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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风露立中宵-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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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静祈低低叹口气,慢慢收着盘中的棋子,似叹似喟:“老三,你并不专心。”
凤静熙慢慢将白子捡回棋钵里,淡淡道:“你的心思分了三分出去,我自然用不上十分的精神。”
凤静祈点点头:“这一次,你让我十二子。”
凤静熙无所谓地将棋钵放在棋案旁,动一动僵硬的身体,换个姿势靠进轮椅。
凤静祈手执黑子,重又慢慢地开局,与他谈东北的动向。
棋局未见雏形,亭外忽然乌云滚滚袭了过来,原本还挂着的晴好艳阳,转眼被遮蔽在层叠的黑云之下,远处的天边,闷雷滚滚,普罗山也已经在暗沉的天色里不见踪影。
常德立刻带了人上前,请凤静祈与凤静熙移至书房。
凤静祈推了凤静熙的轮椅,由常德引路,两个侍卫举了极大的伞棚遮在二人顶上,身后小太监小心翼翼捧着棋盘、茶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进了书房不足片刻,细雨急急转密,顷刻间瓢泼倾盆,彼时,天色已经黑得仿佛进了傍晚,豆大的雨点里夹杂着大大小小的冰雹,铺天盖地,让人措手不及。
凤静熙自进了书房,便将轮椅停在窗边,眼看着雨越下越大,雷闪交错不觉,狂风卷弯了丛丛的青竹、打碎了满地菊花。
凤静熙望着窗外已经看不到一丝轮廓的普罗山方向,忽然叫道:“萧凉。”
萧凉无声无息走进书房,单膝跪在他的轮椅前:“殿下。”
凤静熙静静地问:“今日是谁跟在容容身边?”
萧凉答道:“因王妃今日去了城郊,陈云带了五个人暗中相护。”
凤静熙又问:“可有消息传来?”
“暂无。”
凤静熙微沉吟了一下,淡淡道:“传消息给陈云,山上变数太大,尽快护送容容下山。”
“是。”萧凉领命出去。
凤静熙方坐回窗边,与凤静祈继续下棋。
☆、第84章
凤静熙摇摇头;扬声问:“萧凉;山上可有消息?”
萧凉的声音从窗外传过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虽然窗外雨声隆隆,他的声音不大却一清二楚:“回殿下,尚未回音。”
“再催。”凤静熙捻起白子;方要落下,复又收回;他抬眼;对凤静祈道:“这一局改日再下。”
凤静祈目光了然:“你要去找她?”
凤静熙没有回答;扬声道:“常德,让陆总管备车。”
常德立刻跪下:“殿下;您昨日才犯了咳疾。”
凤静祈按住凤静熙的手,触手一片冰冷,他心头微动,立刻收敛情绪,不能赞同地对他摇头:“你这样的身子,在这种天气,不能出门。”
凤静熙摇摇头,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双腿萎废,去了不过平添麻烦:“我去城门口迎一迎。”他说着,无端心里又是一阵心慌,眼见常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俊眉微沉,冷冷道“备车。”
凤静祈挑眉,还要再说话,忽然陆翁堂冒着大雨着领了一个人一路小跑着过来,很快到了廊下,确实凤静毓。
凤静熙皱眉:“怎么回事?”
凤静毓确实一路寻了太子过来到静王府。他顾不上掸衣服上的雨水,大步进来,对太子打了个半跪的臣礼,开门见山道:“普罗山发了洪,引起泥石流,不少人困在山上,听说老七也没下来。京兆府尹邓黎已经在普罗山指挥救援,我需要您的手谕,找梁左成调拨京畿十六禁卫随工部前去施援。”这一次赶上重阳佳节,不少高门贵族举家登高,如今大都困在在山上。
凤静祈神色一肃,立刻取出一枚玉牌递给凤静毓,果断道:“你拿着这个去找梁左成,要多少人你自己点。工部左侍郎石敬对普罗山地势最为熟悉,让他随你去,叫太医院陆医正点七名太医、四名医女带了急救的药材一同随行。”
凤静毓也不废话,接了玉牌拱手转身便走。
凤静祈回过头,面色凝重地看着凤静熙。
凤静熙问:“萧凉,可有消息?”
萧凉自门外进来,单膝点地:“属下无能。”
凤静熙点点头,对陆翁堂道:“备车,去普罗山。”
陆翁堂刚刚迟疑,凤静熙锋利的目光立刻看过去。陆翁堂背后立刻留下冷汗,却仍是硬顶着他的目光,将求助的眼神投降凤静祈。
凤静祈轻轻按住凤静熙扶在轮椅上的手背,轻声道:“老三,你冷静点。”
凤静熙脸色苍白,语气却十分平静,他轻声道:“那一日,我没有立刻让人去救她。”他让她在他国的疫城独自一人支撑了一个月。
凤静祈立刻明白凤静熙说的什么,他怔了怔,扶着凤静熙的手不自觉松开半寸。
凤静熙淡淡对陆翁堂道:“备车。”
陆翁堂立刻躬身道:“是。”说完转身出了书房,跑进雨中。
常德已经让两个小太监抬着遮了雨帘的软轿站到书房门口。
凤静熙推着轮椅到门口,萧凉上前刚要抱凤静熙,却被凤静祈抢先一步将凤静熙自轮椅里抱起来放到轿中。
凤静祈对常德道:“去替我取一身蓑衣。”他对凤静熙道;“我与你同去。”
凤静熙对常德点点头。
常德很快取了蓑衣来,服侍凤静祈穿戴好。
这个时候,浑身湿透的陆翁堂一路小跑过来,禀告道:“马车已经备好。”
凤静祈与凤静熙的小轿很快到了门口,萧凉上前将凤静熙抱进马车,并按照凤静熙的要求将轮椅与拐杖一并送进车里,凤静祈已经自行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起行,撒开四蹄跑进瓢泼雨幕里。
沈容容坐在京兆府的地牢里,身后是一片哭哭啼啼的声音,来自几名衣着华丽的女子,只是原本花枝招展的女子如今却已经鬓乱钗横,眼泪抹花了精致的妆容。
她的对面隔了一条不宽不窄的过道,是另外一间牢监,隔着两间牢房碗口粗木桩搭起的牢门,与她面对面同样盘腿席地而坐的是一身狼狈的慕容黄芪,他的身后有几个骂骂咧咧的壮年男子,高矮胖瘦不一。
沈容容看着慕容黄芪衣衫凌乱坐在乱草垫上,他的左眼黑了一轮,右腮帮肿得仿佛含了半个馒头,也是一片青紫,头顶发髻虽然未散,身上的衣服却被刀剑划得七零八落,连鞋子都丢了一只。她愣愣看着他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色,忽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慕容黄芪铁青着脸,等沈容容好不容易止住笑声,他硬邦邦地梗着嗓子,冷冷道:“早知道进到牢里能让你心情好成这样,几个月前一回皇都,我就该劝殿下把你送来先呆个几日。”
沈容容浑身上下都还洋溢着笑意,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坐牢自然是不能让我愉快,堂堂天下第一神医,素来最有洁癖,连袜子都必须自己洗才觉得干净的慕容黄芪被当做色狼丢到牢里,与老鼠蟑螂为伍却让我十分幸灾乐祸。”
慕容黄芪撇撇嘴,眉眼不眨,头也不回反手在一名将拳脚伸到他背后企图偷袭的壮汉的手臂一拧、一推、一送,轻而易举将那名男子推飞撞到侧面牢房的墙上后跌落下来便只能捧着扭曲成奇怪角度的手臂哀嚎。他淡淡道:“你又比我好到哪里?”
沈容容其实比慕容黄芪看起来要齐整得多。虽然她身上的环佩首饰大部分全在之前的拳打脚踢与躲闪回避之间丢落得一干二净,一只袖子被扯掉了大半,裙裾上裂开了一道口子,幸而她的披风没有被狱卒没收,如今披在她的身上,恰恰遮住她大半凌乱不整的样子,唯一的遗憾她头上的凤簪,在打斗中不知遗失在了哪里。
沈容容得意洋洋道:“左右比你要好那么一点点。”她说着,居然还将手臂伸出牢门的缝隙间,将手正对着慕容黄芪的鼻尖,用食指与拇指对比了一个“点点”的手势。
慕容黄芪原本满腹怨气与不耐,却还是被沈容容这样随遇而安的从容与豁达惹得笑了出来。
他笑了一阵方收了声,看着沈容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想起他们刚被送进牢里,沈容容对着牢房上上下下打量许久的样子,他继而叹口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我。”
“说什么呢!”沈容容白他一眼。
慕容黄芪挑挑眉:“自然说得是人生体验、江湖阅历。”也许受到沈容容的影响,虽然眼下牢里的阴臭脏乱依旧让人厌烦,慕容黄芪的心情却仿佛忽然变得好起来一些,他掸掸衣袖,将两只手臂搭在盘起的膝头,阴郁的神情也变得放松下来,徐徐从容道:“女人的心思永远让人捉摸不透。你不知道她何时甜得像蜜,何时又翻脸无情凶得像一头老虎。”
沈容容轻轻“哼”了一声。
☆、第85章
慕容黄芪挑挑眉:“女人还有一个最大的毛病便是斤斤计较。”
沈容容笑嘻嘻道:“男人最大的毛病是自以为是。”
慕容黄芪叹口气:“幸好你不是我媳妇儿。”
沈容容笑嘻嘻地反击:“你再损我;我就请皇后娘娘给你的好基友娶媳妇。”
慕容黄芪瞪她一眼:“凤静毓是个赤子;你莫要坏他。”
沈容容仍旧笑嘻嘻的:“凤静熙是个奸人,你莫要帮他。”
慕容黄芪看她一眼;沈容容身后原本哭哭啼啼的女子;不知何时安静下来;有人悄悄靠近沈容容;偷摘她披风上缀的南珠。沈容容索性把那一串南珠流苏扯下来丢给她;那女子立刻捧着躲回墙角,其他几个女子立刻围了过去。
“以一个身陷牢狱的贵族女子而言,你还是太冷静了一些。”他挑挑眉:“你完全不担心吗?”
沈容容淡淡道:“凤静熙早晚会把我弄出去。”
慕容黄芪点点头:“那倒是。”
沈容容看他一眼;仿佛了解他的想法一般,说道:“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妻子;而是因为我们没有做坏事。”
慕容黄芪沉默了一下;轻轻说:“知己,你又钻牛角尖。”
沈容容怔了怔,叹口气:“好像是。”
身心疲惫。沈容容索性躺下,把手脚长长地伸展开,望着地牢阴暗低矮的天花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忽然平静下来,她叹口气,她好想凤静熙。
虽然一直不想承认,虽然她并没有离开他的身边,但因为这段时间,她的心一直在故意排斥凤静熙,所以,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还是很想他。
随手抓起一把发尾,她慢慢地数:“和好,不和好,和好,不和好,和好,不和好……”
慕容黄芪看着她抓着一把头发嘀嘀咕咕,忍不住隔着牢门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知己,你的精神还好吧?”
沈容容把手里剩下的头发数完,最后一根是“不和好”,“再数一遍”的念头立刻冒出来,她蓦坐起来,决定了:“豁出去了,回去我就跟他和好!”说完,心立刻一松,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原来,和他冷战是这样的痛苦!
慕容黄芪呆呆看着沈容容忽然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听到她终于决定同凤静熙和好,他立刻松了一口气,总算想通了。
只是……一阵阵霉臭的味道飘过,他捏着鼻子痛苦地埋怨道:“你早干什么去了……”
沈容容囧囧地摸摸鼻子:“我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无妄之灾嘛。”
慕容黄芪瞪她一眼:“谁让你放着好好的大道不走,偏走那些犄角旮旯的野路子。”上山的时候,沈容容嫌登高的人太多,尤其豪门贵族,又是车又是马的,走走停停、吵吵闹闹,拉着他寻了条僻静的小路。
枉他还以为沈容容自幼生长在皇都,必定对普罗山了如指掌,竟然傻傻地信了她,结果,路不好走不说,还遇到了大麻烦。
“这不是图清净嘛……”慕容黄芪谴责的目光中,沈容容简直没有脸再说下去。
只是,真的,只是意外而已啊!她也很郁闷好不好。
原本,她与慕容黄芪芪踏着小雨爬山,谁知道竟然遇到一帮贼人分赃。
东昭的节日很多,不论贵族和百姓,大多喜欢举家出游庆祝节日。贵族出行一贯有个特点,便是排场大。娇嫩嫩的公子哥、水灵灵的大小姐,踏青、赏花、游湖、弄雪,车马、佣人,稀里哗啦好像搬家,人多了事情就会多,事情多了就难免有疏漏给人钻空子。
这一群贼人就想到装扮成佣人混进去偷东西的招数。比如重阳节,贵族三五相约登高,有在一处的,也有不在一处的,还有偶遇的,难免要客套寒暄,他们便装扮成小厮、丫鬟、婆子,对这家说是那家的佣人,对那家说是这家的佣人,说几句奉承话、帮着端杯茶、抱把柴,不仅得了赏赐,还顺手牵羊摸银子、偷物件。
也许,他们选择的人家都太阔绰,丢个散碎银子、小物件都不当回事,也许大家都误会是家里谁收起来了,事后也没人问起。没曾想,就是这样漏洞百出的行骗,居然持续了好几年。
大约太容易得手,这一群贼人的心就大了起来,胆子也越发大,偷起东西来下手就变得更狠,终于还是被人察觉了不妥。同时,也许真的是天网恢恢,他们自己内部也终于因为长久积累下来的分赃不均等矛盾,发生了内讧。
这一次重阳节,终于,京兆府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甚至等不及回到安全的地方就迫不及待地内讧起来,于是,京兆府尹将他们一个不留地抓个彻底。
只是,沈容容与慕容黄芪刚好走到他们内讧的地方的附近,那些人打成一团的时候,不幸波及了原本闲闲乱逛的两个人。
慕容黄芪与沈容容稀里糊涂地卷进打斗中,后来又有官府的人卷入。这群贼人是彻彻底底的粗人,打架浑然不讲任何道理与章法,败落下风的时候,甚至连男人的牙齿、女人的指甲都派上了用场,于是,混战中,官府的捕快、衙役们虽然没有受重伤,却饱受咬伤、掐伤、抓伤……,连亲自带人来抓人的京兆府尹邓黎都挂了彩。这且不说,当这群贼人被抓之后,得知抓他们的竟是京兆府,不仅不变得老实些,反而还要哀嚎连连、大呼冤屈。邓黎冷着面孔,不由分说将所有人绑到京兆府的地牢,打算先狠狠关押些日子,让这群无法无天、张牙舞爪的贼人先好好受一受苦。
沈容容与慕容黄芪本欲申明二人的身份,只是,邓黎听都不听,叫人将每个人的嘴里堵上一团麻布,拍马就走。
沈容容与慕容黄芪也就只得老老实实跟着队伍下山,被关进了京兆府的地牢。
“你放心,我们早晚会被放出去的。”想通一直纠结的事情之后,沈容容立刻开朗起来。她一开朗,脾气就变得特别好,人也显得特别乐观。
一只耗子“吱吱”叫着从慕容黄芪的身前窜过去,慕容黄芪郁闷地看着沈容容气定神闲的样子:“你觉得殿下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们被抓紧牢里?”
沈容容耸耸肩,漫不经心道:“放心,凤静熙十分可靠,我身边的暗卫定然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你我的下落,但他满肚子算盘,如果没有利用价值,我们一定很快就可以出去,如果有利用价值,那就多呆几天呗,反正早晚有一天,等用完了,他还是会把我们捞出去的。只是,”说到这里,她停下,看了慕容黄芪一眼,要笑不笑道:“不知道那个时候,你会不会臭得比茅坑还要难闻几分啦。”
慕容黄芪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沈容容笑眯眯地安慰他:“别怕,如果他这次不快点救我们出去,大不了我和他再多冷战几天。”
慕容黄芪不客气地“呸”了她一口。
只是,没想到,沈容容的乌鸦嘴真的说中了,他们被关了足足三天。
第四天早上,牢头战战兢兢、低头哈腰地引着两个人来到沈容容与慕容黄芪的牢房前。
那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脸色铁青得厉害。
一个是那天在山上把他们当成犯罪集团成员的京兆府尹邓黎,另一个是皇七子,安王凤静逸。
凤静逸只对她说了两个字:“出来。”
邓黎总算多说了几个字,他说:“属下职责所在,请王妃见谅。”
没了。
沈容容也没有废话,平静地跟着他们离开地牢。
三天时间,原本打算和好的沈容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走!只要出了狱,她立刻就走,这辈子,她要躲凤静熙远远的。
走出地牢的刹那,阳光照在沈容容的脸上。沈容容微微眯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耀眼的光亮。
邓黎对他们拱拱手,说了一句:“属下尚有公务在身,改日定专程到王府同殿下与王妃请罪,告辞。”说完,便转身离开。
沈容容看着邓黎扬长而去,一脸平静。
慕容黄芪看着沈容容平静的样子,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
☆、第86章
她被误抓进了京兆府的地牢;凤静熙却以为她被山洪困在了山上,于是;他冒着大雨去了普罗山,却被滚落的山石砸伤。
这个世间最大的意外,便是阴差阳错。
回静王府的路上,不等她询问;不问她是否愿听;一贯对她冷漠以对的凤静逸破天荒主动同她讲话;将这几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她。
原来那一日;凤静熙以为沈容容被困普罗山;一路匆匆赶去。普罗山山洪爆发引起泥石流;状况甚危。
他们很快到达山脚下,彼时,第一波洪水与泥石流已经滚滚倾泻而下,山道崩殂,大面积的老树连根拔起。
没有人想到这一场原本赏心悦目的秋雨变脸如此之快又竟然引起这样大的灾难。山上有太多人没有来得及下来,连安王凤静逸也因为与友登高被困在了山中。
凤静毓调集了禁军配合京兆府救灾,抵达山脚下的时候,一些有家人被围困的豪门贵族也有人带了家丁前来。
凤静毓对土木工程最为熟悉,由他主导,和凤静祈、凤静熙、工部官员以及京兆府尹等人商量之后,迅速划出几条路线,作出抢险方案,将禁军、京兆府吏以及前来的贵族门人统一调配,由经验丰富的工部官吏带领,一边疏通崩塌毁坏的山道,一边寻人、救人。
虽然已经雨势稍缓,清理山道的进展却并不容易,除了要小心洪水与泥石流随时再次爆发的可能,还有因为大水冲击山体造成失去依附的树木摇摇欲坠,零星的山土、石块从已经泥土疏松的山上滚落。
随着疏通工程的缓慢进行,陆续开始有被困住的人被找到。只是,沈容容与慕容黄芪一直不见踪影,萧凉也始终联络不到暗中保护沈容容的六名暗卫。
近黄昏的时候,雨依旧没停,反而有转大的趋势,眼看着风雨转密,为了保住将士的性命,不得已,工程暂停下来,原地稍事休息,等雨势转缓继续进行。
因为下雨的缘故,虽是黄昏,天却黑的厉害,也比往日格外地冷。沈容容依旧没有消息。
凤静祈与凤静毓劝凤静熙先回城,凤静熙只是摇摇头,嗓音沙哑:“我知道我给你们造成了麻烦,只是,我不能走。”
凤静熙说出这样的话,凤静祈与凤静毓既意外,又不意外。
他们看着凤静熙,他披着厚厚的大氅,脸色苍白得厉害,他坐得很直,却为了防止坐不稳,还是要萧凉用一束雪蚕丝将他牢牢绑在轮椅上。
凤静熙是极自律的人,从不愿给人添麻烦,从来公私分明。可是,这一次,失踪的那个人偏偏是沈容容。
抢救的工作断断续续进行到后半夜,雨终于停了下来,他们总算找到了凤静逸。
凤静逸本身懂武,身边又有暗卫与随从保护,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与他同行的友人中文弱书生居多,山洪暴发的时候,为了救朋友,他们被塌方的土石所困。
只是,没有想到,与凤静逸一同被找到的,还有凤静熙派去保护沈容容的暗卫。
于是,他们终于知道,原来,沈容容与慕容黄芪被卷入那一场贼人的纷争时,凤静逸也在附近,因为痛恨沈容容自北陵回来后对凤静熙的冷漠,他眼看着沈容容与慕容黄芪被当成偷窃集团成员被京兆府尹带走,不止如此,他还让自己的暗卫拦住了准备回去给凤静熙报信的陈云等人。陈云等六人武功虽高,但凤静逸手下的暗卫武功也不弱,又依仗人手众多之势,很快陈云等人便被制住,自然也就送不出任何消息。
原本,就算暗卫被拦,沈容容也本不至于有此牢狱之灾,只是,原本的京兆府尹在她在北陵期间因为一些缘故得到了升迁,新任京兆府尹却是多年外放的官员,从没有见过沈容容,对慕容黄芪也并不熟悉。
于是,沈容容没有被困在山上,而是被关进京兆府的地牢。
只是,凤静逸没想到,凤静熙竟然因为担心沈容容的安危,亲自来了普罗山。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凤静祈忍了半天,终究没有说话。凤静祈简直拿这个乱来的幼弟没有办法。偏偏他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沈容容,已经是凤静熙的妻子,这件事,只有凤静熙才有资格讲话。他尤其没有资格。
凤静毓只是埋怨凤静逸这件事做得有些欠考虑,累得凤静熙以身犯险,只是言辞间却显然颇有赞同他给沈容容点颜色的意思。
凤静逸平静地说出这件事情,他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凤静熙的表情,只是凤静熙平静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变化。
他只是安静地找来京兆府尹邓黎,简单同他说明白,自己的妻子被误捉进了地牢,请他尽快派人将沈容容与慕容黄芪放出来。
凤静逸看着凤静熙平静的背影,想着他听到沈容容平安的消息时,那一瞬间眼底那抹释然的安心,凤静逸的心中一口气硬生生顶住,仿佛要将心脏顶得爆裂开,他忍不住勃然大怒,大吼一声:“三哥!”
凤静熙回过头,平静地看着他,一双包含了千山万水一样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清冷,他淡淡道:“老七,你的手伸太长了。”
凤静逸几乎立刻萎靡了下来。他怔怔看着凤静熙转过头去,与正好走过来有事要禀告的工部侍郎慢慢交谈起来,他们手里拿着地图,指着塌方的地方交谈,凤静熙推着轮椅与工部侍郎边谈边走了开,仿佛他这个人已经远远被凤静熙忘却。
凤静逸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步都无法移动。
凤静祈不知道要说什么,凤静毓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其他的人不敢说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法想到的意外发生了。
凤静熙与工部侍郎所呆的地方,那处原本看起来十分牢固的土坡上忽然间冲下一股滚杂了碎石的泥浆,坡上的数棵松柏,因为根下的土石松动也跟着倾倒下来。
凤静毓大吼一声:“三哥——”
一切不过火光电石的刹那,凤静熙几乎同时发现了周围的异常,他只来得及一把推开已经吓傻的工部侍郎,便被一颗迎头落下的山石砸在头上,连人带轮椅重重地倒在地上,被迎面涌来的泥浆淹没。
幸而,这一股泥流并不大,只一股喷涌了便停息下来,所以,凤静熙被埋得并不深,很快,凤静毓带着小心翼翼将凤静熙抬出来,确定他胸口还有微弱的心跳,太医立刻想办法催掏出涌入他口鼻中的泥浆,做了简单的抢救后,由凤静逸亲自护送着,马不停蹄将他送回皇都的府邸。凤静祈与凤静毓则继续留在普罗山指挥后面的救援。
太医很快处理好凤静熙的伤口,府里的下人也替凤静熙清理了身体,换了干净的中衣。他的伤不算特别重,除了额头的砸伤,大多是擦伤,只是他的右手腕伤得比较厉害,被倒下的轮椅别住折断了。
凤静逸看着凤静熙昏沉沉躺在床上,他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仍然蹙得很紧,辗转着不能安稳,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在床沿无意识地摸索。
当他伏在凤静熙的唇边,终于听清楚凤静熙于昏沉中辗转呢喃的名字,凤静逸心中只觉得无尽凄凉。
凤静熙在叫沈容容的名字,仿佛用尽了力气一般,虚弱而焦虑地反复呢喃着沈容容的闺名,一声声“容容”,像刀一样刺进凤静逸的心里,让他又恨又恼又痛,更加悔恨!
他不懂,那个冷酷的女人究竟哪里值得凤静熙如此相待!
他的三哥,东昭第一人的凤静熙,那个女人却从不知道珍惜!一度,从别苑回来之后,看着沈容容与凤静熙的亲密无间,他以为她变了,谁知,才不过数月,她便故态重萌,用冰冷的冷漠伤害凤静熙。
凤静逸只是想让沈容容吃点苦头。却没想到,最后,受到伤害的依然是凤静熙。
那个女人,就是一个祸水!
守在凤静熙的身边,凤静逸冷冷地叫来暗卫:“陆丁,告诉邓黎,让沈容容多吃几天牢饭。”
陆丁迟疑了一下,迎上凤静逸冷厉的目光,他立刻低下头,应了一声“是”,便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的三哥伤成这个样子,那个女人也别想好受。
凤静熙昏迷了两天三夜才清醒。他清醒过来后,见到守在床边的凤静逸,蒙了雾气一样的眸子暗淡了几分,他只问了两句话,普罗山洪水可止住?人可平安?得到凤静逸肯定的答案,他便沉默下来,望着寝室的门怔怔出神。
第三天一早,普罗山洪灾情况被彻底控制住,留下相关的官员处置善后,匆匆赶回皇都的凤静祈与凤静毓直奔静王府,得知凤静熙已经清醒,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看着只有凤静逸与伺候的下人的寝室,直肠子的凤静毓皱起眉头脱口道:“怎么三哥都伤成这个样子,皇嫂却不在身边伺候?”说着,他仿佛又发现一件不对劲的事情,大着嗓门叫来常德:“慕容黄芪那个老财迷呢?他怎么也不在旁边伺候?不怕我扣他的俸银?!”
一直在身边伺候的内院总管何公公与凤静熙的近侍太监常德与领着他们进来三苦阁的陆翁堂俱是一怔,不约而同抬起头迷惑地看着凤静毓。
凤静毓看着常德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瞪大眼睛:“难道皇嫂都没有回来吗?三哥为了她上成这个样子,还不忘把她从牢里捞出来,就算再怎么样,至少也应该说一声谢谢吧!”
凤静祈也忍不住皱起眉头,虽然并不情愿承认,但他不能相信当初那个为了给凤静熙拔蛊,连命都敢豁出去的沈容容会这样冷下心肠。
只是,没有想到,当凤静毓的话一说出来,屋里的气氛立刻变了。
何公公、陆翁堂、常德具是一惊。陆翁堂忙上前一步,对凤静祈与凤静毓一躬身,问道:“王妃殿下被抓进了牢里?!”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凤静祈与凤静毓皆愣住,他们竟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凤静熙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因为虚弱的缘故,并不高,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他对一直没有说话的凤静逸轻声道:“老七,是你。”
凤静逸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只是,他仍然倔强地迎视凤静熙的目光,他咬着牙恨恨道:“你为了她受了那么多苦,她不过在牢里呆几天,我还嫌太便宜她!”
原来,她只是尚未被放出来,并非不肯见他……
凤静熙闭上眼睛,淡淡道:“去放她出来。”
凤静逸抿着嘴,倔强地站在那里。
等了片刻,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凤静熙睁开眼睛,他喘口气,吃力地撑着起身,只是,刚一动,立刻眼前一片眩晕的昏黑,金星四冒,头炸裂一般地痛起来,心脏也突突地跳得飞快。
凤静毓眼疾手快扑上来,撑住凤静熙虚软滑脱的身子。
凤静熙重重地喘息着,等眼前终于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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