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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流光-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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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公子,无须和傅某客套。”
“傅公子所为何事?”
傅阳秋见对方极是从容,心想若是发火,必然落人下风。他道:“傅某诚心拜访江公子,希望许公子代为转达。”
“我家公子忙得很,恐辜负美意。”
“若是谈生意呢?”傅阳秋清楚言道。
五十九
许君胄笑微微道:“傅公子做的是米粮生意,我家则进的是锦缎,有何生意可做?”
瞧他说起话来一副憨厚正直的模样,傅阳秋直恨得齿间作痒。不得不说这等作派,实在像极了聂萦离。他再三按捺道:“我与魏家船行订下的那几十条船,又被江公子霸去,是否故意从中作梗?”
面对质问,许君胄道:“怎么见得?我家公子失掉了春水山院的生意,必然要在其它地方补差。这时节做船运生意最好不过,魏老板又是老交情,两下一说,就谈妥了。”
“你若这样说,正好。我就和你家公子租下那些船。”
许君胄听罢,一言不发。傅阳秋又道:“莫不是你家公子特意吩咐下,不做我的生意?”
“岂敢岂敢。我家公子倒是说过,傅公子神通广大,哪里用得着我们那几十艘小船?”
傅阳秋沉下眉来,半晌才忽然问道:“聂姑娘在哪儿?”
许君胄不料他竟问及于此,惊讶道:“这与她有何相干?”
傅阳秋冷笑道:“你心里自然清楚!”
“傅公子何出此言?”
“那船租是不租!”言语间怒火甚炽。
许君胄思忖片刻,方无比歉意地拱手道:“公子何必苦苦相逼,既然船现下在我们手里,断然是不会租给你的。公子若不着急,大可等我们的租期过了再用,反正只剩下七八天而已。”
傅阳秋听罢,几乎气炸。似这样的节骨眼上,莫说七八天,就是七个时辰都弥足珍贵。退一万步说,对岸绵延数百里,空空茫茫一片,亦并无歇脚之处,加之四下潮湿,粮食极易霉变,到时岂不是亏个血本无归?他暗叹一声,究竟毫无办法,带了人拂袖而去。江边船行尚有数十家,他只能一家一家找过去,寻一丝渺茫的希望。
许君胄回到渡雪山庄,禀报一切,聂萦离于是将目光遥放窗外,浅笑盈盈。
“傅公子很是生气。”
聂萦离轻哼道:“谁叫他骗我在先,我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说话间,只听丫环报道:“门外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小莲揪住了他,却又被他逃了。”
“什么打扮?”许君胄问道。
“呃,青衣褐帽,腰里扎着如意绦。”
许君胄皱眉道:“我刚才回来必是大意了,那人当是傅公子派来的,他刚才就问过你。姑娘要不要躲一躲,他是怀疑你了,说不定立马就要找上门来。”
聂萦离忍俊不禁道:“他忙得很,没那闲工夫。”
江边的一家小船行里,傅阳秋正同掌柜寒暄未完,寒暄归寒暄,一旦触及正题,掌柜就一阵摇头摆手,直说毫无办法。又说此等要紧关口,就连附近江州、严州,甚至连庾州的船也都订个七七八八了。傅阳秋虽未愁容满面,心中也是一股怨气化之不开。这时一个家仆跌跌撞撞跑来,气喘吁吁道:“公——公子——许——许君胄就在那边的客栈里。”
“什么客栈?”傅阳秋锐目一冷。
“渡雪山庄,我打听了,据说是五老阁左冰所开,平日一直无人,三天前才住进去两个人。”
傅阳秋心想:那里住的不是江庾,就是聂萦离。最可恨这两人沆瀣一气,直逼得他走投无路。江庾此人最为阴险不过,而聂萦离——他能够想象得出她那副毫不关己,又幸灾乐祸的表情,恨得他直想揪她回家去,关起来,以免再出去害人。
“走!”
“去哪儿?”
“渡雪山庄!”傅阳秋字字喷火。
家仆在前头一径小跑地带路,傅阳秋紧随其后,步子迈得极大,待走到山口,正要登上欺山的石径,只见一人从后追来,连声喊道:“傅公子——”
来人不过二十岁年纪,见傅阳秋转身来,忙行礼道:“公子,江边有人找你。”他边说边指向某处,傅阳秋一见,正是他雇来的客船边,于是问道:“何人,又有何事?”
来人擦擦额头的汗道:“小的不知,公子还是亲自去一趟。”
傅阳秋因船只之事,备受打击,此时又听有事,不由心沉了又沉,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去,待到客船边,只见船夫正在船头上打盹,好不悠哉。家仆几下将船翁推醒,船翁道:“什么?哪里有人?我在这儿呆了半晌,闲得打瞌睡,还真想找个人来说说话。”傅阳秋这才下意识回头,发现方才报信的人早不见了踪影。
“调虎离山!”家仆捏着拳头道。
傅阳秋却不说话,他放眼望去,见日已中天,江雾破尽,江面上舟船如龙,清晰入眼。他忽然发笑,他竟然也有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时候,虽然滋味不好受,却也实在有趣。他踏上船板去,道:“回去,到对岸再想办法。”
船翁唱着小调摇起橹来,丝毫不顾船上气氛凝重。傅阳秋立在船头,一边想着对策,一边下意识地回转头去,望向半山那一片郁郁苍苍。绿影绰约之间,几格木窗大开,远望已如棋子般大小,其余皆不可见。
这一叶小船夹在货船间穿行,行程颇是不顺。货船沉重而庞大,摇桨声,帆动声,还有新造的轮船驶过,桨轮划过水面,激起水花如朵朵白莲开遍。傅阳秋正盯着出神,隐约间只听有人喊他,家仆在旁一边挥动手臂一边道:“公子,公子你看!”
傅阳秋搭眼一瞧,不远处一艘货船上,一人正往这里招手。他忙让船翁将船靠过去,一看,却是元哥。他再看船头上,正立着对岸那位船工老大。
“这是怎么回事?”傅阳秋问道。
元哥却也是一脸不解:“公子你还是问他吧。”说完把船工揪过来,那船工笑道:“这位小哥真是奇怪,你家公子和江公子既然谈妥了生意,我们自当将货运到对岸,有什么不明白?”
“我何曾和江公子谈过生意?”
船工道:“来时江公子说了,傅公子你一定会去找他谈这笔生意。只要生意谈成,对岸就会放一只鸽子出来。方才这位小哥也看到了。既然鸽子放出来,那可不就是生意谈成了?”
傅阳秋将这番话琢磨片刻,不觉失笑。他一边吩咐元哥到对岸安排好一切,一边继续乘船到对岸去。家仆在一旁自言自语道:“这江二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傅阳秋付之一笑,江庾他实在不清楚,但渡雪山庄里住的那位,除聂萦离不作他想。只是不知她既然有把握替江庾出气,置他于困境之中,却又为何轻易收手?莫非江庾原本竟是那般大度,还是聂萦离——他的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令人惊异万分的想法,他再将前尘往事一一回顾起来,只觉之前走过的山重水复,渐渐地柳暗花明起来。难道真是那样吗?他又将怀中那张聂萦离亲写的药方拿出来端详一番,霎时醍醐灌顶。如果他脑中的那个假设成立,那么长久以来,他自以为是的聪明真当是个笑话了。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他恨,恼,不由自嘲,又加懊丧,他眼前浮起那张巧笑倩兮的面孔,沉锁眉头,摇头叹气。
源源不绝的米粮涌进京城,一时间街头巷尾奔走相告,茶余饭后诸多谈资。粮价慢慢回落,虽比往年同时还要贵些,但升斗小民尚可负担。傅阳秋的三间铺面,开在米市绝佳的位置上,刚挂出售粮的牌子,就客似云来,财源广进。聂萦离的米粮铺里稍显冷清,许君胄在春水山院之前,也曾派人到江南收购了一些,仅够熬个十多天,好在做生意是一件长久的事,这回的热闹凑不上,只等细水长流便好。眼前当下,最重要的不是做生意,而是要先将那公堂上的事儿了结才成。
清河桥的居处,地僻人疏,关上粗窄的院门,仿佛天地红尘一下都空净起来,聂萦离于是称它为逃禅之所。只可惜许君胄那个讨厌鬼,只让她清静了三天,就来敲门,一声声,催命一般,直恨得她咬牙切齿,垂头丧气。
许君胄递给她一封信,她拆开一看,登时正色起来:“后天?”许君胄点点头,她则短叹道:“好吧,事到临头,就必须把它解决掉。想来,这件事也实在拖得太久。”
“我这就去准备。之前给的那些银子,这时终于可以看到回报了。”
她边听边掐起桌上几颗剔透的石榴子来吃,然而不大甜,齿间一阵生涩。她忽而问道:“傅阳秋那边如何?”
“一直在忙,过两天还得去严州接一批货。这一年来,他想是攒了足够的资本,预备回到京城东山再起。”
她勾起嘴角,不说话。许君胄于是察觉自己方才会错意,“姑娘是想知道傅公子背地有什么动静?难道是怕他对你不利?”
她笑嘻嘻道:“我还真是怕他报复我——等着看吧,他也未必比我大度到哪里去!”
六十
进入霜降节气,连日的秋燥终于缓解,清晨起来,地面一层白晶晶的寒霜,草茎摧折,一片衰败气象。因梅靖池不放心,聂萦离只得搬回到小院来。前几日在江边,大风极冷,不想感了风寒,有些咳嗽,梅青一大早便为她熬了些梨茶。她喝罢,又拈起一个灯笼般的柿子来吃。梅青瞧她一身男装打扮,不由问道:“小姐今日要出门?”聂萦离点点头。
“可是——老太爷说——”
聂萦离打断她:“你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咳嗽而已,碍不了事。”说完,她又让梅青拿来一领压风的斗篷,头上又加了一顶乌绒帽,包裹得严实,这才独自出门去。她是要到永嘉坊,今日大堂开审,这压轴的戏,怎么能少了她和许君胄?想她那年春天第一次来到江家,算来已快三年,她早就盼着诸事俱结,远远离开这是非之地。
刚出了门,聂萦离就见灰蒙蒙的雾气里一个黑影茕茕立着。她以为是过路的行人,哪知她刚一迈步,身后脚步声也缓慢地响起来。如是再三。聂萦离索性停下脚步,回转身道:“敢问阁下有何贵干?”
黑影听罢,轻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雾气像被冲开一般,黑影越来越深,如一只待要翱翔的大鸟。聂萦离一见,恰是多日不见的傅阳秋。他今日穿了玄色大氅,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傅阳秋也凝神瞧过去,只见聂萦离穿得极为暖和,脸差不多被遮去一半,只余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奕奕有神。他见她眼眉弯弯,开口道:“萦离,多日不见,难道没有什么和我说的?”
聂萦离轻笑道:“傅公子这么一大早来,只为了问这一句?”
“不问也罢。”傅阳秋边说边再前行几步,以便那张俊逸的面孔更清晰地落在聂萦离眼底。聂萦离听不明白,又见他眼内血丝甚重,不由心疼起来,挽起他的手道:“到我屋里喝杯热茶?”
傅阳秋反将聂萦离的手紧紧攥住,似乎有千万炙热的情意将要喷薄而出。他沉默片刻,道:“你不是要出门?”
“只一杯茶也无妨,时间尚早。”聂萦离诧异于他神情中隐藏的阴郁之态,心中疑虑。
傅阳秋道:“我要离开京城几日。”
聂萦离想他应该是出发去严州,于是祝他一路顺风。
“你怎么不问问我哪日回京的?”
傅阳秋话中有话,聂萦离怎会听不出来?无非是想问她是否见过江庾,前几日江边之事,定然是惹恼了他。聂萦离适时地咳嗽几声,傅阳秋一听,殷殷问道:“病了?”而后眉头皱起来,不悦道:“是何等当紧的事,病了还在外面走?”
“傅公子不也在忙?”
傅阳秋道:“我忙着打理生意,不知萦离忙的是什么?”
聂萦离觑了他一眼,察觉他稍缓的神色又冷淡了回去,不禁侧转头去,故作不察道:“人生一世,七样事缠身,怎会不忙?”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今日江声楼的案子开审,萦离是要去捧场吗?”傅阳秋似笑非笑。
“既然是这等热闹的事,不去的话岂不是要后悔?”聂萦离边说边琢磨他的表情。
“好吧,如果萦离见到江公子,请转告他,他在风雪山渡口送我的大礼,傅某铭记在心——”他说这句话时,唇边泛笑,眼睛微眯,竟似带了三分邪气。聂萦离被他盯得不自在,总觉得这话分明是冲自己而来。
而后他开口告辞。聂萦离也不挽留,只是秀眉蹙起,隐隐忧心起来。他的态度着实奇怪,像是将怒火和关切一并压抑心中,莫不是他察觉到了什么?聂萦离轻叹,若他当真先发现真相,盛怒抑或原谅,她已经习惯不做太高的希求。乞求和等待,她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所做的太多,而今已经再无兴趣。春水山院的争吵,虽然让两个人将心中话都倾诉了出来,然而那会不会是未来结局的预示?
思绪恍惚间,一辆马车行来,停在她面前。门帘一掀,露出许君胄的一张笑脸。她上了马车,半晌都没有说话,待到府衙门前时,才开口道:“官司一完,你就去朝安坊,让那边先不要动,等我。”说话间下了车去,大堂上惊堂木的声音遥遥传来。大堂前围了二十几个人,皆是些闲汉来瞧热闹。聂萦离抖起领子,将脸深埋住,偶尔轻咳几声,犹如真的看客,许君胄则紧随其后。
大堂上气氛凝滞,天气太冷,公案下的每个人似乎都在微微颤抖,只有高先一人贼眼四顾。徐唯止照例将个人口供问了一遍,目光则在堂外的人群中逡巡。他见堂外鹤立鸡群地立着两个人,一人英挺,立在人后;一人在前,只露出半张清俊的脸,平静从容,依稀是江庾。他的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心中却道:“若他不来,倒可办他一个不敬之罪。”这时问到堂上一旁立着的官仲成,官仲成振振有词陈述了一遍,又道:“大人明察,江庾奸猾之辈,藐视公堂,久唤不来,还请大人严惩!”
徐唯止威严道:“你所呈证供,本官已经看过。你所言是否属实?”
“官某所言句句属实!”他虽低垂着头,貌似恭敬,然眼珠溜转,奸诈之相毕露。在旁正坐的燕百川用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徐唯止又问到一旁的燕百川,语气稍缓:“燕翁有何说法?”
燕翁前几次过堂,所说皆不过十来句,无非你问我答而已,今日他则更加谨慎。近来的情势他全看在眼里,心中惴惴不安。江庾在风雪山渡口搅和了傅阳秋的生意,转手靠出租货船小赚了一笔,再加之绸缎庄和米粮店的生意,不仅未因江声楼之事而被打垮,反而有一种欣欣向荣的气象,这不由让他在诬陷江庾之事上仔细掂量起来。且不管江庾是否与镇武侯有所来往,单是江行在江藏去后,特意找他去,言语间皆是盘诘之词,又半亲热半冷淡地说起“你我年纪老迈,当急流勇退”之类的话。他身为江家门庭的元老,多年来也算鞠躬尽瘁,忽而听闻这话,怎不叫他周身生寒?他虽想要惩治江庾一番,亦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因而在徐唯止问起他来时,他先稳定心神,微微一笑道:“江声楼而今是二公子掌事,年轻人诸事考虑不周全,难免做些错事。老朽年事已高,眼目昏聩,未能及时提醒二公子,所谓‘辅人无苟,扶人无咎’,老夫实在对不起江家。”
一番话缓缓道来,情真意切,几欲感动众人。聂萦离轻笑一声,许君胄在她耳旁道:“怎么他忽然就转了口风?”
“老狐狸,无非是想全身而退。”聂萦离道。
官仲成听了燕百川的话,不由大惊,失口道:“师父——”当即被燕百川一个冷眼递过去,登时忍住不语,脸色憋得赤红。
徐唯止知他有话要说,便道:“官仲成,既然你所言属实,可愿与江庾当面对质?”
官仲成恨恨道:“不仅是我,还有这堂上十几名苦主,都等着江二公子呢!”堂下登时起了一阵微弱的附和,高先则直起身子来道:“小的可不怕那江庾!”
徐唯止抽出一根令签掷到地上道:“衙差,去唤江庾到堂!”
聂萦离回眸对许君胄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按兵不动,自己则拨开人群,款款走出道:“不用了,江庾在此。”
堂上堂下皆是一震,燕百川双眼微眯,官仲成趾高气扬,高先则目眶大睁,只见来人一身林下之风,心中暗叹。堂下则更是一阵惊呼,原来这位就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江公子。一阵窃窃私语后,徐唯止惊堂木一按,道:“肃静!”
“草民江庾见过徐大人。”江庾款款施礼后,徐唯止令道:“江公子可起来回话。”
江庾故意立在燕百川和官仲成对面,向对方投去淡然一笑,官仲成冷眼相对,燕百川则起身来道:“老朽见过二公子。”
徐唯止道:“江公子既然在堂下,想必已听过众人口供,不知你作何解释?”
江庾笑道:“这件案子,我应下了。”
徐唯止一惊,他莫不是特意来认罪的?
“既然是江声楼侵占了他人铺面,我这做主人的怎可置身事外?”她一字一顿道。
“江庾,那就快将铺面还给我们!还有耽误这么多天的生意,银子嘛——”高先以为江庾临场怯阵,肆无忌惮起来。
江庾瞥了他一眼,道:“高先——”高先应道:“江二,你有何话讲?”
六十一
江庾先是微微一笑,忽然正色道:“除了高先以外的其它十一家,你们的铺面以及房契、地契全部返还,还有这几个月来误工的补偿,由大人判结之后,一并算清,到我江声楼去支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听得堂上堂下一阵惊讶。难道这案子就如此轻易了结了?
高先听得业火烧旺,登时就要抢话:“什么!我——”
江庾哪里容得他狡辩,当即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去正言厉色道:“休要让我提醒你辛酉那日,你出了长乐赌坊之后所发生的事!”
高先一听,浑身一震。莫非——莫非江庾都知道了?他努力镇静片刻道:“哼,你少吓唬我。”
“既然你不信,那我亲自找他来说好了。”
高先张狂一笑:“他恨你入骨,岂会听你的?”
徐唯止这时看到高先话音未落,忽然掩口,继而神色大变。江庾继续道:“还有,你在荣义钱庄所欠的二百两,是谁替你还的?哼,若我没有实据,怎敢罔顾法纪,来这大堂之上胡说?”
高先并不死心,朝向徐唯止道:“大人,江庾恐吓欺诈小人,小人方才只是——”
江庾打断他道:“那日向你收债的何大他们并没走远,就藏在一边听着。你知道,忽然有人给银子让他们放过你,无论是谁都会些好奇心的。”
高先的面色已非惊讶,而是恐惧了:“你——胡说!”
这时官仲成站出来道:“大人,江庾实在是满口胡言!”
江庾冷笑道:“是也不是,把人叫来,一问便知。我相信徐大人明察秋毫,定能审个水落石出。”
话音刚落,高先颓然喊道:“不用了——不赔便不赔,算爷爷晦气!”
其它十一家见情势竟急转如此,皆心有余悸。又见江庾笑里藏刀一般,这时方知他隐而不出这么多日,实在是煞费心机。
高先虽高呼不要赔钱,徐唯止却不能放过蛛丝马迹,他让人将高先拖下去,容后再审他做假供证之罪。“江庾,既然你应了这案子,那就在供状上画押吧!”
江庾点头道:“那是自然,不过既然我应了这罪状,索性让我把话说完。”她见徐唯止应允,转身面向那十一名苦主道:“我方才所说,字字如铁,有徐大人作证。”十一名苦主如释重负地点点头。又听他道:“不过——你们须得凭着房契、地契来江声楼,我才会让人给补偿的银子。”
十一名苦主的心又悬了起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望向官仲成。江庾也随着他们的目光望去,见官仲成几乎要跳脚,燕百川则双目深闭,不知心中如何惊天骇浪。
官仲成怒道:“你看我做什么?”
江庾嗤笑,不理他,回转头来对众位苦主道:“若无异议,我便画押。”
十一名苦主面面相觑,心中犯难起来。若继续咬住江庾,他定不肯画押,而房契、地契也还都在官仲成那押着,恐怕到时会竹篮打水,无所收获;可若将实情道出,后果也不堪想象,一来官仲成惯会使坏,若他急了,毁掉房契、地契也未可知;二来他们之前被银子收买,所说所做全是作假,堂上那位威严的大人必不会放过他们。想到此处,每人都后悔不迭。当初只瞧着那上百两银子新鲜,哪知生生将自己也拖到圈套里去,抽身不得。
徐唯止见那十一名苦主交头低语,似在商量什么,登时将目一瞪,惊堂木拍下:“大堂之上,不得窃窃私语,有什么话,但讲出来。”
一声威吓,堂上堂下顿时鸦雀无声。官仲成恨恨地瞪着江庾,江庾却对着众苦主道:“江某言尽于此,若你们再不应,那便罢了。难道——我还能威逼你们不成?”
官仲成只觉这话听来尤其刺耳,却未知更刺耳的还在后面。堂上忽有一人高声道:“大人,我等受官仲成胁迫,诬陷江公子,其实所有的事都是他们所为,房契、地契都在他手里,我们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做出这等糊涂事,还望大人明察——”官仲成一看,正是其中一名苦主,其它苦主则纷纷低声应和。
江庾想:总算还有个聪明人,懂得见风使舵,不过还是显得过于慌张和心虚,若是能声泪俱下,则更显得可信一些。她这时往后稍微退了一步,因为一场好戏正要上演。
果然官仲成像吃了炮仗一般,丝毫沉不住气。苦主们则抓住机会,拼命向徐唯止辩解。燕百川也皱起眉头来,可他又能说些什么?江庾走到他面前去,低声道:“燕翁真乃谢安风度,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怪不得我大伯父这么看重您。”
燕百川其实憋了一肚子火气,江庾却又来惹他,他缓缓睁开眼睛道:“二公子说笑了,老朽只是无话可说而已。”
“为何无话可说?”
“老朽深愧于江家,因此无话可说。”
江庾冷笑一声,似乎还有更深的恨意隐藏心中,她压低声音道:“你对不起恐怕不止江家——”
燕百川猛听了这话,实在摸不着头脑,此时也并非追问的恰当时机。他抬头去看官仲成的丑态,不由汗下,又气又恼。他悔不该收下这个一无是处的蠢货。
徐唯止听罢双方的辩解,心中早有明断,他让众人退后,按下惊堂木,道:“此事本官已有明断。官仲成!”
官仲成俯首在地,惶惶应声。
“你是否伙同你师父燕百川恃强凌弱、巧取豪夺堂上十一名店主在琼香街以及句容里的店铺?从实招来!”
燕百川一听,当即站起身来,静候其音。
官仲成悄悄抬头望了师父一眼,他哪里敢痛快承认?这时江庾上前道:“我来作证,燕翁与此事无干。”
燕百川二目一瞪。这当算是数日以来最让他惊诧的事。他望向江庾,迫切地想要知道缘由,而江庾说完,旁若无人地退到一边。
徐唯止也大吃一惊,堂下则更是哗然。许君胄觉时机已到,悄悄退出大堂去。朝安坊那里他早安排了不少人,所以才知晓燕百川和官仲成所有的动向。
身后的大堂上,那一声声公正的判词,从重檐下飞出去。街市上,茶馆里。早坐满了一群等着消息的闲客。
燕百川已记不清自己是怎样离开府衙大堂的,脑海中却清晰印着江庾大步流星般离去的背影。他坐上轿子,轿子晃晃悠悠地,更将他的思绪颠得散乱。他怒不可遏,厉声斥了一声轿夫,而后陷入沉默。他再回想公堂上的一个个人的眼光,官仲成畏怯的,苦主们恼恨的,徐唯止深藏不露的,还有堂下那些指指点点,全都在他眼前浮现。最后定格的一瞬间,却是江庾俯下头来的低语:“你对不起恐怕不止江家——”他思量再三,始终不记得他与江庾再有什么更深的瓜葛,以至于他并无一丝全身而退的释然,而其后江庾的忽然来访更让他无所适从,甚至有些惶惶不安。
江庾来的时候,天边已是星月隐约。她身后跟着许君胄,还带了一壶酒和一个木盒子。燕百川目视着她施施然步到几案前,与自己对面而坐。她将酒斟满,他闻得出来,是自己最喜欢的洞庭春。她拈起来细品一丝,方才道:“我不爱这酒,味道虽厚,却失于甜腻。”
他不明就里,但不示弱,将酒饮尽:“老朽并无兴趣与二公子谈论酒道。”
江庾似笑非笑:“燕翁在怕什么?”
“承蒙二公子高抬贵手,老朽目今还有什么怕的?”
“燕翁定是觉得我会另使什么阴谋诡计。”
他“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实际上,我确有所图。”她一抬手,许君胄立刻将木盒子放到几案上来。
燕百川盯着她慢慢将盒子打开,继而又是一惊。那盒子里俨然放着他未收买众苦主而售卖出去的至宝——惊涛古砚。
他色变道:“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它是物归原主。”
燕百川冷笑:“二公子真会说笑,这件至宝既不姓燕,也不会姓江。”
江庾昂然道:“它姓梅。”
无论江庾如何用平静的语气说出那个“梅”字,燕百川都会大惊失色。此时他已虚坐前席,一掌按在几案上:“既是姓梅,与你何干?”
“燕翁定然知道我只是江家的义子。”
“是又如何?”
“而我的名字叫——江庾。”
燕百川先是迷惑不解,而后忽如醍醐灌顶,当即离座,又俯身来道:“你是庾州人。”
江庾冷淡起身道:“庾州聂家。”
燕百川连声问道:“聂家聂夫人只有一个儿子,叫聂濯玉。”
“不对。她还有一个女儿,叫聂萦离。”
燕百川当即倒抽一口冷气,踉跄着退后几步,怒目圆睁:“你竟然是——你不是已经——”
六十二
燕百川说罢,只如发狂一般,在厅内来回地走。口中不停斥责江庾胡言乱语,直言聂萦离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今再来,除非是鬼;又说他用心奸诈,将女扮男,欺蒙众人;再道宁肯自投大狱,也不愿受制于人。如是再三,江庾视若无睹,端坐席间,细细品酒,待他再无怒气可发,方道:“燕翁若非心中无愧,便不会这般失态。”
燕百川被她一语道破,颓唐而道:“你当真是聂萦离?”
“十年前,世上知道‘聂萦离’的人可谓寥寥,而又知道她被送到死人场的人则更少。”她轻笑,“我在那里呆了三天三夜,是外公闻讯赶来,把我救走,才得以全我性命,活到今日。”
燕百川听到“死人场”三个字,已如凉水浇背,再想到面前这个小姑娘竟在那儿呆了三天三夜,则更心如刀绞。他的双唇颤动着,垂头数叹,最后坐下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更不喜欢别人欠我的。所以我答应义父来到江家,一来是为了报答他授教之恩,为江声楼清理门户,二来便是为了这件至宝。”
“你怎知我会卖出惊涛古砚?”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往往都会舍财保命,尤其是燕翁这样的聪明人,而你家里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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