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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舞-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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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际回想起来,白帝的模样很憔悴。

邯翊的心里,梗塞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记得自己年幼时,见得的白帝总是那样神采奕奕,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什么事他办不到似的。那时他仰望父王,就如同仰望天上的星星。

如今,是父王变了,还是他变了呢?

兰王的声音,将他从愈飘愈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我劝你还是别打那个主意了,你老子不让你办成,你是准定办不成。要依我说,方才就直接打道回帝都是最省事。”

邯翊木然半晌,说:“小叔公的意思,我不明白。”

兰王倏地转过脸,盯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你还真是跟你老子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连装傻都一个做派。这两年你老子手把手地教你,你会连这点事情都不明白?”

兰王向来是想训什么人就训什么人,且训起人来,话既难听,理上却占得极稳,叫人无话可说,连白帝都轻易不敢招惹他。邯翊一听他的话风不对,顿时头皮发麻,连声告饶:“是是,是我说错了。我是说,事在人为——”

“你要跟你老子抬杠我管不着,”兰王打断他的话,“可是你别把我夹在中间。你老子叫我跟着你出来,是为甚么,我不说你自己也清楚。你要惹事,你自管去惹,别让我担上个不知道轻重。”

邯翊微微别开了脸,依旧是不情愿的模样。

兰王不耐烦了,“干脆说一句吧,你倒是听不听我的?”

他比邯翊长两辈,真的抬出身份来,不听也不行。邯翊无可奈何,“我听,我听还不成?一到仓平城,我就让孙五送回去。”

“不行,”兰王说得斩钉截铁,“要送现在就送。”

听得这话,邯翊先想笑,然而仔细想一想,心中不由一凛。

“方才我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兰王的声音里透着难得一闻的阴沉,“等到了仓平城中,再想要作甚么,只怕都未必能平安办到。”

邯翊思忖良久,将信将疑,“他们真敢?”

兰王笑笑,“邯翊,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别说现在你比不上你老子,就是当初他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还是比你高出一截。”

邯翊脸色变了变,隐忍着没有说话。

“不过这也难怪你。你现在是万事都有你老子在背后撑腰,要让你尝尝自己一个人在刀刃上走,走错一步就不能翻身的滋味,你大概就不会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邯翊勉强笑说:“小叔公尝过这滋味?”

兰王看他一眼,神情淡淡地反问:“你以为我没尝过?”

邯翊一怔,细细品味这句话,似乎明白,似乎不明白。

末了,惟有苦笑。

“六福。”他吩咐:“叫他们停车,给我预备文房。还有,叫孙五进来,我有事情交待。”

黄昏时分,到了仓平城。

督抚嵇远清以降,鹿州大小官员在城门外迎候。

兰王依然捋着袖子,光着两条臂膀,晃晃悠悠地下了车。多数官员都没见过他,先是吃惊,跟着就忍不住想笑。兰王见了,也不以为意。

嵇远清和他相熟,便不动声色。略略客套几句,引他们去行馆安置。

行馆借用当地富户的一处豪宅,院落重重,老树参天,十分幽静。正堂是一座五楹精舍,兰王住东厢,邯翊在西厢。

已到晚膳时候,嵇远清知道兰王率性惯了,不喜欢与官员应酬,所以洗尘宴外,单设了一桌精致酒菜,让兰王自在行馆中享用。

邯翊听得这番安排,暗自苦笑。心知兰王肯定称心,自己却必得赴宴,只是这种筵席吃起来最无趣。

果然,官面套话听了大半个时辰,才得脱身。回到行馆,兰王舒舒服服地坐在院子里,喝着香茶乘凉,看得邯翊羡慕不已。

进到屋里略为擦洗,换了身家常纱衣,来在院子里。

兰王自己穿件葛布短褂,直如车夫走卒一般,看见邯翊就笑他:“又不出门,穿那么严实作甚么?”

邯翊一笑,“我不怕热。”

兰王哼了一声,说:“跟你老子一样,穷讲究!”

自从八年前白帝逼宫,自封摄政,将天帝明养实囚在寿康宫,兰王在言语间就总是不肯放过他。无论当面背后,时不时刺他一下。奇怪的是,白帝对这位只大他两岁的小叔叔,格外优容,往往只是无可奈何地一笑作罢。

邯翊自然更不便说什么。

兰王却又笑道:“这‘香雾’可真不赖。”说着,抬一抬手里的茶盏,“喝了这个,才知道每年进贡的那些,都是蒙混差使。六福,给你家公子沏一杯来。”

结果,茶端到手上,一口未喝,门上侍从来报:“嵇远清嵇大人来了。”

“他?”邯翊诧异,“刚见过,怎么又来了?”

兰王问:“就他一个人?”

“不是,还有嵇大人的公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明所以,可是没有不见的道理。

于是延入正堂,邯翊重新更衣来见。兰王是惫赖名声在外的,仍是原来的穿戴,大模大样在堂上坐,也无人在意。

嵇远清进来,果然身后跟一个青衫少年。

见面先与兰王寒暄:“刚好前几天捉到了一对碧睛云鸦,听说王爷也来,就一块带来了,方才人多不方便,待会差人送来。”

“嗬?不容易!这鸟儿不好逮,你怎么弄来的?”

“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

兰王来了兴致,细细追问,嵇远清一一解说。一说大半天,邯翊听得好不耐烦,留意起嵇远清带来的那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一副世家子弟相,苍白瘦弱,神态倒还从容。

见邯翊凝神看他,便一揖到地,口称:“臣嵇俊明见过大公子。”

嵇远清被提醒了,招手叫过儿子,一面说:“这是小犬俊明。”一面要他给王爷、大公子叩头。

兰王最不爱见礼一套,有他在,自然拦住了。

问起:“多大年纪?”

嵇远清答:“比大公子小三岁,今年十七。”说着,转过身来,微微含笑地看着邯翊:“臣前年进京,曾见过大公子。如今比起两年前,更见丰神,王爷想必欣慰得很。”

嵇远清的母亲,是天帝的六公主,所以论起亲戚辈份,他是白帝的表兄。然而君臣分际,当真以这样的长辈语气说话,颇似卖老。

邯翊淡淡地说声:“承念。”

嵇远清立刻转了话题,说起鹿州风情,尤其投兰王所好,尽谈些何处有奇禽异草的事。

邯翊听着,含笑不语。

过一会,忽然插问一句:“听说你拿了徐淳?”

“是。”嵇远清态度很从容,“是臣接人举报,徐淳私改户籍。”

“谁举证?”

“是仓平属理户籍的长吏,上两月徐淳曾命他悄悄抽出户籍册,估计总有数千人之多。长吏偷偷藏下两本,可以为证据。”

邯翊不置可否地“啊”了一声。又见嵇远清以征询的眼色看着自己,便笑说:“路上听说了,问一声而已。这是你份内的事情,我不管。”

嵇远清却好像有些不安似的,欠了欠身子。却也没有说什么,又略坐一阵,便辞出了。

“这算怎么回事?”邯翊不解,“倒像是特意带他儿子来见我们。”

兰王漫不经心地说:“说不定就是。”

“那为什么?要谋差使,找我们也没用。”

兰王诡异地笑了笑,说:“要是我没算错,他想替他儿子谋的差使,有点特别,还真得找咱们。”

“哦?”邯翊骇异地笑着,想了好一会,还是不明白。

“瑶英那小丫头,明年该及笄了吧?”兰王闲闲地问。

“是啊,那又怎样呢?”

兰王哈哈大笑,“这还要怎样?姑娘大了,自然要嫁人喽!你老子恨不得把天下都给她,那么个宝贝,谁家不想要?”

“瑶英?”

邯翊愕然地,像听见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蓦然想起临行前最后一次见到她,那时她的模样,就像黑暗中乍现的亮光,刺得他不由自主地阖起眼睛。乌黑的头发,丰润的脸颊,凝脂般的肤色,榴花般的双唇,那都是属于女子的妩媚。是从何时开始,她已褪去了小女孩儿的瘦弱黄瘠呢?

邯翊有些茫然。

瑶英长大了。

这念头不是第一次冒出来,却是第一次变得这样清晰。就像陡然间在胸口堵上了一块大石头,竟已无法掩饰。

慌乱间抬头,见兰王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望着自己,不由更加张皇。

他匆匆端起茶碗,手一抖,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猴儿!”兰王高声叫:“我困了,回房去。”

待兰王离开视线,邯翊几乎是将茶碗甩到了桌上,手扶着桌沿,好半晌,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第二章

微风从花间穿过,枝桠摇曳,牵动了阳光。斑驳的光影掠过大公主瑶英的眼睛,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挡在额际。那当儿,正有一片白云从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飘过,从指缝中望见,就像是缠绕在手指间。

这景象让瑶英的心头泛起淡淡的喜悦,她伸直了双臂。流云从指间淌过,她无声地笑了。

走过御花园小径的宫女们,都看见了花树后面,探出牙雕般的一段胳膊,腕上一只翡翠的玉镯,绿如春水,仿佛将满园苍碧的枝叶都给压了下去。

宫女们自然认得那是谁,却全都恍若未见。

瑶英心知,就算自己此时走出去,站到她们眼前,她们也会呆着目光,一脸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大公主想要藏起自己,那便万万不能被扫了兴。

想是小时候的发作哭闹吓怕了她们?瑶英想着,不由得又笑了。

也罢,这样倒清静。

只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仿佛一夜醒来,瑶英便突然厌倦了幼年时的一切游戏。拔鸟儿尾巴上的羽毛,折断花枝、翻起石块找虫子,放出猫儿、狗儿去吓唬宫女,这些事情,都变得索然无味。

如今她喜欢独处。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着,也有意想不到的乐趣,花香、鸟鸣、流云,都能让她感到欣喜莫名。她有点儿明白她的母亲虞妃在世的时候,为何总喜欢独自一人静静地坐着了。

想起母亲,心境陡然黯淡了些。

此刻回想起来,娘亲的模样,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她有一头极黑极浓的头发,披下来,直垂过腰际,每天早上,要三四个宫女伺弄梳理。虞妃生性宽厚,一时弄不好,也从不怪嫌,只是一手支着下巴,似看非看地瞧着铜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时候瑶英在旁边看着,便觉得很静。所以在母亲身边,她便不大闹。

可是在她八岁那年,母亲过世了。宫里忌讳提“死”字,乳娘只告诉她“王妃去了”。她再追问“娘去了哪里?”,乳娘不肯说,只是给她换了素白的衣裳。

她没见到母亲,父亲在房门口便一把搂住了她。搂得那样紧,几乎叫她透不过气来。后来宫人们好不容易把她从她父亲怀里拉出来。父亲已经晕过去了。她那时似懂非懂,只觉得心里害怕,却不十分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是头七那天,她终于知道,她是再也见不到她娘了。

直到那时,她才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谁也劝不住。

又一阵风,瑶英敛起思绪,捋开额前的发丝,欠一欠身子,倚向廊柱。脑后像有什么硌了下,一摸,原来是压发的金钗松了。

她索性扯下了钗子。

几绺头发跟着散落下来。瑶英无所谓地看了看,“叮”地一声,随手将金钗抛在一边。

她想起前几天,也曾这样抛下钗子。

那时,有人叹息着替她拣起了发钗。

她下意识地回身望了望,仿佛期待着能再看见那双玄色缎面的鞋子。然而身后空空地,只有脸色木然的宫女玉儿。

她无声地叹口气,斜首靠着廊柱。

她那时从眼角里瞥见了邯翊的身影,便没有回头。

邯翊隔着廊柱,与她并肩坐了。

他问:“作甚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她不响,过一会,转过身来。

廊柱遮住了邯翊的半张脸,另半张脸则被淡金色的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他微微眯着眼睛,依旧是一副仿佛漫不经心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总给人一种感觉,好像他在睥睨一切。

有的时候,听见朝臣恭维:“大公子气度非凡”,也有的时候,嫔妃们暗地里议论,会说:“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子”。

只有在白帝面前,他才显得恭谨些。

然而有几次,她还是从他眼底看出了难以掩饰的傲意。她想连她都看出来了,阅人无数的父亲,一定也看出来了。但他视若无睹,眼神平静如无澜之水,未知臧否。

邯翊又问:“凤秀宫等着你开筵,为什么不去?”

她皱皱眉,“哼”了一声,说:“我不想去。跟那些女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一句话,就像是将时光扯回了好几年,又成了那个任性的小女孩儿。

邯翊笑了,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头发,就像她小时那样。然而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盘桓了片刻,将悬在半空的手又缩了回来。

“其实……”

他这么说了两个字,却又停下不说了。

她问:“其实什么?”

“没有什么。”他摇一摇头,转开脸,望着眼前那一丛石榴,说:“过几天,我要到鹿州去一趟。”

她身子一僵,怔怔地看着他。

邯翊旋即笑了,“只去一两个月而已,你就不必再哭我回来。”

她耳根发烫,飞快地低下头,偷偷地笑了。

还是虞妃过世的那次,八岁的孩子终于明白,无论什么许诺和安慰,都不能换回自己的娘亲了。她不停地哭,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似的,到底哭病了。

那时白帝也正病着,所以她就连父亲也见不到。

可是,也不怎么寂寞,因为每天醒来,都看见哥哥邯翊守着她。那一回,病了好几个月,邯翊天天陪着她,不论她要什么,他都悄悄地给她弄来,也不欺负她、跟她吵嘴了。所以想想那段日子,似乎比平常还开心些。

直到见不到邯翊了。

头几天还没什么,后来天天都问:“哥哥呢?哥哥哪里去了?”

乳娘锦娥给宫女们打眼色,只告诉她说:“大公子出宫办事去啦,过两天就回来。”

她不信,拉着最亲近的小宫女玉儿追问。玉儿终于说了实话:“王爷让大公子到东府去了。”

“东府?那是什么地方?”

玉儿咬了半天手指头,末了摇摇头:“听说是个很远的地方……”

她立刻傻了。她娘过世的时候,乳娘也是这么跟她说的:“王妃去了很远的地方”。可是现在她知道,娘死了,再也回不来了。那么邯翊呢?

锦娘闻讯赶来的时候,她只会说一句话了:“我要哥哥回来。”

锦娘问明缘由,狠狠扇了玉儿一耳光,骂:“作死的小丫头,你看看你惹的祸!把你的舌头割了也不够赔的!你自己说吧,怎么办?”

玉儿不知道怎么办,只会哭。锦娘也不知道怎么办。最后,只得告诉给白帝知道。

权倾天下的摄政帝,望着自己的小女儿,也只能露出一丝苦笑。

瑶英想着从前的事,笑了一会,问他:“你去作甚么?”

“办个案子。”

“什么案子那么要紧?”

邯翊想想,说:“一个人命官司,牵扯了好些人,说了你也不明白。”

“噢。”瑶英应了一声,其实她也不是多想知道,便不问了。停停,又说:“你一个人去?”

“不是,跟小叔公一起去。”

“小叔公?”她掀起眉,想起兰王禺强惫赖的模样,有点儿想笑。“怎么父王让你跟他一块去?”

“谁知道呢?”邯翊淡然地,“父王的心思我可猜不明白。”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种异乎寻常的意味。她迅速地转回脸盯了他一眼,在他的眼底,她看到一种熟悉、却又不甚明白的神情。

她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这种神情,正是邯翊从东府归来的那天。

其实他都没能够到达东府,刚过鹿州便被匆匆召回,原因只是他的小妹妹因为思念他,再度病倒了。那也是朝野中人,头一次真切地掂量出,公主瑶英在白帝心中的份量。

不过对她来说,哥哥回来了,就是事情的全部。

他出现在宫门口的刹那,她挣脱了锦娥的手,径直扑进了他怀里。

邯翊有些惊骇,然后微笑地搂着她,摸着她的头发:“好啦好啦,我回来啦。”

那时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吃过、睡过。她捉着他的衣襟,真像是捉着一根救命稻草。她听见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然后她的心也渐渐安定,好啦好啦,哥哥回来了,一切都好啦。

她抬起头,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想要对他说几句悄悄话。然而,她却注意到,邯翊的眼睛并未看着她,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望向前方。

她诧异地回过头,看见前方的石阶上,父亲静静伫立,也正注视着他们。

在那一瞬间,她从两人的眼中,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她所完全不明白的东西,仿佛她最亲近的那两人,突然远去到了一个她无法捉摸的地方。这感觉让她不由得生出些许恐惧。

如今,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初夏的阳光下,瑶英想起他清隽淡漠的容颜,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心底掠过一阵寒意。

才几天的时间,廊下的石榴便开败了。

远远地望去,荷塘已经绿起来,风拂来,带着些许夏天特有的郁热。

瑶英站起身,懒洋洋地挪动脚步,玉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忽然,玉儿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瑶英有些奇怪,回头看看她,又顺着她的目光暗示,朝前方望去。

这时才看到,从回廊那一端,一群宫女簇拥,走过来的女子。

瑶英站住脚,思忖着要不要走另一条道,然而女子头上硕大的金凤,晃到了她的眼睛,她便改了主意。

她迎着那女子走过去。

“姜姨娘,要去侍宴?”

瑶英福了福,漫不经心地问。≮更多好书请访问。。≯

姜妃说:“是我娘来看我,王爷特地赐宴。”

瑶英看着她眼底若隐若现的一丝得意,淡淡地说:“一年半载就这么三五回,挺难得的,是该好好聚聚。”

姜妃脸色微微变了变。

宫中人人都知道,即使在虞妃过世之后,她的义母虞夫人还是时常能进宫来看望外孙。

站在姜妃身旁,瑶英故意装作没看见的中年妇人,走上前施了一礼:“大公主。”

妇人仿佛很亲热地笑着,瑶英想,她女儿还真像她,连笑也笑得这么像。

瑶英还了一礼:“姜夫人,太客气了。你是长辈,我当不起。”

“大公主,可真是知书达理。”姜夫人似乎想要拉起她的手。

瑶英将手向身后一藏,眼睛望着远处,说:“哦?我知礼么?只怕明日,父王又该叫了我去,说我不知道礼数了吧?”

说着,也不看她们,便径直去了。

低声的议论从身后传来:“第一次看见,还真是……”

后面的话模糊了,然而瑶英知道说的是什么。

她扬起脸,面无表情地走过回廊。直到绕过尽头的假山,脚步才慢了下来。

母亲过世之后,她的父亲好像突然想起了宫中那些因为虞妃的专宠,而长年受着冷落的女人们。几年中,他好像补偿般,册封了十多个嫔妃。

然而,他眼里依然没有她们。所以她们除了名位,什么都没有改变。

可是有一个人不同。

她不知道父亲到底为了什么要娶她,但她听说他要从宫外娶一个女子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恐慌。她知道那女子肯定与以往那些不同。

那时她不管不顾地往乾安殿跑。

知道她心思的乳娘,拉住了她。乳娘说:“公主该懂事了。做女儿的,怎么可以过问这些事情?”

她愣了。

后来她乖乖地跟着乳娘回去了。姜妃入宫那天,她躲在玄翀的宫里,不肯去看。那时候玄翀还不大懂事,拉着她的衣角问:“姐,怎么了?”

要是以前,她会赌气地说:“父王不要我们啦。”

其实她心里,也正这么想着。

可是看见玄翀紧张的模样,她却很轻松地笑了,说:“没有什么,姐躲着他们玩呢。”

第二天,她见到那个女人,便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娶她。

她靠在白帝身边,羞涩地微笑着,美得像一朵乍放的芙蓉花。

她去给那女子见礼,但她的脸一直拧着,不肯看她的庶母。

起身的时候,她看见父亲略带烦恼地看着她,便觉得一阵委屈。

白帝没有说什么,后来他一直很小心地尽量避免让她们见面。可是终究免不了要见到,瑶英便总感到姜妃故作亲热的笑颜下,那种冷冰冰的眼神。

“姐。”

玄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瑶英吓了一跳,抬起头才看见假山顶上,沐光亭里,她双目失明的弟弟,正冲她微微俯下身子。

有的时候,瑶英觉得玄翀好像能“看到”似的,只是他看到的,跟寻常人不大一样。

“你在这里做什么?”

玄翀没答。

他不爱说话,有时候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所以瑶英也就不再追问,顾自又往前走。

玄翀叫住她:“姐,等等。我还有话说。”

瑶英回身看着他。

玄翀迟疑了一会,说:“你上来吧。”

瑶英走到他身边,他才说:“你宫里,有个叫春蓉的吧?”

瑶英想了一会,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玄翀小声说:“那,你小心她一点吧。”

瑶英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

玄翀说:“宫里统共那些人,真想知道,还有什么知道不了的?”

瑶英哼了一声,说:“小翀,你还要跟我藏心眼?”

玄翀不说话。过一会,他说:“我要真的这样,就不跟你说了。”

瑶英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说:“晚上到我宫里来用晚膳吧,做了好些点心。”

玄翀笑了。他很少笑,所以笑起来显得有些生涩,然而他的笑容,就像拨云见日一样,一下子能将周遭都照亮似的。

“那,你晚上过来。我先走了。”

“等等。”玄翀又叫住她。迟疑了好一会,他说:“还有大哥身边……”

瑶英吃了一惊:“哥哥那里也有?”

“是有,可我不知道是谁。”

瑶英嘴角一勾,冷冷地笑了,“我明白了。”

邯翊整夜不曾好睡。

瞪大了两只眼睛,望着透出莹莹月华的窗纸出神。

第二天起身,便昏沉沉地觉得有些头痛。强撑着起来,等用完早膳,兰王过来问他:“这几日,你怎么打算?”

侍从沏了一杯酽茶来,他一面啜饮着,一面说:“有一个人,我想见见。”

“是不是那个萧什么?”

“萧仲宣。”邯翊放下茶盏,“两年前我请他入幕,他说他疏散惯了,不愿就馆,一口回绝了。我当时也没勉强他——”

“如今他就了别人的馆,你不舒坦了?”

见兰王神情讥诮,邯翊脸上微微发热,掩饰地说:“那也不是。他是个很有见识的人,如今徐淳下狱,我不便插手,只有找他了。”

“反正没我的事。”兰王站起来说:“听说此间有座揽苍崖,景致很不错,你要不要……”

邯翊一听就笑:“小叔公,你老饶了我吧!”

兰王的喜好特别,游山往往不走正道,尽走无人去的地方,对跟去的人来说,实在是件苦差事。兰王也知道他的心思,便挥挥手,一笑作罢。

午后兰王自去游山,邯翊歇了一觉,精神好了许多。

便叫过六福来,吩咐:“去打听打听,此地有哪里热闹?咱们去逛逛。”

“是!”六福跟他同年,也正在爱玩的年纪,答应得格外响亮。不多时,就满脸笑容地回来,说是东市有庙会。

“那好,”邯翊兴致勃勃地嘱咐:“别告诉别人,咱们悄悄地溜出去。”说到这里,很舒坦地伸了个懒腰,笑道:“幸好把孙五打发回去了。”

孙五原是白帝身边的人,邯翊成婚分府,白帝让他跟了去。他为人十分稳重,但凡邯翊做一点有失皇子身份的事情,都会劝阻。邯翊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加上白帝教子极严,所以他住在宫外,受的约束也不少。

此刻鸟儿出笼。

换了一身簇新的便服,六福已经叫好了车在后门等着。两人悄悄出门上了车,往东市来。

一路人声喧哗。六福按捺不住,扒着车窗伸长脖子看。邯翊却矜持,只挑起半扇车窗帘。仓平极富,热闹也与帝都不同,尽是窄路,两边摆的满满的摊子,大人领着孩子来逛,手里举的玩意儿、吃食,倒有一多半不认得。

邯翊看了一阵,正欲放下帘子,由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蓦地住手。凝神望去,如弱柳扶风一般,袅袅娜娜,可不正是颜珠?

见她扶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眼看就要消失在人群里,邯翊忙喊停车。

车未停稳,人就跳了下去。

六福不知出了什么事,紧跟着直问:“怎么啦?怎么啦?”

邯翊朝她去的方向张望着,口中说:“快帮我找人。”

“公子,你到底要找谁?”

“颜……”

话未说完,就见颜珠折了回来。邯翊张口想要喊她,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却又咽了回去。六福会意,嘻嘻笑着说:“公子,就我一个在,王爷不会知道的。”

说罢,未等邯翊回答,便扯开喉咙喊了声:“颜姑娘!”

颜珠仿佛怔了怔,脸上带着一点疑惑地,款款望了一圈,终于,看见了邯翊。

“大公子!”

颜珠走到他面前,轻轻一提裙角,便要下跪行礼。邯翊赶紧把她拽住了:“别别,你这一跪,我还逛不逛了?”

颜珠抿嘴一笑:“大公子也来逛庙会?”

“是啊。”

“都是民间的土玩意儿,怕入不了大公子的眼吧?”

“我倒觉得,民间的才有意思。”

六福插嘴:“颜姑娘,我们不认路,不如你领公子逛一逛吧!”

邯翊微微一笑,看着颜珠。

颜珠恭顺地一福,“民女从命。”

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玲珑剔透的颜珠,连最家常的筐箩簸箕、笼屉搓板之类,也能说出好些道道来。加上那珠落玉盘般的声音,叫邯翊直是乐不思归。

走到一摊卖影戏人的跟前,邯翊拿了两个起来看。摊主认得颜珠,笑着招呼:“颜大娘,有日子没看见啦!”转脸上下打量邯翊几眼,又问:“这位少爷眼生,哪家的呀?”说着冲颜珠挤眉弄眼地怪笑。

邯翊将手里的影戏人往摊板上一抛,转身就走。

急得六福直扯颜珠的袖子。

颜珠笑笑,冲他摆了摆手,提起裙角,快步追了上去。

邯翊已经在一个泥人摊前站住了。摊板上摆的各种各样的泥娃娃,最绝的是一个三寸来高的泥人儿,捏得惟妙惟肖,一望可知便是摊主本人。

颜珠站在他身后,轻声说:“泥人汤师傅,十几代的家传手艺,不但在仓平,在鹿州都是顶有名的。要不——”

眼波一转,笑吟吟地走上前,“汤师傅,你给这位少爷捏个像吧。”

“哦?”邯翊脸上已不见愠色,只神色淡淡地问:“当场就能捏出来?”

“当然能!”泥人汤有种被人小瞧了的气恼,当即自摊板下拉开一个抽屉,里面装了各色的彩泥,底下根本看不清楚他怎么动作,只见指间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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