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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善-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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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看清楚了来的是老夫人身旁的心腹,再听得那句“姑娘也承认了”,绿鹦一时真的万念俱灰。

承认了,承认了……我想怎么说?我还能怎么说呢?……“我……”

朱嬷嬷等了一会,但绿鹦一直没有把‘我’之后的句子说下去。

她耐心问:“你什么?”

“我……”绿鹦渐渐醒过神来了,她语气干涩的,有点飘忽地说,“姑娘太害怕了……贴身的丫头做出这样卖主的事情,姑娘还小,都被吓着了……姑娘做的什么事不合规矩了?姑娘一直规矩的……就是有些不经心的地方,也是……也是红鹉那贱婢撺掇的……”

朱嬷嬷不语,片刻后,再问:“你想清楚了?”又看了旁边的两人一眼。

那两人得了朱嬷嬷的颜色,立刻上前,一巴掌拍在绿鹦的背上,将颇为单薄的丫头拍到地上的尘土里,厉喝道:“看到朱嬷嬷在这里还敢满嘴胡诌吗?可见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绿鹦一下子扑到地上,也不知哪里撞找了,竟头晕目眩。但她还是努力朝朱嬷嬷的方向看了一眼,咬牙说:“就是看见朱嬷嬷!我才说这些话!——”

灯火之中,看的人不知道自己的眼神,被看的人却将其清清楚楚地看进了眼底。

那平素最是老成腼腆的丫头这一眼看过来,面上眼底竟都有几分凄厉。

看来再问也不会改口了。朱嬷嬷想到,忽而有点唏嘘,也不再多说,招呼几个人出去了,又再将门仔细关上。

那仆妇将门锁上,跟着朱嬷嬷往外走了几步,等交谈的声音不会被屋子里头的丫头听见之后,才问:“嬷嬷,那里头……”

“不要再做什么了,就等着吧,待会五姑娘会亲自过来接这丫头的。”朱嬷嬷笑道。

那仆妇“哎”了一声,心想好在自己刚才老老实实地按着吩咐,没有多去欺负那小丫头,不然倒回头来只怕就要被这小丫头拿捏了,再想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竟把一个七岁姑娘身边的丫头带进这种屋子里来,一般这里都是炮制那些卖主的丫头的……那仆妇想着被关在黑屋里的绿鹦,朱嬷嬷却想着和老夫人呆了一个晚上的徐善然。

相较于今天晚上徐善然给她带来的震撼,绿鹦刚才的表现,仿佛都可以说是应有之意了。

普通的七岁孩子怎么会有那份城府与冷静?必定是开了宿慧啊。朱嬷嬷暗暗想道,也不知现在老夫人和五姑娘说得怎么样了……徐善然正和祖母对坐着。

她们在老夫人那间佛堂里头,院中的丫头仆妇一向是不靠近这里的,少了朱嬷嬷,偌大的佛堂里除了被摇曳的烛火照得明暗掺杂、似笑似哭的佛像之外,也就只有坐在高大佛像下或枯瘦或矮小的两个人。

祖孙间的拉锯持续了一整个晚上。

由砸碎在脚边的瓷杯为开端,又以佛经上的最后一个字为结尾。

这段时间里,老夫人最开头就声色俱厉地对徐善然说了“红鹉将什么事情都说了”这句话,可在随后的时间里,却一点也不与徐善然交流,甚至不叫朱嬷嬷回答徐善然针对这句话的之后那句“红鹉说了些什么”的疑问。

一般这个时候,对普通人而言,便是心里没有鬼,也要因为得不到解释的机会儿焦躁难安。

但是从这一夜的开头直到结尾,老夫人都没有在自己孙女身上看见这一点情绪。

或者更详细点说,她在这一天晚上,并没有在自己孙女身上看见任何一点情绪。

没有焦虑,没有愤怒,没有不安,没有慌张,更遑论哀告求饶,撒娇耍泼。

自己的孙女就和平常任何时候一样,自己数佛珠,她就安静地坐在一旁;自己吃晚膳,她也跟着吃了几口;自己去佛堂念经,她也如同过去般先捡佛豆,捡累了再念经。

一丝一毫别的情绪也没有。

可是只要还是个人,她就不可能没有其他情绪。

只有一个解释。

这些安静的、宁静从容的表现,本来也就是自家孙女做出的表象。

从很早就开始,一直维持着的表象。

才七岁啊。

大老爷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四老爷七岁的时候在什么?甚至她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开了宿慧,就是这个样子吗?

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转得极为仔细,那小叶紫檀手珠上的每一颗珠子都被磨得油润发亮,在烛火下闪烁着动人心魄的暗光。

红鹉下午所说的那些事情,并不值得老夫人太过在意。

究竟孙女才七岁,还一团孩气,不过是公侯家规矩严格些,要在普通人家里,和陌生的男童玩耍也无不可——大家还都是孩子。

让老夫人真正费心思索考量的,是自己孙女为什么会去做这些事,又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做这些事。

——是觉得好玩?

——是在寻找刺激?

——是享受于对丫头的颐指气使,对长辈的阳奉阴违吗?

都不是。

今晚这两个时辰下来,张氏很清楚地这么想。

不是好玩也不是刺激,更不是对丫头的颐指气使,也不是对长辈的阳奉阴违。

自己的孙女思维足够清楚,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在千方百计地去达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

大胆,聪明,又沉着冷静。

现在还只有七岁。

前程真是不可限量啊,只怕送去宫中争那个位置,也无不可吧?

一颗一颗的佛珠在老夫人干枯的手指间转过。

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帝国中最尊贵的女人,天下间所有女人的表率。

可都如此了,怎的还说那是“见不得人的去处”呢?

六宫之主也未必比普通人家的主母更快乐自在。

所以像这样的大胆,聪明,沉着冷静,早早知道目标,千方百计达成目标的不同寻常。

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放置在案台上的铜制滴漏在这静悄悄的环境中一会便要响起一声滴答声。

在那些滴答不知响起多少遍的时候,老夫人终于开口了:

“善姐儿,你有没有什么要和祖母说的?”

第27章 成功

“祖母,累您担心了,孙女十分抱歉。”徐善然说。

“嗯,”张氏点点头,“然后呢?”

“孙女自从上次醒来之后,好像一夕之间就明白了很多。”徐善然继续。

“没有说完,还有呢?”张氏再问。

“但不太说得出来。”徐善然轻声为这段简短的对话做个结语。

这就是她想说了。

自从醒来之后,想了许多许多天,做了许多许多可能的假设,最后得出的,唯一可能的回答。

我知道了很多东西,但那些东西,我不知道怎么说,如何说——我现在还不太说得出口。

沐阳侯府现在还一帆风顺,湛国公府更是如日中天。

沐阳候真正的衰败在她的双胞胎表哥死了的好几年后,湛国公府的流放更是在她嫁了人又生了孩子之后。

那么多人的恐怖与死亡仿佛一动口就能说出。

可她还只有七岁。

谁会相信七岁的孩子说的“明日大家就要死了”的话?

只有一步一步慢慢地来。

她已经知道了很多,可还有更多不知道的。

她要握有更多的力量,参与到家族的核心中去,不是只当一个尊尊贵贵等着出嫁的姑娘,而是能够出入内书房,能够和老国公、现任国公一起看邸报说朝政的成员。

掌握了越多,知道的才能越多;知道得越多,那些未来对于她才不是一个一个的结果,而是能够泼墨绘制的图画。

现在说出她尽知道的所有,还太早太早。

而就算她现在只说的这几句话……也只能选择自己的祖母,而不是父母。

她的父亲风流潇洒,却不通俗物;她的母亲善良敦厚,也并非精明果决之人。

只有祖母,从小充着男儿养大,养出了杀伐果断的金锐之气;晚年又虔诚念佛,念出了有容慈悲的心肠。还在这家族中有足够的地位,只要愿意同意她的想法行为,就能够同意她的想法行为。

徐善然只将自己的表现放在老夫人的眼底下。

她要让祖母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要让祖母知道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完成那些她现在就想要完成的事情。

她想自己的祖母会认同的。

因为这些都是她念念难舍,哪怕不入轮回也要再重来保护一次的亲人。

张氏抬起手,枯瘦的手落到徐善然的鬓发上。

那姜黄色的手指似乎已经没有了血肉,只剩薄薄的一片皮肤紧黏着骨骼,将那凸起的关节,细长的指骨,全都给勾勒出来。

张氏的身体并不太好。

因此哪怕春末近夏了,在这佛堂呆了一整个晚上,她的手指也变得有些冰冷。

徐善然稍微转一下头,让祖母的手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那样轻微的一触,就像是冰凉的水珠溅在脸上一样。

张氏的手只在徐善然脸上点了一下就收回来。

习惯了严肃的老人从年轻的时候就很少对孩子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哪怕只是现在这样,也算破例了。

她收回自己的手,又轻转两颗佛珠,才开腔说话:“能保证不被人捉到把柄?”

似乎不管什么样的时间,什么样的事情,自家祖母都这么的爽快。

徐善然笑起来:“能。”

“不依靠家里善后?”

“不会把事情招惹到家里来的。”徐善然说,想了想又说,“不保证不惹事,保证惹了事不被人发现是湛国公府的五姑娘干的。”

张氏似乎笑了一下:“你父亲认的那个义子是?”

“我是姑娘家,不好出面,当然要找信得过的人帮我了。”徐善然说。

“那亲家那被出族的小辈呢?”张氏问。

徐善然眨了眨眼:“不管祖母信不信,我醒来之后,会了很多事,也知道了很多人。我觉得他还是可以信任一下的。”

“哄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那一种?”张氏口吻中难得的透露了些兴致。

姜还是老的辣啊,不过听红鹉说了两句,就知道了那是什么样的人。徐善然也笑:“嗯,就是这种犟驴,非要人上去踢他两脚他才甘愿瞪眼看你。”

“善姐儿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张氏说,淡而悠长的音调就如同徐善然前世最喜欢的须弥香,苦得清醒,苦得甘洌。

“是,祖母,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徐善然认认真真的说。

“不辛苦吗?”张氏说,“小女孩家家,不需要封侯拜相,不需要出类拔萃,你父亲,你母亲,对于你的期望都是能够顺顺利利的成婚生子,与丈夫举案齐眉就好。你已经有了使不完的钱,日后嫁的人家门第也不可能低到什么程度上去,安安生生一辈子,闲时弄弄花,弄弄鸟,也就好了。”

徐善然抬起脸。

祖孙两的目光相撞。

徐善然说:“祖母,人和人一样吗?”

张氏微微一怔,跟着她想了片刻:“不一样。”

徐善然又说:“既然如此,那人和人的幸福又怎么会一样呢?”

张氏真正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眼睛却眯成了一道缝,她说:“就当你有道理。你今日和我说这些是为了让我不干扰你做事?”

“在没有闹出事情来之前,请祖母不要干扰。”徐善然说。

“可以。”

“还希望向祖母借些银子。”徐善然又说。

“多少?”

“五千两,一年之后还祖母六千两可好?”

借银子一事张氏并不奇怪,要做事怎么可能没有银子?而徐善然既然不与四儿四儿媳说,那必然要与她说了。毕竟这孩子再精明也不可能空手变出一座金山银山来供自己花销。但借银子不奇怪,借银子之后的还银子却让张氏抬了抬眼:“一年之后?你有把握?”

“有的。”

“若做不好呢?”

徐善然一笑:“那我就安安生生呆在家里绣花看书,如祖母所说的嫁个好人家,闲时种花养鸟便罢了。”

张氏说:“不取你嫁妆里的?”

“自然不取。”

“回头我会让朱嬷嬷把银子给你送去。”张氏一锤定音。

说到这里,这一个晚上的拉锯才宣告终止。

张氏率先从蒲团上站起来的时候,已经静悄悄回来的朱嬷嬷连忙上前搀扶住她,老人略有蹒跚地走了两步,才对跟着站起来的徐善然挥挥手:“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是,祖母。”徐善然答应,跟着朱嬷嬷一起送老夫人回了房间。

到了房间前,张氏停下脚步,又不禁对徐善然感慨说:“有时候我看着你,真像看见了你二叔。你二叔五岁上头就夭折了,可你知道五岁的时候,你二叔会对我说什么吗?他能说‘内闱不和,起于嫡庶’。”

“祖母几十年来为二叔吃斋念佛,二叔天上有知,只怕恨不能立刻下凡来报答母恩一二。”徐善然说罢这句,又婉转说,“也是祖母宅心仁厚,神佛必会保佑祖母安然无忧,颐养天年的。”

不想张氏听了徐善然的这句话,却呵呵笑了起来,伸手拂拂孙女的发髻,颇具意味地说:“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啊。”

言罢也不再留徐善然,只让对方回去,自己则扶着朱嬷嬷的手往屋内走去。

到了屋内,张氏往炕上坐去,朱嬷嬷则帮张氏将腿架到凳子上,挽了衣袖帮张氏捏腿放松。

张氏微微阖上眼,靠着软靠闭目一会,问:“红鹉那丫头看住了?”

“看住了。”朱嬷嬷轻声说,“老夫人,您的腿膝盖处要不要再按一按,每次盘膝坐久了,您这里都不太舒服。”

“按一按吧。”张氏回了一声。又闭目打盹了一会,才仿佛记起一般说,“再留个几日,春日宴就要到了,赶着这时候卷出去,没的晦气。”

“奴婢知道。”朱嬷嬷笑着应了一声。

屋内三言两语的对话中透露着红鹉早已被决定的命运。

站在屋外的徐善然心底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刚才房间前的那两句对话里,她已经婉转的希望老夫人放红鹉一条生路——她不认为红鹉能对她产生威胁,自然也不希望红鹉叫自己一直吃斋念佛的祖母手上沾血。

但很显然,正如她不希望祖母的双手再沾血一样,祖母也不希望在她身旁留下隐患。

大抵亲人总是这样的,你便不说,也要为你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五姑娘,我带你去绿鹦姐姐那里。”

不过想了一瞬,脆生生的声音就在徐善然耳边响起。

徐善然抬眼一看,是院中的小丫头,显然早得了吩咐要带徐善然往绿鹦那边去。

但自来都是丫头到主子处,少有主子往丫头所在方向去的。

徐善然现在听见小丫头这么一句话,心思稍转便得到了答案,想着多半是朱嬷嬷有心让她借机收服绿鹦,也不多话,只随着那丫头往绿鹦所在走去,一路直走到那位于府中角落的房子处,那些守门的仆妇见了,忙不迭地上前拜见,又去用钥匙开拴在门框上的大铜锁。

紧紧闭合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绿鹦就如同上一次那样抱膝缩在门板底下,眼神脸色略微呆滞,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姑娘没错”、“红鹉污蔑”等话语。一忽儿被开门声惊动了,顺着声音转过来的脸上还残存着惊慌与警惕,直到她看清楚站在门口的是自家姑娘位置。

徐善然站在门旁,还不足高的她视线与坐着的人差不多平行。

灯光在她身后,她看得清坐在地上的绿鹦,绿鹦却因为在黑暗中呆久了而不能把站在身前的人彻彻底底的看明白。

但这并不妨碍坐在地上的丫头明白站在身前的是谁。

不需要任何酝酿,泪水自然而然夺出眼眶。

她还想叫“姑娘”,但最终冲出口的却只是一声微弱的哽咽。

徐善然再和站起来的绿鹦往自己院中走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之后了。

因为徐善然没有出声,不慎发出了一声哽咽的绿鹦也再憋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坐在原地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到了一半理智渐渐回来了,想着自己在还才七岁的姑娘面前如此失态,便大不好意思,一时也不知怎么收住,还好有见机快的仆妇端来了一盆水,哄着劝着叫绿鹦洗洗脸擦擦衣,这才让颇为羞渐的丫头借机下坡,赶忙背过身整理仪容去了。

夜晚的路又静又长。

等主仆两回到院中,李妈妈忙迎上来说:“姑娘可算回来了,太太早打发人过来说今日太晚,姑娘不必过去那边请安了。”

母亲自来不舍得儿女受苦,平日在那头用膳便罢,不用膳的时候,十次有九次是要遣人过来说不必过去的。

这些都是常事,徐善然不过点点头,便吩咐下人送上水来,准备梳洗上床。

李妈妈叫了小丫头去准备,转头发现下午出去了两个丫头,却只回来一个绿鹦一个,心里不由有些打鼓,借着给徐善然散发的时机说道:“红鹉那丫头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下午什么话也不说,匆匆忙忙的就走出去……”

“红鹉不会再回来了,这个大丫头的位置先空着吧。”徐善然说。

李妈妈的手抖了一下,好悬没有扯到徐善然的头发,她吃惊地抬头自镜中看了徐善然一眼,又有点不自然地抿抿唇,复低下头去,仔细解开自家姑娘的头饰,待那热水进来了,再服侍姑娘擦擦手擦擦脸,便安安静静退下去了。

上了床的徐善然并不是立刻休息的。

自山上醒来之后,不过几天时间,徐善然就让这些伺候自己的丫头适应了她新的作息。

现在的绿鹦也是,一面将徐善然需要的书籍与纸笔都拿了过来,一面又去点亮灯火,再拿好温水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等一系列都做完了,才要走出去。

不过这一次,徐善然叫住了对方。

“如果这些日子过得累,我过两天给你找个安生的好去处呆着。”

正要退走的绿鹦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话,忙转头要表白自己,只不过话还没出口,就被徐善然一挥手打断。

“不必这样,我身边不缺人,你若不适应我的方式,早晚也要被后头的人挤出去,与其到时候没个下场,不如你现在好好想想,你适应哪种日子,愿意过哪种日子。”

绿鹦怔住。到了这时,她才看清楚徐善然脸上照旧是往日的平静,似乎真没有什么事情能叫她脸上露出一丝两丝的波澜来。

也由此叫她相信,自家姑娘确实是认真问上这么一句的,而不是如有些主人般,非要借此试试丫头的忠诚。

她情不自禁地跟着问上一句:“若我要……要……”走那个字,到底说不出口。

但徐善然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她会越走越远,越走越快,她身旁有太多需要保护的人,而那些跟随着她的人,作为她手中棋子身旁眼睛的,只有同样能跟得上她快步往前的,才有伸手拉住的价值。

至于其他,好聚好散,全个主仆情谊也就罢了。

既然徐善然选在今天开这个口,心里当然有了计划,听见绿鹦询问便说:“你年纪也差不多了,若有中意的,我就让祖母做主,让你们完了婚再出去管个庄子,上头没有人,那庄子里你爱怎么过便怎么过。”

绿鹦又怔了怔。这正是她早先还在山上时候想过的事情,她那时候为自己规划了许久,想着等到三十了,又或者再活到四十了,说不定能得到这个结果,没有想到现在也不过数十天的功夫,自己就从姑娘口中听见了这句话。

“你若不想嫁人,想要身契,我也做主答应你,再送你些体己,往后你要怎么样也都由你。”徐善然说。十个丫头里九个想要的差不多都是这样,剩下那一个是想要做姨娘的。

徐善然是真心,许出的愿望自然贴合到丫头的实际想法,不能不叫人心动。

绿鹦也确实怦然心动了。但她咬了咬嘴唇,又问:“如果我要留下……”

徐善然微微笑起来。

灯火下,她的神情有一些奇怪,那被拢在橘黄光线之中的面孔明明温润无暇,其上一闪而逝的笑容却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竟似能刺人一般。

“若你跟着我,又能做到最后,我许你一个官家太太做。”

第28章 道德和良心

对于湛国公府而言,每年遍邀京中众人的春日与秋日宴是张氏还在做媳妇时候就办起来的,一晃三四十年的时间也有了,最风光的时候,连皇室的公主也跟着来捧场,因此每年的这两个日子,对府中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众人而言都颇为不同。

今年也是如此。

提早两个月时间就由大太太窦氏陆陆续续准备起来的宴席到了当天时候,各个仆妇丫头忙而不乱,一面将那流水似的摆设与食物端上案桌,一面又殷勤备至地把门口的太太姑娘,老爷公子迎进前后院,按职爵高低,亲疏有别,分席坐下。

就如同往常一样,老爷的聚会在前头院子,已经有人开始坐到那曲水流觞下,说书说诗说画;夫人与孩子们的宴席则在后头院子,夫人们呆在那温室生香的厅堂之中,或逗逗鸟儿或打打叶子牌,还与周围的说哪家胭脂水粉好看,哪家布匹绸缎漂亮,而那些不耐烦跟着母亲与父亲的孩子,则女孩子一波,男孩子一波,分别在不同的花园中玩耍。

徐善然此刻正呆在后院的广泽阁之中。

这栋书楼等闲不会有人进来,又正好居于两批孩子玩闹的中央,登上阁楼顶端向下看,两面情景都尽收入眼底。

这些天里经过了这许多事情,绿鹦现在已经十分明白自己的姑娘需要什么,因而此刻并不在徐善然身旁服侍,而是跑到了楼下的门口处守门,只待有人过来就给徐善然传讯。

摆满书籍的书房没有用香,鼻端处除了嗅到窗户外萧萧花木的滋味外,就全是纸张与笔墨的味道。

徐善然端坐在遮了一层薄薄帘笼的窗户之后,先隔着绣山石翠竹的绿纱朝那小姑娘聚集的地方看。

家里头的姐妹自然都在那里。

但除此之外,周祭酒的女儿,未来的二皇子继妃。

孙翰林的女儿,未来的十二皇子妃。

还有五城兵马指挥的女儿,未来的……

徐善然通过身形打扮,将那些姑娘一个一个认出来。

又一一对照着任成林之前送来的那个小册子上蛛丝马迹的消息。

一乞丐说路过周祭酒家中,每日虽有饭食拿出来,但有时候却会得到馊了的……——不错,未来的二皇子继妃正是个表面光的,看似大度明理,实则刻薄悍妒,那些得过了宠又失宠的侍妾甚至有品级的女人,竟都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

一乞丐说那孙翰林整个两袖清风,那条街走遍了就数孙翰林家中倒出的饭食最少最没有油水。

——不错,这个清官到最后都混到了两袖打补丁的地步,可怜还是皇亲国戚。

一乞丐又说那五城兵马指挥……

徐善然将那些人一一看过,又想着自己最近收集来的信息,或者对照没错之后肯定自己的记忆,又或者在有出入的时候先想想自己的记忆错漏片面的可能,再想想那消息错误的可能。

接着,她的目光就转向了男孩子处。

她照旧一一分辨着,目光在自己并不算熟悉的人身上转过,一直到注意到某一个人的时候,她忽地一皱眉,想起了自己之前看册子时就很在意的一点。

那人远远看去身量不高,但一身蓝底银线衣物颇为显眼,正是怀恩伯家中的嫡子邵方。

……不过是一个眉尾三点红痣的黑厮,也不知哪来的鼠辈,遮头掩脸的从后门出来不说,竟叫门人踹了我一脚。

这短短的一句话被记录在那本由任成林带来的册子的角落。看似和其他任意的闲聊没有任何区别,但再结合那乞丐说话的地方,徐善然却禁不住提起了精神。

事情发生的时候,那乞丐是坐在怀恩伯的后门处。

黑厮,再加上眉尾三点红痣,已经足够让徐善然认出这个人来。

这是现今的工部侍郎方思明。

可是不对,不应该。

怀恩伯是清流,方思明却是二皇子的外家,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起去了?

那工部侍郎为什么偷偷摸摸的到怀恩伯家中去?是来做说客的,又或者怀恩伯其实正是二皇子的人?

而二皇子……

这位十来年后的新帝,亲手盖下玉玺,发了徐家阖家流放圣旨诏书。

徐善然的目光在邵方身上停留了许久,等她终于转开视线,在整个大方向上随意一眼扫过的时候,她却忽地注意到了一点叫人诧异之处。

那个树上闪动的……是一个人?

正当徐善然注意着那个方位的时候,院中的邵方也正招呼这湛国公府的婢女,对那还颇有些姿色的丫头调笑说:“我弟弟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那家伙是个在自个家里也会迷路的人,还烦这位漂亮姐姐叫人帮我到处找找,找着了将他带过来才是。难得出来一趟,我还有许多朋友想介绍给他认识呢。”

那丫头掩唇一笑,屈膝应是,又问了问邵劲的身量衣服,便亲自去吩咐丫头小厮注意了。

周围的公子哥问邵方:“你弟弟怎么跟一大群人走着走着也能走不见?”

邵方笑道:“你们不知道,我那弟弟最是胆小不过,时常习惯一个人跑到角落里呆着,任人怎么叫也不出来;有时候又昏头昏脑的说些不知道什么东西,总之不好与他计较。”

就有人笑起来:“你这哥哥当得可真不容易!”

邵方摊了下手:“到底是自家兄弟,还能如何?”

而这个时候,邵劲正伏在底下一群人左近的树梢上,听见那句“到底是自家兄弟”的时候,牙根都酸了一下。

脸皮太厚,不服不行啊,我现在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邵劲在心里这样想道。

他现在所在的是一个带着湖的院子,他此刻正藏在湖旁假山背后枝干粗壮树叶茂密的一棵树上。这棵树临水种着,虽和能跑出去的院墙有十足的距离,但难得的是此地有着足足一排和他此刻带着的这株同样茂盛的树木,背后又有三层高的房子遮掩,到时候闹出了动静,不管他是朝后一跑,还是沿着树木往前跳,都有足够的可以当做掩体的地方。

现在的问题就是那些动静……

邵劲摸了摸掌心中由榆树树枝做成的简易弹弓。

掌心中的弹弓在主人日日的摩挲之下,表皮都快被摩油摩亮了。除此之外,他手里头还扣了两颗拇指大的石头,兜里除了那些能搜刮出来的好带的散碎银两之外,也全都用来放大小适合的石子。

在几天前得到自己有可能来湛国公府举办的春日宴的时候,邵劲就想着趁这个机会逃跑。

但是在怀恩伯府中存在的问题在湛国公府中不可能不存在。

怀恩伯府里,有一堆人日夜不停地看着他,他除非闹出动静暂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否则基本不要想翻过怀恩伯府的院墙。

而在湛国公府里,因为是备受重视的春日宴,必然也有一堆人看着他们。再加上他对地形不太熟悉,是否真的能穿过重重院子跑出去还需要打上一个问号——等邵劲亲自来到国公府里,再亲自看到这里的布置之后,他差不多是死了‘自己随便溜溜,就能溜出国公府’的这个心思。

或许是因为这次来的年纪小的孩子多,也或许是因为国公府一贯这样重视,总之就在他经过的几个院子里,时常能看见手持棍棒的家丁左右巡视着,他们俱都一身短打,身上肌肉眼中精光一点不少,从邵劲的专业眼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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