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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忆凉辰-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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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高高地站在楼上,栏杆旁,不染尘埃,居高临下。
她冷冰冰地盯着他,绝美的双目没有一丝温度,目光寒冷得像要把他恨进骨子里。
不会再有下次。
若有下次,她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一行人匆匆离开了。
顾临予翻身落了下来,焦急地寻至苏锦凉身边扶起她。
她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咬着唇,是苍白的颜色。
他最终还是帮了她,救了不相干的人,挽了他不在意的命。
她心中汹涌起来的情潮突地搅动了神魄,不可抑制般地想对他说些什么。
她望着他俊美的面庞,淡淡笑了,缓缓吐出二字:“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说我的顾临予看上去很像个色狼~为何会这样……
好吧,就是个色狼。
23
23、第二十一章 月昏哽咽梦中语 。。。
“呼啦。”他撕下她大片衣襟,露出如雪的肩,瘦削的锁骨,还有……
“这是什么……”他指的是她肩上那根看不出材质的带子。
苏锦凉的脸刷地就红了,大叫一声:“啊!我自己来自己来。”手乱了方寸胡乱地推开他。
顾临予一把抓住她拔箭的手,皱眉道:“乱动什么。”
他的指尖触上她的皮肤,她几不可觉的一丝颤抖。
他的手指很凉,若即若离地触着她。
“这是白蒙甲,无毒,只是若依着往日惯例当即拔箭便会血流不止而死。”他语气淡淡地,细细查看她的伤口,“都受伤了还能叫得这么大声……”话里多了分戏谑的笑意。
她抬眼看着他,他的表情那样专注,双目幽深如潭。
她的心潮湿地动了一下。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白灼草替你拔箭。”他起身就走。
她拉住他的手:“要很久么?来不及了吧,天快黑了,得在明天正午前赶回去给陆翌凡送药啊。”
他回过首,外边的天真的已经快黑了,隔着破败的纸糊窗户射进来几缕酒红色的阳光。
昏沉如海的夕阳。
她的肩膀一大半都□在外边,被阳光镀成蒙黄色,她仰着头,面色焦急地望着他。
他看着她,突然有一丝心疼。
“若要回去再医,就难保周全了。”他的语气淡淡的,低黯了一分。
“没事的,走吧。”她爽快地站了起来,手轻压着自己的肩。
她背着光,纸糊窗户在身后迷蒙了焦点。
她的眸子闪烁着亮芒,是坚定,是欢欣,就这样坦诚地望着他:
“我相信你。”
他看着她,突然很想教她其实可以不用总记挂着其他的人,自己才是最容易死的那个。
或者,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比如他,其实是可以很坏的。
可他什么也没说,随手解下自己的外衣,一扬嘴角:“信我你就完了。”
他走近一步,轻轻替她披上。
整片天空垂死的夕阳漫过薄薄的窗户将他们蒸得微红。
他替她披好衣服,轻得像云。
她有些羞怯,象征性地推辞了一下。
他半玩笑半命令地:“你不穿,这么出去更像女色魔。”
苏锦凉扬起脸,顾临予正低着头耐心地替她系一个结。
软软地,垂在胸前。
他微微笑,顾临予的表情是极少有微笑的。
平日里笑得淡淡的,象征性一般,你识趣地就会觉得他这是笑过了。
又或者,是看了出极好笑的笑话,和她无隙无间的朗笑。
可此刻,他却是一个没有戒备,没有城府的笑。
以最单纯的方式呈在她面前。
或许是夕阳太过缠绵,烘着他轻垂的脸,那个笑容甚至看上去有些温柔,有些宠溺。
在黄昏下长久驻留的一幕。
他的手指轻轻一挑,拉好了最后一个结。
“走吧,找死的。”
*******
万里扬尘道。
顾临予策马一路疾驰,马背很颠簸,苏锦凉被震得气血不断地上涌。
她死死地抓着马鬣,不让自己被翻涌的气血激晕过去。
她有些如梦似幻,努力地支着自己的身子,天边那些云黄的流涌似锦,红的繁绣如虹。
苏锦凉觉得时间一下子被拖得好长,胸口硬邦邦的,像不是自己的。
她张着嘴,吃力地呼吸,只想陷入那霞光中去。
顾临予知她现在一定难受得紧,没有拔出的箭随着颠簸搅着伤口,因着白蒙甲的毒,气血更翻涌。
他稍稍慢了些,又想到苏锦凉的性子,就算拼却了命也要保陆翌凡一个平安。
他一扬鞭,御马驰得更快。
苏锦凉在马背上摇晃,神智因着气血的奔腾显是已经不太清醒了。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靠在自己身上,定力稳住,好缓去马背的颠簸。
他坚实的胸膛像是这暴雨潮汐的小舟上最平稳的一块甲板,只要用力抱着,她总能渡到彼岸。
到了山顶的时候,日光刚刚斜过三竿。
檀放一直站在坪里焦急地视望,见着顾临予竟然是御马上来的,吃了大大一惊,袅云山的路那样窄,骑马上来该有多险啊。
她急急地迎上去,临予哥哥做事一向说到做到,可这次回来得这样迟还是让她翻来覆去地担心了一把。
“啊……”檀放捂着嘴,瞧见顾临予衣衫不整地御在马上,苏锦凉披着他的衣服靠在他怀里,脸色很不好,胸前插着一根箭鞘,还隐约可见一抹殷红。
她看着苏锦凉吊着半口气的样子,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临予没有时间停下来解释,甩手把包袱抛给她:“快拿去。”
“锦凉妹妹她……”
“没事,你快去。”
袅云顶的客房里,他轻轻唤她:“锦凉。”
她已然是昏了过去,脑袋无力地耷拉着。
罢了,拔箭那样疼,还是不叫醒她了。
顾临予将苏锦凉的身子扶正,解开她披着的衣服,胸口中箭的那块红了好大一片。
他皱眉,说了坚持要先回来是找死,气血窜流得这么厉害,到时候急血攻心看谁救你!
想虽是这样想,顾临予还是拿过纱布细细地敷上了白灼草,苏锦凉一失去支撑又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他备好了一切,准备替她拔箭,突然觉得她胸前余着的那块布很碍眼。
手停在那里,象征性地迟疑了一下。
不知会一下就擅自脱人家衣服不太好吧,可穿成这样药没法绑嘛,檀放进去救人了,他若是还不快刀斩乱麻,她这条小命就真的要归西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苏锦凉。”
没反应。
他于是爽快地伸手将那块布扯掉了。
顾临予的心态本来真是很君子的,想着以平常心对待也没什么,可解开一层没想到里边居然还有一层,而且式样挺奇特,不是肚兜,也不知道是什么。
女子防狼术做得很到位!顾临予如是评价,嘴角勾了起来。
他一手环过苏锦凉的颈稳住她,一手持着纱布的另一端,一定要在箭拔出的刹那以白灼草敷住伤口平息窜流的气血。
可这样一来,能担以拔箭重任的就只有嘴了。
顾临予以这样极其怪异的姿势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很性感的苏锦凉,一时间没太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真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在救人。
他又细看了一遍苏锦凉的伤口,确认这样做不会有危险。
奔腾的血液窜流得她很不舒服,她觉得胸口像有一把火在燎,呼吸起伏得很是厉害。
顾临予的注意力难免会被分散一点。
广大的看客们都知道,胸罩这种对撩拨□作用更甚的东西实际上是起不到什么遮挡效果的,反倒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意思。
也难免顾临予分了一小会神。
他不禁感叹道,外表看上去挺瘦小的,没想到还很丰满……
接着又是一声暗骂: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挑地方了!
他伏下脸,离她丰盈的胸部靠得很近,他略感尴尬地咬住了那段被削断后并不太长的箭鞘。
她滚烫的温度隔着短短的距离在空气中漫漫浮入他的鼻息。
有点香……
很香。
“恩……”她在他怀里不悦地轻哼了一声,因着箭被拔出的痛楚。
血渐渐地湿红了纱布,透出来,层层尽染。
定格成一朵血红的蔷薇。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缓了臂上的力,任她软软地靠在怀里。
这丫头,命很大。
他略有些欣慰,伸手探了她的额。
仍是很烫,要快些替她降了淤火才好。
他替她披上自己那件单衣,她那块破布不成样子了,还是扔了的干净。
他扶着她好好躺下,转身去帮她打水拧毛巾敷额。
又是一个黄昏沉下去,一轮弯月升起来。
顾临予的水换了一盆又一盆,他坐在苏锦凉床边,替她轻轻抹着额头。
他望着窗外,漫不经心地想一些事情。
觉得手里的毛巾没那么热了,垂下脸,摸了摸她的额。
烧终于退了。
他看了她一会。
她的脸很小,不知道怎么会载下那么多稀奇古怪的表情。
额头很饱满,像那些意气风发的青春。
双眉若纤纤的春风,淡淡地扫过去。
鼻尖小巧,嘴唇又恢复了樱桃的颜色。
他欣慰似地一笑,替她盖好被子,把毛巾往水里一丢,起身也准备回房了。
这两天,很累很累。
她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顾临予……”
他回过头,苏锦凉靠在床上,双眉微蹙,似有些焦躁,眼睛也是紧紧闭着。
她模糊地呢喃着他的名字。
拉住他的手。
她仍是在睡梦中,只是不知道那梦好不好,若是好,为何如此不安,若是不好,为什么会唤着他的名字……
顾临予安静地看着她。轻轻的月光下,她拉住他的手,很紧,像是留恋温存一般不肯让他离去。
她此刻的表情就像年幼尚不能独立的孩童,倦倦地睡着,睡得很沉,却不安得像随时哪刻就会醒来。
他又坐了下来,她的手因为突然得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面上松缓了稍许,竟浮现出了几分安然的面容。
月光很清明,婉长若流水。
银窗朱户,里边有两个安静的人儿。
那时候,他们都没有想过,是从何时起,他们会慢慢走得这样近。
慢慢地,走到以后再也分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框框里是情欲… …
为什么连情欲都要被和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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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二章 忽忽枕前蝴蝶梦 。。。
苏锦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和顾临予站在袅云顶上画画,举着刷子画满了整片袅云顶的苍穹。
那些火红艳丽的牡丹像是要将天空都烧起来,风吹欲去的姿态,很大的一朵,是她的好多倍。
整片天空都是这般锦绣的样子。
梦里,顾临予一直牵着她的手,他们站在那儿画啊画啊……苏锦凉就笑了起来。
他夸她很温柔,很漂亮,比这天空还要美。
苏锦凉傻笑着醒过来,一睁眼就看到顾临予在她面前。
他拉着她的手,坐在凳上,闭着眼睛安睡。
像是一个被实现了的梦境,喜不自禁。
她睁大着眼看他,很贪心地,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
他的眼闭着,看不见里边的锋芒,凛冽的弧度都被柔和掉了,干净得不食人间烟火。
苏锦凉想这样多好,不睁眼还是很像梦中人的,一睁眼又变得像审问犯人。
在她这样想的下一秒,顾临予就睁开了眼,往日眼神中的锋利又瞬间回复。
直直地看着她。
他松开手,淡淡道:“醒了?”
“恩。”苏锦凉静静地看着他。
“好好休息吧,伤还没好。”他起身没有任何留恋地就走了出去。
窗外很安静,是袅云顶上阴凉的天。
苏锦凉缩在被子里,半信半疑,是又回到山上了么?
感觉那些美好恬淡的日子离开很久了,突然又流了回来,有些不能质信。
她翻了个身,幸福地蜷进柔软的被子里,嘴角弯得能扬上天。
“啊!”突地一声鬼叫,她翻身下床,脚不着地快步追了出去。
“顾临予!”她隔了老远就喊住他,跑近了问道,“那药有没有及时送到?陆翌凡有没有事?!”
“他没事。”顾临予回过脸,表情显是被梗了一下,片刻又好了,嘴角扬起,抱了肘戏谑地看着她,“你呢?穿这样跑出来,献身来的?”
苏锦凉闻言低头,爆发出更巨大的一声惨叫,一路抱胸狂奔回房了。
在苏锦凉不堪回首的一生里,是干过很多比这更丢脸的事的,而她都豪爽地一挥手抛诸脑后,唯独这件,让她苏大王闭门在房里咬牙切齿地恼恨了好久,并且长久地无法释怀,从此以后都不敢挺起胸脯在顾临予面前做人。
苏锦凉在房里元气大伤地自我调理了好些日子,终于重拾自信卷土重来。
她还想好了再见顾临予被问及此事的对答,当时真是太丢脸了,一点也没有她的风范,他要是再问,她一定要很爽快地答:“是啊,来吧!”
然后他们干柴烈火,欲火焚身,生米煮成熟饭。
苏锦凉想到这里就很大义凛然,壮志踌躇地走到顾临予面前叫他,好像前几天被看光的人是他一样。
顾临予正坐在白玉台上看书,早就习惯了苏锦凉这三天两头的抽风,也并不看她,随意地应了一句。
苏锦凉想敢情身价掉得这么快,他已经拿她当昨日黄花,送上门的都不要了?
顾临予低头看了会书,见着苏锦凉没动静便抬起头来。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随意束着,衣服也是乱七八糟地挂在身上,他不知道苏锦凉近日因为复杂的心理斗争造成的困顿劳苦,只当她是一个太过潦草的姑娘。
他皱眉,把书一丢:“过来。”
苏锦凉慢腾腾地走过去,被顾临予按下来坐在他面前。
他解开她的头发,替她理了两下:“头发怎么这样短?”他问道。
苏锦凉任身后顾临予随意摆布,心不在焉地应他:“小时候家里穷没钱养,营养不良的后果。”
顾临予全然没将她的贫嘴放在心上,在后边极有耐心地替她打理那一堆乱哄哄的头发,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他皱了皱眉,开口道:“苏锦凉你到底是男是女?”
苏锦凉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
她的脑袋总是被他正梳理着的辫子带得一动一动的,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倍感无聊,随手拿起顾临予放在白玉桌上的书来。
“破书一本,你不必瞧,还不若你写的好。”顾临予在身后淡淡说道。
苏锦凉对他这句勉强的夸赞来了兴趣,一扭头:“真的?那你觉得我哪首最好?”她在心里压根没当那些诗是自己写的,所以也问得心安理得,只是想看看是否知音难觅,志趣相投。
顾临予有些不耐烦地把这颗躁动的头转了回去,敷衍一般:“都挺好的。”
“总有稍稍喜欢些的吧……”
“……《梦江南》吧”顾临予思忖了一会,淡淡道。
“哪首《梦江南》啊?”实在《梦江南》这个词牌的诗很多,一时半会她也想不起究竟是抄的哪首。
“心字灰。”顾临予将她一绺头发盘了上去,“我喜欢那首。”
“啊啊啊……我也最喜欢那首!”苏锦凉激动得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等一下,我什么时候有写过那首诗?”
“……弱水在信里提的。”顾临予纤长的手指已经理出了头发灵巧的纹路,“有没有簪子?”
苏锦凉匆匆在怀里摸出陆翌凡送的那根红木簪,都快十七岁的姑娘了,也唯独就有这么一根而已。
苏锦凉心中塞满了疑惑,并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开口问道:“弱水好端端的怎么给你提这个……”
她突地收了声,像是猛然被轰了心口,片刻,她低低问道:“那《饮水词》是你写的么?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恩,还是许久前作的了。”他淡淡地回答。
苏锦凉突然就觉得自己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
心里有什么地方被人碰到了,冰凉凉的一片。
原来她觉得自己懂他,并不只是她固执的臆想,原来她觉得他的疏离,也是真的存在的。
有些可笑,有些欣喜,还有些不可置信。
她没有转过头去看他,心里还恍恍地想着这就是传说中的那种默契么?
她突然觉得从梦到他开始,再到遇见他,爱上他……甚至于这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古代,都是命中注定的。
她就是为了他而来。
她曾经觉得很滑稽,为什么古时候那些人,见了一首诗词,或是闻了一首赋,就能和对方倾心相许,生死相随。
如今她懂了,这样短短的几个音节已经足够了解到他的呼吸,他的思想,他皮肤下深深的脉搏。
足够触碰到一个孤独的灵魂。
她爱上他,不过是这样顺理成章的事情。
脑袋上突然轻了,是前所未有的轻盈,风吹过脖颈后边,浅浅的凉意。
“把自己弄得像个姑娘家些有什么不好,成天打打杀杀的。”他松了手,淡淡说道。
苏锦凉垂下头,白玉桌上模糊映着的是她。
或者不是她。
那姑娘梳了一个很简单的法式,脸蛋极小,瘦削地露出尖俏的下颌,轻盈得似一阵风。
细细的鬓发垂下来,微微浮动。
她伸手摸住那根簪子,它正插在头上,稳稳的,是笃定的质感。
她觉得很安心,一切像是早就安排好的,而她终于等到了他。
她朝白玉桌上映着的那个有些陌生的姑娘微微笑,摸着自己柔顺的头发,暗暗地想其实这样也挺好。
那天下午,苏锦凉做了两个决定,一个是要蓄长头发,再也不剪了。
还有另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住大家,用一个这么引人遐想的简介。
其实我也很想让他们欲火焚身的直接了了的~
但是毕竟苏苏还小,还是羞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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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三章 算未抵、人间离别(一) 。。。
春天剩了最后一小截尾巴的时候,苏锦凉要走了。
檀放在室里累了三天三夜出来,倦倦地告诉她,陆翌凡过不多日便会好了,晚上去放天灯祈福吧。
苏锦凉眼眶微微红了,真的好久了,陆翌凡终于要好了,又能变回那个活蹦乱跳哇哇乱叫的少年了。
天灯,其实就是孔明灯,不一样的叫法而已。
放天灯能消灾解难,放掉以前的晦气,苏锦凉想一定要助陆翌凡走上正道。
晚上的风很大,吹得薄纸呼呼地响,她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灯也吹破了一个又一个。
檀放在旁边帮着扎,两个人手忙脚乱的。
顾临予望着漆黑的夜空没有说话,这种过于自信要强的人总是不屑做什么低头求人之事的,即使对方是老天爷。
天很暗,一颗星子也没有,明天一定又是阴天。
“这么大风,不待放起就会烧着的。”他的视线不知是落在哪片幽黑后边,淡道。
苏锦凉像是没有听见,仍就固执地糊着纸,风太大,一下没抓稳,大片的白纸就被风刮得飘走了,荡出白玉台,卷向未知的远方,似一具无依的孤魂。
而她今夜像是格外的固执,总是不肯停手上的活。
“风会静的,等等吧。”顾临予转过头,白玉桌上独一的烛台半烘着他的脸。
她终于停下来,就地抱膝坐着,不看他,也没有半分想说话的意思,神色模糊。
檀放一个人像只叽喳的小鸟,不停地念叨,无非也就是些琐碎事,师傅今天又闹了什么笑话,后山上的白千芷开了,再或者就是锦凉妹妹那个《天空之城》实在是太感人了,什么时候再拿给她瞧瞧。
往常最闹腾的她却是无比的安静,一句话也没有。
过了一个时辰,风终于渐渐平了。
苏锦凉把天灯一个个地拿过来,挨个写。
祝陆翌凡出院快乐。
祝陆大侠寻得佳偶,早日成亲,请我吃饭。
希望上帝给陆翌凡换颗好使些的脑袋。
……
之类云云,一干没有营养的话,多得能将陆翌凡祖坟上的晦气都扫完。
还剩下最后一个,苏锦凉抓起它端放在桌上,漫不经心地想:该写些什么好呢……
她无意识地将灯转了个圈,触碰它总有脆脆的声音,一捅就破。
她的心里很空,没有心思想太多的事。
辗转,提起笔,写下“但愿人长久。”
鬼使神差来的一句话,之后便没了,不知道再写些什么。
檀放抱着一个压低着头卖力地写,上边密密麻麻写了好多,什么望明天师傅能恩准我下山玩玩,望玲珑能生小玲珑,望头发还能再长长,之类之类。
苏锦凉也想学着啰嗦一点东西,饶有兴致地想了许多以前和夏之讨论的事情,最后还是收了笔,径自将天灯抱了起来。
此时的她倒是一点也不怕顾临予会说她字丑,大大方方地蹲下来点了火。
摇曳的火光突然映亮了那五个字,不算太丑,但很单薄,轻轻地描在上边,像一个许得不太用力的愿。
他看见了,认真地瞧着,似是要看进心里去,却也没有说话。
檀放已经站了起来,将她贪心的满版愿望都放掉了。
飘起来,升至空中,缓缓地远离。
天上的耶稣看到檀放这一长串很鸡婆的问题,还有那一大堆关于单身汉陆翌凡的种种求助,肯定会被烦死。
待放出去了,檀放才“呀”了一句,写得太多太重了,飞不起来就糟了。
果然檀放的天灯只腾了一会,便再不升空,缓缓沉下去,形单影只。
檀放惨兮兮地撅嘴:就知道想下山是没指望的,害得玲珑也陪着倒霉当剩女。
苏锦凉抱着手里的天灯,她的愿望很少,就这一个而已。
她又举在手里,认真看了一会,托起来放了。
平平稳稳地升起来,飘出去,没有悬念。
突然起的风,将火吹得东摇西晃,急急向一边纸壁吹过去,忽明忽暗。
远处已经被掀翻了几个,燃烧着迅速坠下去了,比陨落的流星还耀眼。
估计是某个祝陆翌凡嫁入豪门的宏愿被毁于一旦了。
苏锦凉整个心都悬在那颗单薄的纸灯上,生怕它出了一丁点的意外。
只不过是一个迷信的东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在意。
风吹了一瞬,片刻又静了,摇曳着回复了烛心沉稳的燃烧。
升高,再升高。
天上没有月亮和星星,这些被放飞的希冀点亮了袅云顶的夜空。
三个人都仰头看着,那亮光照得他们有些不真切。
山上的夜晚总还是有点凉,就算快是入夏。
苏锦凉张了张嘴,轻得透明般的声音就淌了出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她唱得很轻,很淡,音才出口便止了,留着一截余韵断在空气里,有些音节甚至暗哑得没有声音。
不似往常唱得婉转,每一句都要饱满到感情最大的延伸。
她只是仰着头淡淡地唱,望着那盏灯,好似不在唱。
昏黄的万丈光芒渐渐高飞着远离,不知道最后会去什么地方。
春天的末尾她只有这样一个心愿。
但愿人长久。
********
师傅说,袅云顶上出了大太阳就一定有好事。
冗长的过道里缓缓走出一个人,陷在阴影里,还看不真切,步子有些迟疑,似在一遍遍地确认,不肯定。
走至门口,瞬间就亮了,是个身形修长的清瘦少年。
头发高高束起,手环在胸前,略有些尴尬地又放下来。
他微眯起眼,像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太阳。
这个世界有些陌生,没什么熟悉的东西。
视线游离一番,锁定在她的身上。
有些不像,但是是她,气息总是一样的,明媚、自由。
绣衫罗裙衬着她如雪肌肤,垂下几绺碎发,余下的简单地挽了个髻,好好地插上了一根簪子,不是什么名贵首饰,却红得良醇。
她垂着头不知在干什么,太阳耀得她发光。
他突然想起那次和她去荣城。
他们追了对方三天三夜,一路追去了冰天雪地绝迹人烟的地方。
他是少心眼的,早早就将干粮给吃光了,她幸灾乐祸地笑,说要看他怎么饿死在这荒原里喂狼吃。
他听了立马两眼发光,狼来了他一定吃狼!
可一直没有狼的影子,也没有追杀那人的影子,他饿得不行,觊觎着她的干粮,她也很能吃,身上只剩下最后几个馒头。
他无赖地和她做交易:我帮你拾柴,你给我两个馒头。
她狡猾地摇了摇手上的东西,不着他的道:“我有打火机!”
然后他悲苦地坐在火堆旁,想着能将早几日不该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就好了。
隔半晌,她于心不忍地分了他一个,嘴上却是不软,狠狠地训他:“你看你太没用了,追人都追到冬天了还没得手!”
他全然听不进去,狼吞虎咽地吞那个冷冰冰的馒头。
一小会,苍蓝布巾上就只余剩下了一个。
她意犹未尽地摸了摸肚子:“没饱。”
其实他也没饱。
生了火,她却还是冷得缩成一团。
她拈起那个馒头,在手里捏了捏,然后掰下一半给他:“诺,这是最后一个,再没有了,所以你要破釜沉舟快点把任务结了哈!”
她咬了老大一口,嚼着满嘴东西笑眯眯地看他。
火光摇着她的脸,耀着光芒,很温暖,像此刻一样。
虽是早知道陆翌凡会在这几日里伤愈出院,却还是没想到这样快。
苏锦凉看见门口突然出现的那人,喉咙紧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急急摔了手里在编的篓子,疾步向他跑去。
一把用力抱住,紧紧地,密不透风。
她整个脸都伏在他肩上,深深地埋进去,用力吸了一大口。
她的声音闷闷地出来,有些哽咽:“王八蛋……”
他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搂得有些不好意思,紧紧地,没有半分隔阂地贴着他,包括他从未感受过的弧度。
他有些手足无措,尴尬地不知道干什么好。
伸出手,笨拙地在她头上快速地抹了两下。
她头上簪着的那根红木簪近在眼前,分外醒目。
他脸几不可见地红了。
“我好想你……”她的声音很低,拖着哭腔,是她对他说过的最真挚的一句话。
他尝试着想学她的语气,深情且煽情地答上一句什么,脑袋飞快地胡乱思忖。
他的视线向前延伸,截获了一名挺拔男子,白衣翩然,目光深幽,直直地,淡淡地望着他,锋芒和柔和绞在一起。
怀抱突然松了,她恋恋不舍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他又突然恢复了吊儿郎当的小瘪三表情,嫌弃地在胸前把双手一插,斜着眼看她:“苏锦凉你给我解释一下,你这一身乱七八糟的穿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陆翌凡重出江湖。
我很欣慰。
亲妈不好当啊,虐待了他这么久。
喝茶喝茶……
26
26、第二十四章 算未抵、人间离别(二) 。。。
“檀放,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檀放细细地描了她的眉,又认真地审视了一下。
很美的眉,像三月的细柳,就是有些淡,画过以后终于多了烟雨中的那一点墨色,清新怡人。
“来,把胭脂抿上就好了。”檀放笑盈盈地把红纸递给她。
“这个也要啊……喝口水不就没了么,又不是防水口红……”苏锦凉嘟囔了一声,还是接了过来。
今天要和顾临予一起下山,苏锦凉老早就起来就央着檀放帮自己打扮。
要走了,姑娘家的心思,总是希望自己能美一点,多留伫一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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