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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风露立中宵-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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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睿目光一沉,他本该果断地说“不做”,只是,在凤静熙沉静而洞彻的目光下,他却完全开不了口。
贺兰睿忽然一笑,眼睛里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他慢慢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洞悉人心、如镜揽月,东昭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他冷冷一笑:“我贺兰睿什么都吃,却惟独不吃亏。”他与皇兄贺兰勤本以为,此番最不过也只是贺兰勤被留做质子,却不想东昭太子明面上在和谈中与他们周旋,背地里凤静熙却亲自连夜赶赴北陵皇廷,与父皇直接密谈。父皇昏庸短视,哪里是凤静熙的对手,如今,明明北陵的瘟疫是东昭有意为之,却最后还要一副受了东昭恩惠的模样,东昭的皇族甚至有人成了在两国民间享有极高声誉的痘疹娘娘。这一次,北陵着实吃了大亏,却还要承东昭的好!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贺兰睿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心火翻腾。
他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眼底闪过一丝残狞。他虽奈何不了东昭,却不打算放过凤静熙。
凤静熙吃力地低咳好一阵,才有力气抬起头,无力的嗓音清清淡淡散在旷野,却格外清晰而有分量:“你在北陵虽势大,却还不够资格与我抗衡。我给东昭挣来时间,你也并不吃亏。”说完,凤静熙又是一阵剧咳,灰败的唇角淌出一缕血迹。
贺兰睿脸色微变。
东昭要的是喘息发展的时间,北陵也需要。贺兰睿如果够聪明,应该尽快结束皇族内部的纷争,着力发展国力,否则,等东昭休息够了,北陵必灭。反之亦然。
贺兰睿的脸色只变了一个刹那,本就如石雕一般的面容变得更加刚硬,他锐利地紧紧盯着凤静熙,吐字坚沉:“不论你如何狡辩,北陵瘟疫,因你而起,北陵百姓,因你而亡。是还是不是?”
凤静熙低垂着眉眼,没有感情地淡漠道:“是。”
沈容容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如果没有身边两个大汉的扶持,她已经软倒在地上。
北陵的瘟疫是凤静熙造成的!她猛然想起当初皇都城郊的疫区,那个没有一个人走出来的英华园。一瞬间她便明白过来,原来,那些人不是没有熬过天花,而是被送到了北陵!
沈容容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耳边一瞬间塞满初入疫城时凄厉绝望的哭号,眼前、脑海,全是那些不得不成堆焚烧的尸体、死不瞑目的眼睛,交错在疫城死气沉沉的灰石泥墙与英华园雕栏画栋的辉煌。
恍惚中,似乎有一个声音说了什么,那两个禁锢她的大汉松开了禁锢她的手,沈容容恢复了自由,却动弹不得。她的眼瞳里,依然满是灾民垂死的身影只是中间多了凤静熙清瘦的影子。
坤巫山起了风,像哀哀的哭声,散得很遥远又很清晰。
沈容容的眼瞳中,那些倒下去的人影渐渐散去,凤静熙的身影渐渐清晰,她离他那么近,却觉得他离自己那么远,她觉得自己应该立刻到他的身边去,可是,她的脚却像浸在寒潭里,被冻得麻木,迈不开半寸步子。
贺兰睿从侍卫手中接过匕首,看着凤静熙淡淡道:“你一贯深谋远虑,这一招声东击西用得虽妙,却实在不该自己孤身前来北陵。”虽然凤静熙私入北陵,让北陵吃了闷亏,但他其实并不需要自己亲自前来。正因为他的到来,给了他机会暗中捉住凤静熙。
凤静熙淡淡道:“这是我的事情。”
贺兰睿淡淡道:“这自然是你的事情,只是,你既然来了,我总要让你见识见识北陵人的恩怨分明。”他贺兰睿何曾吃过如此闷亏,虽明面上奈何不了东昭,但他总要给北陵死去的百姓一个交代,所以,他派人假扮刺客,自夷邸虏了凤静熙到这里。
凤静熙淡漠道:“以你现在的行事气度,北陵不足畏惧。”
贺兰睿抿抿唇,他自然知道,这样的行径实在上不得台面,只是终究难咽心中那一口恶气。何况,他这样做,多少也是给手下人看的。北陵人信仰因果,信仰恩仇了断。如今,既然知道北陵的天花是凤静熙造成,就算无法杀了凤静熙,他也要凤静熙付出代价。
他眼神一暗,冷冷道:“我北陵的事情,就不劳你操心。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受不受得住这二十鞭。”
说完,他接过侍卫递上来的瓷碗,以匕首割开凤静熙手腕,等血流满一碗,他对身后做个手势,立刻有人上前来替凤静熙的手腕止血包扎好。
贺兰睿端着那一碗仿佛冒着热气的血水,走到长案之前,燃起白烛,恭恭敬敬地对着坤巫山拜了三拜,起身,将那一碗凤静熙的鲜血洒在群坟之前,之后,接过手下递来的三炷长香,又对着群坟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长案中央的香炉里。
☆、第77章
长鞭狠狠落在凤静熙光裸清瘦的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盛夏的坤巫山脚下依旧偏冷;在偏隅之处;蓊蓊丛丛的草间;新坟绵绵百里,麻衣将士肃然而立;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只有长鞭落在凤静熙背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将坤巫山脚下的辽远映出一种别样凄凉孤冷的寂寞。
贺兰睿果然抽了整整二十鞭;凤静熙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沈容容也一直沉默。
这是沈容容第一次面对凤静熙受到伤害而说不出一句话、做不出一个动作。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只能默默看着凤静熙受到鞭刑。
她的理智对她说;她是他的王妃;他是她喜欢的人,于情于理,她应该去阻止贺兰睿鞭打凤静熙。她还想说,凤静熙身体很不好,受不得这样的折磨,这样就算不要了他的命,至少也会让他去半条命。
可是,还有一个更沉重的声音在她的脑海里不停地捶打她,那个声音在说,让贺兰睿打,狠狠地打!
那些无辜染病将死的人,那些凄厉的哭号犹在耳边,草原上,那些无辜的孩子,那些心地善良淳朴的平民,却因他的一个决定,命丧黄泉。
散布瘟疫……这是犯罪!沈容容心底里渗出彻骨的恐惧与寒意。
皮鞭抽打在凤静熙背上的声音一下一下传到沈容容的耳际,贺兰睿每一鞭都抽得结实而用力,带着滔天的仇恨,汹涌到凤静熙的身上。
她怔怔看着凤静熙因为失血而变得灰白的脸,还有背上交错叠加、鲜血淋淋的鞭痕。
她知道,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东昭。只是,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够接受,他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很快,凤静熙便陷入昏迷。贺兰睿毫不留情地将浸着冰的冷水泼到凤静熙的身上,一盆不行再一盆,直到他重新清醒过来,贺兰睿重新将皮鞭抽打到他的身上,如此往复。
沈容容觉得自己在发抖,那一鞭一鞭像抽打在她的心上。
可是,那个会因为她的一个吻而脸红,害羞、沉静,并且温柔的男人,虽然她知道他的惊才绝艳,虽然她知道他胸怀雄才伟略,可是,她却万万想不到,他会冷酷地对无辜平民散布瘟疫,不论为了任何事情,这样的事情简直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二十鞭,沈容容却觉得那二十鞭仿佛永远也打不完一样。
眼看着凤静熙每一次昏厥之后需要更多的冷水才能淋醒,眼看着他渐渐地垂下去的头。
沈容容张开嘴,可是只要当她想喊出“住手”这样的话,那些疫城里哀戚的、绝望的脸就汹涌着占满她的脑海与眼前。
她无法呼吸!
她到底爱上了什么样的一个人?她宁愿自己从来什么都不知道!
沈容容痛苦地闭上眼睛,只觉得心如刀绞,却不能知道这样的痛彻心扉是为谁而伤。
二十鞭行刑之后,贺兰睿命人将凤静熙放下来。
绳索松开的刹那,凤静熙如同破败的柳絮倒落下来。
立刻有人抬来一张简榻,将凤静熙抬进不远处的一间帐篷里。
贺兰睿拎小鸡一样将沈容容拎起来,看着沈容容苍白的脸色,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变态的快感。
沈容容像一只木偶,跌跌撞撞跟着贺兰睿进到帐篷里,来到铺了狼皮的榻前。
凤静熙安安静静趴卧在上面,看不出生死。
贺兰睿冷漠道:“你不替他治伤吗?”
沈容容木然地看着昏迷的凤静熙,她以为她依然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淡定而冷漠,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过来,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说:“他是东昭的皇子,你这样做,不怕东昭对北陵不利?”
说完这一句,沈容容忽然间,内心变得十分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漠。
有些什么,豁然开朗,并因此而不同。
贺兰睿拍拍手,立刻进来一个手里端着金疮药、棉花、清水与烈酒的大汉,那名大汉将东西放到沈容容面前,对贺兰睿恭敬地手贴心口行了一礼,便默默退出。
贺兰睿以眼神对沈容容朝着金疮药做了一个示意,然后用一种沈容容不能形容的声音同样对她答非所问:“我将他掳出夷邸十分容易,因为我对他说,你在我的手上。”
沈容容机械地取过托盘里的烈酒混入清水中,以纯酒和酒水混合液依次替凤静熙清洗干净背后鞭伤的血迹,再以金疮药粉洒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
她做这些的时候,凤静熙始终昏迷着,就算烈酒浸在伤口上,也只让他发出极低弱无力的数声微吟。
沈容容不发一语,没有表情,下手的动作十分利落。
贺兰睿静静看着沈容容,对她的淡定,眼底闪过一丝钦佩,徐徐道:“他说他知道。然后问我要什么。”
他看着沈容容行云流水一样处理伤口的动作,续道:“我说,他必须为这次的事情付出代价,他便跟我来了。”
沈容容已经处理好凤静熙的伤口,开始收拾血污了的棉花,她收拾好一切,低垂着眼睛,看着凤静熙布满冷汗的、没有血色的侧脸,终于开口,语气淡漠:“他是这样的人。”
贺兰睿挑挑眉:“你说话的语气并不像你在疫城的样子。”
沈容容淡漠道:“你想说什么?”
贺兰睿淡淡道:“凤静熙的骨头比我想象得要硬,我佩服他。”
沈容容不说话。
贺兰睿继续淡淡道:“可惜,北陵没有一个凤静熙。”
沈容容还是不说话。
贺兰睿续道:“他唯一的不智是为了你而身犯险境,只是,”他看着她,挑挑眉道:“经过疫城一事,我却明白他为何要为你费尽心思。”这个女人有王的女人的资质,却有王的女人不该有的慈心,可惜这不该有的慈心偏偏是王者内心最无法抗拒的渴望。这种矛盾,是王者自古不能逃脱的诅咒。
沈容容依旧不说话。
☆、第78章
凤静熙自昏沉中醒来,感觉到身下的床板微微摇晃着。他试着动了动;却觉得浑身的骨头仿佛被打散一般;使不上任何力气。
他闭上眼睛;过了好一会儿,重新慢慢睁开;适应了眼前并不耀眼的光芒之后;背上一阵僵硬的冷痛让他忍不住低吟出声。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伸过来,用一种他十分熟悉的手法,娴熟地替他翻个身;让他侧靠着,在他身后;数个软枕在巧妙的位置恰到好处支撑他的身体;却不会碰触他背上的伤口。
他抬起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下,将女子明艳娴雅的容颜映衬得宛如月光下盛极的桃花,他沙哑地开口:“容容。”
沈容容盘膝坐在膝高的榻边,目光恰恰与凤静熙平行相视,听到他叫自己,淡淡地看着他:“你昏迷了四天三夜,我们已经开始返程东昭。”
凤静熙静静地看着她,嗓音沙哑无力,平静道:“我对不住你。”
沈容容看着他,目光清澈,说不出温柔还是冷漠,淡淡道:“你早就知道我被送进了疫城。”
凤静熙低低咳嗽着点点头,等咳嗽缓和了,他喘口气,语气平静:“你入城的隔日。”
沈容容看着他咳嗽,淡淡道:“我种过牛痘,染不上天花。如果救了里面的人,北陵的人会感激我,可惜我怕说出自己的身份会有危险,就用了假名字。不过,早晚,他们会知道,我就是那个在边境被两国奉为痘珍娘娘的东昭静王妃沈容容。”
凤静熙淡淡道:“如今两国人尽皆知。”
沈容容淡淡道:“贺兰睿掳我到北陵这一步棋本是好棋,可惜,比你还是逊了一筹。”
凤静熙低垂下眼睛,低声道:“他输在不够沉稳,只是,他终究不是池中物,十年之内,必为北陵之主。”
沈容容笑笑:“东昭第一人名不虚传。”
凤静熙抿抿唇,没有说话。
沈容容淡淡道:“太子传了消息过来,两国盟约已经缔结,南方水患已经控制住,让你不必急于赶路。你身子弱,伤口恢复慢。我让他们压着点速度,大约要走上十天八天才能回到皇都。这马车我已经让人装了和府里马车相同的减震轴承,走起来很稳。你好好休息,等回去,你估计还有得忙。”说完,她站起身,自靠车壁的矮柜中取出一套被褥在凤静熙榻旁的地板上铺好,将安置在马车壁角的四只夜明珠以绒布罩子遮住,马车里立刻变得漆黑。
黑暗里,一阵窸窣之后,平静下来。
沈容容淡淡道:“不舒服的话就叫我。晚安。”说完,她翻个身,不多时,呼吸就变得沉稳绵和。
凤静熙清淡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单薄,他病中受伤,本也中气无力,他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容容。”
没有人回答,她睡着了。
凤静熙这一次出行北陵,走得很急,带的人不多,只有二十来个人,却个个精锐,也许还有暗卫,只是归途的时候,沈容容没有见到。去的时候,一路疾行,不足五日,凤静熙便抵达了北陵。而离开的时候,因为凤静熙身上有伤,加上沈容容刻意叮咛,他们的速度慢了很多。
沈容容什么都没有再问过。凤静熙也什么都没有说。
归途之中,凤静熙因为背上的伤口愈合缓慢,反反复复一直发烧。
沈容容伺候得十分尽心,和过去一样,饮食起居、换药擦身、按摩推拿、翻身喂药,一应亲力亲为。她是专业的大夫,也是尽职的妻子。
只是她的话很少,极少。
大部分时候,她在伺候他,当不用伺候他的那些少少的属于她自己的时间里,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车厢里另外一边靠窗的小榻上看书,或者推开车窗看沿途的风景。
嬛梅、漪兰、婳竹、善菊也在随行之列,她们四个人轮流着,每天有一个人守在马车外面的车轸上伺候,只是,沈容容很少叫她们。
自坤巫山回到北陵皇都的夷邸里,她便见到了这四个丫头。四个丫头齐齐跪下,向她告罪,甘愿领受护主不力的惩罚。
沈容容记得自己在疫城里对她们的牵挂,只是见到她们的时候,却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还是很喜欢这四个丫头,只是,却与她们再也亲近不起来。
她想,大约是缘分的缘故。
走走停停,到第十二日,他们终于回到了皇都。
那天,离城门还有五十里远的时候,就遇到了太子等人。太子凤静祈、二皇子贤王凤静乾、七皇子安王凤静逸都早早得了消息,便早早来等着迎凤静熙,连原本在南方治水的五皇子廉王凤静毓也在,他自听说凤静熙孤身去北陵便一直追着消息,一听说凤静熙回来,他连夜从南方赶回来。
马车在这几个人的面前停下,车门打开,露出靠躺在榻上、一脸病容的凤静熙。
见到他们,凤静熙皱起眉头,问凤静毓:“南方没事了?”
凤静毓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三哥,我担心你。”
凤静熙淡淡道:“你现在看到了,我很好,你立刻回南方。”
凤静毓迟疑了一下,被凤静熙看了一眼,只得不情愿地道:“黄芪这几天一直在三哥的府里候着,我跟他说了,让他确定三哥身子无碍才可以再去医馆行医。三哥,我这就回南方,随时保持联络。”说完,他忧虑地看了沈容容一眼,对沈容容拱手道:“皇嫂,三哥身子弱,劳你费心。”说完,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奔驰而去。
剩下的人看着凤静熙,他的样子,让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他当初自别苑回来蛊毒发作之后那一次相见。
他们连客套话都没有再说,陪着凤静熙一路回了静王府。
总管陆翁堂和慕容黄芪也已经早早在府门外候着。凤静熙的马车一到门口,陆翁堂立刻只会下人有条不紊地抬了软榻出来,将凤静熙稳稳妥妥送回三苦阁。
等凤静熙躺倒寝室的床上,慕容黄芪替凤静熙把了脉,又跟沈容容问了凤静熙的身体情况,两人细细商量了一下,敲定了药方,慕容黄芪拿着药方正要出去让人熬药,沈容容忽然接过药方,淡淡道:“我和你同去。”
她转过身,同几个皇子福了一福,说要去替凤静熙熬药。
那几名皇子对她此番受难表示了一番慰问。太子看着她的目光客气中充满了心痛的疼惜,凤静乾看着她的目光里带了淡淡的欣赏,连凤静逸看她的目光也少了些敌意,多了几分钦佩。
沈容容淡淡看着他们,淡淡地对他们回了礼,便转身跟着慕容黄芪离开。
小厨房旁边的小药房里,沈容容依着药方,一一从药柜的小抽屉里取出药材、称量,配好药之后,拿进小厨房里,放到药锅里用清凉的井水浸泡上,拿着一只竹筷在药锅里慢慢地搅拌。
慕容黄芪看着沈容容沉静的侧脸,半晌,带着愧疚,轻声道:“知己,那天若是我不放你走,就不会有事了。”
沈容容淡淡一笑:“你这样傲桀不驯天下第一的人,怎么也会有这么小心翼翼的一天?”
慕容黄芪忍不住翻个白眼:“人总有煽情的时候。”
沈容容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她笑了好一会儿,才在慕容黄芪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收了笑容,却还是眼角眉梢洋溢着止不住的笑意,她拍拍慕容黄芪的肩膀:“知己。”
慕容黄芪信誓旦旦:“以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在我眼皮底下发生这种事。”
沈容容耸耸肩:“你的甜言蜜语一点都不动人。”
慕容黄芪也耸耸肩:“男人的甜言蜜语就是这样朴实。”
沈容容笑嘻嘻道:“你这样泡不到男人的。”
慕容黄芪看她一眼:“我的甜言蜜语总比静王殿下的要好听些吧?他不是泡到你了。”
沈容容闭上嘴,不说话。
慕容黄芪看着沈容容专心致志搅拌冷水里面的药材,轻声说:“前些日子,太子妃施雅娴暴毙。”
沈容容淡淡应了一声:“是么。”
“卫国公府被抄家。”
沈容容淡淡道:“卫国公府大约玩大了,正好有个现成的借口可以处理一下。”
慕容黄芪皱眉道:“知己,我听阿毓说,兄弟这么多年,他从不曾见殿下出手如此果断利落。”
沈容容淡淡道:“一种玩法玩久了,偶尔换换口味呗。”
慕容黄芪看着沈容容,不再拐弯抹角,正色道:“殿下行事素来深思熟虑,他有他的难处。”
沈容容淡淡一笑:“我知道。”
慕容黄芪挑挑眉。
沈容容淡笑:“你看,你比我知道得还清楚。”
慕容黄芪叹口气:“殿下一直与太子他们有联络,你失踪后,我也找了些江湖朋友帮忙寻你,此次殿下去北陵,随行的人里,有我的朋友,我自然就知道了不少事情。”
沈容容的笑容一直挂在唇边,淡淡的,不多也不少,她把药锅放到红泥小火炉上,一边继续搅拌着药材,一边抬起头,对着慕容黄芪浅笑:“知己,如果我们继续做知己,请你帮忙件事。”
☆、第79章
沈容容回来之后;姜婉柔与刘慧安、刘慧欣来看过她一次。见到她之后;姜婉柔拉着她的手看了半天;轻轻地说:“没事就好。”
刘慧安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她同沈容容说得直白:“你二哥让我同你说,自古天家无情;要固宠,法子多得是,犯不着连小命儿都搭进去。”
沈容容笑笑没说话。虽然没问过;但风言风语传进她耳朵里的也不少,如今她形象可高大上得很;什么贤良淑德、仁心仁术、勇敢无畏、菩萨心肠、大爱无疆、巾帼不让须眉……传得比唱得还好听,简直堪称模范王妃,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为了凤静熙死都不怕的大傻逼。
这话说得对也不对,不过,她也不太在意,谁知道是皇家、朝廷官方或者还是凤静熙自己使了什么手段呢,横竖跟她没多大关系了。
对她而言,这件事结束了。就这么简单。
只是,刘慧欣显然不能同意姐姐的态度。
她摇摇头,皱着眉反驳道:“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沈容容看着这个有着一双明亮而生气勃勃的眼睛的少女,笑盈盈地问她:“那他是哪样的人?”
刘慧欣一本正经道:“先天下之忧,一心为国、一心为民、殚精竭虑。”
沈容容想了想,点点头赞同道:“嗯,这话没错。”
刘慧欣立刻变得高兴起来。
姜婉柔没说话,刘慧安叹口气。
她们走的时候,等刘慧欣先上了马车,刘慧安拉着沈容容的手说:“那孩子是个傻的。容容,你二哥的话,没错。”
姜婉柔最后才上车,上车前,她似是沉吟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对沈容容讲出这番话,她说道:“容容,男人和女人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女人的情感总是比男人更单纯。这次的事,凭良心说,不能全怪殿下,是你给他这个机会的。”说完,她顿了一下,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女人的路总是比男人少了许多条,如今,你既在这条路上了,只能走下去,气上几天不过摆个姿态,要男人一个态度,切记凡事过犹不及。”
沈容容点点头,用力抱了姜婉柔一下:“大哥和二哥不同,那虽是我哥,我也要说,对自己好点。”说完,她自嘲地笑笑:“其实你比我聪明,相信你比我处理得好。”
姜婉柔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只是望着安平侯府的马车,隔着软纱门帘,看着里面绰约的人影,感慨道:“弟妹才真正是个有福的。”沈容湛与沈容濬同是安平侯府的男人,只是,他们却截然不同。
沈容容目送姜婉柔三人的马车离开,抬眼看着天色还早,她转头同陆翁堂道:“帮我备车。”
陆翁堂一愣:“王妃要出去?”
“嗯。”
“不知王妃要去哪里?”陆翁堂直觉地脱口问道,如今殿下还病着,往日里,这种时候,天塌下来,沈容容也不会离开凤静熙身边。
沈容容看他一眼:“我出门也要向你报备?”说完,不等陆翁堂回答,她笑笑:“天儿热,我去明湖吃鱼、看荷花儿。”
陆翁堂什么都不敢说,很快替沈容容准备好马车,眼看着沈容容拎着两瓶清酒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他苦笑着让小厮关了门,自己则转头去书房。
书房里,凤静熙半侧着身子倚在软榻上,回来的路上,沈容容照顾得十分仔细,回来后,慕容黄芪给他用了极好的伤药,如今他背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长途奔波,他还是病了一场。
听陆翁堂说沈容容去了明湖,凤静熙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了问谁跟在沈容容身边。
陆翁堂说,沈容容只带了长平。
凤静熙闻言皱了皱眉头,叫了萧凉出来,让他安排一组暗卫以后长期保护沈容容,便让二人退了下去。
出了书房,陆翁堂破天荒叫住萧凉:“萧将军。”
萧凉摇摇头:“殿下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这事,咱们插不上手。”
陆翁堂叹口气,凤静熙心里有了沈容容,在某种程度上,也许比他心里没有沈容容还要糟糕。
凤静熙断断续续病了一个多月,等他好起来开始上朝,沈容容往外跑得更勤快。入秋的时候,她已经把皇都有名的没名的景点逛了个遍,还开起了女子会馆。就是用了当初她买下的那幢临明湖的酒楼。她请了几个手艺好的厨子,教他们做药膳。还借着凤静熙的关系请了几个退休的医女和教养女官,又托陆翁堂买了一批丫头,由医女教导按摩、养生技术,再由教养嬷嬷教导礼仪。这次回来之后,她开始教那些丫头美容技巧。虽然上辈子她干得不是这行,但好歹自己也是个医生,当年也没少上按摩美容院砸钱。SPA、水疗、精油按摩、泰式按摩之类的,花样多、纯暴利!她打算要是生意好,陆续都推出来。以前值夜班没事的时候,除了看电视剧,她也跟小护士美眉那里拷小说,记得穿过来之前正流行宅斗和种田文。她一直觉得,那些文不管看着好看不好看,有一个理念是没错的,那就是男人再有钱不如女人自己有钱。
现在,沈容容更觉得这个道理没错!种田攒钱吧。将来……反正她是没兴趣卷入国家大事!
大把撒钱置办的时候,她恨恨地想,反正凤静熙的钱不用白不用,亏了她也不心疼!
会馆开张后,因为娘家嫂子的帮忙,或者可能还有别人暗中帮忙吧,反正会馆生意还挺不错,起码开业一个星期下来,沈容容算了算,得,不亏本!开始,有些贵妇闺秀是纯捧场,后来,越来越多人觉得上会馆是享受。会馆的生意也就跟着越来越红火,不过这都是后话。
沈容容除了张罗开女子会馆,往医馆也跑得勤了,恨不得整天泡在医馆里。说到底,她还是喜欢行医。上辈子在医院忙忙碌碌,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到底是因为出生在医生家庭顺其自然还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学医,好像她从来没考虑过除了当医生以外的其他出路。行医治病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当年第一次跟着无国界医疗队去非洲的时候,到底年轻,想得少。当时更多的是对战争的恐惧,做着手术耳边忽然就冒出哒哒哒的枪声,心惊肉跳又不能跑,还得冷静下来不能出岔子,因为手底下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那两年,他们救得最多的是平头百姓,救不回来的还是平头百姓,特别是孩子。到后来,看着幼小的生命在自己手里停下呼吸,沈容容已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于是,最深的记忆不是关于职业的思考,是对战争的深恶痛绝。
后来沈容容想,好像就是从回国之后,她变得眼泪特别少,性格还是很火爆,脾气说来就来,只是她冷静的速度也特别快,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很快平静下来。
这次北陵一行,回来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行医的。是真心喜欢还是习惯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她喜欢了,那就是喜欢。
沈容容一天到晚都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
好几次,还吵醒了已经睡下的凤静熙。沈容容觉得不合适,让新任的内院总管何公公重新收拾菡萏居,打算搬过去,反正那里本来就是王妃的寝居。当天晚上,她在医馆看医案忘了时间,想起回府的时候都已经后半夜。
她回了府,本想在厢房凑合睡会儿,没想到一进三苦阁就见着正房的灯还亮着,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常德恭恭敬敬跟她说,凤静熙在等她。
沈容容脸色不变,掀帘子进了寝室,就见凤静熙倚在临窗的锦榻上看书。
她坐到妆台前卸钗环,随口问:“这么晚还不睡?”
凤静熙自她进来,便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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