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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官-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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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元怎么能拿出手?你想想能收多少吧,群众知道不知道?有没有说法?当然有,这些情况我就是从群众中听来的。可顶啥用?省委领导没说他铺张浪费,更没说受贿腐败。你这个一把手说过人家长短吗?也没有呀!人家照样当市长,而且办事活套,关系广,说他好人的反倒不少。再说你,从参加工作就廉洁,廉洁到现在了,群众知道不知道?我想是知道的。我就听到过不少赞美之词,可顶用吗?省委哪位领导倾听过群众反映?哪位领导对你的廉洁认可过表彰过?没有,就像没人说黄市长腐败一样,也没人说你廉洁,这就是说,群众的意见在现在的干部体制下是没用的,啥时你们这些人全是由群众选举产生,那时群众的话就顶用了。可那是何年何月的事?你面临的现实是,明年就要退休,你该清醒清醒了。”

陆浩宇心里暗暗叫苦:果然是一张铁嘴。他清楚再说下去,电不会有啥结果。要说服她难度很大,得另想办法。这么想着,就拿起当天的报纸,准备读那篇社论,读完一小节之后,才说了一句:“这事再议吧。”这就是他的口头语。每当常委会上遇到争议难决的事,他总是说“再议吧”,就散会了,说惯了,同夫人商量家事也用上了。

祁云嘲讽地一笑,心里说,再议就再议,躲过端五躲不过端六,我倒想看你再议能有啥高招,这么想着,便拿起摇控器,将电视开了。



再议是第二天晚上的事。儿子陆伟和未婚妻聂小芳也来了。

陆伟大学毕业后,没有接受毕业分配,只身到深圳闯荡去了。去了四年,没能闯下个什么结果,只好回来了,临时在煤运公司落脚。好在女朋友聂小芳还在等着他,这样爱情的圆满冲淡了事业上的失意,陆伟情绪还算不错。

他是遵照父亲的意见,带小芳来研究他们的婚事的。

小芳来家,祁云自然高兴,特意做了几个菜,热情招待这位即将过门的儿媳妇。

饭后,陆伟把祁云拽到沙发上坐了,同时朝陆浩宇喊:“爸,你快过来。”陆浩宇正在打火抽烟。近来他把抽烟减少到饭后一支。这是医生的嘱咐,也是祁云所希望的,他严格执行。听见儿子喊他,就夹了烟走过来在沙发上坐了。

陆伟说:“爸,妈,我们的事到底怎么办,不知你们有啥打算?希望你们的打算能体现我们的意愿,至少不要矛盾。”

陆浩宇说:“家庭也得讲民主。儿女们的事本来就应该听取儿女们的意见。好,你们有啥想法先说吧。”

祁云警惕地瞧着儿子,惟恐儿子会干扰她的部署。

陆伟说:“我们的意见是简单点,不搞铺张浪费那一套。我们想花几千块钱,到苏杭一带旅游结婚。”

陆浩宇立即表示支持:“这倒是新事新办。”

祁云说:“旅游结婚同家里办事并不矛盾。我同意,先在家里办事,完了再去旅游。”

陆伟说:“妈,我知道咱们家没多少钱,既办事,又旅游,何必两头花钱?免掉一头吧。”

祁云很想说你个傻小子,办事收下钱,正好去旅游,怎么叫两头花钱,可碍于聂小芳,只好说道:“终身大事,一生一回,该花的钱就花嘛。”

陆伟说:“不,我们只搞旅游结婚,其它一切形式都不搞。这是我和小芳的共同意见,不信你问她。”

聂小芳从心底里不同意办事。按照本地风俗,结婚当天没大小,不管是举行仪式的酒席场面上,还是晚间的洞房里,都要闹腾个不亦乐乎。要强行让新媳妇和大伯子亲嘴,要公公背上儿媳妇在地上转三圈,还得让婆婆看着,抿一口醋说:“好酸好酸。”聂小芳讨厌这一套,也害怕这一套,现在见陆伟要她表态,忙朝祁云靠了靠说:“妈,我们既然很快就要结婚,我从今日起就喊你妈了。”

提前一声妈,喊得祁云心里热呼呼的,忙拽过聂小芳的手轻轻抚摩着说:“你提前喊妈,妈也就提前尽妈的责任,即使多花点钱,也要把事办得让你们体体面面,高高兴兴。”

聂小芳说:“妈果真要我们高高兴兴?”

祁云说:“傻丫头,妈还哄你不成?”

聂小芳说:“妈既然要我们高兴,那就应当按我们的意见办。”

祁云说:“没问题,你们不就是想旅游结婚吗?咱先办事,办完事你们就上路。”

聂小芳说:“妈你只说了一半。要让我们高兴,我们喜欢的办,我们不喜欢的就不办。我可不喜欢仪式呀宴请呀那一套。”

陆伟也说:“小芳的确对那一套庸俗的做法反感透了。

妈你就免了吧?”

聂小芳摇摇祁云的膀子说:“妈你要是答应了,我今晚就能睡个好觉,作个好梦。”

一直静观不言的陆浩宇这时也说话了:“我看就按孩子们的意见办吧。”接着又话中有话地加了几句:“对于作父母的来说,孩子们能高高兴兴睡个好觉,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与之相比,其它想法都不值得一提了,你说呢?”

祁云作难透了,心里苦不堪言。关于儿子的婚事安排,她并非就事论事,光是个婚事问题。而是关系到丈大退休之后这个家庭能否正常运转。他们的晚年能否无忧的重大举措。可是遭到这么多人的反对。单是丈夫和儿子反对还好说,她可以讲好多道理说服他们。这一点她充满自信。可面对苦苦哀求的聂小芳,她就毫无办法了。她可以向丈夫和儿子大讲特讲的道理,对聂小芳却没法开口。现在,三个人六只眼都盯着她,她无路可走了,沉默片刻,朝靠背一仰,无可奈何地说道:“那好吧,你们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吧。”

“谢谢妈!”聂小芳高兴道。

“还是爹英明。”陆伟也说,“爹说只要小芳一出面,肯定畅通无阻,果然如此。”

祁云由此发现了问题,忙问:“你爹英明?怎回事?”

陆伟笑道:“妈,不瞒你说,为了你刚才这个表态,爹把我们叫到他办公室,认真讨论了足有一个钟头呢。”

祁云“噢”了一声,脸色有点变。

聂小芳说:“再次谢谢妈妈!”

陆伟说:“我也谢谢妈妈,问题圆满解决,我们俩看电影去了。”

面对聂小芳的再次感谢、祁云的表情勉强恢复到一种无可奈何的微笑,待把小芳送出门转过身来时,脸色一下子大变,嗵一声朝沙发上一坐,说道:“浩宇,——不,陆书记,你可果然英明呀!”

陆浩宇故意问:“你怎么啦?”

“怎么啦?”祁云说,“你不愧是搞政治的,政治手腕耍得真可以!”

“你是说我叫伟伟他们去商量的事?”

“什么商量?为啥不能回来家里一块儿商量?”

“我正好没事就拨了电话。”

“不对,你所谓‘再议吧’,实际是缓兵之计,是耍手段,是暗中策划,背后结盟。我是这个家里的害群之马,我是你们的共同敌人,你们联合起来对付我!”说罢,霍地站起,气呼呼地回卧室去了。

陆浩宇独坐片刻,然后站起来踱了几步,最后也踱回卧室去了。这时祁云已睡下了,面壁而卧,脖梗和后脑都透着几分气恼。

陆浩宇瞧着她的后脑说:“祁云,你是不是大有点上纲上线了?”

祁云不作声。

陆浩宇又说:“你以前是很有点气量的,怎么今天变得鸡肠小肚了?来,转过来,咱们可以推心置腹地谈谈。

心里结疙瘩不好,任何疙瘩都是可以解得开的。”

“谈什么?再议吧!”祁云说了一声,一拉被子,把头蒙上了。

陆浩宇心里说:她也说“再议吧”,显然对我昨天的那句“再议吧”成见很深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大祁云仍不说话,表情倒是既无喜色也无怒容,极平常,像无事一样,可就是不说话,好像一夜之间变成一个哑巴。

第三大,陆浩宇要下乡去了,准备到几个扶贫点上走走,祁云早上起来做好饭自己没吃,提了竹篮上早市买菜。陆浩宇临走时,写了个纸条留到茶几上。

陆浩宇在乡下转了三天。第三天下午五点钟回到机关。他进办公室将三天的报纸浏览了一遍,又将几封信件一一拆阅,已是六点半了,赶快回家吃饭。

祁云坐在小凳上刮鱼鳞,脸色完全变过来了,同以往没有两样,见陆浩宇回来了,抬起头来问:“回来了?”

祁云说:“脸池里放了水,热水也对上了,快洗洗脸吧。”

陆浩宇说:“你先洗,我不着急。”

祁云说:“我不洗,就是给你准备的。”

陆浩宇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回来?”

祁云说:“你进办公室看报去了,六点多还不回来?”

陆浩宇更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在办公室看报?难道长着千里眼?”

祁云说:“信息社会,有啥奇怪的。”

陆浩宇就进卫生间洗脸。洗了两把,走出未,边擦脸边说:“我发布今天的天气预报:多云转晴。”

祁云说:“就没阴过。”

陆浩宇说:“一天下说一句话,还没阴呀?”

祁云说:“不说是不想说,不想说是不到说的时候。

我说过再议嘛,不到再议的时候,有啥好说的。”

陆浩宇说:“这么说,现在已到再议的时候了?那好,议吧。”

祁云说:“不行,吃过饭才议。”

吃过饭,两人坐到客厅。祁云开了电视,让丈夫看完新闻联播,把音量调到最小,然后说道:“咱事先说好,谁都不能过分激动。那晚你们联合对付我时,我是克制自己的,我不说话,就是怕说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今天也该这样,不管遇到啥事,都不准过于激动。”

陆浩宇笑道:“看你拿神捏鬼,说得多玄乎。难道我的气量就那么小,你一说话就会蹦起来?”

“那就好。”祁云说着起身到卧室取来一个纸条,陆浩宇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东环县周新3,三河县李东明4。

他左看右看,有点看不明白,就间道:“这周新和李东明是什么人?后面标的3和4又是啥意思?”

祁云说:“人家听说咱伟伟结婚,不管办不办事都要上礼。3是三万,4是四万。”

陆浩宇一听,几乎跳起来:“两个人上礼就七万元?”

祁云点点头:“还有一件古董。”说罢,伸手一指,角柜的第二层隔板上蹲着一头小狮子。祁云把它拿到茶几上来说:“这是煤运公司张子宜送来的。他说是朋友送他的,他拿到北京鉴定过,是真货,叫明代末期白玉狮,文物市场价格为三万八千元。今年他又到北京看了一下,已炒到六万五千元了。他说伟伟结婚,没啥好的,狮子是吉祥物,搁到新房里图个吉利吧。”

陆浩宇问:“还有么?”

祁云说:“没啦。”

陆浩宇说:“三项相加,十三万五千元,对吧?”

祁云边点头边瞧陆浩宇,眉宇间透出几分不安的神色。

陆浩宇问:“人家送,你就收?”

祁云说:“我有啥办法?人家撂下就走,等我换上鞋追出去时,人已到街上了。我总不能在大街上和人家拉拉扯扯吧?”

陆浩宇在地上踱了一圈,走回来时问:“以前你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是处理得很好吗?”

祁云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任何事物都会有变化的。我承认我是变了,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为啥要变呢?浩宇你坐下,我会把其中的原由毫不保留地告诉你的。”

陆浩宇没有坐,而是间:“那七万块钱在哪里?”

祁云说:“搁在家不保险,我存银行了。”

陆浩宇又问:“存折呢?”

祁云说:“我夹到一本书里,可我忘记哪本书了。你要的话,自个到书柜里找找吧。”

陆浩宇想:五个顶天立地镶满一面墙壁的书柜,书放得满满的,好几千册,要找到谈何容易?显然这是借口,她是不愿意交出来。

祁云说:“你还是坐下来,听听原由吧,好不好?”

陆浩宇没有坐,而是踱着步回书房去了。他朝转椅上一坐,仰望屋顶出起神来。近两年来,祁云对他的行为越来越不满,且措词越来越激烈。他曾有过这样的担心:说不定哪一天她会把贿赂收下,逼你就范。现在她终于这样作了。自己该怎么办?坚决顶住,还是就范?

祁云追到书房来了,拉了个凳子坐到陆浩宇的对面,又要说她的原由了。

陆浩宇问:“奇怪,伟伟结婚的事外人怎么知道的?

特别是这周新、李东明是下面县里的,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

祁云说:“张子宜估计从伟伟那里知道的,下面那两人,可能与我有点关系。你知道我办了退休手续一个多月了,还没去过单位呢。就是你下乡那天,我到单位去了一趟,同瑞莲说了一会儿话。她问到伟伟的婚事,我说准备近期办。李东明就是瑞莲的弟弟,周新同李东明又是朋友关系,就这么回事。”

陆浩宇问:“你是有意放出风声的吧?”

祁云说:“我不辩解,有意也罢,无意也罢,全在我要告诉你的原由里。你只要认真听了,就会觉得有意或无意都无所谓了。”

陆浩宇没听她说原由。他猛想到团省委书记来了,他该到宾馆看看,就到客厅给司机打传呼。



听祁云说原由,是从宾馆回来之后。祁云是非讲不可,陆浩宇也准备洗耳恭听。回避终究不是办法。他泡起一杯茶,又拿过一包烟,准备开封。少抽烟是在祁云帮助监督下进行的,因此祁云抽出一支给他,其余都装到自己口袋里了。

陆浩宇点上烟吸了两口,首先开口道:“祁云,你的所作所为,给我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把我平静的心态给彻底搅乱了。你说过一句话,你记得不记得我不知道,我可没有忘。你说,就是毛主席从纪念堂走出来,又要搞三反。五反运动,咱也会睡得很安然。这是一种难得的境界,咱多少年都走过来了,不容易啊!当然这与你的帮助是分不开的。可万万没想到,眼看咱快要圆满地划个句号了,你却变了,来了这么一手,硬逼我下水,难道你只认孔方兄,不认丈夫了?”

祁云说,“浩宇,你说对了一半。我是认孔方兄,但不是不认丈夫,我是要丈夫同我一起认识孔方兄。因为现在是孔方兄的社会,孔方兄主宰一切,离开它你寸步难行啊!”

陆浩宇慢慢吸着烟,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作出认真听的样子。因为他知道,祁云的话匣子一打开,你就很难有插话的机会。

祁云双手抱胸,瞧了瞧陆浩宇,开始说道:“你说我变了,我承认,我是变了。不过应该说,首先是社会变了,然后才会有我的变。以前这么些年,低工资,低消费,生活水平是不高,但是有保证的,特别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男人是正地级领导,女的是处级干部,不管在职还是退休,都不用力生活担忧,吃穿富富有余。房子不用考虑,看病有本,孩子们有工作,一切都有保障,用不着操心。这么些年,我们基本是这么无忧无虑地过来的。”

“可现在呢,一切都变了。消费高了,物价涨了,过去邮一封信只花八分,现在涨到八毛,整整十倍。公房要卖给个人,不买你得出高房租。在这种情况下,你在职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不是吗?这么些年,我们只存了七万元,丽丽两口子下岗以后,给了两万生活费用,伟伟马上就要结婚,房子也得简单收拾一下,你看看还能余多少?所以我们现在是经济和政治极不相称。政治上是全市头号人物,经济上却是排到最后面的平民行列里的一个。

你以为你是谁?你现在是有政治这一头的兴奋剂刺激,所以对经济这一头麻木了,等退下去了,那时你才会感到你原来是一个可怜巴巴的现代平民。”

“当然,我不是不愿过平民生活。我从来设想过要跻身到贵族行列里去,问题是,你明年退下去以后,我们的平民生活还能维持下去吗?浩宇,我知道你工作忙,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我可是认认真真地想过了。我的结论是,我们连这样的平民生活也难于维持。理由有三:

“第一,房子问题。现在住房改革,公房都要卖给个人。你们的常委宿舍不卖,卖咱也买不起,但我们总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比如三问一套的,咱俩卧室一间,你的书房一间,孩子们回来时也得有个住处,这个要求不高吧?可你算一算,咱能买得起吗?第二,子女问题,养儿防老,孩子们如果发展得好,供养咱们,当然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如果下岗失业,自身难保,作父母的给予资助,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丽丽两口子已经下岗,伟伟刚有了工作,将来会怎么样,也很难说,我们还有能力尽父母之责吗?第三,最可怕的是年老多病,现在,在职干部的工资都难于保证,退休以后的医疗费能保证?你能保证,我这处级也能保证?小伤小病能保证,大病呢?一花就得多少万,也能保证?文化局副局长刘山,肾衰,到北京一检查,需要换肾,价格十万以上,单位没钱,个人更出不起,没办法,去年九月死了。还有体委的老曹,就是在灯光球场组织舞会的那位,有心脏病,到北京找专家一诊断,说必须做手术,就是叶利钦总统做的那种搭桥手术,自然医疗费用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只好回家养着。前两天听说不行了,医生已下了病危通知。如果这两人手里有个一二十万,命就保住了。现在回过来看看我们自己,如果我们遇到这样的病,我就不用说了,肯定死路一条,就说你这个退休的市委书记吧,医疗费用有保证吗?你敢说一找老干局就能如数支付?”

说到这里,祁云感到有点口干,端起丈夫的茶杯喝了几口,又将杯子添满,才说:“浩宇,你说我不认丈夫,只认孔方兄,你说说,不认孔方兄行吗?我们手里没有三五十万孔方兄行吗?我们有后顾之忧,而且不是小忧,是大忧。照这么下去,我们买不起房,人家还说是舍不得花钱;饿死了,人家说吃得太饱撑死了;没钱治病死了,人家说是吝啬鬼,要钱不要命。你搞廉洁,只能落到这么个可悲的下场。”

祁云似乎觉得该说的话说得差不多了,便将身子靠到沙发上缓歇缓歇。脑子却没有歇下来,回想刚才哪个问题还没说透。

陆浩宇仍是不动声色的样子,问道:“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把主要问题忘掉了呢?”

祁云问:“什么问题?”

陆浩宇说:“这些人如此出手大方,不会是无偿的吧?”

祁云点点头:“现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己没有无偿一说了。说得难听点,叫互相利用;说得好听点,叫互相帮助。”

陆浩宇问:“他们要我怎么帮助?”

祁云说:“周新现在是个乡长,想搞书记。李东明现在是县委宣传部第一副部长,县委办公室主任要调,他想补这个缺。张子宜的儿子是市经委副主任,主任很快要到龄了,他想上正的。前两位,对你来说举手之劳,给两县的县委书记打个电话就成。后一个须上常委会,不过你是一把手,别人提名的,你有一票否决权,他们没办法。你提名的,即便有一两个人反对,也不妨事,少数服从多数嘛,一表决也就通过了。”

陆浩宇无可奈何他说:“祁云,不愧为是贤内助,你把怎么办的细节都为我想好了,我真该感谢你。”

祁云瞟了丈夫一眼,叹口气说,“你在说反话,你在讽刺挖苦我。我知道我给你出了难题,你心里不好受。我该说的话都说了,你想想就是了,我不逼你,我今晚啥都不说了。”

果然打这以后,有关刚才的话题祁云再只字未提。陆浩宇在书房踱步,直到祁云把水调好,喊他冲澡,他才走进卫生间。

这天晚上,一向睡觉还算不错的陆浩宇,被这七万现金和一件古董搞得不怎么好睡了。过十二点才入睡,可不到两点就醒来,辗转反侧到四点钟才又睡去。梦见在一条洞中,好像就是家乡村边的小清河,水至肚脐,还有几个似曾相识的人同他在一起。

早上起来细细玩味,觉得这梦很有点象征意义。过河就得下水,人家的现金和古董全在你老婆手中,就等着你给人家办事了,这不就等于下水啦?梦中过河正好象征了他生活中的下水。他倒希望能象征得再具体一点,可惜毫无结果,既没有到达彼岸,也无返回此岸,梦境就止于水中盘桓。

吃过早饭,陆浩宇就去上班。从宿舍到机关,走慢点得一刻钟,他一直坚持步行上下班。

一出大门,就碰上前市委宣传部部长任奇山。他是各地市委宣传部长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于去年秋天退下去了。他肩上挎着剑,手里提着菜,老远就打招呼:“陆书记,以步代车呀?”

陆浩宇说:“起不早,走走路代替早晨锻炼吧。哎?

你回家走西边近呀,怎么绕到东边来了?”

任奇山说:“全让这些东西害苦了。”

陆浩宇点头道:“噢,是绕到早市买菜的。你是锻炼买菜两不误呀!”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任奇山说,“我本来计划舞舞剑,做做操,锻炼一个钟头的。可生活所迫,不能按计划进行,锻炼到四十分钟,就得往早市上赶,这里的奥妙你还不懂,也许你退了之后才会懂的。早市高峰期,人多,价高,到七点半以后,早市上人少了,卖菜的也要收摊了,这时价格就可以便宜些,比如高峰期一斤西红柿五毛,现在只需四毛五,我一般是每买一次就买十来斤,就是说能省下五毛钱,为了这五毛钱,你得掌握好火候,去早了价还下不来;去迟了,人家收摊已走,就吃不上菜了。你看,人一退休,就变小气了,比家庭妇女还抠呢。”

陆浩宇近来对退休二字变得十分敏感。便问了一句:

“这精打细算也与退休有关?你领百分之……几十?”

任奇山说:“百分之几十还在其次,主要是政治上下台引起退休金的贬值。用老百姓的话说,叫钱变得不经花了。”

“怎么回事?”陆浩宇问。

“其实一说你就明白。”任奇山说,“你在台上时、一块钱常常能买到一块三甚至一块五的东西。比如买一篓苹果吧,手下的人开车到果园里买,如果公平价格应为五十块吧,他只出了四十甚至三十块就拿回来了。人家听说是给某某书记,市长或部长主任买,自然价格就大大的优惠,质量当然也是保证的,一个是一个。要是价格优惠得还不大理想,那办事人为了讨得领导的满意,悄悄往里贴钱也是常有的事,至于人家送上门的,那就更不用说了,张嘴白吃,钱全省下了。可你要是退下来呢,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没人白送了,没人给予优惠了,没人悄悄往里贴钱了,质量也难以保证了,五十块钱买了一篓苹果,里面能拣出好几斤烂的来。还有,群众对当官的不满情绪,也往往在你退下去以后才找到发泄报复的机会。东环县的郭县长退了以后,到瓜摊上以每斤八毛买了一个西瓜走了。

有人问摊主,你刚还是六毛,怎么卖郭县长八毛?摊主说,他在台上时,有人送,有人跑腿买,是不会亲自到咱小摊上来的,如今退了,好容易落到咱手里,不多要他两毛更待何时?相邻的另一个摊主说,哪个当官的没闹下几十万?他有钱,让他多出点吧。你看,把上述所有因素加到一起,退休金能不贬值吗?”

人往往容易胜利冲昏头脑。在台上时,很少能设身处地想想下台以后的情景。陆浩宇听了很觉新鲜,便问:

“这里面有你的切身感受吗?”

任奇山说:“怎么没有?我可是有感而发啊!你明年退了以后,也会有这感受。一般说来,官职越大,感受会越深。廉洁的,感受会更深。”

陆浩宇心里说,我已下水了。

任奇山说:“陆书记,其实无须多说,看看高书记高其厉如何苦度晚年,什么都清楚了。他那里就是所有不捞不贪的廉洁官员们共同的归宿。让我们沿着他的路子前进吧!”说罢提起网兜做出前进的样子,大踏步走了。

任奇山的样子很逗人。可陆浩宇没笑出来,而是愣了片刻,才迈腿往前走,一刻钟的路程他走了足有半个钟头,高其厉在他脑子里塞得满满的,怎么也甩不掉了。

陆浩宇和高其厉是搭过班子的同事。高其厉在吴山地区虎口县当县委书记时,陆浩宇是县长。陆浩宇对高其厉十分尊重,这不仅是高其厉比他年长几岁,更主要的是有口皆碑的人品和廉洁奉公的精神。后来高其厉升任东华市委副书记,陆浩宇先接任县委书记,后又调地区任副专员、专员、书记。待陆浩宇转了一圈,调来东华市任书记时,高其厉已退下去,到农村老家居住去了。但他的故事仍在市直机关传诵。原来高其厉结婚晚,妻子比他又小了整整十岁,为他一肚生了两个男孩。因此到高其厉退休时,两个儿子才高中毕业,又双双考入大学。本是双喜临门,高其厉却发了愁,当时正是物价指数居高不下的时期,他的退休金既要维持一切生活开销,又要同时供应两个大学生,加之老婆看病又花了不少钱,一下子就拮据到捉襟见肘的地步。

当时的市委书记为帮高其厉一把,就给华夏实业公司说了一声,聘高其厉为顾问,月薪五百元。可高其厉也怪,只干了一个月,就说啥也不干了。首先是他感到自己给人家帮不了什么忙,工资纯属照顾,有些受之有愧;其次,公司在经营活动中有些做法,比如用金钱与色情公关等,他实在不能苟同,更觉得挣这份工资违心了。于是毅然辞去顾问,领着老伴回老家高家庄去了。

陆浩宇听了这些故事,心里觉得酸酸的。他曾两次要到乡下看他,都没去成。一次是刚刚准备走,省委办公厅打来电话,省委书记要来视察,把他拖住了。另一次是他已下到乡里,正是一场大雨之后,公路被水冲断,汽车过不去,只好怏怏而归。

今天想起高其厉的事,他感到思想比以往复杂多了。

他知道,是任奇山刚才那句“共同归宿”的话把他的思想给搞乱了。

“陆书记!”是秘书长王中义朝他走来,显然是有事向他请示。

陆浩宇朝常委楼一指:“到办公室说。”



祁云接过女儿陆丽的电话后,坐在原地出神,好长时间没动一下。

这时陆浩宇下班回来了。他一面往衣架上挂外套,一面问:“你呆坐着干啥?”

祁云这才转过身来,两眼闪着泪光说:“丽丽住了十天院,咱一点都不知道。”

陆浩宇问:“怎么回事?”

祁云说:“保明感冒了,丽丽蹬三轮去进菜,被汽车撞倒受伤的。本来是司机的责任,可人家交警队有关系,把责任全判到丽丽身上。你是个当领导的,你说说这世道成啥了,还有个说理的地方吗?”

陆浩宇问:“要紧不要紧?”

祁云说:“倒也没事,已经出院了,只是住院花了五千多。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人双双下岗,已经够可怜了,偏又遇上这么件事!咱给了两万生活费没舍得花,想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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