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意浓-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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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鸳点头：“小姐猜得不错。”

“看来，有个娘亲在身边规划，果然不同啊。”陈宝珠发出一声轻叹。

紫兰恰巧走了进来，听闻此言，目光中掠过一丝同情的神色，劝慰道：“小姐且放宽心，虽然小姐身遭不幸，但在这府里，好歹还有老太太罩着。所以，各房也不敢怎么做得太过份的。小姐只要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就成。”

陈宝珠知道紫兰跟了老太太多年，对于老太太的秉性十分了解。而她这个时候开口，明显有指点自己之意。于是含笑道：“紫兰姐姐的话，我记下便是。”

紫兰窘道：“小姐……怎么称起奴婢为姐姐来了？老太太把奴婢给了小姐，奴婢就是小姐房里的人了。而且，老太太的一番苦心，小姐当明白才是。”

陈宝珠点点头：“我明白的。”

今天老太太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亲自召见她；第二件事是亲自作主，让她入住竹韵院。这明显抬高了她在府里的身份。也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如果老太太没有这样做的话，说不定啊，底下那些被授意的。心怀鬼胎的人，今天借口饭煮得少了，明天借口说柴火被领光了，单单在这些日常琐事上刁难于你，就够受的。

“改日我送份大礼给老太太去。”陈宝珠笑嘻嘻道。

紫兰看着陈宝珠天真无害的笑容。不由也笑了。心里想着，这五小姐，到底是个小孩子，如今老太太贵为诰命夫人，府里什么都不缺，哪里需要小辈送什么大礼？因此也就没有把陈宝珠这话放在心里。

陈宝珠随意一瞟。就看到匣子底下静静躺着一对翡翠手镯，玉色温润深沉，并不起眼。是以埋在那一堆闪闪发光的金银饰品的回礼之中，并不显眼。

陈宝珠只觉得心头一热，把玉镯从底下翻出来，快速道：“清鸳，你找个锦盒。把这对镯子装起来，给七妹妹送回去。这么贵重的回礼，我可不敢收。”

清鸳讶然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你是如何知道这对镯子是七小姐的？”

她记得，在到各房派礼物时，送到四房里，七小姐犹豫了好久，从手腕处褪下两只镯子来。这也难怪，四老爷一向清正耿直，没有贪欲之念，这几年下来，本来靠着俸禄是可以积攒一些下来的。但是这人情往来，折腾来折腾去的，也就所剩无几了。

人穷志不短，即便比不上二房三房，但这尊严问题，四房一样是不肯被人看不起的。

紫兰看着清鸳就要去拿盒子，忙道：“不可！”

她转向陈宝珠道：“小姐，这回礼没有道理退回去的。奴婢知道小姐是为了七小姐好，但是别人会怎么看呢？七小姐会怎么看呢？你退了回礼回去，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你不待见七小姐呢。”

陈宝珠猛然醒悟：“这倒是我疏忽了。也罢，先送着吧，承了七妹妹这份人情，我以后再还她便是。”

紫兰笑道：“小姐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七小姐生性淳良，与小姐倒是很契合呢。”

紫兰这话的意思……

紫兰跟在老太太跟前多年，这话多少能表露出老太太一点心思。看来府里的局面看起来虽然复杂，但老太太不至于是个糊涂的人，虽然对四房并不待见，但还是想一碗水端平的。

陈宝珠把玉镯放回匣子里，微微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七妹妹了。

她知道四老爷一向不太得老太太的喜欢，虽然是老太太的最小的儿子，但四老爷似乎并没有享受到一般家庭小儿子理应享受到的那种宠溺。

而且，听说四老爷的妻子包氏，也是四老爷自己选，然后登门提亲的。包氏出身小家小户，就是模样长得很漂亮，在侯府各房里，算是长得最好看的。

但是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呢？大户人家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娶进门来的那位能够给府里带来福泽。所以，陈宝珠很佩服四老爷的勇气。要想一心一意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该费多大的波折啊。

陈宝珠正想得出神，只听得清鸳一声轻呼：“哦，我居然把小蓝忘了，今天的吃食还没有喂呢。”

清鸳说完，忙奔到屋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在一个硕大的、罩了一层布的鸟笼前站定。她掀起罩在上面的那层布，看了里面的小东西一眼，然后奔到大厨房寻谷子去了。

鸟笼里静悄悄，空若无物。

紫兰觉得好奇，她早前听清鸳说过，五小姐在外面絭养了一只蓝鹰，像孔雀一样漂亮。鹰一般都是黑色居多，这世上居然还有碧蓝色的鹰，这的确勾起了她的十分兴致，早就想见识见识这只稀有动物了。好奇心驱使下，她朝着角落里的鸟笼行去。

屋子里传来陈宝珠平淡的声音：“紫兰，别走得太近，小蓝很凶的。”

紫兰的脚步便滞了一下，带着几分好奇，她探着头朝鸟笼里望了几眼：“小姐，小蓝是不是病了，怎么一点神气也没有呢？”

“是病了。”陈宝珠微微叹了口气，“是心病，病了三年了。”

三年前的记忆又重新回现在她的脑海里。三年前，她清醒之后，重回到京城陈府去看看。那个地方，再也不能称之为陈府了，一场大火，把留下来的几十口人烧得成了黑炭，四处皆是黑乎乎的残砖断瓦。

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如果说姨娘还有府里的姐姐们娇生惯养，在大火中无法逃生，以致被烧死，那还说得过去。但是大哥陈宗纶呢，一个习武之人本应耳朵聪灵得很，怎么也会睡得这么死呢？

她甚至还记得，府里面，小路曾经说起过，大哥把一名胡女救了，就藏在了府里……

她是在一片废墟中发现了小蓝的。当时的这个蓝鹰，一直盘旋在这片残砖断瓦上空，哀鸣不已，叫声凄楚。

她虽然把这只鸟带了回来，但至此以后，小蓝就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整天病怏怏的，再也提不起一丝精神。

紫兰回头看陈宝珠，见她神情肃穆，知道这只鹰又勾起了她以往的回忙忆，咬咬牙道：“小姐，不要怪老太太，老太太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这回轮到陈宝珠讶然了。一个做母亲的，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该有多大的怨恨啊，居然连自己儿子的最后一面也不见！

“我想是因了大老爷不肯出手帮二老爷的那件事……”紫兰小声道。

“真是因了这件事情吗？如果那样的话，老太太也未免太……”陈宝珠叹喟。如果真的是因了陈父不肯帮忙替自己的侄儿开脱，以致导致母子反目成仇的话，那老太太也真够冷血，对于二老爷的偏袒也未免太过了。

“其实，其实……”紫兰犹豫着该不该把自己疑惑的事情说出来，见陈宝珠一双清透的眼睛目不转眼地望着她。目光里似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般，她咬咬牙道，“姑娘可别错怪了老太太。我听说，听说大老爷好像不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所以，所以……”

陈宝珠大吃了一惊。震惊之后，心里面豁然开朗起来。

是啊，既非亲生，何必怜惜？

既有养育之恩，就该回报。不能回报，反而要分薄自己的儿子们的利益了，哪个做母亲的甘心这样？

指不定陈父的母亲就是第二个梅香，在老太太未过门的时候就和老太爷珠胎暗结，让老太太过门就蒙受这样的羞辱。偏偏还要求老太太要忍辱负重，把这个私生子抚养成人，还要对外宣称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也罢了。

但到头来，这个庶子竟然还要与自己所出的儿子们争夺侯位。而不明真相的外人也一致认为，这侯位就是由他这个“嫡”出的大儿子继承……

这也难怪老太太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手段，陈宝珠并不感到出奇。她只为冤死的陈父可惜，居然到死了，还不知道算计自己的，居然是自己认为的亲生母亲！

第七十六章　四小姐的本事

那陈父到底是谁的儿子呢？

陈宝珠眉头轻蹙，她觉察出事情的复杂性。以前的话，她只不过以为是陈父太过于正直，连自己的侄子也不肯为其开脱，所以才招得老太太不待见，连葬礼也不露面。但今天得知事情另有一番曲折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处境的不妙。

自己目前的处境，应该与梅香所出的三小姐无异吧？但三小姐毕竟还有老太太撑腰，过继给了二房。有了二房，还有老太太这两个靠山，三房也不敢对她怎么样。而自己呢？

紫兰见自家小姐忽然脸色凝重起来，不由怔了一下。她也是个心思极其活络之人，一下子就猜出陈宝珠所想，目光中便带了几分同情。

陈宝珠想了一会，便释然了。自己毕竟与三小姐不同，是不是？三小姐为地位卑微的丫环所出，这是全府周知的事情。而陈父呢？在这个府里，知道陈父身世的人，只有老太爷与老太太。而老太爷早已作古，老太太为了面子，把这件事隐忍了那么多年，也就不可能再重翻旧账，把这件家丑揭出来，所以，自己名义上仍是老太太的嫡孙女，地位当然不能与三小姐同日而论。

当然，因了这个不可告于人的隐私，以后自己与老太太的关系必定十分微妙。而自己，也不能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老太太身上了。

紫兰正寻思着说些什么话来宽慰自家小姐一番，就听到陈宝珠说道：“紫兰，你把笼子的栓打开，让小蓝出来活动活动吧，回京这几天，一直把它关在这么狭窄的鸟笼里，可闷坏它了。”

角落里的小蓝似乎听得懂陈宝珠说的话似的。呜呜地叫了几声。

紫兰讶然地看着陈宝珠，见方才在她脸上浓重的阴霭已经消失得看不到一丝踪迹，换之是一脸平和淡定。

紫兰再次讶然。讶然的同时也感到一阵欣喜。若是一般十三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情，哪能淡然处之？怜及自己在这府里形同外人，寄人邻下，只怕早就忍不住哭哭啼啼，自闵自叹了。

而自家小姐却不如此，紫兰认定，自家小姐的确与府里那些娇生惯养着的小姐不同，小小年纪。有一份同龄人没有的自信与成熟。这也坚定了她立志要跟着这位不受重视的五小姐的决心。

这个时候，清鸳托了个盘子，盘子里盛着新鲜的谷子回来了。见紫兰正动手准备把约有半人高的鸟笼子打开，不由吓了一跳，忙道：“紫兰姐，你小心点，小蓝认生。凶得很呢。我是天天喂它谷子，喂了半个月，它才承认我的呢。”

被清鸳这么一吓，紫兰果然住了手。

陈宝珠不由觉得好笑，亲自上前拔了木栓，含笑道：“没事的。小蓝可会认人了，对我好的人，它一般不会伤害的。”

说到这。陈宝珠忽然顿住。这只是一般情况，也有特殊的时候。就好像三年前，在那座还没被烧毁的宅子里，小蓝就曾对二姐陈定仪凶过，至于个中因由。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只能归结与二姐与这只蓝鹰不投缘了。

小蓝仰首阔步从笼子里走了出来。似乎被关了许久的缘故，一回到辽阔的天地，小蓝似乎活泼了一些。它抖了抖亮蓝色的羽毛，蹭了蹭陈宝珠，后来干脆把整个脑袋埋进陈宝珠的怀里。

“呵，这小蓝，还懂得撒娇呢。”紫兰看得眼睛瞪得老大。她自小在府里长大，府里的小姐们也养鸟啊，猫啊之类的小动物，但是像这么乖巧，且颇具灵性的还没有见过。

清鸳上前去，抚顺小蓝的羽毛，道：“小蓝，今天下午可要好好地表现给晴郡主看哦。”

紫兰微怔了一下：“不是说下午是龚三小姐要过来吗？怎么，晴郡主也要过来？”

清鸳洋洋得意道：“当然了，紫兰你不知道吧，龚三小姐与晴郡主私底下可好了，听说她们是什么来着……”她想了一下，便笑了起来，“外面是这么传的，说龚三小姐与晴郡主是因佛结缘的。此次晴郡主前来，就是因为听了龚三小姐说，我们这里有一只举世无双的老鹰，所以特地要过来看看呢。”

陈宝珠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在之前看了四小姐给的回信之后，她就明白，四小姐已经把这件事情办得妥妥当当了。

这个社会便是如此。现在的庶女不再是在府里，孤军奋战。她们也需要外援，除了寻找府里的，更需要到外面去寻找外援。像龚三小姐这样的被人遗忘了多年的，突然被人惦记起来，不能说晴郡主没有一分功劳。

而为大房庶出的四小姐陈芳仪，很快就在府里筛选一番，拉自己朝她靠拢。

想想自己的处境，似乎也只能向三房靠拢了。一则她刚刚得知陈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真相。这个真相指不定二房一早就知道，所以二房与老太太达成一气，设计陷害陈父，目的就是不能让他继承本不属于他的侯位。这样一来，二房与老太太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她的靠山的。二来她与三夫人接触不过一两次，但三夫人说的话，十分隐晦，隐隐约约提及当年的暗杀事件，矛头直指二夫人。难道说，当年暗杀之事，三夫人知道事实的真相？

而她，进入伯宁侯府，也不仅仅就是为了做伯宁侯府五小姐的。

紫兰在老太太身边多年，对于府里各小姐的私交不甚熟悉。如今听得居然为了一只鹰，皇上最宠爱的晴郡主也要来了。愕然过来，很自然就想到了是府里四小姐的功劳。她摇摇头，叹了口气：“看来这四小姐，还真是有些本事。”

她回过头来，看看陈宝珠，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宝珠怎会看不出她心里面想说什么，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这四姐姐既是主动约我，便是站到了我这一边，她会替我着想的。”

紫兰默然，不再说什么。她想自家小姐毕竟年纪小，容易相信别人。还是等过了一阵子之后，再暗中提醒一下罢。

她把目光投向一屋子破旧的桌椅窗帘，脸上带了愁苦：“小姐，我们屋子如今这个样子，怎好让晴郡主进来玩耍呢？我看，小姐还是带着小蓝到四小姐那边去招呼晴郡主吧。免得到时候让人家诟病，说我们亏待了晴郡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补清鸳抢了话头去：“紫兰姐姐，你这话可说差了。我刚才去大厨房拿谷子的时候，就已经把话放出去了。说今天下午，有郡主身份的贵客来访，专程来看我们小蓝的。但是我们小蓝来到京城，水土不服，不想出屋。所以就在竹韵院西院招待。”

陈宝珠很满意地看向清鸳：“干得不错。”

紫兰这才知道，原来清鸳此番出去找新鲜谷子，可不仅仅为了找谷子喂小蓝的。

这样小小年纪的的小小姐，心思竟也能如此缜密……

自己方才还在瞎操心，自家小姐没有防人之心呢，如今看来，这样的担心，大可不必了。

一念至此，紫兰觉得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一个自小就会为自己谋划的主子，比起那些头大无脑的来说，做这样的主子的奴才，可比后者强多了。

清鸳打了午饭回来，一屋子的人吃过饭，陈宝珠刚刚在床上躺下，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陈宝珠一下子坐了起来，与走进来的清鸳会心一笑，大家心知肚明，二夫人终究是按捺不住了。

院子里传来“咕咚”的声音，似乎是浇花的木桶被踢翻了。然后传来何妈妈慌慌张张的声音：“来了，来了。”

外面的敲门声更急，还不停地喝斥道：“快开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把门打开！”一听就知道是二夫人身边的刁妈妈。

何妈妈想必是惊慌过度，没有想到二夫人跟前的红人会亲自过来，一个门栓竟然弄了老半天才弄掉，这把刁妈妈等一行人迎了进来。

在屋子里的陈宝珠差不多要爆笑出来。谁说何妈妈木讷了？木讷的人能踢翻水桶又拉不开木栓吗？

刁妈妈一走进来，训人的话还未出口，一脚就踏到了水坑里。原来方才刁妈妈打翻的那一大桶水，正好全部流到院子门口台阶下的那些坑坑洼洼里。刁妈妈一个没留神，牡丹花缎面的精致绣花鞋就泡在了水坑里，顿时面目全非。

刁妈妈张了张口，一口气堵在心口上。她可是个有洁癖的人，何况还是一洼子脏水把她的鞋子弄污了，由于踩得太急，溅上来的污水，还顺便在她的裙摆点缀了好几朵“梅花”。

何妈妈这下更慌了，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条脏兮兮的布，就要俯下身子替刁妈妈擦拭裙摆上的污泥。

刁妈妈忙退后一步，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对何妈妈命令道：“你这个婆子，闪一边去，我要找五小姐。”

抬头，看到房门处转出的清鸳，那张曾经怒意冲冲的脸，犹如变脸般，马上换上十分殷勤的笑容，笑呵呵问道：“清鸳，你们小姐在里面吗？”

清鸳拧着柳眉看着刁妈妈，再看看院子外面。外面，站着十几名仆妇和小厮。她沉下脸来，冷声道：“刁妈妈，你这么大的年纪了，难道不知道这府里规矩吗？这个时候，小姐正在午休。再说了，这里可是我们小姐与二小姐的闺房，你带了这么些外人过来，难道想破坏我们小姐的清誉吗？”

第七十七章　监工

（各位亲，素素正努力填坑，一定会把文文写完的，呵呵。）

刁妈妈此番前来，是奉了二夫人之命，当然也给东院的二小姐早早打了招呼。她本来就没有把西院住着的陈宝珠等人放在眼里，自然也不计较什么午休不午休了。没想到，粗暴地叫开门之后，却遭到了清鸳的责难。

刁妈妈还未说话，她身边的一个腰圆膀粗的仆妇忍不住了，大步走上前来，伸手就去推搡清鸳：“你这个丫头，不长眼睛啊。也不看看今天来的是什么人，我们可是侯爷夫人派过来的，这府里所有的东西可都是我们夫人……和我们侯爷的！你想咋地，不让我们进去？你想造反啊！”

那个仆妇力气极大，清鸳被推得倒退一步，心中更气了，就在这个时候，听得后面传来一声清幽的声音：“这晌午时分，刁妈妈好闲情逸致啊，好好的午休不睡，竟然拿我的屋子里的丫头撒气来了。”

众人朝着这清丽的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陈宝珠立于房门前，脊椎挺直，目光冷锐，十三岁的小女孩葡萄般乌黑的眼瞳深处，似有一股清冷之意，这种清冷之意迸射出来，竟有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无形力量，令在场的人不敢造次。

刁妈妈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这位才入府的五小姐不愧于出身于名门望族，单单这份遇事不惊不慌的气度，就是府里众多小姐们无法比拟的。

那位仆妇似乎十分的不识趣，非但没有一丝收敛，反而怪叫道：“五姑娘，我们可是奉了夫人的命令过来的，这个地方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刁妈妈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去。甩手就给了那名仆妇一个响亮的耳括子！

那名仆妇趾高气昂的，根本就没有料到刁妈妈会给她来这一下，当场愣住，捂住火辣辣的脸庞，望着刁妈妈，一下子傻住了。

刁妈妈恨声道：“只记吃不长进的东西，这种犯上的话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说得出口的吗？滚一边好好反省去！”

这名仆妇夫家姓潘，排行老大，于是大家都唤她潘大家的。她在二夫人的手下当差多年，在下人眼中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登时肥胖的老脸涨得通红，又不敢发作，只好狠毒地瞪了陈宝珠一眼。悻悻地退到了一边。

刁妈妈顷刻间已换上了一副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打人的不是她似的。她笑容可掬地望着陈宝珠道：“五姑娘，可是打扰了你的清梦了？都怪老身我教导无方，把底下的人纵成这个样子，清鸳姑娘可莫要见怪哦。”说到后面时。她把眼睛看向清鸳。

刁妈妈这话说得得体，又陪着笑脸，清鸳也不好说什么。陈宝珠同样也微微一笑：“刁妈妈何须客气，我知道妈妈选择这个响午时分前来，必定是有要紧的事情吩咐于我，对吧？”

陈宝珠说得卑谦。刁妈妈可受不住了。即便刁妈妈再看不起这位外来的五小姐，但是这身份尊卑定在那里，她一个圆滑之人。肯定不会在这一方面光荣落人把柄。

当下刁妈妈笑着说道：“哎哟，五姑娘这话可折杀老身了，什么吩咐不吩咐，要说吩咐，也是夫人的吩咐。老身只是照办而已。”

刁妈妈上前一步，看着陈宝珠笑道：“五姑娘。这里可还住得惯？说来惭愧，这个屋子本来是大姑娘住的……”

她的眼睛透过半掩的房门，溜了房里一圈，叹了口气道：“……后来大姑娘出阁了，这屋子就一直空了出来。这些年来，也没怎么打理。这些家具，都陈旧了……本来依夫人的意思，想等屋子打扫干净之后，才让五姑娘住进来的……谁想到老太太心急了，非要早日见到孙女儿，所以，夫人没办法，只好让五姑娘将就一下……”

清鸳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刁妈妈。看来刁妈妈不愧是二夫人身边的红人，这口舌之能真是厉害，居然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说得好像是自家小姐迫不及待要入府似的，其实是二夫人怕被人诟病，这才匆匆忙忙把五小姐接入府里的好不好？

陈宝珠脸上没有一丝奇怪的神情，反而更卑谦了：“关于我入府的事情，倒让二婶为难了。”

刁妈妈忙摆手道：“五姑娘可不能这么想，这一家人么，可不就在一起生活才是最开心的……这句话老太太和夫人可是经常挂在嘴边叨念的……”

陈宝珠心想，这老太太叨念，那是愧疚；而二夫人叨念，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怕是心里有鬼吧？

二夫人见她居然还活在这个世上，想必这几年过得并不安稳。

刁妈妈看到陈宝珠恭顺的神色，很是满意。心想，这个丫头有时候倔一些，但还是识大体的，知道府里哪棵大树可以依靠，这样一来，她与二夫人也就省心多了。

对于府里庶女们今后的去处，作为侯宁侯府里主持中馈的二夫人，都一一做了安排。唯独这五姑娘……

刁妈妈看着陈宝珠稚嫩的脸庞，虽然青涩，但隐约可窥见以后的风姿，不由在心里面暗暗叹了一声，可惜了。

既然注定要死的人，何必强撑着要活着呢。这活着，以后必定更有更大的苦难在等着。

伯宁侯府，已经不可能留这位五姑娘太久了。

旁边一位精瘦的仆妇看到刁妈妈呆呆出神的样子，不由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低声道：“刁妈妈，我们正经事还未办呢。”

刁妈妈这才醒悟过来，忙道：“对呀，看我这记性，居然把夫人的吩咐全忘了。”

她亲热地携起陈宝珠的手，一同走入屋子里。一边走一边道：“五姑娘，你看看你这屋子，这些家具都放了好些年了。今天夫人特地抽空出来。府里的琐事统统不管，专门给你房里添东西。这屋里的桌桌凳凳，外面的小厮一会就抬走。夫人说，仓库里有一套上好的梨木桌椅，是早些年大姑娘的陪嫁之物，但大姑娘嫁的地方远，搬不过去，就一直存放在仓库里。五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将就着用用。还有这窗帘布、台布，梳妆台……”

刁妈妈显然早有准备。一番话下来说得口舌生花，整个屋子里的所有物件均无遗漏。陈宝珠认真地听着，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一只小孤狸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傍了那位素未谋面的晴郡主的福气啊，要不然的话，自己可能真的要与这些破旧不堪的家俱相伴个相当长的时日了。

理应享受的待遇，她当然要争取。

“晴郡主什么时候过来？”刁妈妈忽然冒出一句。

陈宝珠故意侧头想了一下：“一个时辰之后。”

她故意说早了一个时辰。

刁妈妈果然紧张起来，转头朝身后的仆妇们喝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还有外面的小厮们，也一并给我叫进来，动作要快，听到没有？”

转过身来，见陈宝珠一脸迷惑地看着她，　忙道：“五姑娘。这里人多手杂的，姑娘是娇贵身子，冲撞了姑娘可不好。姑娘还是到小花园里坐坐吧。小花园里老身已经叫人备下了瓜果糕点。姑娘一边吃一边赏花。待姑娘赏完了花，这里一切也都布置得妥妥贴贴了。”

居然还有这般待遇啊？陈宝珠忍住心里的笑意，点头道：“这里的一切，就拜托刁妈妈了，妈妈可看紧点。不然的话，等晴郡主来了。又该丢响伯宁侯府的脸面了。”

说完朝清鸳示意，清鸳会意，过来搀扶着自家小姐，娉娉婷婷地朝着小花园走去。

刁妈妈愣了一下，她还以为这位五小姐会念及自己劳苦功高，也一并叫她到小花园喝茶去，没想到这位五小姐居然只是委托她监工，并无他话。

刁妈妈看着陈宝珠主仆远去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失落与无奈。小花园里那一桌子瓜果糕点，可是全照着自己的喜好布置的，本来嘛，她也就是为着自己准备的。哪想到如今，倒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白费了自己一番心思了。但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她即便是二夫人面前的红人，但依然是个奴才，身份又怎么能高过府里的正经嫡出小姐呢？

一旁的紫兰故作不知，问道：“刁妈妈，该开始了吧？再不开始，时间可赶不及了。”

刁妈妈狠狠地跺跺脚，想起二夫人的吩咐，只得把这口气忍下，心不甘情不愿做监工去了。

一踏入小花园的月洞门，清鸳就忍不住捂着肚子笑瘫在旁边的石凳上。她笑得喘不过气，还一边断断续续说道：“小姐，你……你没有看到方才刁妈妈那张脸，哈哈哈……是我见到过的最难看的一张脸了……”

“没事的。”陈宝珠不以为然，“她只能吃哑巴亏，这事她还没有胆子告发到二夫人那里去。”

想想也是，一个下等的妈妈，居然胆敢在她面前立规矩！要是她一味忍让的话，以后其他的下人，也会仗着二夫人的恩宠在她面前指手划脚的，那以后在府里的日子，她会更加难过了。

清鸳笑够了，坐了起来，猛然想到一件事情，脸上的神情也凝重起来，压低声音道：“小姐，你说，刁妈妈会不会记恨在心，以后暗地里给我们下绊子？”

陈宝珠点头，目光一片清醒：“清鸳，你要记住，刁妈妈是二夫人的家生奴才，无论我们怎么巴结她，她都会以二夫人的意志不转移的。所以，我们就不要在她的身上下功夫了。至于以后，我们小心便是。过了今天之后，刁妈妈总该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她在以后行事，也会对咱们忌惮一些。”

清鸳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还有府里对于二夫人心狠手辣的隐晦传闻，点点头道：“小姐，我记下了，我以后自会小心行事。”

第七十八章　下战书

小花园的一个望月亭里，四面挡风绘了四季风景的湘妃席垂下，只是东面的掀起半幅，可以清楚地看到亭子里的石桌上，果然摆了满满一桌的时兴瓜果，还有颜色各异的糕点，散发着淡淡的诱人的香气。

亭子里没有太多的闲杂人等，只有一个唤做秋红的丫头在石桌前站着。似乎早就得了吩咐，见到陈宝珠等人来了，便微微屈膝行礼道：“五小姐，你来了？那奴婢先行告退了。”

陈宝珠挥手：“去吧。”

秋红果然很识趣，没有碍陈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