着她,开始疑心她是不是真的在对我说话。

“你知道吗?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其实他是多么恨我。”她随意地用手捋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我这才留意到她的眼角已有了密密的皱纹。她转身看着荷塘,声音听起来有点飘忽:“他对我很好,一直都很好,但我知道他不快乐。他很喜欢喝酒,喝醉的时候看我的眼神就会变得很奇怪。我以前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现在我明白了,其实他心里非常恨我。因为我的缘故他失去了很多东西,我想如果杀了我能让他再得回那些,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我觉得她的笑听起来就像是大人看到嬉闹的孩子,无奈却又宽容。

“这些事我以前都想不通,现在却变得很清楚,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快要死了。哎,你看——”她指着荷塘的某处,“那朵荷花是不是很好看?我真喜欢它的模样。”

寒意从我的心底慢慢地升起,我迟疑着说:“可是现在已经是冬天了,荷花早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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