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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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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甫泰听了,却笑他道:“好好的,念那些酸诗作甚?”

秦仲道又满满斟了杯酒,饮罢,继续道:“酸诗虽是酸诗,意思却好。想你我一生尘劳关锁,不知何时才得洗尽?”

“你这老儿,如今这话是打了禅机,愈发听不得了!”

“莫笑莫笑——”

“难不成你要去那庙里了?”聂甫泰戏谑道。

“我倒是如此想过,过些日子就去山中明光寺里住上一住。”

聂甫泰听了这些,却是正襟危坐起来,“你要走?”他知道,这许多年,无论聂家有多少大风大浪,秦仲道都未曾离开半步。今日忽然提及此话,定是萌生去意了。

秦仲道颔首。

聂甫泰不好开口留他,只道:“你且等一等我,等濯玉掌了聂家楼,我和你一起去,再不理这些烦恼事!”

“你可知道?”秦仲道忽然问了一句。

“什么?”

“聂家楼那四千两银子——是如何来的?”

聂甫泰本就对此有所怀疑,这时不由追问道:“是谁?”

“濯玉并未告诉任何人这四千两的来历。我亲自去钱庄打听过,那王掌柜却是遮遮掩掩,只说并无题款,不好猜测。但若我没有猜错,能与濯玉如此知心的人,除了萦离不作他想。”

聂甫泰当即又锁起眉头:“哼,你当我老糊涂了,她哪里有会这许多银子?”

十一

秦仲道意味深长地为聂甫泰斟满酒杯。“你莫忘了,萦离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你是说梅府?”

“倒也未必。梅老太爷对聂家成见太深,若要他出手相助,想是比登天还难。”秦仲道笑道。

“难道你不觉得萦离很像她母亲吗?”

这一次聂甫泰皱起眉来,没有说话。

“当年你我行商在外,聂家楼被那裴恶贼欺压,夫人独当一面,半年之内便将裴家半数以上的产业尽收囊中,裴家从此一蹶不振,匿迹城中。虽当时是有梅家作为后盾,但夫人识断大局,处事果决,才能有此成就。我以为,萦离的性情极像夫人,你若还当她是个柔弱无用的小丫头,就不免老眼昏花了。”

听到这里,聂甫泰陡然将拳头握起。当年之事,他所闻甚多,然而无论那裴恶贼横死街头,如何凄惨不堪,终究无法消泯他心头之恨。他噌得站起来身来,只道:“她明日就会离府,若这四千两真是她所借,老夫便还她!”

这无疑是最绝情的话,秦仲道听罢都不禁皱了眉:“你恨那裴恶贼,我无话可说;可你竟为些扑风捉影之事,耿耿于怀到今日,实在太过——!”他最后的一句显然是动了气。

聂甫泰见他动气,冷笑道:“捕风捉影?我宁肯如此,也不愿听她亲口对我说当年被那厮掳去一事,然后再告诉我孩子是我的,坚持生下那个孽根!”

“夫人若非拼死保得清白,又怎会如此坦荡,和盘托出?”秦仲道紧逼一句。

聂甫泰朝天冷笑:“如此家丑,我何尝愿意相信!可——可——”他显然已是气极,再三忍了许久,才能将下面的话一字一句吐出:“她被人下了迷药,几个时辰内不省人事,发生了什么更是浑然不知,你要我如何相信——相信那孩子的来历!”

秦仲道听罢,愣了一愣,当年他为了此事,暗中查探了许久,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这些你从何处得知?”

“自有人告诉我!”聂甫泰切齿道:“你当我是那种狼心狗肺之徒?我与她结发夫妻,她竟遭受如此屈辱,你以为我心里不痛?那时我只想以后好好待她,但是替恶贼养下私生子,我自认并无那般气量!”

秦仲道听完这番话,隐约觉出当年之事似乎尚有另外的黑手操纵,不过一时线索纷杂,理不出思绪,半晌不语,而后缓缓言道:“就算如此,你全部的以为也无非是猜测,并无实据。若有日真相大白,萦离果然是你的女儿,我不知你如何再能面对她。”语落处是锥心的沉痛。

聂甫泰不欲再听下去,撂下句:“我累了,你也去歇着吧!”拂袖走出亭去。秦仲道紧跟了两步,却又觉无话可说,只得站定脚步,望着聂甫泰愈走愈远的身影,重重叹下一口气来。

当年聂萦离卧病不起,容碧月在聂甫泰面前不知嚼了多少口舌,聂甫泰偏听偏信。他知自己人微言轻,劝不住,便使人暗中送信去京城的梅府,这才得以救回她一命。世事苦多,算来无奈,他只希望聂萦离离开聂家之后,能不再被这样的阴霾笼罩。

空中忽然起了一声响雷,秦仲道往天上望去,见那月不知何时已被遮蔽,乌黑的云头翻起银白的滚边,似一条白龙于巨浪跳蹴间兴风布雨,转眼风吹得四周树影沙沙作响,雨点扑溅。秦仲道将壶中酒一仰而尽,袖手出了亭子。

此刻飞絮楼的窗户也被风吹得咣当乱响,夜雨萧萧而起,澌澌渐紧。聂濯玉赶忙去关窗户,聂萦离则将被吹灭的烛火重新点起。关好窗户,他却在窗边愣愣站住,目不转睛地望着平静的姐姐,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忽然他摸到怀里鼓鼓囊囊的,方想起来白日里傅阳秋送的茶叶,这才走过去道:“姐姐,这白毫银针是傅公子送的。”

聂萦离看了一眼茶叶,问道:“你见过傅阳秋了?”

聂濯玉点点头。

“就怕醉翁之意不在酒。”聂萦离低头笑了笑。

“他答应过两天派人来谈那批丝绸的事情。”聂濯玉不解地问。

聂萦离见他微微有些紧张,不禁笑了:“你只管与他谈,姐姐信你。”

聂濯玉这才憨厚一笑,见姐姐打开妆台,便忙走过去道:“我帮你拿。”

妆台里其实空荡荡的,只有个孤零零的小黑盒子。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便拿起来,掂在手里,盒子轻得打晃儿。他好奇问了句:“这是什么?”这时只听里面咣啷一声响,他上手便要打开,

聂萦离却比他更快,一手轻按在盒盖上,含笑道:“这——是秘密!”

聂濯玉本想再问下去,可素知姐姐生性灵巧,决然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作罢。又见姐姐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拈起来无四两重,不由生了埋怨:“怎么只有这些东西?我那里还有些银两,都给姐姐。”说完就要往门外走。

聂萦离于是喊住他,此刻憧憧的烛火中,聂濯玉黑亮的眸子像是夜幕下的星光,璀璨夺目。她忽然失了神,一股感伤渐渐涌满心头。“过来。”

见她眸中黯然,聂濯玉当即走回来。只听聂萦离又道:“姐姐不缺银子,只要你多陪我一会儿。”

聂濯玉听了这话,蓦然想起那四千两会票之事,不由问道:“那会票——姐姐怎会有那么多银子?”

聂萦离知他要问,便道:“你没见那会票是从京城来的吗?”

“你是说外公?”

她点了点头。

聂濯玉这时才心头大石落地,和姐姐谈笑起来。灯烛不寐,清夜苦短,转眼鸡叫了三更,聂濯玉困倦至极,倒在睡塌上呼呼大睡。她于是拿了外袍给他盖上,自己也歪在床边聊作浅眠。

这一觉着实香甜。醒来时,雨停云散,天已大亮。聂萦离收拾好,这才出了飞絮楼,与聂濯玉来到府门前,却见院子里赫然摆了一副黄花梨的桌椅,容碧月端坐其上,旁边则站着四五个女婢,俯首听命。聂濯玉见了这阵仗,知她必要耍个刁计,便一边拦了姐姐,一边自己上前,口中说道:“今日天气阴冷,姐姐由濯玉来送便好,不劳二娘。”那眸子却隐隐透出火来。

容碧月知他压着火气,也不与他计较,安坐椅中道:“府中送客,我这作主人的怎能礼数不周?”

聂萦离笑道:“多年如此,何妨缺了今日?”

对她的绵里藏针,容碧月充耳不闻,一双眼睛直盯她手中的青布包袱。“不过,送客归送客,我尚有一事奉劝姑娘。”说着便站起身来,走来她的身边。

她也不畏惧,径直迎上容碧月的眸光道:“洗耳恭听。”

“昨日姑娘言及出府一事,想是深思熟虑下的决定。老爷自是仁心宽厚,不曾说过什么,可是我却不得不说。姑娘自幼时便居住聂家,想必对聂家家规了解甚深,可是吗?”

聂濯玉不悦道:“二娘要说什么?”

“了解一二。”聂萦离依旧面带三分浅笑。

“聂府但凡奴婢仆从出府回乡,为妨夹带藏私,皆要在行李中搜检一番,这也是与人自表清白的机会。今日姑娘出府,想必不会难为下人——”

聂濯玉见容碧月竟然将姐姐与奴婢相提并论,又见她使了人欲要上来,当即发作起来。聂萦离又是拦住他,温顺地将包袱放到桌上。只见一阵翻找,小包袱里本就两件薄衫,可怜七扯八扯之下,散乱不堪。容碧月见包袱里竟是这般,索性自己也上去翻了一次,这才沉了面色,叫人收拾起还给聂萦离。

“姐姐——”聂濯玉几乎切齿。“她们还想翻什么?”

“她翻不到的。”聂萦离似是自语,而后接过包袱,径自往容碧月身旁走了两步,耳语道:“我也想奉劝你一句。”

容碧月黑沉着脸,“说!”

“多行不义,定无善终。”

字字温柔,几乎入骨,却让容碧月脊背冷了片刻。“你要说什么?”

“濯玉生性温良,不管今日如何恨你,只要你就此罢手,我保你日后在聂家尚有一席之地。你其实很清楚,聂家早晚是濯玉的,不是吗?”

这一句入情入理,但在容碧月听来却是致命一击。“如果我的儿子还在,我何须看人脸色!”话中怨毒甚深。

可惜太迟。聂萦离轻轻叹气,不再说下去,回头喊了濯玉,一起出了府去。

十二

聂萦离出了府,先是住在客栈里,一间上房,雅致整洁。隔了几日,傅阳秋便登门拜访,着了身湖蓝绸衫,倜傥俊逸,沐在门外的晨曦中耸身而立。聂萦离开了门,见是他,便请他进去。傅阳秋开门见山道:“姑娘所托之事,我使人打听了几处,都算不得上佳的宅子,可能不甚合姑娘的意。”

聂萦离道:“多劳公子,我倒想亲自去看看。”她说完,就见傅阳秋启唇一笑:“也好,在下甘愿做个引路之人。”

傅阳秋对她兴趣正浓,明眼人一看便知。她笑道:“难得傅公子日日如此清闲。”话中微讽。

傅阳秋则道:“姑娘所托之事未就,傅某岂可半途而废?”这一句却将理由全推到了聂萦离身上。

聂萦离笑而不言,两人便步出客栈,俨然一双璧人,惹得街上行人侧目,窃窃猜测。傅阳秋众人自是熟识,却不知身边是谁家姑娘,竟然长得那般入眼?

第一家离此不远,是个两进的院落,但正对着街市,不甚清静。两人于是出得门来,忽然迎面有人疾走而来,一下撞在聂萦离身上。傅阳秋眼疾手快,即刻扶住了她。她一见,原来是个鬓边花枝犹俏的半老徐娘,身上则更是花红柳绿,见是撞了人,当下便笑开了:“唉呦呦,真是对不住!咦,这是谁家的姑娘,生得这样俊,可许了人家吗?”

听这般言语,此人定是媒人之流了。

傅阳秋戏语道:“张嫂生意兴隆。”

那被称作张嫂的女人一边直勾勾地打量聂萦离,一边应道:“可不是?如今宫墙里忙着选美人,城里却都着急选佳婿呢。你不见街上成日里尽是吹吹打打,迎亲送嫁?嫂子我这一年的腿脚都耗在这几天了!”说完,她又道:“傅家公子,你也甚是挑拣了,前几日那几位姑娘相貌、人品、家世样样上佳——”但这话只说了一半,她便嘿嘿笑起来,拿眼暧昧地瞄了瞄聂萦离:“不过——若是比起这位姑娘来,那就稍稍逊色了,公子好有眼光!只是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上的,今年多少岁?我看也定是出身娇贵。赶明儿提亲下聘,可别忘记照顾嫂子生意!”

这番话若是别的女子听来,定会羞得满脸通红。聂萦离却是面色如常,唇边浅笑。傅阳秋听了这话,也摇头笑道:“张嫂当去忙了!”

“好好好,可不敢再搅扰二位了。”说完,张嫂哈哈笑了几声,又风风火火地走开了去。

“这位倒是性子爽直。”聂萦离缓缓道。

“我以为姑娘会嫌她多嘴多舌。”

“世间男女之情,婚姻之事,本就稀松平常。她不过错认罢了,我又怎会嫌她?”

傅阳秋听了这话,心中微起波澜。他所见到的女子,或是娇羞,或是温婉,或是伶俐,抑或如惊鸿姑娘,虽是沦落风尘,依旧雅致似兰,叫人心中倾慕。聂萦离则全然不似这般,几乎叫人摸不清脾性。她的浅笑,温婉娴静;她的黑眸,清澈无邪。然而却是带着一种看尽世态之后的通脱释然,从容不迫的气度,融洽于这市井红尘之中。这样的女子,恐怕世间少有。“我们走吧。”察觉到聂萦离投过来诧异的目光,他笑道。

其后走了几家,都不甚叫人满意。直至来到城东紫微大街上的一座宅院时,傅阳秋才见聂萦离微微笑了一下。

“出价多少?”她问了句。

那牙行的人起先费尽唇舌,口沫横飞,这会儿却顿了顿,眼珠子溜圆了,嘿嘿笑道:“这宅子到底有年头了,别说后院亭台水榭都是当年江南名家筑建,您就看这梁头、桌椅,全是上好的紫檀木,雕工也精致,城里再找不出第二家来!”

聂萦离随他唠叨不停,傅阳秋则索性在旁侧的椅中坐下,合起折扇,环视四周。最后终于听到那人道:“最少这个数儿!”伸出来五个手指,晃了晃,“这座大宅只要五百两,姑娘您可是赚了!”

傅阳秋不禁发笑道:“而今城里寸土寸金,算起来这个价钱确实相当——”

“傅公子果然是懂行情的!”那人忙不迭地赞上一句。

“可据我所知,这宅子空了三四年都没卖出去,其中可有什么说道?”

牙行之人登时有些面子挂不住,但还是极自然地笑道:“不是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吗?这好的宅子就跟好马一样,遇不上慧眼识珠的人,那可不就卖不出去?今日遇上姑娘,那定是遇上伯乐了。其实这宅子嘛,价钱上好商量。不过小人也只是跑跑腿,做不得大主意,不如二位先出个钟意的价儿——”

傅阳秋道:“姑娘以为如何?”

聂萦离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四处打量,那一字一句却都真真地入了耳。“听傅公子说,这宅子好似有些来历?”

傅阳秋见她问,便起身应道:“此乃先帝时礼部侍郎的旧宅,自他告老还乡隐居别处之后,宅子就托人照管。后来病殁,独子不久也身亡,膝下并无子嗣承继,宅子只得旁落别家。因当时未有只言片语提及宅子归属,几个侄子争执不下,最后闹上了公堂。还是县令大人给出了个折中的主意,说把这宅子托牙行卖了,所得银钱平分。侄子们虽有些不舍,但看在银钱面上,就签字画押。宅子很快就卖了出去,这场纷扰也算了结。”

聂萦离轻笑了声:“恐怕还有后续。”

“自然。”傅阳秋继续道:“之后宅子几经转手,直到四年前某天夜里进了盗贼,东西没偷成,却犯下了人命,据说血染得一池水都红了,惨不忍睹。自那以后这宅子就似乎带上了凶气,住不得人了。”

牙行的人听了这话,险些气炸胸膛,又不好发作,只气呼呼道:“公子也是识文断字的,怎么好信那些坊间流言?这座宅子是出过人命,可是哪家宅子没有葬过冤魂?倒也没听说带了什么凶气,住不得人。”

听到这些,聂萦离与傅阳秋相视一笑,而后她从袖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放到桌上,开口道:“几时交付房契?”

牙行的人把那张纸打开来,见是四百两的庄票,印戳又是德记钱庄的,登时脸上重又堆笑:“四百两少了些,小人回去不好交代。姑娘可否——”

聂萦离笑了笑,薄薄的唇抿起来,煞是迷人。“城中活水巷旁的清和别院与这宅子不相上下,前日里卖了出去,止不过三百五十两——”说着她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块足秤的银子,一并放到桌上:“四百两中所含佣金除外,这些是我私下给的,且与兄弟买酒喝。”

那牙行的人看了银子两眼,显然是受了诱惑,似这般出手大方的客人倒还不多。“这个嘛,明日姑娘再到牙行来,若是宅子的主人应允了,咱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契,如何?”

聂萦离颔首。

这笔生意已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果然第四日上就收了房契,而后添置家什,雇买婢仆,忙得毫无闲暇。不出十日,宅子里便是崭然一新,再非了无生气。聂濯玉其间来帮过几次忙,见姐姐竟置办了这么一座宅子,再看她面上神采焕然,俨然不同以往。他于是又是诧异又是高兴,离开聂家,想必也是姐姐最高兴的事情。

他亲自给姐姐题了匾额:隅园。一隅之园,隐隐有退避之意。

“一萼锦的姚掌柜已与我谈好价钱,虽稍微贵了些,但开船之期迫在眉睫,只能让一让步。”后院的水榭中,聂濯玉忙不迭向姐姐说到。

“做生意虽是求利,可若要长久,必先守住一个‘信’字。且不说当年外公当年事迹,单说傅阳秋,他来到此地之前,京城的产业遭逢覆顶之灾,最后决然质押了全部产业,将所欠货款连同利息一分不少地偿还干净。一年前他才来到城里东山再起。他重振家门之日,我想不会太久。”

聂濯玉赞同姐姐的说法,可转而又想起这几日频繁遇见傅阳秋,于是问道:“姐姐何以同那傅阳秋如此熟识了?”

聂萦离听了这话,登时轻笑了声,走去水榭的朱阑前,自言自语道:“我与他——却不是头一次打交道了。”

十三

聂濯玉并未听清这话,见姐姐转回身来,便忙帮她倒酒,脸上欢喜得很。他又望了望周围,皱眉道:“姐姐而今有了宅院,怎么前日买的丫头一个都不见?”

聂萦离道:“没人照应,姐姐还过不得日子?”眼眸间满是狡黠。

聂濯玉登时嘟着嘴,心想:好一个刁钻的姐姐,口中喃喃道:“姐姐在外面住着,多几个随身的人照应,我也好放心些。”

聂萦离破颜一笑:“好了好了,姐姐明白你的心意。”这时水榭外有家仆走来,报有聂府的人来寻公子回去。聂濯玉听完,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你叫他先回去,我这就回府。”他又对着聂萦离道:“这两天为了装船的事,我要忙些,可能不会过来,姐姐自己保重。”

聂萦离看在眼里,不由微微点头。果然经过多日的磨练,弟弟做事已沉稳了许多,再不同往日动辄就作个愁眉苦脸的孩子气。她见聂濯玉站起身来告别,便连忙起身,冲他笑道:“好。”她送着他步出水榭,又笑道:“过些日子我请下厨子,做些好菜,你也来,算是祝姐姐乔迁之喜!”

聂濯玉的眸子忽然有了神采:“我一定来!”

于是两人说笑间到了府门口,聂萦离目送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刚要转身回去,就听背后有人恭敬道了一声:“小姐。”

聂萦离身子未转,直截言了声:“进来!”便闪身入了府内。

来人风尘仆仆,三十岁左右,气质平常,唯一特别的便是面无表情。聂萦离与他进了府来,刚走上两步,便遇上丫环问及夜宵要准备下什么。聂萦离吩咐了几句,便口吻郑重道:“这一位便是府里的管家,你要记得。”

丫环微微有些惊讶,这个人实在太过普通,甚至有些呆滞。可片刻后她便欠身施礼。

“许君胄。”那人冷冰冰开了口。

丫环忙道了声“许管家”,便嫌恶似地快步去了。

聂萦离见状,禁不住回头取笑道:“又一个,你又吓到人了。”

这时那许君胄才稍微皱起眉来,表情郑重又似乎有些羞惭,“小姐莫再笑我了。”

聂萦离笑着摇摇头,言道:“你住东厢,我叫人都收拾妥了。”

夜宵是几个清淡素菜,一壶小酒,算不得丰盛。但许君胄自接到聂萦离的信,便马不停蹄赶来,三四天车马劳顿,腹内一早便发虚了,这会儿见得饭菜分外亲切。一顿饭毕,他见聂萦离立在中庭望月,便也走出去。偌大的夜空,唯一轮明月朗照。他也望了一望,而后开口道:“看这天象,明日想是晴热。京城却是多日阴雨,周边农田涝灾甚重,今年收成定是不如人意。”

“库内存粮还多吗?”

许君胄摇摇头。“只去年一场旱灾,仓里就都空了。今年市面上米粮店都蠢蠢欲动,想必是憋红了眼,要斗上一斗。”

聂萦离点了点头,回转头来,月色之下那双眉眼愈加俊秀不俗。“那倒不妨,只是我要走一遭,去求一求人了。”

许君胄见她如此说来,想必她已有主意。他又望望四周,问了句:“小姐当真是离开聂家了?”

提到这个,聂萦离面上浮现片刻的冷隽,而后便如万里空碧,再看不出任何涟漪。“我本是想等聂家状况好一些再走,可有人容不得我。也罢,虽在聂家往来间更加隐秘,我也落得清净。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早脱身也好。这宅院你看如何?”

许君胄却道:“可我听说傅阳秋也在这城里。”

“他不仅在这城里,我与他——还有些交情。”

许君胄不由瞪大眼睛:“什么!”

“他来此地,必有所图。我本想随他去,可他却撞到我这里,我也只有看看他究竟要如何。”

许君胄听罢,心里仍是放心不下:“可若他知晓小姐身份——这里不是京城,对小姐极为不利。”

“若然你恨一个人,无论他身在何处,你都不会放过他,是不是?”她叹口气,“罢了,不说这些。夜已深,你先去睡吧。从明日起你要帮把这宅子大小事务都打理起来,”她忽然顿了顿,耳边听来只有一片静寂,这才开口道:“等过几日,你分别去趟衙门和飞絮楼,帮我办两件事。”

许君胄与她眸光接触,立时会意。

傅阳秋多日奔波,直到聂萦离安定了居所,他这才走一走各家铺子,关照下生意。姚掌柜在楼上看到他,便忙迎出去,两人一起走到账房内,关了门,姚掌柜才开口道:“公子这几日好悠哉——”

傅阳秋看看他,勾了勾唇:“姚叔想是不够忙,还有时间听那闲言碎语?”

姚掌柜嘿嘿笑道:“偶尔偶尔。”这边便拿了账簿来给他看:“聂家的货已经装船,德记钱庄也把庄票送了来。上千两,聂家竟一下就拿了出来,内里必有蹊跷。”

“聂濯玉与我来谈这批丝绸的时候,我就知道银子想必是备好了。姚叔,你现在说起,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姚掌柜不再说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张折起的纸,递来傅阳秋手里,傅阳秋一见,不由脸色微变,口中只迸出两个字:“江庾!”

那张纸上,赫然描着一枚龙腾云水的印章。

“对,这是只有江庾的江声楼才用的标记。”姚掌柜顿了顿,又说:“德记钱庄和江声楼向有往来,还有传闻说现而今德记钱庄已经掌握在江庾手中。可不管怎样,江庾只凭这一印章就可轻易提出几千两甚至几万两来。这印章是我在德记钱庄花了银子雇人描出来的,初见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傅阳秋捏着那张纸,半晌不语。他在椅中坐下,身子斜斜倚着,忽然落了句:“我与他当真是有缘哪!”

他侧转头来,深抿的唇边笑依旧是笑,却陡然冷了三分。“看来他也是要对聂家下手了!”

姚掌柜见了这般的他,面上也稍冷肃:“聂家楼而今大厦将倾,惦记的人比比皆是。只是不知这聂濯玉如何结识的江庾?”

他冷冷道:“江庾向来是无孔不入,凡是被他盯上的,等到发现,大都悔之晚矣。”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拳头攥了片刻:“这一次,我要陪他好好玩。”

“公子有什么打算?”

他沉思片刻,而后道:“京城近来水患严重,农田收成势必受损。他江庾去年做了好人,平价倾仓,一文未亏,人缘却赚得钵满。可那仓里大多空了,今年若要再行其事,想必不那么容易。”

姚掌柜点了点头:“公子须先下手为强。”

他这时微有些笑意,话却没有接下去。他行了两步,把门大开着:“我且去吕府上走一遭。”说完他便迈出门去,姚掌柜道了声:“公子慢走”,接着又跟上来,诡笑地问了句:“公子最近和那聂姑娘走得甚密,莫非好事近了?”

听到“聂姑娘”三字,傅阳秋登时挑挑眉,住了脚步,脸上弥漫起一种难解的迷人笑意:“我更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傅阳秋在街市上溜了一圈,这才从自家酒楼里拎了一坛酒,独自往那吕府行去。他与吕彦廷甚是相熟,不须人带领,便自顾自步去后园。进了如意洞门是一道影壁,描着几叶芭蕉,下有题诗,笔意甚简而清妙。影壁上齐眉之处则镂了一方梅花横窗,自那空处望进去,只见一片姹紫嫣红,融融洽洽。走进去,方知是如芳郊绮陌,美不胜收。他绕着绿池转了半个圈,终于望见不远处翠竹林拥抱中一座小筑,小筑前正有两人席地而坐,白衣潇洒的自然是吕彦廷,他正斜倚着身子,二目微合,甚是迷醉。傅阳秋虽是兴致冲冲而来,此时也停下脚步,耳边细细听来。筝声或如流水,或似飞雪,自指尖一泻而出,翩翩然竟有似那十里荷风,一湾柳月,叫人听之神往,而望之不得,心生惆怅。傅阳秋再将目光望去,那弹琴之人面晕浅春,眉目清婉,可不正是香尘楼里的惊鸿姑娘?

十四

吕彦廷看见了傅阳秋,招手让他过去。他步子轻快,去到跟前,才见那地上原是先铺了草蓐隔潮,再置了一层薄软的湘簟,坐上去,真如怀冰卧雪,更有这碧竹千竿,翠□滴,足令人抛却夏日炎热之苦。筝声渐缓而止,惊鸿姑娘见是他来,朱唇轻吐,言了声:“傅公子安好。”她本是要起身来,他却先坐下,自己倒了杯酒来喝,而后道:“仅仅几日不见,惊鸿你倒要和我拘礼了?”

惊鸿会心一笑,重又端坐。吕彦廷则倚着凭几,眼睛乜斜着笑他:“傅兄你近来奔忙,吕某可绝非几日不见你了!”

傅阳秋笑了笑,低首将那酒坛打开。吕彦廷鼻尖一嗅,立时起身夺来,先饮了一口,当下通身畅快!“好酒!”

“我这不是来赔罪了?”傅阳秋满斟了三杯,与他二人饮尽。惊鸿道:“若是赔罪,三杯是不可免的。”吕彦廷也附和上来:“你一杯也逃不了。”

傅阳秋不言,三杯入腹,面上微醺,行动也渐疏狂。他也往那凭几上斜斜倚着,竟是比吕彦廷更多几分烟云姿态,真真风流入骨。吕彦廷于是凑上来问:“赔罪归赔罪,我倒有话问一问傅兄你。”

“哦?”傅阳秋笑眼微张,“莫不是问那聂萦离?”

“傅兄果然洞若观火。”

傅阳秋道:“可惜——我除了能告诉你她是聂家小姐,其它一无所知。”

“聂家小姐?”惊鸿听言,讶异了一声:“聂家不是只有两位小姐?”

吕彦廷却道:“她可不似那些笼中之鸟。”

听了这话,傅阳秋的眼光似无意地从他面上扫过,“吕兄有如此闲情逸致,邀惊鸿前来抚筝,却问起旁人,不怕惊鸿生你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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