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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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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事之秋,他派人到我们这边,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确定阿宁的下落。”
“他明明可以当面问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明里是一回事,暗里是一回事。”一桩甚至肌肤之亲的保障也没有的婚姻,他们能给予彼此的信任,理所当然地有所保留。
扶岩俊顏怔忡:“你们间,多多少少都是有‘情’的罢?”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没有情,也没有什么不好。”吃下一截温热糯软的烤地瓜,拭净手上粘渍,扶襄重新站回地图前。
她凝神专注,心无旁骛,放任思绪于万里关山间任意遨游,自由驰骋。
九十、世势如棋皆盘算(上)
深冬降临。
仿佛与时令同步,各国的局势也越发严寒冷峻。
一分为二的云国,云王狄昉为歼灭左丘无俦穷尽算计,连一度以为是杀手锏的边夫人也祭出台面,竟是无果而终。其后,虽成功扰断了左丘无俦与银川的结盟,却收之桑榆,失之东隅。在冬至到来前的五日,返回故居始夏城祭祖的逯炎兄弟公开宣言自治,脱离风昌城的统辖。
这起巨变的由来,源于双生子家主之一的逯炎谈与云王同母胞弟狄曙的当街冲突。
按云国律法,三族族长的舆驾尊仪仅仅次王上、王后,如有狭路相逢,王公贵族、文族大臣皆须回避。
那日,狄曙赴宴归来,听随从报对面驶来标有逯炎族徽的车轿,酒兴作祟之下,扬声不必理会,只管冲撞过去。
因这等情形在云国前所未有,逯炎族随从应对不及,又恰逢那日车中的逯炎谈抱恙在身,昏昏沉沉中被撞了个七荤八素,跌得头破血流,惨不忍睹。
尊贵的家主大人遭此羞辱,族众的恚恼可想而知。尤其身为弟弟的逯炎誓,若非逯炎谈拖着病体疾声厉色的极力阻止,势必率人冲进来狄曙府中大开杀戒。
不难想象,时值焦头烂额的狄昉亦震怒异常,一巴掌抽得胞弟满嘴血沫,亲自押人登临逯炎府俯首赔礼。逯炎兄弟都是人中的尖子,眼瞅云王按着胞弟头顶,一再使其“赔礼”,而非“赔罪”,揣悟了个中有意无意的偏私。但既然王上愿纡尊降贵给足逯炎一族面子,二人也不愿得理不让,遂各自释颜,与王弟达成和解。
在这个多事之秋,这起事件倘若到此为止,似是皆大欢喜。
云王低估了胞弟的自尊。
此后的数日,闭门思过的狄曙在府中借酒消愁,酒后破口大骂逯炎兄弟。依他这等出身,身旁想当然滋生有几个专职溜须奉承的谄媚之流,自是顺着主子的话,极尽编排逯炎家的不是。
“什么三大族,连左丘族都没了,这逯炎氏不知好歹,还敢在街上张狂,忘了谁是主子谁是奴才,敢对咱们的爷不敬,真是嫌活得太久……”
诸如此类。
狄曙听得血气翻涌,两眼赤红,挥手叫来供养在府中的一名杀手,如此这般的耳提面命了一番。
是夜,卧床养病的逯炎谈遇刺,幸得侍卫发觉,保得一命。
杀手被俘后,严刑拷问之下,招供画押,逯炎一族举族震惊。逯炎誓走上大殿,跪请王上严惩凶犯。
狄昉怒极攻心,命郑彬将胞弟捆绑到殿下,下谕处以极刑。
王上大义灭亲,满朝文武肃然起敬,伏地齐颂“万岁万岁万万岁”。狄昉脸面铁青,紧阖的牙关生生逼出“行刑……”,“刑”声未落,太后哭声传来。但见太后将幼子揽于羽翼之下,不惜低头弯腰,呜咽哭请逯炎家主网开一面。
就在满朝文武皆以为火爆性情的逯炎誓必定不依不饶的当儿,后者拧眉痛声道:“既然太后说了些话,微臣哪还敢继读乖张?”
两月又十一日后,逯炎一族与王族绝裂,令狄氏王朝处境雪上加霜。
左丘无俦闻后,默思了半响,道:“王族子弟及王亲国戚的骄奢淫逸早已是云国重疾,王上不是不知,却不愿因此开罪亲族与后宫,长久以来的纵容成了习惯,方有云国今日局面。”
左丘无倚也难得深沉地长叹:“是啊,说起来不管是我们,还是逯炎家,但凡有一回王上当真大义灭亲,都不是今日境况。”
“依我看,这么一来,日子最难过的不是云王,而是你们三大家族中的另一家。”在旁烤火取暖的奢城儿恹愤搭话,“三家中只剩下自己一家,已经是足够尴尬,又与其中的一家扯上姻亲,那个笑面虎南苏开要难过咯。”
左丘无倚目投兄长:“大哥怎么看?”
“南苏最擅长得是左右逢源,不需要为他操太多心。比起这个……”左丘无俦墨眉间立起“川”字,眼中锋芒尽现,“我更关心得是打敗银川的原国主帅是哪一个?你那边没有进展么?”
“……没有。”左丘无俦脑袋垂低到胸前,道。
他将精于收集情报的属下尽数派出,原国的主帅姓甚名谁,参加那场大战的将与兵明明个个皆是消息来源,时至今日竞是毫无进展。
左丘无俦冷哼:“如此反常?”
左丘无倚无言以对。
“反常啊?反常就是不正常,是罢?”奢城儿随口问。
九十、世势如棋皆盘算(下)
是啊,不正常。这种不正常,左丘无倚又何尝不知?
他自认为自己的爲下皆非庸才,精锐尽出的情形下仍无法有所突破,无非因为他们遇到了技高一筹的高手。
而如此,真相几乎呼之欲出。
这世上众所周知的情讯天才乃扶门兰使,既然得获消息的渠道四通八达,根据得获到的予以封锁自是不在话下。而能够驱使扶门兰使且用兵如神者……
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
这个时候,大哥的心万万不能礼啊。
“左丘二少,在想什么?”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记,左丘无倚方要回头,一张柳眼桃腮的明艳面孔已闪到正前的盈寸之隔。
“奢小姐。”他脚跟后蹭,恁是困扰地锁眉不悦,“二十几日前,你的父兄可是公开表示废除与左丘家的婚约了的,依你前未婚妻的身份还呆在这里,不怕尴尬么?”
奢城儿好是纯真地眨眸:“‘尴尬’……是什么东西?能下酒拌饭么?”
“……”左丘无倚拔脚疾走。这位姑奶奶是连大哥也会感觉B头痛的人,他功力尚浅,走为上。
奢城儿任他跑得欢实,双手拢在嘴儿四遭,喊道:“请问二少,击溃我二叔最自负的毒蛇阵的南原主帅到底是谁呢?很好奇,很好奇呐。”
没听见,没听见。左丘二少走得忙。
“你的暗门得不到情报,并不表示别人不晓得,听说阙国的大公主前些时日出访了原国,越国的嵇释那边也有扶门的人四处走动,莫到头来只有二少你拖后腿!”
不回应,不回应!左丘二少径直昂首阔步。
“会领兵,会打仗,又能将情报封杀得滴水不漏……当今世上有这本领的,本小姐去给你家大哥掰开指头数一数……”
左丘无倚脚下一个错步,急闪回身:“你知道了什么?”
奢城儿拍掌,乐不可支:“依据传说,纯属个人的凭空猜測。但看你的反应,本小姐十中八九。”
这个魔女,竟是处处设陷!左丘无倚咬牙,道:“先不要告诉大哥。”
“你家大哥至今没有想到那处,是因为对你的暗门如今的行动力产生怀疑,一旦他得知你及你的属下并没有消极怠工,只怕瞬间就能思量出那位神秘人物的真面目。你何必枉费工夫?”
“莫说我们的推測都没有得到确证,纵然当真是那个人,能拖一时也要拖一时。在这当口,不能扰乱大哥的心思。”既然左丘家已经害兄长失去所爱,他们便惟有竭尽全力推动他大步前行,及早忘却岔路上曾深入眼际的风景。
“随你高兴,左右你被打屁股的话本小姐看得也高兴!”
粗鲁得可以,这是哪门子小姐?左丘无倚面红耳赤:“什么话!你也……”
“本小姐走咯,去逗边夫人!”蹦蹦跳跳,宛如一只小鹿般撩着蹄儿跑开。
稍顷,从视线内消失。
他收回目光。
“二少。”匿在暗处的属下接到主子手势,现身登场。
“将设在原国的人撤回来。”消极怠工么?索性怠了也好,拼着被大哥劈头叱责的觉悟。只须拖过这时,一旦与风昌干戈相见,原国事即可姑且搁置。
可是,大败银川的原国主帅,当真是你……扶襄?
倘若如此,左丘族岂不是拱手将一块瑰宝让与他人?
但愿……
但愿什么?左丘无倚也不知。
九十一、春秋乱世道吉时(上)
纵然世势如一般乱棋,时光的步调仍然清醒从容。
各国的历法虽有着参差不齐的出入,仍不能阻挡一年尽头与另一年启始的来临。岁末年初,在任何一方水土的习俗中,都有着不容否定的重量。
今日,是原国的大年初一。
乱世春秋,典庆从简。
“冉轻尘这个騙子,这个造口业不怕遭天谴的騙子!姑奶奶想宰了他!”
“唉,此刻正在造口业的,是你呐。”
原国新春庆典结束。这场事前经由原王陛下的金口一再强调简化了又简化的庆典,使平生首次以无法缺席者的身份参与经历的扶襄疲惫不堪。但切着牙根骂人者,自然不是清冷内敛的梅使大人。
“看在过年的份上,口下留情啊,菊使大人。”扶襄脱下厚重繁复的冬季礼服沐浴更衣之后,斜倚美人榻上,郁卒了半日的心情已然晴好,“我这位整整粍了三个时辰的王后娘娘都能心平气和了,你这位中途消失的王后陪侍就莫抱怨了罢?有这个时间,不如告诉我沈姜母子的状况,如何?”
扶粤也骂得累了,连饮三盅茶,解了心头渴,答:“小娃儿虽有些虚弱,但还好。
“言下意母亲不好?”
“生下娃儿不过两三个月,住进阴冷潮湿的冷宫,遭受宫女的殴打虐待,加上每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哪是金枝玉叶的人能忍受了的?不管是身体还是心境,她都是衰弱到了极点。阿岩居然能把这纸片般的人带出阙国王宫,不愧是阿岩。”
“为母则刚。二公主禁止小王子的乳娘随同,沈姜将每日仅供的一餐冷饭一分为三,一是当场嚼碎哺进娃儿口内,一是偷藏于胸乳间以备饥时哺喂,三才是为延续自己生命的果腹物。”
扶粤目瞪口呆。
“阿岩还说,他出现在沈姜面前讲明来意时,她只求阿岩将儿子带出去。如果不是阿岩道‘若母亡则不救子’,此刻她早已是香魂一缕……阿粤?”
扶粤别过头,嗓内含着颤颤笑音问:“世上当娘的……都是那样疼自己娃儿的么?”
“……或许。”扶襄顿了片刻,道。
扶粤走过来,脱履挤上榻,从身后抱住她柳样腰身,叹息:“有娘疼,好像不坏,是罢?”
有感隔着冬时锦衣浸透来的那片湿热,扶襄苦笑:这个丫头又哭了呢。他们四个人,不知父姓,不知母颜,如那般被人舍生忘己的疼爱,从来不曾存在于记忆中,对那样事物的渴望可想而知。而阿粤在这一面,尤其的脆弱,故而当初嵇申仅是递出些许薄薄温情,便能让阿粤陷入毫无转圜地迷恋……
“阿襄你为什么不去逼问嵇辰?她说握有你的身世之迷不是么?”
对哦,还有这档子事,为什么呢?她扪心自问,稍顷道:“应该是怕罢?”
“怕?”
“怕晓得自己为什么被抛弃。”
“越是怕的,越逼自己去经历,才是你的信条不是么?”
“可是在那件事上,我尤其的怕。”
“在那件事上,阿襄也不能免俗么?”
“是啊,不能。”
扶粤俏脸生寒:“寻个清闲日子,我顶要去找嵇辰,从她嘴里撬出来。”
“不急,现在还不需要为那件事与梁贞反目。”
“现在我需要做的,是救活沈姜母子,可对?”
扶襄颔首:“对极了。”
噗哧,扶粤破涕为笑,以指尖抹去泪痕:“奴婢谨遵王后娘娘懿旨。”
扶襄心内一宽,道:“菊使大人若能在正月十五前将人医治得可以下地走路的话,本宫会不胜欢喜。”
“正月十五?有什么讲么?”
“那日正是叶历上的大年三十,是个吉利日子。”
适逢年节,她也要趁早出门走动一番,为“友人”送上新年贺礼之余,一话当下,展望未来,方不负这喜庆佳时。
九十一、春秋乱世道吉时(下)
叶国。加贺城。
按叶国历法,还有两日即是新春,本该随叶王出入宗庙参与各样祭祀大典的叶国太子沈括却远离被温泉的热脉烘焙得溫暖如春的元兴城,来到这个酷寒的边陲重镇,以视察边防之名。
“姑姑在哪里?”疾如战鼓的跫音迫近,訇然大开的门后,沈括急不可待地跃进。
扶襄指了指内室。
沈括的身形风般卷了过去。
扶襄对仍驻身门外的妇人笑道:“这位太子爷竞是我所见过的王族人中难得地有血肴為的一位。”
后者以姗姗细步走近过来,道:“沈姜公主是打小最疼他的,亦母亦姐,情分非同寻常。而他天性柔软多情,一旦对一人用情,会一直温柔对待。”
多情?这两个字有点微妙呐……不愿在别人家夫妻闺帏事上多费心思,扶襄巧笑倩兮:“太子妃喜得爱子,扶襄还没有当面祝贺。”
“永夕也没有当面谢过原王后送去的贺礼。”
“满月甫过不久,太子妃的体态已然恢复得如此精致。”
“原王后的气色也较称先前更为明润秀丽了。”
两人四目相交,无声发噱。
“请问原王后,我们是在讲过年的话儿么?”
“过年三曰好,相逢开口笑,愿来是这般感觉。”
突方,内室透来男人的嘬泣声,耄潭怪啤
穣永夕愣了愣,虽略有迟疑,仍掉头直入内室。无论怎么样,这个流泪析男人是她的丈夫,作为妻子,她需要在这刻给他慰藉。
扶粤则排闼而出,一径地描头:“这已经是在本姑娘的妙手回春下医治了两三月的起色了,若是让他见到那时的模样,还不整人崩溃了去?”
扶襄莞尔。
“哭是没有关系,我只怕把那个好不容易哄睡的小王子给惊醒,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对哭,把外面欢天喜地的人们给吓着……”
“呜哇……”陡然间,娃儿啼声破空,技惊四座。
扶粤脸上红白更迭。
扶襄咬唇低笑:“你去把小王子抱出来罢,这几日他似乎已经与你熟悉了,吃你的哄。”
“哼,那小鬼……”扶粵才欲站起,回头恰见叶国太子妃抱着泪汪汪的小王子走出,姿态之熟检,令菊使大人自惭形秽,自动退避三舍。
“早知道,我该把乳娘也带来。”小娃儿的哭声虽歇,却犹哼哼唧唧撒娇,穣常夕抚拍他后心,眉宇间母性泛滥成灾,“接到你的信,我与太子一心只想着探望重伤的姑姑,竟把这小人儿给忘了。”
扶粤对那个理所当然依偎在美人胸怀的无齿小人施以鄙夷眼神,道:“没用的,这位挑剔成性的王子如今只吃沈姜公主以嘴哺喂的东西。我们为他连找过多个乳娘,他都是闭嘴不纳。”
“……多谢你们。”门声开阖,沈括颠踬现身,垂首连作三揖,“谢你们救了我的姑姑和幼弟。想要我如何感谢,请开口无妨。”
“太子客气。”扶襄面色淡然语气亦淡漠,“我救沈姜公主的初衷,与贵国毫无千系。今日来,一是践行王后与贵国太子妃的约定会谈,二才是送沈姜公主与你团聚,见了久别的亲人,对她身心的康复都是件益事。太子大可不必认为扶襄将要狮子大开口,趁机勒索。”
“……请原谅,是我失礼了。”沈括不无歉疚,又深深一揖,抬睑定视这个曾共处过一段时光的奇异女子,“但无论怎样,我叶国都欠你一个人情,沈括更是。”
扶粤大点其头:“这倒是,记得还就好。”
这态度称得上疏恕,沈括却难得到不作任何计较,道:“待我带姑姑母子返回元兴……”
扶襄一怔:“太子认为叶王陛下会如何安置沈姜公主?尤其在多了一位小王子的情形下?”这位太子果然是位柔软多情主儿么?
“父王他……”沈括刹那窒语。哪怕再多上十分的天真,也无法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的父王能够张开双臂欢迎姑姑的回归。可是,他又怎能让病弱的姑姑和幼小的表弟流落在外?若连他也不能给予保护,他们……
“若想保住沈姜公主,太子爷须成为真正的太子。”
“什么意思?”
“环瑛夫人何以能死灰复燃?”
“我……”又是哑口无言。
“太子若不能真正的独挡一面,便不能真正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想想家中嗷嗷待哺的爱子,看看眼前这个幼弱的公主之子,你想要保护的人已经增加了呢。”
……
沈括沉默许久,道:“那么,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九十二、一席酒话谱春秋(上)
走出客栈,扶襄信步行走。偶尔与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擦肩而过,街道两側的商铺陈列出柜的各样糕饼琳琅满目,耳旁不时传来远近高低的爆竹声,空气内飘浮着淡淡散开的硫磺味道……
五感全开了呢,竞似偷来了片刻的悠闲时光,若只将思维局限于这片天地,竟像是个太平世界。
噙一抹适意浅笑,扶襄举目四顾……
视线所及处,路边一家食肆支在门前的食桌旁,一位灰袍纶巾的中年文士正对她点头微笑。
缓缓地,她提起脚步,走到那人跟前三尺处,屈膝一福:“阿襄见过师父。”
扶稷摸着鼻子嚷嚷笑得毫不端庄:“不祝师父新年快乐么?”
“弟子不确定师父的新年该按照哪国的历法。”
扶稷手掩心口:“你说中了师父的伤心事。”
扶裏福了福:“师父节哀。”
“不陪师父坐坐么?”
“若有一堆火,弟子兴许愿意奉陪。”
“这到底是谁家不听话的弟子?”
扶襄低笑:“这镇上有家还算安静的酒楼,弟子请师父喝酒賠罪如何?”
因是岁末,酒楼生意清冷,整个二楼,竞只有他们师徒对炊小酌。
扶襄喝了两杯温酒后,便端详着对面师长的豪迈畅炊,在桌上出现两个不大不小的空坛后,语怕平静地问:“师父这个喝法,果然是因为不必自出酒钱么?”
又浮一大白,扶稷兴致高涨:“知为师者,惟阿襄也。”
“弟子虽知道师父海量,但岁月不饶人,不妨稍有节制。”
“……”哪家的弟子如何不讨喜欢?“有没有人告诉你,论及毒舌的功力,你并不输左丘无俦?”
扶襄素手托颚,慢启朱唇:“情难托,离愁重,悄愁没处安着。那堪更,一叶知秋后,天色儿,渐冷落。”
“怎、怎么……突然有了诗兴?”喝酒果然伤身,口舌开始不利落了,哈哈。
“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如果……如果这时为师还要继读佯作不知所云,是不是太矫情了点?”
扶襄螓首不假思索地点下。
扶稷重叹:教出这样的弟子,为人师者的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告诉为师罢,你是在什么时候知道……为师想起来了,你第一次见到扮作叶知秋的为师时,盯看了半响,还说……”
阁下好生面熟。
“不会罢?!”扶稷击案立起,“难不成你那时便识破了?为师自认为自己的易容术还算高妙啊?”
“师父教过弟子:观察出现在眼前的每一人是细作的本能。弟子自幼就随着师父,出于对您的敬爱,自是时时刻刻都在观察师父,致使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个微小的惯性特征每个不经意的声调语腔无不深深刻入弟子脑中。诚然师父的易容术堪称完美,但弟子就是有一丝违和的熟悉感。您还曾教过弟子:身为细作,不可以放过任何一丝疑点。为遵从您的教诲,弟子曾花了几个夜晚进左丘府观察叶先生的作息,于是……”她含蓄且无害地一笑。
扶稷一个冷颤,换着一丝侥幸,问:“那时候,阿宁总是去找叶先生下棋斗嘴……”
“弟子与阿宁间没有秘密。”
“……”这说明,那个时候,自己是被两个弟子耍弄于鼓掌之间么?
“师父还要酒么?”
“啊——”扶稷抱头狂叫:自个儿收得都是些不肖徒儿啊?
“客官啥事?”楼下的伙计听见此间异动,“蹬蹬蹬”跑上楼来查看究竟。
扶襄抿唇微哂:“没事,贵店的酒太过好喝,我家父亲忍不住仰天长叹了几声。”
“啊哈,有事您说话。”伙计听得一知半解,但姑娘的笑脸好看又和气,乐颠颠下楼去。
“父亲……”扶稷欲哭无泪,“阿襄还真给为师面子呐。”
九十二、一席酒话谱春秋(下)
方才还是率性豪饮,转眼间,是酒入愁肠,化作师者泪。扶稷执壶直啜,一扫潇洒慷慨,满身的落寞,一脸的惆怅。
扶襄打心头搜罗出一点愧意,夹了著佐酒的小菜放在师父面前的碟盘,“您真有这么不甘么?”
“不甘啊不甘!”扶稷粗声大气,“一想到你们在暗地是如何暗看为师的笑话,为师就恨不能一斗撞死!”
如此精力旺盛,返老还童了不成?“那样的光景里,哪有那样的闲情怡致?倒是为了揣测师父的用意颇费脑筋。如今想来,方有恍然大悟之感。”
“……怎么说?”
“师父那时的目的,是将我们四人推向左丘无俦那边不是么?”
扶稷眉峰微珧。
“虽不知叶先生在我和左丘无俦的相识间扮演了什么角色,但您和贞秀大后精心培植我们四人的目的,是为了左丘无俦没错罢?借名目逐我出师门也好,派杀手追杀也好,激阿岩他们叛逃也好,惟一想做的,是将走投无路的扶襄逼到左丘无俦身边。”扶襄浅浅吁了口气,“可惜,弟子令您失望了。”
扶稷撩起目光,神情清远骂定,眸线自信锐透,恰是昔日扶门门主本色:“如果不是那个长庆公主,你此时必定在左丘无俦身边。”
“师父看得很仔细呢。”
“但,漏算就是漏算,一着不慎,十几年的气力付诸东流也是事实。”
十几年啊,十几年耐心布局,朝夕间追随体顾,痴情至斯,何以为念?“师父做这么多,是为了贞秀太后,可对?”
“自然是为了她。当年,我若能在梅儿成为左丘夫人之后,应云王邀请出仕,她至少有一个身在庙堂的兄长可以依撑,那傲慢的左丘家主在纳妾前至少也会与妻兄通点风声,不至于使她猝然承受情苦。”
兄长?妻兄?“师父与贞秀太后是兄妹?”
“就如阿岩和你们。”
“……弟子惭愧。”她低估了师父的心胸。
“那时悔儿因一腔义气恨离左丘府,并在一年后嫁与越王,却始终为撇下年幼的无俦而痛悔神伤,且这悔恨日复一日越发深重。有一天,她对我说她此生注定做不了一个好母亲,但要给儿子筹备一份大礼。然后,我自荐于越王,着手创立扶门。”
为了使四人有朝一日为情所动,故而未将他们调教成刻板愚忠的杀人机器,不曾通他们泯灭天性……这样的结果,他们该要感谢左丘无俦么?
此念兹生,扶襄胸口百味杂陈,唇角抿然自嘲。
扶稷摒盏弃壶,抄起桌下酒坛拔了封条咕咕灌入口中,吐出一口气道:“为师培育你们四人虽为了无俦,然则世事易变,为师想过,你们若不能为无俦所用,走上的必是另一条络,即是你们现在所走的。”
“师父不劝我们回头么?”
“劝?”扶稷咧嘴大哂,“你们四人岂是能听为师劝的?毕竟为师十几年来一直以反叛者为目标实施调教。这叫自作自受,哈哈……”
“您醉了。”师父眼中始现醉意横乜。
“罢了罢了,为师看过你们,便可安心陪着梅儿过她的深宫日子去,随你们折腾了……云叶殁,越原灭,阙枝散零落,五国别岁月……吴中起,天下统,兴焉亡焉?待看儿女情……”
“师父,您在说什么?”醉话连篇,却又似歌似的,师父连醉酒也如此迥于常人呐。
“没事没事,莫管为师,你付了账只管离去……但只记茫然四顾,莫忘归路……”
唉,是真的醉了呢。扶襄低喟。
九十三、兹此天涯各珍重(上)
“你们说,师父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扶粤伏在窗前,咕哝问。
扶宁向老天爷递个白眼:“天晓得。”
“阿岩你曾经和师父走得最近,你可晓得?”
扶岩本满面深思,出口答得甚是利落:“我不是天,不晓得。”
“……”三女呆了须臾,同声失笑。
今日,扶门四使齐聚悔窠居,此乃四人睽违多日的团聚。以过年为名头,以一个共同认识的人为话题。那位主儿,在他们面前突然出现,又径自消失,来之无踪,去之无影,这般的神仙作风,做弟子的总要拿来揶揄一番方合乎情理。
“他分别找到我们四人,说一堆自以为深沉奥妙实则虚头巴脑的话,莫非是为了提醒我们,他比较有深度有内涵,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教我们吃饭本事的师父?”扶粤问。
“如果他很闲的话,并非没有这个可能。”扶宁道。
扶粤表情慎重,道:“如今越国内忧外患,扶门名存实亡,他这个扶门门主也没有了用武之地,于是乎找上四个叛逃弟子施以说教重温为人师者的威风……别人怎么样我不敢说,师父这么做的话,最是正常不过。”
扶宁持以赞同:“有几分道理……”
“好了,你们适可而止,调侃也有个限度。”扶襄半嗔半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此来,许就是来探望离家出走的儿女罢了。”
“儿女……”扶岩忽尔一笑,登时郎艳无双,世无其二,三女纵然早已司空见惯,仍忍不住各自亮了眼曈。
“阿岩想到了什么?”扶襄目不转睛。
“阿岩不急,可以边笑边说。”扶粤双手托颊,做好专注姿态。
“也可以只笑不说。”扶宁补充。
……这几个小妮子!扶岩哭笑不得:“你们过了一年也没有长进么?”
“谁教阿岩太美味?”扶宁理直气壮道。
“说得是!”扶襄、扶粤点首附和。
“……咳,言归正传。”由着她们下去,还不知又将话题引向何方?
“师父特地走这一趟,将我们四人一一见遍,你们不觉得透着送行的意味么?”
“送行?”扶粵端的是不解,“他来见我们,却是为给我们送行?”
“是啊,我们当初都是以叛逃的罪名离开,谁也没能与师父话别,对罢?”
扶宁、扶粤埋首不语。
原本是难得团圆插科打诨的欢乐时韵,无端由来袭来几分薄薄伤感。他们刻意忽略的某样事件,以现实的凌厉状呈现面前——
没有了养育教化言传身教了十余栽的师父,他们再一次做回孤儿。
扶粤蓦然而起:“你们提醒我想想那个老头儿的坏处,我不想哭。”
扶襄唇挑温柔笑弧:“虽然在受到扶门追杀之初,有那么一刹那我曾对师父失望怨怼,可是,我一直确信师父绝不可能杀我。他不舍得。”
“任性叛逆的儿女长大成人,负囊远行,孤身的老父为了得知儿女们的近况,来到儿女们面前继续唠叨之能事……”扶宁轻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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