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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的董小姐-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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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宴
【,】
第1章 穿越
江月穷她前十八年生命,都想不到自己死了以后会穿越。
她一边捂着发痛额头,一边向后退去。待退开两三步,才从手指缝里打量着她适才撞到男人。
那男人身形高大,一身黑甲,铠甲正中有个发暗护心镜。江月适才便撞了这上面,额头一阵隐痛。男人大概是没料到江月自己能站稳,本已伸去要扶她手,刚刚收回身侧,显得有些尴尬。
他黑着脸注视江月,又有些怒气。
江月被他紧盯着,不由生出心虚。那男人样貌很是不错,看起来二十多岁样子,生得剑眉大眼,鼻梁高挺,只是嘴唇有些薄……江月随她父亲,也是薄唇。
她小时候听师母说,薄唇男人寡情。
然而江月眼神只男人唇峰上停了一瞬,便极地挪开,然后放下手,安然立定,又观旁人。
其他人与这男人虽然都看向自己,眼神却是大不相同。
因江月从床上起来时太过匆忙,是以她身上只有一件及膝浅褐色长衫。其余几人望向江月时,目光都是徘徊她露到外面小腿上,目光猥琐,眼含深意。
江月心生反感,不免皱眉。
正这时,一个少年从外面跑进来,扑领头男人跟前,单膝跪地,大声道:“将军恕罪,属下刚才给董姑娘打水去了……没想到姑娘会这么醒……”
男人面无表情,语意淡漠,“无令擅离职守,自己下去领军棍吧。”
少年一怔,却是不敢辩驳,应是而退。
江月从这少年话里猜到自己姓董,暗自留意,又不敢主动说话,唯有沉默以对。
为首男人见她始终面无殊色,坦坦荡荡地站着,心下疑窦。
他还没忘记这小姑娘刚随军时哭天抢地模样,他冷眼旁观自己麾下兵士如何辱她欺她,待到后才救到自己这里,便是盼她能领自己恩情,然后安分下来。
如今,这丫头醒来,虽果真不再寻死,却也太过镇定了。
男人熟读兵书,认定物反常态,必有内情,当即不敢轻忽,侧首吩咐:“你们先回去,萨奚人恐怕可以安分好一阵子,你们近也可略歇两日,如何再攻,咱们来日再议。”
站那男人身后诸人纷纷拱拳称是,脸上垂涎江月神色统统敛,端是严正极了。
江月没料到这个年纪轻轻人,竟能对身后那么多老头子长辈发号施令,不由刮目相看。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平淡无常。
她是穿越女嘛,想必遇上定是王公贵族,年纪再轻也比不过出身好,古往今来都逃不过拼爹二字。江月摇摇头,露出了些不以为然神色。
谁知,帐中人刚刚散,那男人突然一把攥住江月皓腕,将她整个人向里带去。
江月腕间骤然吃痛,不由惊呼,踉跄地跟着男人行了几步,又是被他狠狠掼了江月醒时躺着床榻上。
男人绷着一张脸,适才用力虽大,开了口,却是轻描淡写,“不知好歹。”
江月现代原是一个杂技团演员,别说是被人这样摔一跤,便是自己从高处摔落,也不是没有事情。譬如她这次会穿越,就是因为排练事故,摔了下来,一命呜呼。
因此,她不知当下情况,只能犹自揉着手腕,一声不吭——所谓,沉默是金。
那男人见江月只自己坐着,不为所动,也不发怒。犹自丢了条裤子到江月身上,冷声吩咐:“赶紧穿上。”
江月其实是半个孤儿,杂技团里跟着师哥师姐从小混到大,会看别人眼色、哄旁人开心。她看出这男人不好说话,不敢忤逆,乖乖把裤子套到了身上。
她自小练功学舞,两条光裸长腿又白又细。长得漂亮女孩子家,就像一身翠羽鸟儿,格外爱惜羽毛。江月保养得当,露外面肌肤白腻如脂、光滑似玉,连一颗痣都没有。她腿一翘、一曲,便将裤子提了起来。
这两条腿那男人面前晃了一晃,那男人呼吸一滞,目光略有几分不自然地挪了开来。
江月站起身时候才发现男人眼神落别处,并不像原先一般紧盯着自己。正想开口旁敲侧击地问问自己是谁、他又是谁、此处何处,却见那男人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身迈了出去。
江月下意识要追,谁知那男人背后长了眼一般,蓦地回身瞪向江月。江月受挫地停下脚步,乖乖原地站好,那男人这才转过身,重掀开帘子,身影消失。
江月被禁帐篷里头,百无聊赖。她过去杂技团里,演出多,排练也多,每天除了练功就是练功,只盼着有一日能什么都不做,光床上躺着也好。
可真有了这一天,却是坐卧不安,唯有地上横劈竖叉,下腰压腿,打发时光,全是基础工夫儿。
起先她压腿时候,筋骨猛然剧痛。江月大吃一惊,生怕受伤,忙不迭停下动作。
这具身子十分蹊跷,她没有镜子,不知自己模样,但因见臂腕胎记与自己如出一辙,料想长相上并无区别。只是,她小时候练功留身上疤痕,统统不见。肌肤光滑似雪,像是退回好几年一样。
江月拿捏不准自己原先软功,会不会随着这一遭穿越统统作废,登时有些不安,不甚甘心地再度把腿抬了起来。
这一次倒是顺畅无比,她几乎听到骨节处发出几声轻微响动。一股奇怪感觉贯穿骨髓,只一瞬,便又消失了。
而她再做任何运动,竟然全无阻碍。
这一回,江月彻底明白,自己还是那个自己。连带着上一世记忆、身体机能甚至是长相,一并重返世间,用上帝赐给她另外一重身份,继续生活。
这是她生命接续,也许,还是对她早死补偿。
?
中午、晚上,那男人打发人进来给江月各送过一次吃食,均是一份烤肉,一份粳米饭。江月为了维持身材,平素极少吃肉,两次都是只吃一点,便没再用。
那男人进来收东西时候,颇为怪异地看了眼江月,继而透出几分讽刺意味,好似说“我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江月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当下懒得搭理,躺一侧,闭目养神。
谁知,晚膳后这一闭眼,再睁开已是天光大亮。那男人早不知去向,外间也毫无声音。江月合衣睡了一宿,醒来又发现没法洗漱,难受之下,再顾不得会不会触怒那男人,抬步便往帐篷外闯去。
她一直呆帐篷里不见天日,骤然出了帐篷,但觉外面空气鲜,阳光明媚。虽然天气略寒,风吹身上有些发凉,可江月全然顾不上这些,扑面而来清风让她想要畅大笑。
江月不自禁弯起嘴角,放肆地伸了个懒腰,谁知,她胳膊还没放下,肩膀却被人突然一拍。江月吓得“啊”了一声,连忙转身,只见是个笑盈盈少年,皮肤黝黑,但牙齿极白,乌亮瞳仁盯着自己,唤道:“董姑娘醒啦?”
不等江月说话,那少年又道:“属下叫阿古,祁将军让属下照顾董姑娘,姑娘可要洗漱?东西属下都准备好了。”
少年笑容灿烂,态度友好,全然不似那个男人一般阴鹜。江月心知他口中“董姑娘”便是自己,那祁将军十有□就是昨日男人。因而点点头,亦是报以一笑,试探地问:“谢谢,你知不知道祁将军去哪了?”
阿古两手捧了个铜盆,小臂处搭了条发黄汗巾,爽回答:“过两日大营要开拔,离开此地,将军领先锋先去查探啦,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说着,阿古伸脚勾开了帐帘儿,却侧着身让江月先进,江月没想到这古代小孩儿还有“女士优先”思想,抿嘴一笑,又道了声谢,便回了帐篷里。
阿古又和她说了些这边事情,江月方渐渐摸到了点头脑。此处乃是大魏国与萨奚国交界之处,这大魏并非她印象中曹魏,萨奚是她闻所未闻民族。愈是一无所知,江月便愈发谨慎,虽然阿古有问必答,她却不敢再乱提问了。
至于那位祁将军,单名一个璟字,是如今大魏第一名将。江月撇嘴,这祁璟看起来年纪轻轻,没想到有如此威功,难怪这般骄傲无礼……只怕骄傲得久了,以后就是个“伤仲永”。
江月这么想时候,全然没顾忌祁璟纵使年轻,岁数上也比她大。无非是因为昨日祁璟态度恶劣冷淡,又被阿古一对比,让江月心生不满罢了。
她想归想,却不敢说,又问阿古:“你多大啦?我看你这样小就当兵,能打得过谁?”
第2章 身世
阿古倒不恼江月,斜睨她一眼,脸上俱是好笑之意,“我都十七啦,比姑娘还大一岁呢,我来当兵前,原本都说了门亲了,不过人家姑娘嫌我个子小,不愿意嫁我。”
“你知道我多大?”
阿古脸色微作一遍,尴尬地挠挠头,“我说了,姑娘别生气……姑娘刚来咱们营里时候,兄弟们都争相传姑娘轶事,除了不知道姑娘闺字,旁……兄弟们早都打探许多遍了。”
江月忍不住蹙眉,这可糟了,大家什么都知道,唯独她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要露陷?
阿古见她远山青黛微微颦一处,巴掌大瓜子脸上透出愁思,这模样,动人极了。可他不知道江月是为自己而愁,只当是还恼先前事端,忙是解释:“姑娘别怕,过去事都过去了,如今你既是将军人了,再没人敢觊觎。”
江月越听越糊涂,慢慢撂下手中汗巾,侧首去看阿古。阿古正对上江月眼神,脸上一红,讷讷地问:“姑娘看我做什么?”
“我……”江月眼波流转,突然伸手握住阿古,骤然做出哀戚之色,“阿古哥哥,我……我得求你一件事,可是你不能告诉将军。”
阿古虽是少年郎,但也尝过情爱滋味。此时被一个漂亮女子握着,他赧色愈甚,不知是怕是羞,忙不迭往外抽手,“姑娘有事请说,这样……将军知道,属下是要挨罚。”
他越这样说,江月越不肯放,盈盈双目,几乎要眨出泪来,“阿古哥哥,你比我大,我便当你是我哥哥了……你若不答应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阿古早被祁璟警告过,让他仔细提防,别让董氏寻了短见。江月歪打正着,刚好一言击阿古软肋上,阿古连声道:“我答应我答应,姑娘说罢。”
江月这方缓缓松开手,背过身,拿捏了软绵绵腔调,“我……我昨日一早醒来,便把先前事情都忘记了,除了自己名字,再不记得旁了。”
阿古眼睛瞪得斗大,满脸不可置信,“姑娘你……”
江月捂着脸,假装哭了几声,却不再答。女孩子家,谁能没看过几个偶像剧,几本言情文?骗个古代初出茅庐小少年,岂不易如反掌。江月心中好笑,果然听阿古犹豫地道:“你当真都不记得了?”
江月使劲点头,转过身,只剩一双茫然无助杏眸,巴巴地望着阿古,“将军威严,我不敢告诉他,你也千万别叫他知晓。”
阿古下意识出言想替祁璟辩驳,可不知是什么原因,话到嘴边,却是停了,“好,那姑娘想知道什么,我讲给你听。”
江月大喜,急忙先问自己身世。阿古支支吾吾半晌,才斟酌好词句,将实话告知江月。“姑娘本是大家闺秀……只可惜你父亲贪赃枉法,连累全家,姑娘才……才入了奴籍,随军为妓。”
阿古已是将自己能想到文雅词数用上,江月脸色终究还是直转急下,登时青白,显得万分难堪。
江月先前听阿古说自己是将军人,只当或妻或妾,心里已有准备,不料“妓”字入耳,她实难以淡然处之。江月团里有个师姐,长得比她还要好看。那时师姐家中缺钱,只靠她一个养活,万般无奈,便去做了所谓“公关”。
江月仍记得师姐有一次“下班”回来,一个人躲练功房里哭了整夜,师姐身上大大小小全是青紫,拉着几个安慰她姐妹连声道,女孩子永远别糟践自己,阿鼻地狱,下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后来那师姐辞职离开了团里,再无音讯。
阿古军里呆得久,自然知晓先前江月种种寻死觅活反应,见江月此时脸色发白,表情好像惊疑未定,忙是劝解:“姑娘别怕,那日兄弟几个虽然觊觎姑娘美貌,但现下将军既然欢喜姑娘,姑娘自然不用再跟着咱们了。”
江月性子算是乐观,她从小长团里,师兄弟姐妹亲若一家,互相为伴,感情甚笃。因而她豁达开朗,只以为人世间决没有什么克服不过坎儿。
这会儿阿古出言劝慰,江月虽没觉出好受,仍然勉力微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阿古不放心江月,便陪着她说了许多话。
“将军让我以后就跟着姑娘,这几日将军不,自有我来照顾姑娘,姑娘不必同我客气。”
江月嘴角弯弯,毫不吝啬自己笑容,“那你也别与我客气,叫我江月就是。”
阿古好像是被天上掉下馅儿饼砸中,登时喜上眉梢,“姑娘闺名是江月?我记住了,姑娘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还叫我姑娘?”
阿古一愣,禁不住咧开嘴笑,“江月!”
?
阿古所言没错,祁璟这一离开,足足三日才回来。江月与阿古朝夕相对,虽然祁璟留了军令,不许江月离开大帐一步,但有阿古做个伴儿,江月倒没觉得太无聊。
三日后清晨,祁璟披着一身朝露,勒马而返。
彼时江月还没醒,骤然听到帐中传来一阵男人说话声音,惊得一激灵坐了起来。
自从知道自己是个“营妓”,江月总是满心忐忑。莫说她不能离开帐篷,便是能,她也没有胆量闯到军中乱走。
江月对历史没太多了解,只记得女人地位不高,遑论她是个女支女。
睡梦中听到男人声音嘈杂,江月立时往不好地方联想去,自己把自己吓到浑身冷汗,满心后怕。她自己穿戴起简单士卒服饰,继而费力地盘起她如今及腰长发,犹豫着该不该迈出去。
不过,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外面已是一阵“末将告退”,她面前鹿皮帘子也被人掀了起来。
是祁璟。
江月早模糊了对这个阴鹜大将军印象,再次重逢,那双鹰似眼睛又她记忆里重生。祁璟习惯了战争,打量人眼光也是先察看对方有没有伤害自己能力,因而,晶亮眼神先掠过江月相叠两手,又落她□脚背上。
祁璟皱眉,“鞋呢?”
江月喜欢踩毡子上感觉,这几日一直光着脚丫。阿古不敢指责她,由她开心,可祁璟却是下意识地挑剔。
不是他厌她,是因他生命里,第一次出现这样温软娇媚人。
莫不说祁璟年少入伍,军队里摸爬滚打,只能跟一群大老爷们厮混,便是他幼时武学师傅也曾提醒过他,习武人意一个精气,万不能流连于女人身。
祁璟将这话记得清楚,偶尔回到烟火人间,也决不与异性亲近。是以他年至廿五,无妻无妾,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但江月是个例外。
他知道,她是生遥远邺京名门千金,她父亲董孝儒则是当世人人敬仰清流。只恨大魏奸佞当道,诬她父亲受贿,才连累得她董氏满门入狱。
她是董大人唯一留存于世血脉。
于祁璟有提携之恩平穆侯特地写了封信,千里传书,送到他手上,千叮咛万嘱咐,要祁璟好好照顾董孝儒后人,来日董大人沉冤得雪,他自会将董氏女接回邺京。
饶是祁璟没正经做过学问,也久闻董孝儒之名。恩公沉甸甸交代落他手上,祁璟自然不会辜负恩公。所以,大仗凯旋,照例该“犒赏”将士之时,他第一次,为自己选了个女人。
祁璟始终记得他从主帐座上走下,诸将皆是投来讶异目光。祁璟知道,他们赌,赌谁能抢到董氏初夜,赌谁能得到自己亲口赏赐。但是没人料到,这个一随军就饱受瞩目少女,他会据为己有。
那天董氏被人五花大绑,形容狼狈。她寻死三次,三次未果,是以只能将她绑起来,免得再生枝节。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清艳得像是开寒廊山上花。
寒廊山萨奚国腹地,祁璟也只去过一次。他一直悄然感慨,那么冷地方,竟然也会开花。精致得像是经过雕刻冰,却又会风里飘摇。柔软得像一株兰草,却又刺骨之寒中屹然绽放。
世人都说梅花高洁,香自苦寒,想必是因为没有来过寒廊山,没见过这株花。
只是……董氏清丽有余,毅勇不足。
祁璟心中遗憾,但仍然遵守承诺,救下了董氏。
董氏惊惧之下晕他怀中,祁璟打横抱她回了自己营帐。祁璟始终记得师傅叮咛,饶是软玉温香怀,两人也不过分床而卧,相安无事。
直到第二日,江月撞到祁璟怀里。
大概是因为穿了盔甲,才会显得她身子格外娇软。不过须臾工夫,她便躲了开来,没给祁璟多一瞬温存。祁璟忍不住想,幸好她会躲开,幸好这美妙触感短暂到让他无暇留恋。
所以,她依然只是别人一个嘱托,自己还是那个无往不利征蛮大将军。
可这女人也太不知好歹,祁璟想起那双白净小腿荡眼际,此刻她又光裸着一双玉足,这叫祁璟说不出别扭。
祁璟何曾见过这样小巧双足,掩长裤下,只露出几星贝壳似脚趾,褐色地毯与她淡棕裤脚,都衬得那双脚莹白如玉。
他不安地焦躁着,又一次质问:“你鞋呢?”
第3章 开拔
江月不敢忤逆,顺从地把那双黑皮靴子套脚上。祁璟这方满意,甚至松出一口气,“明日一早大军开拔,你与我一起走,不要起迟了。”
祁璟撂下话便走了,江月没去琢磨这人心思,兀自洗漱。这厢祁璟从自己帐篷里来,连话也不愿多说,自己策马绕着营帐转了不知多少圈,良久方缓缓停下。
他军威甚重,此时营帐中盘走,众将士都是提着一颗心,不敢大意,生怕被他发现有什么不对地方,就是一顿军法惩处。果不然,几个躲帐子后面闲磕牙士卒,被祁璟逮个正着,当即罚了十军棍,却连个痛都不敢喊。
出了气,祁璟终于觉得心中顺畅,适才那股不安与尴尬,数消散。这会儿他冷静下来,追根溯源,意识到自己问题出那个女人身上。
董氏很美,很动人,可这不是他需要。这里是疆埸,是他刀剑无眼、冰冷无情世界。他应约替恩公保下这个女人,但他没有办法留下她。
董氏柔软胆怯,她理该回到珠服玉馔生活去,而不是自己身边,漠北猎猎寒风中,陪着他们这些亡命之徒四处周转。
祁璟深想之下,却生出几分自卑之心来,他两腿加紧马腹,重重添了一鞭,策马飞奔。
营中无人敢拦他,只看着祁璟身影远去,很便消失荒野。
外面兀自发泄了一会儿,祁璟又重找回了骄傲。女人天生就该养无风无浪地方,男人打天下就是,牵扯她们做什么?
他勒马停住,翻身跃下,往自己帐中走去。他要写信给恩公,董大人桃李天下,边陲诸镇,必定能找到一个比自己合适人选来收留董家千金。
眼下还是秋天,此地尚不算寒冷,可等入了冬,董氏自幼娇生惯养,一身吹弹可破肌肤,如何能经受得住?打定主意,祁璟分秒不敢耽搁,提笔写信,火漆封口,命人马加鞭送入邺京。
?
翌日一早,祁璟醒时候,自己对面床榻已经空了。他不知江月学习舞蹈,常年要出早功,故而天刚蒙蒙亮便起了床。祁璟但见空榻一座,人影无踪,心里没由来一急,翻身跃起。
他顾不上披衣服,两脚一蹬靴子,伸手掀了帘子便迈了出去。
谁知,江月盘腿正坐帐篷外间窗下,捏着犀角梳一点点拢着她长发。
窗帘被她整齐地卷了起来,晨光熹微,映江月脸上有一圈朦胧光亮。她背脊挺得笔直,墨似乌丝一半垂身后,一半她胸前。江月拢至发尾时,眉眼会跟着低下去,羽睫微垂,双眼像是两弯月牙。
祁璟舒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没穿外衣,略有几分尴尬,立时要退到里间。
江月便是这个时候,察觉祁璟醒了。她放下梳子,回首一笑,“将军早安。”
江月先前听阿古说起自己“是将军人”,一整晚都惴惴不安,盼着祁璟不要回来才好。但她万没料到,祁璟根本没有碰她。不但如此,祁璟还把唯一榻让给她,自己则席地而卧,从头至尾,他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同江月说。
这件意料之外事情,让江月一夜好眠,醒来之后,心里是放下了一块沉甸甸巨石,再面对祁璟,不由得泰然自若许多。
只不过,她泰然,反倒让祁璟有些无措。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早上男人,都是动物。
祁璟几乎是狼狈地躲回里间,鹿皮帘子被重重地甩身后,“啪”一声,连江月都被吓了一跳。“祁将军?”
“滚!”
饶是隔着一道帘子,江月都能听出祁璟隐而未发怒气。她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位大将军。热脸贴了冷屁股,再豁达人也会不痛。
江月好心情渐渐消弭,一时再没了打理头发心情。
?
临到大军齐整,准备开拔,江月都没再朝祁璟露过一个笑容。她随便辫了两束麻花辫儿,轻轻垂肩侧,饶是她身上穿只是平凡士卒衣物,却因皮肤白皙,面容干净,显得清丽不俗。
阿古陪着她守帐篷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半晌,祁璟方骑马过来,伸手递给江月,“上来,我带你。”
这是祁璟犹豫许久才做下决定。
董氏如今身份特殊,再放她到营女支女之处是不能了。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女子,必定不会骑马。名义上,董氏还是他女人,恩公安排好她接下来去处之前,他不能再让这个冰清玉洁女孩儿受人觊觎。
因此,他只能抱董氏共乘一马。虽然……让下属看到,很是尴尬就对了。
江月心中烦绪未散,又忌惮祁璟,摇了摇头,不软不硬地道:“多谢将军好意,我想和阿古一起走。”
祁璟一愣,眼风不受克制地乜到阿古脸上。阿古也是颇为吃惊,但他却顾不得旁,忙是单膝跪地,先向祁璟请罪。
祁璟淡淡地哼了一声,手仍是等半空中。
江月却退开一步,示意自己坚持,她伸手拍阿古肩上,“阿古,去牵你马,咱们走。”
江月原没有顶风作案习惯,即使是顽皮那几年,杂技团里对师父、师母也都言听计从。只这个祁璟,目中无人就罢了,实脾气太劣。就算自己是个营女支女,也决计不会跟这样一个人身边。
然而,纵使江月胆大,阿古却丝毫不敢违拗祁璟,仍然恭敬地跪伏地。
祁璟这时方收回手,睥睨江月,“大军开拔,时辰决不会因你而误。你若是不要和我一起走,我就让阿古送你回到原来地方去。”
祁璟口中“原来地方”,指是营女支女所居之处。他原以为自己这一招激将法必然奏效,不料,江月脱口而问:“什么原来地方?”
祁璟蹙眉,只当她故意装傻,没有解释。
阿古从旁听到两人对话,知晓是因江月“失忆”而起,忙伸手拽了拽江月袖口,低声劝:“江月,你就跟着将军去吧。”
“江月”二字入耳,祁璟敏锐地察觉出,这是那妮子闺名。只是……自己才派阿古来照顾董氏不过几日,董氏竟连自己闺名都告诉他了?
祁璟眉峰不由皱得紧。
江月并非执拗之人,被阿古这样一劝,虽不愿低头,却也改口,提出了一个折衷法子,“将军,我可以自己骑马,不必谁来带我,你看这样可好?”
她仰着头望向祁璟,面容平静无澜,只是她天生一双略弯眼儿,就算没有表情,也好像带了三分笑意。祁璟下意识地错开目光,“不要多事。”
他这样说,俨然是因为不相信她。
然而,江月非但没有退却,反倒又重复一遍,“只要将军给我一匹马,我自能跟上大军,决不耽搁。”
祁璟听到这儿,心中大为惊讶,然他素来克制,即便疑惑,也没脸上露出什么端倪。祁璟回首定定看了眼江月,见她既非赌气,又不是玩闹。再想到开拔即,自己着实无暇来哄这女娃娃,唯有应承下来。
“阿古,你去给董姑娘挑一匹马来,随上大军。”
言罢,祁璟纵马而离,神色淡漠,好似故意先行,要为难江月一般。江月自觉被人挑衅,不敢轻忽,伸手推了阿古一把,笑着催道:“去去,替我挑个温顺些,我第一次骑,还要靠你指点呢。”
?
“哎,你说,今天将军怎么回事?往日都是急行军,今儿怎么走得这么慢?”
“慢还不好?将军体恤咱们,我领情还来不及,你怎么倒抱怨起来了?”
两个士卒扛着军械走队伍之中,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他们功威赫赫大将军。
而话题主人公,则骑马走大军前。他松垮垮地拽着缰绳,既不催马,也不喊吁,缓缓前行,满面心不焉,好像刻意等着谁一样。
祁璟知道自己今日有点特殊,但幸而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特殊。他是担心那个一直没有踪影女孩,能不能不追上队伍……她那么小个子,怎么可能会骑马?祁璟几乎觉得,只要马抬起蹄子,就足以把她踩死。
他正想着,却听身后马蹄达达。祁璟立时循声回头,只见两匹马、两个人,一前一后追了上来——恰是江月和阿古。
由远及近,祁璟似乎能看到马上女孩面若春桃,嘴角藏笑。她坐马背上一颠一颠,两个辫子便跟着跳跃。他不由自主抬手,示意整个队伍停下来等江月。
队伍里人站定,便不免好奇地望向赶来两个人,跟后面是个与他们一样服装男孩儿,军中兵士不知多少,虽然面善,但他们并不识得。反倒是奔前头那个少女,恰是他们人人垂涎却不可得董姑娘。
第4章 威胁
江月勒马停祁璟身边,她一路追来,旁人瞧她纵马娴熟,不以为意,可江月心里一直绷着根弦,丝毫不敢放松。因而此时,她额上禁不住细细密密地冒出汗珠,两颊泛红,灿若锦霞。
祁璟看着她骑马上,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她当真会骑马”,而是“原来真有人面桃花”。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他心里一转。祁璟极收住心思,不置一词,夹了马腹,领军前行。
行了大半日路程,大营即将安扎漠水终于映入江月眼际。先行部队已经开始安营扎寨,祁璟也放慢马速,等着负责工事副将前来迎接。
江月这是第一次骑马,她因为杂技团练了十四年平衡缘故,对马起伏节奏适应确实很。只是女孩子家到底细皮嫩肉,皮鞍子磨得江月大腿两侧有些火辣辣疼痛。一路驰骋,她专心纵马时倒还不觉得,现下速度减缓,江月注意力回转,终于觉出难受。
眼见就要下马,江月眉央渐渐皱揉起来。
“见过将军!”
江月正盘算如何下马才不会显得太狼狈,便见有人迎上了祁璟。
祁璟勒马停住,“起来吧,怎么样?”
他问话素来简洁,但下属汇报,却是一五一十,详细得紧。江月能感觉出祁璟军中威大权重,不免咋舌。但听祁璟又吩咐了旁人几句,重扬鞭,江月忙是随上,不敢怠慢。
待到主帐前,祁璟方翻身跃下马背,动作利索,折手里握着马鞭被他轻轻掷给侍从官,玄色战袍下长臂伸收,像是黑鹰猎物,精准又有力。
江月以为他就会这样进帐,不再回头,忙是小心翼翼地抬腿侧坐马背上,压低声音唤道:“阿古,来扶我。”
阿古知晓江月是头回骑马,早料到几分,笑着应了声,伸出自己胳膊,示意江月扶着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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