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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锦-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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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说什么,他都明白,她不想说什么,他也清楚,此时的两人之间,最大的是那一道深不可测的沟鸿,最不需要的,是言辞。

良久,何梦锦转身,对着城头上的沈洛和程英道:“如今,广平,靖军联手,沈相觉得,这京都还有胜算吗?”

“没有。”

沈洛回答的干脆利落,他上前了一步,走到了城墙边缘,一只手上,还托着被封住了穴道一动不动的何昕,“但想让这一万守卫军打开城门束手就擒,却也是不可能的事。”

何梦锦的目光落在涨红了一张小脸的何昕身上,警告似的对沈洛道:“那就来战一场吧,我们之间的恩怨,同孩子无关,如果他有丝毫损伤,我不介意将之十倍百倍的奉还到沈相在意的人身上。”

沈洛眉头轻皱,反问道:“怎么没有关系?要知道,他是我对何家唯一没有除去的血脉……纵然是死,也该拉上一个做垫背不是?”

话音未落,只见他足尖突然一点,瞬间身形拔高,如流星划过天际一般,直自城头上飞掠而下。

在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何梦锦的一颗心也跟着倏地的一紧,似是被千金巨锤瞬间击中了心脏,连鲜血淋漓的疼痛都忘记了。

而在听到沈洛提着何昕后颈的手指尖传来的清晰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时候,何梦锦已经青锋一挥,整个人已经犹如离弦之箭一般,自马背上,朝着沈洛掠过来的方向飞射而去。

所有将士都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反应过来的贺兰珏却并没有所动作,只是在何梦锦起身的同时,微微的蹙眉,就将目光落在飞掠下来的沈洛身上。

程英反应也很快,但见着沈洛突然这样投城而下,不明所以的他一时间来不及思考也思考不出自己该做出什么行动。

风声很紧,寒意刺骨,而何梦锦携着恨意与决绝的剑却比冬日里最寒冷刺骨的风,更冰冷三分。

剑气一路闪烁着银芒,携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杀气直扑向沈洛的面门。

后者虽从城头掠下,但以他不输与何梦锦的身手,却也不是根本避不开,但是他却没有避。

风声贯耳,刀剑入肉,穿膛而过。

何梦锦对上的,是沈洛微微扬起的眉弯,以及唇畔舒展的笑意。

他在笑。

这一笑,带着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带着伪装带着清贵带着温暖笑意,这笑,决绝而惊艳。

何梦锦一惊,手中的剑刚一松,接着就见沈洛抬手,将提着的何昕对着她一抛。

再没时间想其他,何梦锦顺手就将何昕接了过来,抱着何昕,于半空中利落的折返身形,急急落回到了马上。

带着的柔柔软软的小身体抱在怀里,何梦锦无比慌乱的去探何昕的脉搏,这一探,心头的惊讶犹如惊涛骇浪。

跳动有力的脉搏,以及带着浅浅鼾声的呼吸,再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告诉她,昕儿没事。

昕儿没事,那她刚才听到的那一声犹如小胖子被程英下毒手一般的咔嚓声是怎么一回事?

沈洛最后那句话又是怎么一回事?

何梦锦不解的抬头,再看向沈洛,那人被她一剑正中心脉自半空中跌落下来,此时已经倒在城下的血泊里,气息微弱。

何梦锦喉头干涩,喃喃道:“为什么?”

那人依然是那般好看的眉目,丝毫不因为疼痛和眼下生命的迅速流逝而减退分毫。

他目光投向天际,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再无力气开口。

何梦锦的那句问话,永远都不会再有答案。

她目光复杂的看向那人,心头涌起的酸涩几乎将她吞噬。

耳畔响起震耳欲聋的攻城声,厮杀声,肉搏声,她皆听不见,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人最后倒下去的地方,隔着汹涌奔向城门的广平和靖军,眼底浮现出那人清晰的影像。

那时候,谦谦君子,温和如玉。

那时候,少年权贵,气质如华。

那时候,一纸婚约许下,得卿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那时候,他面目狰狞,手起刀落,何家上百条人命魂归九天。

何梦锦僵坐在马背上。

没有爱,没有恨,甚至连怨怼与懊恼都没有,空白一片的脑子,亦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畅然,她只愿这时候突然来一道惊雷,将自己劈醒,或是劈傻。

傻到忘记这些红尘纠葛,傻到将记忆洗白,将这两世里,恩恩怨怨,悉数遗忘。

傻到,她不再是她。

☆、第一百八十章 城破

攻城还在继续,输赢已是必然,剩下的,不过是大汉最后的顽固力量在做垂死挣扎。

而城门破开,却比预想中的还要容易,因为有人自城内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有些魂不守舍的何梦锦随着那一声巨大的叩击声响起的同时,目光迎向城门口,就见到城内混战中率领着手臂上绑缚黑带的茗记属下们的李萧然,以及穿着家丁护院一类衣服的青壮们,后者的衣服上皆有一个尤为明显的“姚”字。

京兆尹姚廉的部下,亦的贺兰珏潜伏在京都的人马。

有了他们的里应外合,京都城门的攻破才显得那般轻而易举。

那些本还抱着一丝侥幸的守将也在那一刻,心死如灰,彻底放弃了抵抗。

京都的百姓唯恐避之不及,早已经躲进了各自的家里,闭门不出,而各大官府贵胄也早已在姚廉的掌控之中,即便想派出属下增援城门或是翻腾出什么花样,面对茗记和姚廉天衣无缝的联手,也无计可施。

广平军和靖军一路直奔皇宫。

何梦锦在策马而去之前,转身回望了一眼贺兰珏,淡淡道:“王爷若不介意的话,请先让我先解决一些个人恩怨。”

说罢,不等贺兰珏的点头,何梦锦已经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她现在要找的,是何家灭门的罪魁。

她最大的仇人。

如果说沈洛有过,错在牵连何家,错在利用爹爹和她的信任不动声色布下杀招。那么那人则是这一切的主谋。

如果没有他的应允,没有他的授权,何家如何能有那般惨烈的结局。

李泽昭。

她此去,只想质问一句。为什么。

京都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城门,甚至连御林军都调去了大半,如今整个皇宫,也不过只是一架躯壳。在广平和靖军气吞万里如虎的杀气面前,显得摇摇欲坠。

等何梦锦赶到的时候,正是宫女,嬷嬷以及各个宫里的美人妃子们慌不择路四下逃窜的时候。

尖叫声,呼救声,哭泣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整个皇宫掀翻。

何梦锦一路在靖军的拱卫下直奔皇朝殿,李萧然自城门下开始,就一直跟随在她身后不远处。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进了皇宫。更是以贴身侍卫的姿态默默的站到了她的身后。

其实哪里会再有什么危险呢?最大的危险,皇权已经瓦解,而论身手。她如今的功夫也鲜少有对手,即便李萧然。也拿不下她,即便如此,他仍旧不远不近的跟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依然是金碧辉煌的建筑群里最恢弘的所在,依然是拾级而上的玉石台阶,何梦锦抱着何昕,稳稳的,一步步走了上去,没有初次到这里面见李泽昭的忐忑,没有当时小心翼翼步步提防的不安。

她走的很慢,数百级的玉石阶,她用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到达皇朝殿门口。

刚将视线投过去,果然如属下所禀的一样,李泽昭在大殿上。

正午十分,日头却并不热烈,甚至还有一丝阴冷,偌大的皇朝殿除了李泽昭再无其他人。

只见他随意的坐在龙椅下的铺着毡毛毯子的玉石阶上,身子后仰,仅两只手臂半支着,见到何梦锦的瞬间,他的身子动了动,额前那十二毓冕旒也随之动了动。

大殿里没有点灯,也许点过,被风吹灭了,此时宫人们都忙着四下逃难,哪里还有人来顾得上管他这个亡国皇帝。

暗淡的视野里,隔着那长长的冕旒,何梦锦对上了一双泛着寒意森森的眸子。

她抱着何昕,跨进大殿,毫不介意李泽昭眸子里的寒意,笑道:“草民见过皇上。”

虽是笑着说的,但语气却并无半分毕恭毕敬,甚至还有淡淡的嘲讽,任是谁都能听的出来,更何况李泽昭。

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坐着,然后抬手去拿搁置在他手边地上的酒壶,也懒得拿玉盏,索性就着酒壶喝起酒来。

几大口清冽幽香的酒咽下,他才对着何梦锦道:“孤不过是算错了两步棋,虽败,却还不至于让你耻笑。”

何梦锦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在懊恼低估了广平王的实力,也看错了靖王。”

“哐当!”

听了何梦锦的话的李泽昭脸色一变,随手就将手中已经见底的酒壶摔到了老远,对着何梦锦怒道:“都是你!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她靖王才会出兵不惜冒死相救,因为她广平军的还击才会那么迅猛,因为她,靖军才会不死不休的朝着京都进发。

而京郊之外的几万的虎威大营的援军至今未有出现,在联系到属下慌忙禀报的沈相自杀于孟锦剑下的时候,李泽昭就想到了。

也许,还是因为她。

想到此,李泽昭对眼前这个男子装扮的女子的恨意,又加深了几分。

何梦锦全然不见他眼底的恨意,她将身子动了动,抬手将怀里被沈洛点了睡穴的何昕的小身子让了让,将何昕熟睡的容颜呈现在李泽昭的面前,冷声道:“皇上可还记得这孩子?”

不料何梦锦有此一问,虽然在她进殿之时看着她手中抱着一个孩子,但此时的李泽昭万念俱灰,再没有心思想其他,此时他抬头,随着何梦锦示意的目光看去,待看清那胖胖软软的,粉雕玉琢一般的小面孔,他脑海里便有些丝丝缕缕的片段浮现了上来,但仔细想,却又想不出是什么。

见他并未答话,何梦锦咬牙道:“皇上好生健忘,就在半年前,您下旨杀了他全家三百五十四口人,他的祖父,祖母,爹娘,大伯……甚至连喂养他的奶娘,连他家里洒扫的阿伯……一个都没有放过。”

“何家……”

“是的,何家,”何梦锦将怀里的何昕交给身后跟随而来的李萧然手上,仿佛说着事不关已云淡风轻的往事,她朝着李泽昭又走近了两步,俯身看着他道:“叛逆通敌的何家。”

但没有谁知道,即便那一日过去这么久,说出这些话来,她心头的气血仍旧控制不住的翻滚着,只一瞬间就能将她淹没吞噬,只一瞬间就能将她所有的理智蚕食殆尽。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尤其的重,带着咬金碎语狠劲,“可到底有没有通敌叛国,这天下,还有比皇上更清楚的吗?”

闻言,李泽昭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的雪白,不等他开口,何梦锦已经继续道:“所以,我才要向皇上问一句,为什么?!”

何家书香门第,世代忠良,到了爹爹这已经官至丞相,但爹爹为官清正,一心忠于大汉,自李泽昭是太子时候就一路扶持他登上帝位,因为明白水满则溢的道理,所以何家的家训中尤为重要的一条就是谨言慎行,低调从事。

如此,却还是招来了皇帝的杀心。

大殿里越发的昏暗,而因为何梦锦的质问,整个大殿显得更加的安静。

靖军和茗记的属下都在殿外候着,为了不打搅何梦锦,李萧然退到的殿门口,若大的大殿,只余李泽昭和何梦锦两人。

良久,何梦锦将心血稍稍平复了下来,才再度将目光投向一脸苍白却并没有要开口的李泽昭,冷声道:“皇上难道不好奇我是谁吗?”

李泽昭本是半闭着眼睛,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豁然睁开,凌冽的目光瞬间投向何梦锦:“谁?”

何梦锦冷笑一声,转身抬手对着李萧然怀中的何昕一指,道:“这孩子,唤我姑姑,你说我是谁?”

李泽昭本是苍白的面色在何梦锦这句话出口之后,已经完全变成了煞白,没有丝毫的血色,半响,他才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道:“你说你是谁?”

“何梦锦,”何梦锦转身,对着他的目光嘴角含笑道:“就是您曾经口中那个,顽劣胡闹没有礼数没有教养的何相的女儿,何梦锦。”

说罢,何梦锦又上前了几步,此时距离李泽昭的距离不过半米,“承蒙老天垂怜我何家一门的冤屈与惨烈,才会让我重走这一遭人世,才让我有机会在出现在皇上面前,问您一句,为什么?”

李泽昭有些没反应过来,目光有些呆愣的看着何梦锦,许久,才终于吐出一句:“你竟还活着。”

何梦锦不答话,只将目光投向他,听他继续道:“想知道为什么?我来告诉你。”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住了,刚才探向何梦锦的目光也收了回去,垂下了脸帘,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与思索中。

何梦锦注意到,他这句话的自称是我,并没有用他帝王的自称,孤,一贯冷漠君临天下的李泽昭,在这一刻,卸去了皇帝的威仪和外壳,有着同寻常人一般的沧桑与酸涩。

酸涩?

这个词儿在脑海里一冒出来,何梦锦当下就对自己的理解嗤之以鼻。

同时,对于李泽昭接下来说的话,她也莫名的多了几分紧张,因为事关何家血仇的因果。

☆、第一百八十一章 祸国

空落落的大殿,李泽昭的声音似是自虚空而来,何梦锦隔着昏暗的视野将他的表情看不分明。

他笑着,亦或是没有笑只是声音听起来多了几分虚浮,“原因很简单,何相在朝中的威望太高,甚至高过孤……即便他无心,但即便孤登基亲政,但很多事情却还是要受他制肘,身为帝王,孤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孤要的,是对大汉彻底的掌控,而不是每做一项决策都要考量何相会不会有异议!”

“可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爹爹一心为大汉,一心为皇上,绝无半点争权夺势之心!”

听到何梦锦因为情绪激动,一瞬间拔高了几个音量的质问,李泽昭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没有,可不代表朝臣不这样认为,不代表天下人不这样认为,而初登大宝,要树立威信,要将所有臣子的心收纳进来,让其不敢有半点异议,最好的办法,就是除去何相。”

何梦锦的心早已融化成了一摊血水,在听到这人毫不在意理所当然的说着这样一番话来,那一摊血水登时就在胸腔里澎湃成直欲破体而出的愤怒和恨意。

说到这里,李泽昭的语气突然顿住,他面色一凝,额头上已经不断有冷汗冒出,迎着何梦锦考究的目光,他抬手,将刚才自胸口涌上来溢出嘴角的血渍用袖口擦去。

似乎对他的服毒并不惊讶,何梦锦将袖摆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字一句。咬牙道:“即便如此,你大可找个理由削去他的官职,即便是贬为平民也好,发配边疆也好。可是你,却做到如此狠绝残忍,你这样残暴冷血的人为帝,亡国是必然的。”

“亡国?”听到这个词语。已经精神委顿的李泽昭瞬间变得神色凄厉了起来,仿似被人说到了痛楚:“孤之所以会亡国,之所以做到那般绝,还不都是因为……”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何梦锦等了良久,也不见他有继续说下去的迹象,她只得出声问道:“因为什么?”

气息已经越来越弱,毒性发作的很快。李泽昭的五脏六腑都似被人架在油锅里烹炸一般。他本是就着手半枕着身子靠在玉石阶前。此时却已经再无半分力气来支撑自己,他索性松了手,颓然的仰在玉石阶上。

瞳仁开始涣散。目之所及的地方,能见到头顶斜上方。那男子装扮的女子一角的衣袂,以及她微微低头,漠然的表情。

李泽昭强撑着一口气,吐出字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视野终于开始模糊,然而耳畔却有着清晰的声音传来。

祸水倾国。

四个字,如同急速飞转的陀螺一般,在脑海里不停的旋转。

祸水倾国。

说出这四个字的,是他的父皇。

犹记得,那时候的京都,有这样一则说法,何相有女,容颜倾国。但坊间却又有传闻说这女子顽劣异常,京都的权贵家的公子小姐们见到她几乎都会绕着道走。

他当时不信,怀揣着好奇,利用太子的身份去相府拜见何相,其实目的只是因为好奇想目睹一下两种传闻交织在身的女子。

结果,果真让他遇见了,不但遇见了,还被她以一个千斤坠的方式,送了他一个别开生面的“见面礼”,当时自己就被从墙头上跳下来的她给砸晕了过去。

他也第一次觉得,其实有时候坊间的传闻并不一定都是假的。

后来,有太子府的幕僚告诉他,曾有高僧卜卦,说此女子有亡国之相,他当时甚至还觉得可笑之极,不过一个长相姣好的女子,哪里能跟国与家扯得上关系。

他不信,却并不代表别人不相信。

比如他的父皇。本来也是相称的身份,但让相府的千金入主东宫这句话刚自口中说出,就换的父皇一阵暴怒,险些一气之下废了他费尽心思得来的太子之位。

理由,便是那四个字。从此,他便再不提起,而似是有人透露了风声,自那以后,何相将那女子保护的越发稳妥,甚至连宫廷里命妇小姐们必须出席的宴会,都会以身染寒疾而推脱。

何相极力抗拒让她入宫甚至同这皇宫有丝毫的牵连,他当然是知道的。

在他登基揽过大权之后,说是想要除去碍眼的何相自己独揽所有大权树立朝中威信,到不如说他是私心更多一点,他私心的想要除去她身边的所有人,将死死她禁锢在他的后宫中,天下都是他的,这样便再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对他,奈何的了他。

他想除去何相的心思最先是被沈洛察觉,那男子对何家似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又加之他本身才华横溢,自然得到他的倚重,他们一起密谋,如何一步步取得何相的信任,再将何家一网打尽。

可是,当那一日终于到来,随之而来的,却并不是沈洛带回了她的人,在相府被灭时候,她与混乱中死于刀刃之下。

这个消息,在他听来,却觉是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当时他就想大喝一声,对着他那已经作古的父皇——不是说她是亡国祸水,你见过哪有这样早亡的祸水?

他犹记得,当时想笑,却是拼命也挤不出半点笑意。

……

记忆一点一点自内心深处某个平日里自己不愿意触碰的角落里复苏,视野已经完全模糊,李泽昭费力的眨了眨眼睛,却依然无济于事,此时,肺腑里的疼痛也渐渐弱了,口腔里不断有鲜血翻涌而出,他觉得这样很不妥,身为一国之君,这样丢尽了颜面,于是他就要抬手。想去擦掉口中,鼻中涌出的鲜血,这时候才发现,他已经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目不能视物。但耳畔能感觉到有微弱的衣袖带风的声音,接着,他的鼻息间,闻到了一缕淡淡的。似是久违了的若有似无香味,幽兰。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一切皆有因果,即使他身为帝王,坐拥天下,即使那被称之为祸水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他,风雨飘摇的大汉,仍旧避不开那已经被打上烙印的命运。

国终究是亡了,不是为她。也因为她。

脑子已经再不能思考。最后一点零星的念头贯穿了他的整个脑海。

——如果。那一年没有遇见她,如果那时候没有预见那占卜。

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

何梦锦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气息微弱。直至没有生息。

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自己竟然已经在这里保持着一个姿势站立了太久。

李泽昭就这么死了。虽然告诉了她何家覆灭的原因,但他最后一句话却又似另一个谜团。

不过,人已经死了,也无处查证,即便追查个水落石出天下大白又如何?已定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孰对孰错,都可以在这一刻画上句号。仇报了,恨了了,但她的心却没有丝毫的大仇得报的快意。

反倒是越发沉重。

何梦锦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这一瞬间,觉得自己这一生苍凉如同漂洗的白纸。

这时候,殿外响起一声通传声:“孟公子。”

她回头,就见到小五有些心急火燎的朝殿内奔来,手中还紧攥着一封涂了火漆的信函。

小五虽然是个话唠子性子,但正经起来也是个稳重的性子,寻常不会这般心急火燎,再加上他手中拿着的信函,何梦锦眼尖的发现封口上有一蝶形标记。

那是他们茗记内部人人皆知的暗号,也是遇到紧急或者重大重要事情时候的信函特有的标记。

她下意识的加紧了步子去迎小五。

而门口的李萧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紧急,抱着何昕,朝何梦锦走去。

尚未走近,李萧然就是一愣,脚下的步子顿住了,只见拆开信函飞速扫过的何梦锦面色一凝,不过,只一瞬间,随即恢复了常色,归为了平静。

真真正正的平静,仿似没有看到信函前一般,甚至比以往任何一个寻常安宁的时刻更为平静。

平静的让人害怕。

只见她仔仔细细的将信函收好,待李萧然走近,她还转首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安心。

犹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可越是这样,却越发让人觉得心似被狠狠的揪在一起一般。

李萧然本要脱口而出的关切,也被她的一个眼神给阻挡在了喉头。

接着,就见她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外的阳光依然如斯昏暗,映衬着她单薄的身形,仿似随时都有可能被这肆意的寒风所吞噬湮灭。

她的步子却走的很稳。

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稳。

才出殿门,就迎上了一道比琉璃比世界上任何奇珍异宝更为夺目的目光。

不知什么时候,贺兰珏已经站在了玉石台阶之上,就在皇朝殿外,目光熠熠的看着何梦锦。

何梦锦的身子站的笔直,迎着他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ps:

看到读者印象里有童鞋添加了“不要虐”的印象,我觉得还好吧,貌似我也没怎么下毒手啊o(╯□╰)o,咋就成了后妈呢……不过也就这一段,后文应该不会有这么惨烈了,希望看文的童鞋不要拍我……

最近的章节挺重要的,我写的也很小心翼翼,再没有以前那般随意,但越是小心就越会容易成了啰哩叭嗦磨磨唧唧的拖沓累赘的裹脚布,毕竟很多时候自己乐在其中体会不到,如有不适,或者有什么建议的,希望你们告诉我,我会认真的改进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条件

皇朝殿外,玉石阶前的风格外的大,何梦锦束起的发也被这风吹散,青丝如瀑般散开,被这刺骨的风肆意的舞动着。

她只看着贺兰珏,对自己此时不整的妆容毫不放在心上,待走的近了,何梦锦身子一屈,对着贺兰珏跪了下来。

接着,她的声音在寒风里响起:“孟锦愿率靖军效法永林、常平、郡和三番归附广平王,但请广平王答应孟锦三个条件。”

说这话的同时,她唐铮曾经给她的,将象征广平权利的玉佩,摊开在掌心,以玉佩的名义做出承诺,她这一跪下,在场的所有的靖军在看到玉佩的同时也跟着神色一紧。

清清凉凉的声音,带着平静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却是足以决定上万人生死的决定。

大汉已亡,对于贺兰珏来说,剩下的几番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如今他占据京都,即便今日两者不起冲突,他和靖军迟早要对上;唐铮的信念是守护靖地,护他属下靖军的安全,如今,靖王一脉,再无半个血亲,随着唐铮的离开,靖军日后的归属则成了非常棘手的问题。

天下终将一统,这样才能免于百姓再受战乱之苦,与其做无谓的牺牲,倒不如效法三番,何梦锦这样,也是事先同唐铮的主将十二卫们商量好了才做出的决定。

何梦锦抬眸,对着贺兰珏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其一,请广平王遵从每一个靖军士兵的意见。或留下为广平王效力,或卸甲归园,自行去留,其二,我要广平王同样以藩王的规格来礼遇靖王的家眷,保护靖王府,靖王的封号永存;其三……”

说到这里,何梦锦垂眸。不看贺兰珏的眼睛,才继续道:“其三,我想向广平王讨要一人。”

贺兰珏神色如常的平静,他微微低头,看身前的何梦锦,一如他一贯的平静的没有丝毫情绪起伏的语调道:“本王为何要答应你?”

何梦锦仰首,再次对着贺兰珏的眸子,反问道:“王爷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我?”

不费吹灰之力能解除了靖军的势力,能将靖地收于囊中。对贺兰珏百利而无一害,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贺兰珏侧身,背对着何梦锦。负手而立。淡淡道:“你不要忘了,战或者不战,现在的决定权,在本王手里。”

战,对双方都没有利,对于天下。广平虽然如今占了很大程度的优势,但正因为如此,这一路收拢三番,征战昌邑,江陵。再是强大的军队也是疲乏,且损失不在少数。在这样的情况下,能不开战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不料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何梦锦眉峰轻蹙,疑惑道:“那王爷的意思?”

听她开口一句王爷,闭口一句王爷,贺兰珏整个人的心情也变的很不好,本来还在纠结该选择怎样一种方式表达才能将她留在京都,此时,却变的有些郁闷,打好的腹稿,滑到嘴边,却变成了:“靖军骁勇善战,其勇猛程度不亚于我广平军,就这样放任你们回靖地,换做是你,你放心吗?”

说罢,不等何梦锦开口,贺兰珏继续道:“所以,你要留在京为质,直到所有的交接稳妥。”

想不出别的方法再将她留住,贺兰珏知道,大仇得报,靖军也有了妥善的安排,何梦锦就再没有牵挂,他倏地想起很久以前,还在昌邑某处青楼避身的时候,问起若有一日何家的大仇得报,沉冤昭雪,她的回答,“然后啊,然后我就过回属于我的安稳日子,带着昕儿冷香,还要算上那个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的司徒静,荣轩和萧然那么会赚钱,我们根本就不用担心衣食的问题,就这样优哉游哉的过完下半辈子,多好!”

那是她的打算,他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因为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浮现出来的神往与舒心笑意是从来都没有过的,所以,在这一刻,贺兰珏才有些担心。

不只是有些,是非常的担心。

他担心就这样放任她离开,以后的他们就只能隔着天涯海角生死不想问的距离,若是她真的就此离开,以茗记的势力和遍布天下范围的商铺,他即便想找,却也再难找到。

如今,天下都是他的,唯独她,却偏偏离他越来越远。

这样不安的感觉让贺兰珏很是烦躁,面色上,他依然平静如斯,只不过不想对着何梦锦那一双盈盈秋水的眸子,他担心露出破绽,让她看穿,所以索性别过身去,但另一方面,他又希望自己的心思能被她察觉,她能推开心头筑起的那一座囚牢,越过两人之前种种的沟壑,为他,留在他身边。

于是,他折转的身子,又有些迟疑的转了回来,再度正视何梦锦。

何梦锦慢慢起身,应下:“好,希望王爷信守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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