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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此一言-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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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昆微微有点尴尬,母亲永远这样!
不分青红皂白,想当然又自以为是!偏偏因为是娘亲长辈,他心里就是再气。也没法理论。
早年间。他还能借着年纪小。发脾气砸东西甩脸走人,煞煞母上的气焰。
这几年,他愈发成熟,实在不好再常用这种方法。只能冷着脸沉默听训。愈不说话母亲的脾气就愈大,嚣张得不得了!
今日是被锦言截了胡,否则这把大火再过半个时辰也未必能消了去!
不把他这些年经历的种种鸡毛蒜皮全部拿来细细数落一番是不会停歇的。
他看了一眼锦言笑盈盈的脸,顿了顿:“走了!去榴园!”
抬脚走了。
锦言微笑着跟上,话说她也不想看到永安侯被骂的狼狈样,可已经看到了,什么都不说反倒更让他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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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一前一后回了榴园,照例由任嬷嬷斟了茶。
永安侯端起来狠狠地喝了一口,茶香沁脾。这才觉得心里的郁气舒通了些。
七月流火,虽是大清早暑气尚未起,这一番折腾下来,他的额头早就见汗,里衣也湿了。
一块温凉的湿巾子。一碗热而不烫的茶。四下敞开着的窗户时不时送来阵阵轻风。屋内四角摆着冰盆,凉气氤氲。
永安侯长舒了口气,身上的汗方消了下去。
见锦言在旁端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品着,玉白的手指,顶端粉粉的修剪整齐的指甲,优雅地端着甜白瓷的茶碗,神态平和恬然,无端地就有了岁月静好夏凉如水的逍遥。
他忍不住问道:“你不生气?是不在意还是不在乎?”
锦言抿嘴笑,放下了茶杯。
这话问得!
有水平!都算不得好答案。
她笑着摇头,闲闲淡淡,一派井然有序:
“都不是。公主婆婆虽性烈如火,但身份尊贵,哪里会有处理不了的事情?真有不顺心的,还用得着发火吗?一个眼色就够了,多得是自觉为主分忧解难的忠仆。如此训斥,皆因情之深责之切,若为这个心有芥蒂,岂非那不知好歹之人?”
情之深责之切吗?
永安侯不由一怔。
从小到大,见惯了母亲的跋扈。
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父亲,莫名地就惹了她。上一刻和风细风,下一刻就雷霆暴怒,北风般呼啸闪电般迅速,要来就来,鬼神莫测。
所以父亲从来都是躲着母亲的。他打懂事起,也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没事绝不往前靠,谁知道会有哪件事触了霉头,惹一顿大骂?
同样一件事,锦言是这样想的?
自她进府来,听说没少挨骂……
“哪怕这事与你无关?”
刚才还自嘲自己是被烤的池鱼。
“公主婆婆肝火旺,易怒。虽说气大伤身,可不把这股火痛痛快快发出来,憋郁在心对身体更不好。有关无关有什么打紧的?分辨它做什么?天要下雨,娘要骂人,随她高兴好了,骂几声又不会少点什么。”
锦言真是这样认为的,长公主这种公主脾气其实真是好的了。
不轻易草菅人命,超级护短。
对她护着的。顶多骂骂。虽然骂相难看,但骂的内容与花样没太多技术含量。骂过后,她又会后悔,用东西找补算是赔礼道歉。
是,说起来的确不尊重人。
若换回以往,这种人锦言必是不愿来往的——
有钱了不起啊,有身份了不起啊?
谁家银行账户没个几位数?
你再有身份,也不能挡着别人的吃喝吧?
可这里是大周,有钱人没什么了不起。
长公主这种身份却能一言定生死。
跟她要尊严要道歉谈尊重谈平等,脑袋抽了不是?
……
长公主殿下比起那些面上温和恭良端庄贤惠一幅菩萨心肠。私下里却把人命不当回事。随意打杀奴才下人妾室庶子女的贵妇们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虽说锦言并不怎么在各府走动。有百里霜这个八卦婆,各府的阴私也间接地知道些,相较而言,自家的这位大神婆婆好得不能再好了!
永安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在辨析她话中真假。
“你倒看得开!”
他嗤笑一声:“修炼之故?”
“肺腑之言,侯爷不信?”
锦言从小荷包里掏出一块枇杷糖:
“喏,其实公主婆婆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差不多的时候递块润喉糖再斟杯茶,就天清气朗了。”
永安侯这次真乐了:
“你还随身带这个?”
这有什么好笑的?
锦言白他一眼。枇杷润喉糖,润喉生津,居家旅行必备之佳品,何况她这枇杷糖用的是塘子观的秘方,口感效果都一流。
“侯爷要不要尝尝?”
她拈了颗。轻声轻气问道。
永安侯摇摇头,他又不是妇孺,没事含颗糖做甚什么!
锦言将那颗润泽莹红的糖块放入自己嘴中:
“清甜得很,一点也不腻。”
她嘴里有糖,吐字较平时略有含糊。脆甜中就多了几分低柔。
“刚才多谢侯爷言语维护,听柳嬷嬷提了一句,好象是因为什么人才发火的?”
殿下有指令,这事没完,还得去汇报结果呢。听柳嬷嬷的话意似乎是永安侯又从外面带了两个小相公回来,长公主是为这事大怒的。
永安侯点点头:“禹州知府送了两小厮。”
果真是褥子惹得祸!
锦言眉眼弯弯:“这两小厮有特别之处?”
“孪生,模样伶俐。”
永安侯不动声色。
“多大年龄?有特长或手艺?”
锦言语调轻松,以她对永安侯不多的了解,这位既然顶着赈灾钦差名头去的,不可能不顾声誉划拉俩暖床小倌回来。
“受灾良家子,七八岁。”
依旧简洁。
“真可怜,天灾无情,”锦言唏嘘:“侯爷有什么打算?”
打算?
永安侯不带表情:“若要养在府中呢?”
“那就养在府中呗,横竖俩孩子,吃穿用度也没多少。”
锦言答得轻松,长公主府还能被俩孩子吃穷不成?
真这样想的?
永安侯不着痕迹地审视了她一眼,锦言目光不闪不躲,态度自然。
“母亲大闹了一场,你倒是大方!”
轻哼。
“公主婆婆是爱子心切,一时着急!”
拍马屁是一门艺术:
“侯爷英武神明,磊落坦荡,想来不会对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动什么心思。”
……
永安侯心中一动。
自家事自家知,因着他的偏好,凡知道他收了两小厮的都自以为了解他的心思。
不就是以为他跟秦国公一样,找些清秀的小童子养上个三五年,再收用了。秦国公从来不去风月馆,自家别院里一茬又一茬地养着……
他任子川虽不喜女色,却也不是这等龌龊之人!
“你如何笃定?”
忍不住问出来。
正文、第六十七章 均哥儿的礼物(下)
“因为侯爷不是这样的人啊,”
微微耸肩,奇怪地看向永安侯,难道姐姐看走眼了?
“虽然接触少,也知侯爷风光霁月……虽有异常之处,但,珠玉在前,又怎会对两个垂髫小儿起念?”
想到水无痕那张雌雄莫辨的美颜,锦言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
“若这两小厮的年纪再大上六七岁么,或许有可能。”
你!
永安侯知她打趣,瞪她一眼,笑了。
的确,自无痕入府,他就没去过风月场馆,“那两小厮我想送给均哥儿。”
送给均哥儿?
锦言疑惑不解。
永安侯嘴里的均哥儿自然应该是桑成林和百里霜的儿子桑好均,也是她的干儿子,只是无端送人家两小厮做什么?
还巴巴地从禹州带回来?
“年前大哥带均哥儿上街,看到一对孪生姊妹,稀奇地不行,非要让人住自己家里,”
永安侯解释着:“那对小姑娘是庐州人,到京访亲,哪能真跟着他回府?为这个,均哥儿连着闹腾了几天。在禹州,我看这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估计均哥儿肯定喜欢,又身家清白,手脚伶俐。打小好好调教,将来也是得用的。”
原来是这样!
锦言微微诧异,永安侯竟然如此有心!
这,这人将来一定是个孩子奴二十四孝爹!
对人家的孩子就如此上心,对自己的还不得宠上天去?
噢……
水无痕缺个育儿袋……不然,以这两人的基因,生出来的宝宝该多好玩?
锦言遗憾地叹了口气。
“有何不妥?”
永安侯刚解释完事情原由,就听她叹息。
“没,没有,只是感怀这两孩子的身世而已。”
锦言正容答道。好好的良家少年成了可以买卖的奴才,子孙世代为奴,多凄惨!
“大灾之年能活下来,能在均哥儿身边服侍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永安侯不以为然:
“莫说是普通乡民子弟。正经官身的也未必有这样的机遇。宰相门前七品官,国公府嫡长孙的心腹长随,给个县官都不换!干得好,将来求个放身书,子孙若出息,有国公府提点着,还愁没个好前途?”
锦言听得一愣一愣地,那个啥,她其实只是打个掩护而已,并不是真要探讨奴身与自由身哪个更有前途好不好?
她看起来是不是真的很不通世事?
“是。多谢侯爷指点。还是您透彻。”
她一脸敬佩:“侯爷准备什么时候把人送过去?”
“就这一两天吧。早点看到人,均哥儿也早高兴。”
别说,还真想这小子了!
“这一两天?”
锦言略带迟疑,永安侯是明星。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关注。这不他前脚进京,后脚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知道他带回俩孪童。
“侯爷刚回京,陛下又夸您差事办得好,正是打眼的时候,不若等过个十天半月再送?”
委婉建议。
“等些时日?”
永安侯不悦:“……闲言蜚语,本侯何惧之!”
锦言深以为然,顺应道:
“是啊,清者自清,无聊又没本事的才会天天盯着别人。传闲话!侯爷自是不惧,可均哥儿还小,侯爷疼爱侄儿,本是好意,却让均哥儿惹上口舌是非。岂不是有违本意?”
这又与均哥儿有何关系?
永安侯刚想反驳,忽然意识到这番话的意思,到嘴边的话又咽下。
见她神色坦然,美目澄净。
永安侯眸中异色闪过,这番话提点的……
只有卫四这般长了颗水晶心的人才会当面说他名声不好,别连累了均哥儿!
难为她居然还说得如此委婉客气,就算他听懂了,也生不出怒火和尴尬来!
永安侯哈哈大笑,心情舒畅:
“你是怕我带累了均哥儿的名声吧?”
锦言不好意思笑笑:“均哥儿还小……”
若传出永安侯要把桑成林的儿子培养成他那样的,这话可就狠毒了!
这么小年纪的孩子成为流言的中心总不会是好事情。
“回头让三福把那两小子给你带过来,过些日子由你送给嫂夫人。”
永安侯笑够了,把事情推了出去,由他出面不好,那就换个人——
锦言与百里霜过往甚密不是秘密。
“这,不好吧?毕竟是侯爷的心意……”
我才不要掺和你这些破事儿!
“……教了规矩,侯爷给世子递个话,回头让世子在别院里碰见开口要走,不更好?”
这位爷,送礼也是有学问滴!
“那就放你庄子上,让嫂夫人把人要去!”
永安侯直接拍板,从他这里送不好,那桑成林那边也免了,直接走内宅妇人,这样总归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吧?
话说,永安侯从来不顾忌这些。
但,既然恐对均哥儿有碍,那干脆杜绝到底,把人给锦言,让她们女人来处理;横竖只要均哥儿高兴就好。
“好吧。”
老板的吩咐只要不特别为难,锦言极少讨价还价的,态度要端正嘛。
事情说定,永安侯起身:“我还有事,母亲那里你来应付。”
丝毫不觉把事情都推给锦言自己做甩手掌柜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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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原来那俩孪生子是任子川给均哥儿的?”
百里霜笑得花枝乱颤:
“你家公主婆婆怎么说?没再发火吧?”
“没有,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可能是担心儿子故态重萌吧?所以一听到带人就想岔了……”
那日永安侯走后,锦言去正院把事情向长公主做了交待。
公主殿下有些不乐意:
给均哥儿带什么不好,偏偏送人家两个人!这不是招人往别处想嘛!
前院里住着一个大的,又带回俩小的,不想偏了才怪!
锦言就劝解:
“公主婆婆,误会一场不是最好吗?难道真要做实了才算好?侯爷是您的儿子,您还不了解吗——岂是那种胡天海地的?不是说这差事办得连陛下都夸赞吗?”
长公主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那是!论起年轻一辈的,还没人比昆哥儿差事办得好!陛下常说昆哥儿办事他最放心。就是这性子……唉。总拧巴着!”
“人无完人,有能耐的都是有主见的,自有想通的时候。”
锦言顺着话意安慰着,在她眼里,同性恋什么嘛的自然不算大问题,总统还有同性夫妻的呢!
只是在子嗣是有点难办,真想要孩子,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当然在大周朝还不行,没有子嗣,无后为大。对于做父母亲的。这的确是严重问题。
……
“对了。听说你婆婆连你也骂了,过后又给了什么好东西?”
百里霜坐正了身子,很有八卦热情。
“一些红宝石头面……”
说着就要起身:“给你拿来看看,有喜欢的就拿去。我又不怎么出门,用不上。”
百里霜忙拦住:“……别!千万别!长者赐的东西我可不敢要!给你婆婆看到我可就没脸了!”
话罢又数落她:
“你也够懒的!好歹挑那么几家走动走动,又不是深闺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横坚你婆婆也不拘着,看着顺眼的就出门透透气呗……你那些首饰头面,见天躺盒子里睡大觉,难得有个见光的机会!”
真心替她那些好东西抱不平,好歹地你也给个展扬的机会啊!
锦言不以为意:
“没事串门子多无聊,又没什么好说的。大热天。哪有猫在自己屋里舒服?”
“那两小子放在庄子上学规矩,人,我是没见过,不过能入得了侯爷的眼,不会差到哪里去。哪天我们去偶遇一番?”
她自己的庄子,还从来没去过呢。
“好啊,住上几天,正好去避避暑。你那庄子在西山吧?”
百里霜精神一震:
“若是隔得近,我们先去碧云寺住上几天再过去,我跟你说,碧云寺的素斋,那可是大大的有名……”
“噢……你是修道的,那就说要陪我去拜菩萨好了,反正僧道一家亲,最后都是要成仙化神的……”
“啧啧,你这人!真是生冷不忌……”
见她说得眉飞色舞,锦言摇头:
“……不就是想吃素斋又想出去偷闲几天吗?直说不就得了,扯那么多!噢,你记着,要领均哥儿一起啊,要是只有你,我可不依!”
“知道知道,要不带他,那小子一准得哭闹……”
百里霜停了下,见屋里没下人,凑过来轻声问道:
“嗳,你是个什么章程啊?”
什么什么章程?
锦言莫名其妙。
“将来的打算啊,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吧?总得有个儿子傍身……你又不是真正的方外之人,乘着年轻早为自己打算。”
百里霜把头靠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没有。”
对她真切的关心,锦言不好敷衍欺瞒,亦是很认真地回道:
“一辈子这样过着也挺好,锦衣玉食,有名有份,又没有后院女人争宠的纷纷扰扰,清静自在。至于子嗣,不用我急,以后肯定有说法……”
与百里霜关系再好,有些话也不能直说。
若真说她就喜欢永安侯是好相公的,最好一辈子爱男色,千万别弯弯直直的,压根儿就没想过生孩子的事,任百里霜不是一般的古代女人,也会被吓着……
“这怎么行!等老了怎么办?”
百里霜急了:
“还是得有个孩子,有了孩子,任子川爱如何都不用管,我跟你说啊,这事你得探探殿下的口风。宫里有的是能让人不知不觉着道儿的药,算好了日子,一次就能成!任子川再恼火也得打牙往肚子咽,绝对没脸说出去!有公主罩着,有儿子傍身,他就算恼了,也无需理会,借个种而已……反正也不指望着他过日子!”
锦言听得瞠目结舌……
得!
这位给她规划的蓝图,虽不及李娘亲的勇敢自由,也够豪放的!
连下春药借种子这些招数都使出来了……
谁说古代女人以夫为天循规蹈矩?
我跟她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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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十八章 车马闲趣
“均哥儿见着人了?喜欢?”
永安侯问得风轻云淡,手底却杀气腾腾,将车一落到底:
“将军!”
锦言不慌不忙飞象,拦下他的进攻。
“喜欢,稀罕得很,笑得见牙不见眼,盯着俩人看了大半天,猜他们谁是兄谁是弟……不过,我们可没跟他说人是侯爷送的,这次您的好意可要明珠暗投了……”
日前她和百里霜带着均哥儿到西山的庄子,自由自在住了六七天。
碧云寺素斋吃了,玉泉水也喝了,最要紧的是均哥儿在庄子里玩耍,偶然发现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厮,如获至宝,腻在锦言怀里耍宝,姨姨长姨姨短,把两小厮硬要了去……
均哥儿如愿以偿,锦言也舒口气:
可算是把任务完成了,这人是顺顺当当地送了出去。
百里霜许诺均哥儿,先把人跟锦言姨姨要走,养在自家庄子里,等他们学过规矩,回禀祖父祖母后就让他带回府里,在他自己住的院子里服侍……
“均哥儿先是不依,要立刻带回府,”
锦言笑着落子,跟永安侯说起均哥儿的趣事。
均哥儿是要聪慧的,却还是斗不过他娘亲百里霜。
想起那娘俩斗智斗勇的场景,锦言就笑:
“霜姐姐厉害着呢,三言两语的就把他绕进去,欢天喜地就应下了……把人先放在他们家城外的别院,均哥儿身边服侍的都有定例,霜姐姐的意思是先跟长辈回禀过再放进院子里调教……”
均哥儿是世子嫡长子,嫡长孙,定国公府的宝贝疙瘩。
他现在年纪还小,那两个小厮若是在院中做杂事倒无妨,要象均哥儿想的那样,放在身边服侍的,这人选就不能随便。
同为大家公子的永安侯自是明白。
少爷们自小身边服侍的,将来也要得用的。既体面又有前途,出身品性上都要严格甄选。
“理应如此,均哥儿身前的人选,马虎不得。”
至于锦言所谓明珠暗投,任昆丝毫不在意,他和桑成林之间的交情,用不着卖好,且一向视均哥儿亲过自家子侄,只要均哥儿高兴。
两人说起均哥儿的趣事,时不时发笑。
绿日浓荫夏日长。已是酉时。窗外阳光依旧灿烂。透过浓绿枝叶,将点点金圈洒在青石路面。
榴园多石榴,寓意好又实用,五月看花。八月吃果,寒冬里褪了叶子的老树枝子也别有一番风骨韵致。
眼下还在七月,枝头累累的石榴果黄中略泛起一点点红,润泽的果子象挂了满树的灯笼。
“噫?看不出你还是个高手!”
永安侯淡笑着收拾棋子,真心赞赏。
这一盘他赢了。
赢得辛苦。
两人在下象棋。
今日是十六。
照惯例,永安侯应该在十五来喝茶的。
但昨天一早三福就进来回禀,说是侯爷今日出城公办了。
永安侯的行踪当然用不着向自己报告,锦言从善如流,知道这意思是说不来喝茶了。
不来就不来。若无邀功加薪升职的打算,谁没事会盼望老板来视察啊?
反正永安侯已经很给面子,素日时姿态做得足,下人们都知道虽然侯爷不宿榴园,但夫人是绝不能怠慢的——
府里三位主子都把这位当自己人。那就是正正经经的侯夫人,马虎不得。
昨日永安侯没来,锦言窃以为这位爷再来喝茶得半个月后了,给长公主请安回来,就窝在书房。
居然在柜子里翻出一盒象棋来!
这玩意儿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紫檀香木的盒子,棋子用了很讲究的沉香木,车马炮俱全。
锦言在柜子一角一堆大张香云笺纸的下面,发现一张紫檀木的棋盘,横十坚九,九十个交叉点,不同的是应该是写楚河汉界的地方写的却是大河。
锦言好奇地摆子,惊奇地发现棋子是一样的。
应该是永安侯的东西,她以往在东阳从来没见过有人玩这个。
左手右手棋逢对手,她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连呼过瘾。
正乐得开心,左手将了右手的军时,永安侯来了。
锦言不知道,正喊着呢:
“……小左小左你好厉害,小右你没戏了,老帅没得救了……”,
就听有人发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我们来一盘!”
声音清越,可不就是永安侯?
锦言一哆嗦,他怎么来了?
完,被抓现行了!
要是永安侯问她怎么会下这个,应该怎么说?塘子观可没这个……
说是从茶亭过脚军人那里看到的?
永安侯已当仁不让地坐了下来:
“来,别愣着,小右输了,来盘新局。”
来就来!
锦言复又坐好,伸手摆子。
两人车驰马跳,兵进炮攻,杀得酣畅淋漓。
永安侯祖上行武出身,马上功劳得以封侯。
任家子弟均自小习武,及长至军中效力,任昆也不例外,少年时就几次闹着要去边军,被皇帝压了下来,最后只得在禁卫军和西山大营挂职,这事才算按下。
永安侯自得了这象棋,如获至宝,乐此不疲。遗憾的是周围乐意陪他下这种棋的太少,桑成林勉强算一个。
围棋是主流,大家更愿意手谈,温文尔雅。
不若象棋,步步狠逼,杀兵吃马,生死相逼,胜负直白,不讲情面,不留活路。
粗鄙。为君子所不喜。
是以爱象棋者甚少,军中粗人或有一二,多在西山。永安侯所在的京城勋贵圈,玩这个的不多。
偏他又在户部当差,军中只是挂职,一两个月也去不了一次半次的。
身边人,水无痕性子平和无争,棋风软绵,无好胜之心;
父亲见棋子,就念及昔日铁马金戈一腔热血。一朝做得驸马终成空!几日郁郁,弄得任昆再不敢去找他。
如今日这般杀得痛快,下得过瘾,还真不多!
永安侯两眼放光,排兵布阵,运筹帷幄,锦言狡若飞狐,绵里藏针。
俩人当头炮盘中马,你来我往,棋逢对手。
“将军!……呵呵。我赢了!”
锦言笑得灿烂。
六盘棋。她就赢了这一盘。
前五盘。都是永安侯险胜,每局两人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兵力,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但争到最后。永安侯虽说赢得辛苦,却总归棋高一招。
“不错!真不错!”
永安侯由衷地称赞,这棋力,看上去比自己略逊一筹,但她才多大呀,还是个女子。
“谁教你的?”
他有些好奇,这象棋本就未流行,会的人极少。而且这种讲究排兵布阵的棋,是那些热血男儿才好的。她一个内宅女人,养在方外之地,怎么会下这个?
还头头是道颇有套路?
“以前就会……不知道谁教的……”
锦言收拾着棋子,马马虎虎答道。
就是以前就会啊,没人教。
小时候马路边小公园里有的是下象棋的老头。蹲在旁边观战,多看几把不就会了?好多同学都是这么启蒙的……
她继续收拾棋子:“……休战休战,又饿又渴……”
喊在廊下服侍的上茶上点心:
“……侯爷的棋下得真好,千军万马尽在胸壑……”
这话并不违心,虽说锦言的象棋启蒙是在街头巷尾,但她会了之后,曾认真跟着家族中的长辈学过一段时日,那位堂伯棋力非凡,尝百战百胜,在已知的对局中,从无败绩。
名师出高徒,锦言虽不算他正式的弟子,好歹也是经高师指点,在圈子中也算是高手,鲜有人及。
竟然1:6!与永安侯的对局。
差点被剃了光头!
说不在意是假的,下象棋的,有几个不迷恋于那种直捣黄龙的痛快?
将别人军,与被人家擒了老帅,感觉能一样吗?
更何况前世的锦言,睥睨不凡,骨子里带着傲气与好胜,这一世虽自襁褓起就学着低调,偶尔尚有峥嵘抬头。
心服口服却有些不爽。
永安侯哈哈大笑,伸手就要去拍锦言的肩,心中不无得意,六局五赢,局局赢得惊险,这才是下棋嘛!
不争不抢,一心求和,怎及得好男儿拍马抡枪,快意冲杀?
看锦言就愈发顺眼。
“……茶点还没来,再来一盘?”
还在兴头上。
“等会儿吧?我饿了……”
锦言摆手婉拒,老大,您还虐上瘾了?就是真打仗,也得给点吃的喝的,回头再杀伐吧?
永安侯讪然一笑,他尚且意犹为尽。
没想到卫四下得这般好棋,这回真捡到宝了。
以后,不去西山大营,也能找着对手。初一十五就是对弈日!
两位嬷嬷备好了水,将茶水点心果子端上。
两人净了手,相对吃茶用点心。
锦言小口小口地吃着藕粉,透明澄净天然绿色的藕粉,吃在嘴里滑滑的,清甜爽滑,通体的舒畅。
原来锦言不喜欢吃藕粉的,总觉得是吃糨糊,绵软软粘乎乎的,又没什么味道。
到了大周,小时候夏天时师父总会让她吃藕粉,说是生津清热又养胃补身体。
这里的藕粉,既有种荷花的清香,又有鲜藕的脆甜。
很好吃。
永安侯看她持了小瓷调羹吃得香甜,不禁好奇:
“这东西……真好吃?”
“嗯!”
锦言神游太空正想着塘子观的旧事,心神松驰之下,听他问,不提防:
“很好吃啊,要不要尝尝?”
很自然地递了调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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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六十九章 纯洁棋友
“这……”
永安侯看着伸过来的瓷羹为难:
他从来不吃这种东西的,这不是老人和小孩子才会吃的吗?
锦言的眼神太过干净,他倒没往别的地方想,一瞬间的念头竟是怎么能既拒绝了又不却了她的好意。
有一次均哥儿请他吃窝丝糖,他不吃糖就没接,结果均哥儿好半天不理会他。
桑大哥说均哥儿是生气了,他最喜欢的窝丝糖轻易不分给别人的:
“……就是我,也不是每次都能要到手的,他给你是和你亲,结果你还不要!均哥儿一准是觉得你不和他好……”
永安侯后来拿了不少的小玩意才哄好均哥儿,他一直记着这件事,小孩子心思单纯,不能轻易拂了小孩子的心意……
若是不吃,锦言会不会……
找个合适的棋友不容易……
有点小纠结。
锦言伸出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逾越了!
走神了……
只怪刚才下棋的氛围太好,她一放松,就犯了糊涂,也未必是真要让永安侯尝吃,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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