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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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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知我会卖出惊涛古砚?”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往都会舍财保命,尤其是燕翁这样的聪明人,而你家里唯有这件东西最能派上用场。你是不是还想知道你在打点了苦主和诸多关节之后,他们为何会再三反口推诿?”
“我起初是想他们不再闹事,这才使了银子。哪知其后有人竟再使钱教唆他们上公堂。”
“而后你便叫官仲成再买通他们舞弊,把罪名全推到我身上。”
燕百川道:“你虽然在江声楼挂着当家的名头,究竟也算外人。这江声楼若是江藏来接手,我倒可心甘情愿听他调遣,可你不过一个——”
“这主意确实不错,你还知道江擎恨我入骨,索性顺水推舟。之前江擎在时,已对你心有嫌隙,因而这次你顺着他的意,他以后也不会再对付你。而我这个外人被排挤出去,于你,于江家,丝毫无损。如此审时度势,真不愧西江铁算的名号。”
“莫不是你在背后做了手脚?”
江庾呵呵一笑:“我本来看那十一家苦主凄凉,暗地叫人送些补偿的银子。可是江擎不肯放过我,你和官仲成也蜗居不出,伺机而动,要置我于死地。我若想解脱困境,并将你和官仲成的根基铲除,则只能将计就计,索性让这事情闹大。所以江擎煽动他们上公堂,我就助了一把力。”
燕百川气得胡子乱颤:“你——你疯了!江声楼会毁在你手里!”
“燕翁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个外人,所以江声楼的兴亡与我无干。我自可作壁上观,任它被砸被关。倒是你们心疼得很,所以不得不出来解决此事。”
燕百川这时才真正明白为何江藏会找一个外人来接手江声楼。江藏向来智谋过人,而今飘摇湖海多年,行事更加鬼神不测。江庾则心思缜密,手段狠绝,又沉得住气,比自己那徒弟好了不止万倍,由此可知江藏慧眼识人,比起自己也是高明一等。他虽不甘心,冷静下来想一想,倒又输得心服口服。“就算是你赢了,又如何?江擎定然知道你的身份,你以后也无法在江家呆下去!”
“他确实知道我是聂萦离。还是你那徒弟帮的忙。”
燕百川不解。江庾继续道:“他打听到聂萦离,也就是我,出了城,叫人在背风林绑我,想必是打听到所谓聂萦离是江庾的红颜知己,所以借此威胁于我。可他收买的人太蠢,被江擎的人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燕百川几乎要跳脚,更恨自己当初是猪油蒙了心,收下这个只会使些不入流伎俩的蠢材。“好吧,你现在可以得意洋洋地回江声楼去,何必又来老朽这里耀武扬威!”
“燕翁当真不知我来所为何事?”江庾的脸色渐是冷厉。
燕百川何能不知?只是多年来,他决不肯再提那件埋藏于心中多年的憾事。可他面对这番质问,又觉无路可退。他沉缄半晌,郁压心中的那份愧意终于逼得他开口道:“你想要问什么,尽管问吧。我知无不言,信不信则由你。”
江庾笑道:“我既然知道要来问你,自然有把握从你这里问出实情。”
燕百川再次凝视对面的姑娘,百感交集。他回想起历历往事,若然当初他不觊觎这方古砚,也必不会害得她自幼备受凄凉,而今自己也不会落得个这样仓皇不安的下场。天道昭昭,报应不爽,他岂会再有什么不甘?“一切皆有这方古砚所起。”他缓缓开口。
庾州聂家尽管是上百年的大户,可到了聂甫泰之父去世的前两年,一场天灾毁了他们的商队,从此颓势凸显。聂甫泰在父亲病重时接手聂家楼,仗着头脑聪颖,又有干劲,渐渐撑住场面。后来梅如卿嫁进门去,又带了不少嫁妆。两人琴瑟和谐,夫唱妇随,生意日渐红火。哪知天不从人愿,聂甫泰到塞外去购些皮毛,半路上住店,不巧遇上强盗,被洗劫一空,他和好友秦仲道侥幸逃出生天。他那笔生意赔了数千两银子,一时囊空如洗,只得想办法弄些银子周转。梅家高祖是做珍奇生意的,南海真珠、北地人参,还有些玉器珍瓷,名家字画,网罗甚巨,银子也如海水倒灌一般进到他家的金库里去。自然他们也会私留几件镇宅之宝,都存放在府中的“玉人阁”中,还编了一首歌谣来唱:“一捧飞来雪,惊涛卷千锋。莲台秋墨冷,纸上晴光生。”
燕百川在这里停下来道:“前两句很是明显,一为古玉一捧雪,二为惊涛古砚。据说还有一件宝物就藏在后两句诗中。”
江庾听罢,含笑道:“共是四件珍宝,天池古玉贡入朝廷,因而并未编入诗内。”
燕百川点点头,继续说下去。梅家靠着这些珍奇攀上京城的皇族贵胄,一时声名显赫起来。到梅靖池接掌之后,又开辟了诸多生意门路。梅如卿归宁时,他取出一捧雪和惊涛古砚作为爱女的陪嫁。一时间,震动京城。因而聂甫泰在困境之中,不得已向夫人提出要先拿惊涛古砚去抵押,置换银子。赚钱之后,再赎回来。聂夫人起初坚决不肯,后来被磨不过,方答应先抵押两个月,若到时没有银子赎回,她便要从梅家拿银子补缺。聂甫泰满口答应,就把这方古砚抵给了庾州最大的朝元当铺。那当铺的主人姓裴,名展,表字延生。
江庾听到“裴展”这个名字,眉峰一凛。燕百川也顿了一顿,那位裴展正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正是置他于虽九悔而不得解脱的那个人。他叹了口气,才重新开口。
聂甫泰虽有图强之心,却不知此等珍宝是断然不可现于世上的。他刚将古砚押下,就引来太多觊觎的目光。而燕百川自己也颇为上心。一日裴展到京城去拜访他,刚见面就开门见山道:“燕兄,那惊涛古砚你想要否?”
燕百川怎能抵御这样的诱惑?他一边心痒难耐,一边又是推托。“他人之物,见之一面,犹是我幸,岂可再生侵夺之心?”
裴展笑他太过胆小,又说:“一方砚台而已,即便是虞桐年少有的传世之作,又能比金玉之物贵重到哪里去?”虞桐年者,乃百年前最负盛名的制砚大师。他一生所制的端溪砚,超过百件,可他脾气古怪,稍有不满意,就挥锤乱砸,只有惊涛是为病逝的知己好友所作,才被保存下来。
燕百川笑道:“这还不够珍贵?”
裴展忽然凑到他面前道:“燕兄面前,愚弟不说假话。这砚台之贵重,不在砚台本身,而在里面。”
“里面?”燕百川隐约听过那样的传言,自觉不甚可信。而今裴展再一提起,他的心也悄动了起来。“你是说那块金箔?”
裴展点点头,转手拿出一卷书册来:“虞桐生那位好友虽名不见经传,却是不同凡响之人。他痴迷于收藏金石,并将多年履迹收藏敷衍成文,写在这部《蓬山录》中。”
燕百川赶忙顺着裴展所指,翻到最末一叶,上只书着寥寥几行:“蓬山前朝景王墓藏金箔寸许,山纹水脉,刻画周详,细若蚊足而清晰可辨。山中腹地,水行之源,尚有标记,不知何意?”后又跟着一句:“余甚爱其精美,藏之数年。今恰逢虞生生辰,感其厚谊,又恨沉疴日重,时候无多,藏之无用,聊以赠之知己,亦算美事。”如此云云。燕百川沉吟道:“景王?莫不是那位号称要比富石崇,不屑邓通的逍遥王?”
“正是。”裴展斩钉截铁道:“他虽然混账事做了不少,承庆帝却最疼爱他。他二十岁亡,承庆帝痛不欲生,倾尽内府之力为他建造陵墓,并陪葬了上百车珍宝。”
任是谁听到这些,都不免想入非非一番,燕百川也不例外,他几乎要坐不住,忙问道:“难道那块金箔就是开门之钥?”
六十三
燕百川二目熠熠生光,似乎当初的情景重现。“谁能不被金银迷了心窍?重重的叹息又使得容光黯淡下去。裴展的话依旧清晰地响在耳边:“那虞桐生也同那俞伯牙一般,是个榆木脑袋,并不识得金箔的好处,只知好友去世,而金箔为之爱物,痛不欲生之时,倾尽心血打造这一方惊涛砚,并在其中设下机关,将金箔藏在其中。”他将前尘往事打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越说越是振奋。
燕百川当初自是痴人不解,裴展则更是入魔。两人俨然已守在宝藏的最后一层屏障前,蠢蠢欲动。可惊涛古砚毕竟是抵押之物,若要得手,恐不容易,除非聂家同意出让,别无他途。伤天害理之事,燕百川断然是不会做,裴展也答应得很是爽快,不久便下帖去请聂甫泰。恰巧聂甫泰出门行商,少不得半月方能回来。裴展是一刻也不能等,又思量着聂夫人一介女流,必定好说服,于是转而三番两次投刺,只说要谈一笔生意。聂夫人以为是十万火急之事,便应约前去。哪知,祸事就此临头。
江庾这时冷下面来,心中隐隐作痛:“你只告诉我半路上劫持我娘的人,是不是裴展所派!”
燕百川摇摇头,而后补充道:“那伙歹人早都谋划着要劫持聂夫人,不仅要惊涛古砚,还要一捧雪。于是就在半路上,将她劫走。裴展听闻此事,简直雷霆暴怒。当时我就在庾州,我劝他就此放弃。他却不肯,自己又作打算。”
“然后他就自己带人上了山,去找那些强盗谈判?”江庾问道。
“裴展生来胆量过人,头脑又机敏。他这一去,不知怎么就和那伙强盗说通了,救下聂夫人回来。”
“他没有告诉你?”
“没有。他做事从不许他人置喙,我也深知‘遂事不谏’的道理,就没有问及。”
“真是个很好的理由。”江庾冷笑。“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利益交换。一则惊涛那时并不在我娘手里;二则即使聂家将惊涛赎出去,交给强盗,他们也不能解金箔之谜;三则就是合作,他解开谜底,得到金箔,然后两方一起去寻宝藏,毕竟寻宝并非一两人可以成就。天衣无缝,是不是?”
燕百川面作难色地注视着对方,深知他在嘲讽。“那是与虎谋皮。”他一字一板说道。“他将聂夫人救出来时,夫人已因惊吓而昏迷,身边人都逃之不见。他为了掩盖和强盗合作的真相,独自带着夫人在山中躲藏到半夜,方才下山。夫人醒来时,对他真是感激不尽。”说到这儿,燕百川特地停下来,再三申明道:“我可以确定,裴展虽然并非正人君子,也决不会趁人之危,更何况他还要惊涛古砚,所以他和聂夫人是清白——”
江庾忽然拍案而起,傲然生怒:“我娘的清白无须他人证明!”
见他忽作如此,许君胄忙上前安抚,她稍定情绪,方问道:“那些谣言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燕百川沉痛言道:“谣言向来无根。我只知道聂夫人回府之后,多次派人送礼物,以表感谢。可裴展的意图并不在此,他选择了一个时机向聂夫人提及此事,可聂夫人却一口回绝,并说即使要聂家全部的家产,她也愿意奉送,可惊涛古砚决然不行。裴展盛怒非常,回到府中见物就砸,我怎么劝都劝不下。强盗又派人来逼他尽快下手,要不然就一脚踢开他。他这口气岂能咽得下?”
“那他就可以再派人劫持我娘?”江庾的拳头已然紧紧攥起。
“他找了一伙外地来的生人,意欲吓吓你娘。正巧这时聂甫泰回来,听闻夫人被绑,连忙同意将惊涛古砚奉上,裴展就这样遂心得意,拿来向我炫耀。”
“可最终这砚台到了你手里。”
燕百川惭愧道:“聂夫人回家后不久,一直卧病在床,后来医生又诊出她有喜脉,据说聂老爷当初很是高兴,谁知后来怀疑和谣言不知从何而起——”他边说边望向江庾,只见他已然背过身去,立在当门,头微歪着,似乎天上那弯新月吸引住了他。“裴展自得了惊涛,喜不自胜,可不久之后,东窗事发,他一边拿钱打点官府,一边和我商量如何解开砚台上的机关。然他忽略了那伙强盗,虽然是乌合之众,也颇是心狠手辣,半夜就窜到他府里去。他当即随机应变,一边稳住他们,设下酒席,一边派人去找官府。就这样,那伙强盗酩酊大醉之时,也是他们束手待毙的一刻。然而当夜,惊涛古砚不翼而飞了。”
江庾背着身说道:“燕翁定然不会是那个贼。”
燕百川虽然痛恨他这种轻忽戏谑的口气,可也无话回击:“裴展丢了惊涛之后,简直疯了一般。我也很是失望,就回了京城。不巧在出城的那天晚上,恰好遇上一人鬼鬼祟祟地从斜刺里出来。我的马被他一吓,登时惊了,直冲他奔过去,他惊弓之鸟一般,拔腿就跑,一个包袱就从他身上掉下来。我遣人过去一瞧,竟是丢失的惊涛!我当时又惊又喜,直道这或许是老天的旨意,许我独有此物。”
“这样一来,你的家仆不也知道了惊涛的事?”
“他何尝认得?举世之上,能识得此宝的,少之又少。三言两语,便也搪塞过去。”他说完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何尝能安,毕竟这是于理有亏之事。更何况后来听到聂夫人之事,更让我如坐针毡。说起来,都是一字贪念惹起这番祸事。至于裴展,他已然得到报应,而我,也到了偿报之时。”
江庾听罢,转回身来:“裴展没死。”
燕百川登时扶案半起:“他在哪儿?”
“在我手里!”
“你——你要报仇?”
“我可以放过他吗?”江庾唇边泛起一丝笑意,燕百川看了,直出了一头冷汗。
“老朽自知并无资格求你,可我还是想央你放过他,惊涛已回到你手中,你若要证明夫人清白,我这就书信一封说明此事,你也可以就此堂堂正正回到聂家——”
他的话并未说完,就听江庾仰天而笑,待笑得够了,方道:“聂家?我确实是要回去的!裴展,我要不要放过他,也不用别人来告诉我!至于你,我想如果你这辈子都不知道打开惊涛机关的方法,恐怕也是一种煎熬吧。”
燕百川忽听此话,当即问道:“你知道开启的方法?老朽琢磨十多年,都无解法,你竟知道?”
江庾道:“我是梅家人,自然知道。不过,我可以透露一点给你,开启机关的密钥,就是梅家的第四件宝物——净池莲花簪。”
燕百川从未听闻有此一物,又问:“在哪儿?”可江庾已然回眸一笑,携惊涛,与许君胄大步出了门去。
更深夜阑,半月生白,星子寥落,四处如入大荒,唯有谁家门前风灯晃人眼明。江庾端坐车中,一直闭目无言。许君胄不欲打扰她,毕竟这一夜,她听到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待快到小院时,她方才开口道:“你派人将惊涛送去梅府,连同这个。”说着,她从头上拔下一根束发的普通银簪来。许君胄惊讶接下,道:“这是——”
“我娘把梅家的珍宝都留给了我。容碧月想要的一捧雪,还有裴展想要的惊涛古砚,以及他们从不知道的这根净池莲花簪。”她在簪顶一抚,只见原本平平无奇的圆疙瘩忽然绽放开来,形成一朵精致的莲花,许君胄定睛一看,那朵莲花不过指甲大小,而花瓣层叠,却有十层之多。“这——”
“惊涛古砚上有一处,和这朵莲花正好相和,只要按上去,机关就会被打开。他们都知道虞桐生是制砚大师,却不知他的夫人最会打造钗簪之物,两人合力设计了这个机关,而那机关里,从没有什么金箔,只有一块铭记知己的玉牌。至于金箔之事,都是后人为了抬高卖价而编出来的幌子。”
许君胄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其实不用这密钥也能打开,只不过有些焚琴煮鹤——”
江庾知道他是说直接砸掉:“是啊,可是世间上敢于为了一则传说而下手毁掉珍宝的人,恐怕没有。”
许君胄点点头,然后问道:“此事算是了结了,小姐真的打算就此放过燕百川?”
“由他去吧,我想他余下的日子并不会好过,离开江声楼已经算是最大的打击了。至于官仲成那里,也用不着我管。江声楼则要看好,明天起,把楼里的人都叫回来,收拾齐整,重新开张。我再把房契和地契还给我那大伯,一切方算了结。”
“那江擎——”
“这世上小人是防不尽,治不绝的,有时候能躲则躲,能退则退。毕竟他是义父的侄儿,是非对错,自有他江家人自己去理论。”江庾最后说道:“这五年来,我一直都在为查清真相奔忙,想着当水落石出那日,我该是如何如何畅快,如释重负,定要寻个人,把酒共饮,一醉方休。可——”她摊摊手:“看我,可能明早已经把它忘得光光的了。”她无奈地笑,苦涩而又释然。
六十四
近三年来,江庾虽自称江声楼的主人,实际上不过是件摆设,类同墙上一幅名贵的字画,仅此而已。而今情势大变,官司完结,燕百川请辞还乡,官仲成下了大狱,剩下那些所谓的燕家门徒一个个都噤声自保。待许君胄一声召集,楼中各处管事跑堂,共只来了八成。江庾在二楼上往下一瞧,呵呵一笑,缺席的大多是那些难以自处的燕家门徒。她咳嗽还没好,因而和公堂那日穿的一样,周身暖和。可楼下那些人一见她这身打扮,都不免想起当日大堂上的情形,吓得个个不敢抬头。对这位少主人,他们还是陌生得很。连燕翁都能扳倒的人,他们哪里惹得起?
许君胄走到江庾身边,江庾则在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碗来呷了口,方道:“就照我交代的,告诉他们。”
许君胄于是在阑干边站住,开口道:“今日召集大家来,无他意,只是问大家几句话:愿意继续留在楼里的,工钱每人每月多提二十文,各处管事量其才干,各有赏罚。若不愿留下,除却之前所欠工钱全部结清,另赠每位二两银,以作多日误工的补偿。可有人要走吗?”
楼下鸦雀无声,众人不知江庾究竟有何图谋,陡升畏怯。半晌方有人怯生生问道:“公子——不会责罚我们?”
“之前所有发生的事,一笔勾销。公子乃成大事者,岂会计较这些琐事?”许君胄说起话来,铿锵有力,威严有度,楼下气氛登时缓解许多,有人悄拍胸口,一阵释然;有人交头接耳,细声商量;也有人一脸惊愕,却又不屑一顾。
“若有人走,绝不强留。”
走的人不过三五个,许君胄也不问缘由,叫人带他们去将工钱领了,送出门外。再三确定无人要走之后,许君胄又道:“江声楼后日就要重新开张,留下的人,都要打起精神,各司其职,不可让外人小看了江声楼,更不可让别人小看了自己!”其后他又交代了几句,方才令众人散去。
江庾见此,起身来,就往后院走去。许君胄则掏出一卷名册来给她瞧。她道:“那些不听话的管事,全都换掉。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手下那些人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我怕他们会不满,又跑到江府——”
“随他们闹去。等江擎回来接手,也不会再要他们回来。你手下的那些,个个是良将,又都是义父亲自教出来的。江擎也是经商多年,自然懂得人才的好处,况且又是自家的。只是你——”
许君胄目前担着大掌柜的职位,江擎看他也是极不顺眼。许君胄明白江庾的意思,于是笑道:“我——自有打算。”
江庾停下脚步,神色惊讶:“你要离开?”
许君胄点点头:“天地广阔,自有我用武之地。”
江庾听罢,忽然道:“你什么时候去接云岫?”
“我——”许君胄被她问个措手不及,半晌方红脸道:“等江声楼开张后,我就去接她。”
江庾颔首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许君胄见她回转身去,却不忙跟上,问道:“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江庾稍微停了下脚步,头也未回。她想到傅阳秋虽尚在严州,恐怕也已知晓江声楼结案之事。一刹那,她恨不得就此挣脱掉江庾的身份,回到庾州去,平静地等待他的归来;而她多年来又有太多的心事尚未了结,她恨,她怨,她心中藏着几乎可以烧掉一切过往的怒火,她做了许许多多的事,她希望可以将过去完满地了结,因而她岂能在最后的时刻放弃一切的唾手可得?她不能。若是有人能为了心爱的人甘心抛弃一切,那绝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傅阳秋。
她自嘲,这是在为自己的私心找理由吗?
她对许君胄只报以一笑,走进小墨轩去。她让许君胄掩住门,然后从暗格中将封存房契、地契的雕花盒子端出来,还未等打开,她脸色便是一沉。许君胄忙问:“怎么?”
“有人动过盒子!”江庾连忙将盒子打开,只见其中除却一封信笺,别无其它。她拈起那信来,心跳已如擂鼓,手指也微微发颤。
信笺上大剌剌地用朱砂笔写道:“七日内到芦雪滩来,逾时不候!”末尾粘上一片雉鸡羽毛。许君胄大惊失色道:“是——”
“黑林寨大寨主扈庆彪。”
许君胄道:“江擎和此人过从甚密,不过自从上回绑架案后,此人就再未出现。怎么忽然就冒了出来?莫不是江擎又耍什么诡计?”[WWW。WRSHU。COM]
江庾这几日打从心里轻松畅快,不由马虎大意起来。她周围那些伺机而动的明枪暗箭哪里会就此放过她?江擎因绑架一事,被江行苛责,约束在家,愤而生出报复之心,并非没有可能。可他怎会知道这房契、地契放置之处?她试着说出自己的怀疑,许君胄本是大惑不解,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官仲成!”
江庾一听,醍醐灌顶:“这厮久在江声楼,楼里的一切他都清清楚楚。哼,快去大狱!”
京城大狱在府衙的西南角,黑色牢门如一双寒冽的眼,与来人对峙。江庾和许君胄来到门前,数丈高的狱亭上早有人望见他们,不一会儿,牢门吱呀开了一条细缝,许君胄忙上前寒暄,自然少不了银子。一切打点妥当,两人随着狱卒走进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是外监,牢房对称地分列两旁,门牙低矮,暗不透光,臊臭之味裹袭而来,江庾不由拿罗帕掩住口鼻。狱卒回头来看,咧着嘴笑道:“公子想必不曾尝过这里的滋味?”
许君胄登时冷面:“休得胡言!”
那狱卒嗤笑一声,轻蔑地甩甩头,将他们带到最深处的一间,拿钥匙开了门,再将锁链一丢,登时只听哗啦啦一阵响动,继而激荡起回声不绝于耳,在这等森严黑暗的环境里,不由让人毛骨悚然,冷汗层出。“就这儿!这间牢房里的原本关着六个人,他来时,最后一个也死了。他算是命好,捞到一个单间!”说完,喉咙里发出几声荷荷的怪笑,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儿站过一旁。
江庾确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免心中有些发怵。她迟疑再三方才走进去,许君胄恐她受到惊吓,特意走在前面,护住他。牢房低矮,墙上一方小窗,难得漏进一缕温暖的阳光来。阳光照在地上,那金色的光晕里烂泥一般趴着一个人,此时正抬起头惺忪着眼看他们。这一看,他忽然便跳起来,扑向江庾。许君胄眼疾手快,挥掌在他胸前一磕,他痛得尖叫一声,瞬时倒去地上,口中呜咽道:“江庾,江庾,我官五定要你碎尸万段!”
如此怨毒的话,江庾不是第一次听到,早已不为所动。她从怀中掏出那封恐吓信来:“我收到一封恐吓信,有人拿了江声楼的东西却来威胁我——”
官仲成听罢,狰狞大笑:“姓扈果然有手段,这么轻易就到了手。江庾,你死到临头了!”
许君胄哪里容得他这样肆意取笑,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道:“他来找过你?”
官仲成丝毫不惧:“是我告诉他的!他来问我,我为什么不说呢?江庾,你快预备好后事,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江庾听他如此叫嚣,不免冷下面来:“那扈庆彪是江擎的人,此番出现,必是他所派。可怜你被人利用了,还在替人家叫好!”
“我管他是谁,只要你死,我官五也算称心如意了!”
江庾见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转身出了牢门,许君胄将官仲成一丢,任他在地上咒骂,跟着出来,问道:“现在怎么办?”
“你守住江声楼,防止外人来捣乱,我后日动身!”
江庾是个言出必行之人,许君胄劝阻无计,只得亲自挑了两个人,让他们先去芦雪滩探个究竟。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江庾刚从小院出来,到了永嘉坊,就见一队官差紧紧围住门前。不到一会儿,又见许君胄镣铐加身,被押解出门。她一声惊呼,当即快走几步到了门前,一把拦住官差,怒问道:“发生什么事?”
许君胄见是她,焦灼之色浮面,却未出声。官差见是一名女子拦住去路,虽觉面熟,却不相识,只道:“小姑娘,少管闲事,此人犯了杀人罪,大人要我们把他押回去!”
江庾这才意识到今日穿了女装,竟无人认出她来。她心急如焚:“杀了什么人?”
一个官差上前打量了她半晌,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她刚要出口,就听许君胄喊道:“聂姑娘,我家公子出远门了,你改日再来吧!”她登时语塞。
“许君胄杀了官仲成,而今要入大狱。徐大人本还要召江公子去,可他走运,不在这里。既然姑娘认得他,就请转告,说徐大人在府衙等他。还有,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劳动人马,少不得会丢了面子!”那官差说完,令动差人押着许君胄浩浩荡荡而去。
江庾痴立原地,呆呆地望着许君胄被推搡着离去的背影,他甚至连头也不回。昨天她才和许君胄去过大狱,今日官仲成就死在狱中,短短半日,竟生出如此蹊跷的事来,怎不叫她怒火中烧!
六十五
在这一刻,江庾觉得自己如同荒道旁的一株枯草,沮丧不堪,狼狈至极。她利落地了结了官司,痛快地拿回了江声楼,几乎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的胜利,那些艳羡的、惊讶的、畏怯的目光,以及“啧啧”的喟叹时常出现于她的周围。她不在乎这些,甚至对此嗤之以鼻。然而她抑制不住地兴奋,她憧憬着一切冗杂的、恼人的桎梏也能彻彻底底了结。耐心所剩无几,脚步也已迫不及待,然而今日的变故,却如冰水浇头,她心中的喜悦的火焰一刹覆灭。她又想:她昨日去大狱,定是被人盯上了。可为什么被陷害的不是她却是许君胄?若能选择,她宁肯今日锁链加身的是自己。可她究竟不能选择,于是她努力镇定下来,转身离开永嘉坊,却没有回家。
京城有座三戟门,相传古时有三位持戟的卫士在此与破城的反贼恶战,最终不敌,壮烈而亡。后来这条名为柳烟街的僻静地方,竖起了一座石碑,从此改名作三戟门。江庾自离开永嘉坊,就来到这里。沿街四五家便隔一条小巷,她走进第四条小巷里去,在朝东的第二家门上轻敲了四五下,方才有人开门。
开门的是位姑娘,梳着双鬟,挡在门后,怯生生地露出半张脸来:“姑娘找谁?”
江庾未说话,只亮了亮手中之物,那姑娘登时将门打开,冲里面喊道:“大哥,大哥!”
院内有人答应着,少时走出来一位着短衫提长剑的男子,额上汗水如雨,和许君胄相当年纪。他一见门口侧身而立的江庾,又惊又喜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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