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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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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是谁啊?”徐循追问了一句,见壮儿虽怕得肩膀僵硬,却仍不肯答,也便不再追问,她又道,“那你从坤宁宫回来,为什么又闷闷不乐的呢?”

“我……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便问了大娘娘,”壮儿低声道,“大娘娘说……说让我直接问您好了,可、可我又不敢……”

“你为什么要问大娘娘,不问姆姆呢?”徐循还有些奇怪,壮儿和皇后一年就见几次,压根不熟。

壮儿还是不敢看她,“我……我怕姆姆骂我。”

齐养娘不禁流露些许受伤神色,徐循也暗暗皱了皱眉头,不过思及这问题十分敏感,壮儿表现失常也是意料中事,便放开疑惑,也不再追问来龙去脉,而是径自道,“其实这话不假,你并不是我亲生的,想来你多少也猜到了,你的生母……就是住在南内的吴姨姨。”

她也不遮瞒,而是将吴美人的作为款款道来,从她怀胎时假作服毒欲陷害自己,生产后又欲买毒药栽赃等罪行,向壮儿详加解释,“犯下这样的大罪,按理应该处死,但因有了你,你爹网开一面,便把她送到南内囚禁,永远都不能出来。”

壮儿年岁毕竟还小——却又聪明,徐循说的那些伎俩,他全听懂了——也正因为听懂了,受的打击才更大,他进来时候已经很萎靡,现在更是面如白纸毫无血色,小小的身躯,竟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不看向徐循的决心,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擎着一双大眼,震惊地望着徐循。

“她被关起来的时候,你还很小,你祖母年岁大了,大娘娘身体不好,还要带太子,惠妃姨姨要带莠子姐姐,我是宫里唯一一个能养你的人,你爹便做主把你送到了我这里。”徐循叹了口气,道,“虽然这事没有留下什么记录,对外都说是她得罪了你爹,所以才被打发到南内去休养。不过,你的养娘、乳母,都是你生母还没出事的时候挑选出来的,先在她身边服侍,后来才到的永安宫。你不信也可以问问她们,当时是不是你生母先出了事,而后过上十几日,才有清宁宫、乾清宫的命令,把你送到永安宫里来的。”

齐养娘虽然知道小吴美人是坏了事才被送去南内,但具体细节也是第一次听说,微张着嘴,正听得一脸惊骇,徐循问了她一句,她方才回过神来,慌忙答道。“是,的确如此,当时是乾清宫来人,让我们把皇次子送到永安宫的,按条子上的话,是老娘娘提的,皇爷也觉得好,才把你给送来的。”

忍不住又多补了一句,“那时候,吴贵人在南内住的可不是现在的小院子,条件要差得多了,还是……还是你皇贵妃娘娘好心,看她住得太差,和皇爷说过情了,她才搬到现在的院子里住。”

徐循叹了口气,又续道,“现在倒说开了,索性便告诉你。你爹和祖母都大不喜欢吴氏,前些时日,你很喜欢去她那里,你爹便很是担心,怕她把你带坏了……让你去看生母,是我的主意。毕竟是母子天性,我也不想你大了以后,知道自己身世以后,遗憾见不到她的面。不过,世事也多有缺陷,她虽然是你的生母,但毕竟做过错事,品性也可疑,所以每次你去见她时,我都让你养娘在旁看着,就怕她说了什么歪理,把你给教坏了——倒不是说要瞒着你什么,下回你去看她的时候,可以把这些事告诉她,问问她,我说的有没有错处,有没有诬陷她的地方。当时的事情,人证物证俱全,只是你还小,有些话说了你也不懂,以后等你大了,若还想知道,我便再一点点地告诉你吧。”

壮儿一声不吭,他面上的惊骇与羞辱,实在惨痛,徐循虽知道事已如此,把真相全盘托出已是唯一的选择,但见了他的表情,心中依然一阵抽痛,她柔声道,“你虽是她的孩子,但却被我养大,在我心里,你和我亲生的也没有什么两样,不过,毕竟她是你的生母,以后……你若不愿再叫我娘,我也由得你——”

“我——我不要!”壮儿急促地说,他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抖得徐循都担心他是不是被吓病了,她忙住了口,探过身子去握壮儿的肩膀,想稳住他的身躯。不料,壮儿却越过炕桌,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我不要再见她了!”他几乎是在尖叫,“她太坏了!我——我不要当她的孩子!我……我不认识她!我讨厌她!我以后不去南边了!我再也不要看见她!”徐循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能不说,在这一刻,她心里终于也闪过了一丝轻松之意:若说壮儿和点点完全一样,那确实是不可能的,但养了五年,真的也和亲生的差距不远,看着他和小吴美人一次比一次亲近,要说她心里没有醋意,那也太假。虽然这么说不好,但壮儿在两个母亲之间,明确地选择了她,表示了对吴氏行径的鄙视,终究还是让她也松了一口气。

她紧紧地抱着壮儿,连声道,“好了、好了,不要这么生气……说开了就没事了,乖啊,说开了就没事了……”

虽然结果还算理想,但当壮儿在她怀里口口声声‘我再也不要见她’时,她心底依然不禁浮起薄怒:生母曾害过养母,这事就算摊成年人头上,都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接受的,更别说如今看来,壮儿是多思虑的性子,只怕自己日后就是加倍对他好,一时半会,他也松不开这件事的。

到底是谁挑起了这事儿,让孩子只能承受这番伤害?

低头瞅了壮儿一眼,想到他刚才的说辞和表现,徐循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今天一样离奇早更……希望随着天气转暖,以后都能保持下去

225、同病

小孩子刚刚得知自己的身世;情绪起伏也是很正常的事;壮儿语无伦次,一会说自己再也不要见吴美人了;一会又说自己不是她的孩子,徐循和养娘一道哄了许久,又说了好多好话;应允了他以后再不去看吴美人,又保证这件事不对兄弟姐妹们说;方使得壮儿安稳了下来,安心被养娘服侍去睡了。

闹腾了一晚上;也到了徐循就寝的时间,只是被这么一搅合;她也走了困,躺下去半个时辰都没睡着,索性披衣半坐起身子,唤花儿拿水来润喉。

“娘娘是有心事了。”花儿为徐循取来了杯盏,又寻了个白玉美人拳来,徐循看了一眼,嫌弃道,“冷冰冰的,又重,还不如拿竹子做的有用。”

见花儿还要去找,她又道,“也不必了,你陪我说说话就是了,我也用不上那个。”

也的确,她只有平时骑马多了,腰酸时才用这个,花儿闻言,便先弯身为徐循披了件袄子,方才坐在床沿,把条板架起来,往上头放了茶水,又放了一碟落花生,一碟五香豆子,还有一碟徐循最爱吃的盐水煮毛豆干。

“是在想壮儿的事吧?娘娘?”

深夜絮语,主仆的分际线没那么明显了,这时候很适合说些心里话,往往也是主子心里柔情最甚,最容易给赏赐的时候。徐循自然也不例外,她身边心腹,有许多额外的恩赏,都是这时得到的。花儿因此也很大胆,一反平日的寡言少语,叹了一口气,“壮儿这孩子,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没料到这才多大,就有心事了。”

“他的心事不浅。”徐循轻轻地叹了口气,“都说点点聪明,其实那都是哄我的。你别看她读书认字有点天赋,其实为人处事上,还是懵懵懂懂,就是个傻瓜蛋,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倒是壮儿,我看他面上不说话,其实心里只怕比谁都明白。”

徐循说的是什么,花儿也清楚,宫里的孩子,最亲近的就是养娘了,爹娘并不亲自带他们,关系疏远点的比如圆圆和皇后,两三天进去请安一次,就算是全部交流。就是和徐循一样带在身边,随着孩子年岁的增长,这接触也会渐渐地减弱到每天两次的晨昏定省,大家一天加在一起相处能有一个时辰,便算是很了不起了。比较起来,养娘和乳母,每天睁眼看见,去哪儿都跟着,晚上睡了还要陪睡……圆圆和皇后的关系冷淡不冷淡,说穿了干扰不了她的生活质量,但要是养娘对她不好,那小孩子就过得很委屈了。

这次的事,如果真的是壮儿在别处听到了什么,憋着憋着,憋不住问了皇后……那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壮儿有心事,不问徐循很好理解,但不问养娘,甚至是不问伴伴,而是要去问皇后……这就耐人寻味了。

“怕就是皇后娘娘命人吹的风。”她说着自己的猜测,并不认为壮儿会有这样的城府,“前几日,壮儿也经常到坤宁宫去。”

“皇后怎会做这样的事。”在灯下,皇贵妃娘娘的脸孔一片宁静,她语气平淡地述说着皇后的个性。“她要做一件事,首先是得有一个目的,有的放矢么,其次还自有一番手段,有所为、有所不为。再次,就算是她要挑拨我们母子间的关系,也不会做得这么低劣,她要出手,自然是会让壮儿知道一个很完整的真相,对我的‘险恶用心’深信不疑……退一万步说,当时她有那么多话可以回答,又何必直接让壮儿来问我?”

花儿这样一想,也觉皇后此次表现,还算是暗助了皇贵妃娘娘一把,如若不然,要是她当时欲言又止,表情上弄点文章,再暗示两句,随后不许壮儿回来问养母——俗话说先入为主,她身份又权威,孩子若信实了自己就是被皇贵妃夺来的,那永安宫这几年真就白养壮儿了。即使她这样光明正大的恶心人,皇贵妃娘娘又能说什么呢?这般看,皇后此次,倒是对皇贵妃示好才对。

“早在大半年前,已经有人以栓儿的身世做文章了,同病相怜,在这件事上,她自然不会害我,免得人家请君入瓮,掉转头就用一样的手段来对付她。”徐循皱眉道,“依我猜,此事必定是吴雨儿对他说的。”

“吴美人?”花儿惊道,“可,每次壮儿过去,齐养娘和韩女史必定都陪伴在侧——”

“她如何暗示的我是不知道,不过,壮儿就算再敏感多疑,也不可能随便一个路人和他说一句什么,他就深信不疑吧?刚才我问他是谁告诉他的,他只一口咬定是‘她们’,又并不肯看我……”徐循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再想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差不多就有底了。”

花儿虽日日随侍在徐循身边,但对壮儿并不太关注,一时竟也没个头绪,徐循见她茫然,便点道,“说起来,就是从他开始去南内的这半年内,性子开始变了的。”

这样看,吴美人的嫌疑的确不浅,花儿在心里将来龙去脉整理了一番,不由疑道,“把这事告诉壮儿,于她有什么好处?她做过的那些事——”

“在她心里,她做过的那些事,暴露出来的就只有托人买砒霜一桩而已,”徐循道,“说来也是大哥不好,关她就关了,为什么连事由都不肯说明?在她心里,只怕还觉得她被关进南内,壮儿送到我宫里,都是我的手笔。她这是要拨乱反正,提醒壮儿,别忘了他还有个亲娘冤枉被关,等着他日后奔走解救,别被养母迷惑了心智,真正认贼作母了。”

简单一件事,被皇爷处理得弯弯绕绕,花儿费劲思索了一会,才算是捋过来了,她气得都乐了,“她也真够有脸的了——这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孩子才多大,就逼着他和您生隔阂,她要是知道壮儿在老娘娘、皇爷跟前……”

“这孩子也是命苦,”徐循摇了摇头,“命苦在哪?命苦在他有这么个娘不说,还生了这么个性子……”

她嘿然道,“换做是点点,早就到处嚷嚷开了,要不然回来也就直接问了养娘,吴美人什么时候告诉他的?距离上次探访,都快一个月了吧,就按最短的时间算,他少说也在心里藏了能有二十多天。这都不算什么了,他谁也不问,就问皇后,你道,这是为什么呢?”

花儿脱口而出,“因为皇后娘娘和您不好——”

“他哪看得出和我不好,在他长大的这几年,我们都不错。”徐循叹道,“是因为皇后的职位比我高,又还算是比较喜欢他,起码没和老娘娘、大哥一般,老挑剔他……”

如果真是徐循夺了吴美人的孩子,职位比她矮,甚至是靠她吃饭的人,肯定是不会说出真相的。壮儿不问养娘,去问皇后,若真是依着这个道理,那作为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他的心智和城府,已经有几分骇人了。花儿先是一惊,反射性就想反驳,可想来想去,不论壮儿问皇后藏了如何的动机,对养娘隐瞒此事,其中的考虑都是难以忽视的。她嘶了一声,不禁感慨,“这孩子,心多啊!”

旋又有了几分忧虑,“只怕今后,便更难带了。”

“那倒不至于,他好在还是真不像娘,天性亦算知耻向善。”徐循道,“再说咱们又不亏待他,顶多养不亲……可我也不图他亲我什么,咱们自己做到问心无愧便是了,日后他长大了,亲我我高兴,不亲我……我也没有办法。”

花儿总觉得有点亏了,但皇贵妃娘娘所言也是正理,她道,“也是,再过几年便出去读书了,以后去了封地,再见面都难,咱们本来也没能指望他什么。”

按国朝规矩,若徐循有幸不殉葬,要依靠壮儿的那天,他也该去封地了,按惯例,去了封地以后,和京城的往来自然也稀少许多。皇帝的几个兄弟都是如此,过去封地以后,一年能给太后带两封信来就算不错了。徐循养这孩子,亲不亲都算是白养,图的也就是一份情罢了,她道,“这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唉,我睡不着,其实是难受,你说这人最终长成什么样,真是天意,旁人连一点点忙都帮不上的。他现在是不愿去见吴美人了,要一直不愿见还好,若他日后又反悔了,要去见,我还能拦着?别说拦着了,万一大哥不许,我还得为他说话,让他去见……若真是如此,吴美人把他给带歪了,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样小就有心思了,听了生母几句话,就猜疑起我来——也许我对他是还不够好,不然,他也不至于和我这么不亲。”

花儿这才是听出了皇贵妃话里的一点受伤,她欲为壮儿说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犹豫了半天才道,“小孩子不懂事,娘娘您还和他计较么?”

“计较自然不会,总也要难过几分的嘛。”徐循吐出一口气,“和你说过也算完了,该怎么做,咱们还得怎么做不是?”

她又寻思了一会,便吩咐花儿,“明日你再去见见吴美人,也别骂她,就把今日你知道的这些事都详细地说给她听,你问问她,哪一件冤枉她了,再问问她,她如何有从南内脱困的可能。再告诉她,若她不想我养壮儿,那也行,我可以送到皇后那里去,让她来养……嘿,你问她到底情愿怎么办。”

她撇了撇唇,冷冰冰地道,“若她还要我来养,以后便小心说话了,就算壮儿以后又去找她,若敢背着人和他说一句话,被我看出来了,我就和大哥说,把她送到南京去。”

皇贵妃此举,无疑已经是认定了吴美人的罪过,花儿嗫嚅道,“那……要是那话不是她说的呢?”

徐循扫了花儿一眼,“你就不会诈一诈她?连吴雨儿都斗不过的话,你怕是要比诸嫔还笨了。”

花儿又是惶恐,又是想笑,不过心里又挺喜欢皇贵妃娘娘这快刀斩乱麻的做法,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明日下值就去南内。”

“那也不急于一时了,后日过去也行,你今晚睡得肯定也少了。”徐循已下定决心,这将是吴美人最后一个机会,若她再敢犯错,而壮儿居然又被影响,破着将来被孩子埋怨,她也要冲皇帝告状,把吴雨儿发配过南京去了。——其实她现在都想这么弄,只是担心一点——若皇帝那边问起究竟,恐怕壮儿又得父亲不喜。

不论如何,定下了方针,她心里也轻松点了,虽还不想睡,也有闲心和花儿闲话,“这事说起来,倒还牵连了皇后……虽然拿栓儿做文章的人早就出手了,但壮儿那一问,莽莽撞撞,若是累得栓儿也好奇起来,问起了亲娘不亲娘的……只怕皇后也要睡不好了。”

“那她可比您尴尬多了。”花儿忍不住笑了,她打了个不伦不类的比方,“您这是明媒正娶,她那是强取豪夺,栓儿要是没被勾起来还好,若是当时在场,被勾起来问了亲娘,那可就有得皇后娘娘乐子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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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花儿说得不错,比起永安宫里宁静的气氛,坤宁宫此时的氛围要更纠结一些,皇后现在也正睁着眼睛发呆呢,不过,和徐循不一样的是,她并没有叫个人过来聊天,而是径自沉浸在了自己的心事里。

栓儿自懂事起,身边就有大娘娘、小娘娘,对亲娘的概念,难免有所混淆,这个问题问出来以后,养娘随口敷衍了几句,告知皇后是他亲娘,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并没激起什么波澜。皇后心里,当时倒是更同情徐循的,壮儿这性子,是要比栓儿敏感多了,偏生他娘又是那样,不论说不说也都是纠结。可没承想,还没过去几天呢,栓儿去清宁宫给老娘娘请安回来,就又问了,“小娘娘为什么住在坤宁宫里呀?她又不是妃子,连妃子也不能住在坤宁宫,只有皇后能住。”

问谁是亲娘,这话是直接问的养娘,皇后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她估摸着罗嫔也能收到风声,只是没提而已。可栓儿问的这第二句话,就是当着两人的面问的了,皇后当时真被他问住了,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还是罗嫔主动道,“是你娘身子不好,不能照看你,我才跟着一道住在这儿,照看栓儿的。”

栓儿对罗嫔一向也很依恋,闻言便感谢地抱了她一下,又担心道,“娘身子好了,小娘娘也不许走哦。”

皇后对他俩的亲密没什么意见,她当时正无趣着呢,也都是徐循误事,你说这放个生母在身边,每回壮儿跟她母子情深的时候,哪怕罗嫔就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没事人似的,皇后心里都有点尴尬。要没徐循当时那番表演,把罗嫔送出宫去了,她也不至于时时都想起来此事,自己心里老过不去。

“你就安心吧。”见罗嫔不说话,把眼神望向了自己,她不能不出面表态了:罗嫔这些年的表现,是够让人放心的了,她身子不好那几年,孩子基本上就是她带,不过在娘是谁的认知上从来都没出过问题。“小娘娘本来就是咱们宫里的人,当然也就这么一直住着带栓儿啦。”

栓儿又扑到她怀里撒了好一通娇,才含着一块糖,若有所思地说,“可是,照看人,有养娘呀?为什么又要多一个小娘娘呢?”

皇后这回再没法放任此事过去了,她冲罗嫔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又是吓唬又是糊弄,好容易把话题扯开,分散了栓儿的注意力,背地里让养娘慢慢地套问,才算是套出来了:都是在清宁宫里听到了一些话,逗着孩子想到这里的,说栓儿是罗嫔捡来送给皇后的,所以才是两个人一起养,不然,罗嫔也不能住在坤宁宫里。

两人一道养育,的确是不可违逆的事实,关于孩子的来处,皇后自己也开过玩笑,换做是惠妃,甚至是皇贵妃,开这样的玩笑,她未必会当一回事,笑笑也就过去了,但来自清宁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却令她的脾气几乎到了极限。自己现在也就这一个破绽落在外头,偏偏就是这个破绽,被人握着翻来覆去地做文章,先把女儿给做得离心了,现在皇后还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哄她呢——只是估计在栓儿那没见效,现在便又接连出了几招,壮儿那一问,背后有没有人怂恿,都难说得很,不然,他见过皇后几次,如何就要问她了?

当然,对于是谁在背后弄鬼,皇后也有自己的猜测,并不会因为壮儿是徐循的孩子,便有什么离奇的误会。她瞪着床帐,在心里慢慢地回味着那人的节奏:不紧不慢,时而来两步,时而又歇上一段时间,猫逗老鼠呢?看她高兴了就来给她添点堵,损人不利己,白开心。

虽然可以肯定这是清宁宫的干系,但就皇后所知,这几年太后渐渐老了,清宁宫里,已非她一人大权独揽,在很多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有两个主子……她现在就正琢磨着呢,到底是哪个主子这么恨她,看不得她有一点平静。

虽说太后和她素来不睦,但老人家的作风,她也是熟悉的,就是狠,都狠得大气霸道,若是她出手,只怕会等栓儿再大一些,直接把他的身世铺得全宫廷、全朝廷都知道——她和她一样,都不屑在小孩身上做文章。

如此阴损小气的计策,主使者应该是另有其人吧……

皇后心里隐隐约约,已有了些想法,她慢慢偏过头,在悠长的铃声里,冲床帐亮出了自己冰冷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咯!

ps,前几天都忘记帮竹子做广告了,茂林修竹的云胡不喜~她的文笔大家都知道的,这故事我觉得比以前的更爽点,哈哈。可以去看看哦!再ps,我家猫已经进化到认得牛奶包装了,任何时候她不管在躺着还是坐着,只要一亮牛奶袋,哪怕它片刻前还在陶醉舔毛,下一秒也会闪现在你脚边开始大声地要,瞄!瞄-…-一瞄!,如果你给她的她喝完了,但是你杯子里还有,她还会骂你咧……真的骂很凶的,超好玩,哈哈哈。

226、不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没想着向皇帝‘告状’,可年还没过呢;皇帝就问起这事儿了;“听说壮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闹着四处问自己的生母是谁?”

时值寒冬;打猎、骑马什么的,自然是能免则免了;不过并不是说皇帝的行乐会遇到什么障碍;这些年朝中无事;皇帝到了冬日,休息的时间不少,除了大把在南内不知做什么的时间以外;皇帝平时也经常带着他的女人和孩子们;到南内赏雪折花、行令饮酒。今日便是如此,下朝以后,先去清宁宫给太后问安,又到坤宁宫看了皇后,接着到永安宫来午饭,休息一会,下午正好一起去南内赏雪听戏了。

皇帝是在吃过午饭,两人对着说话时问起这事的,单从他的行程上看,根本无法判断是谁吹的风,徐循索性也就先不去想了,嗔道,“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孩子还小,听到人家说他不是我亲生,肯定要问问的么。”

“问问都问到皇后那里去了?”好在皇帝也没吊胃口的意思,自己把谜底给揭开了,“谁说的告诉了你没有?”

徐循真是好奇了,这些年来各种史书也看得不少,她真想知道历史上那些蒙蔽圣心拿捏圣意,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内臣女眷都是怎么修练出来的,按说她起码也不是赵昭容、诸嫔那样的糊涂人,可在皇帝跟前怎么连个谎都说得磕磕绊绊的,感觉危机四伏随时都会被识破。“他可能就是在那前后几天知道的吧,皇后是大娘娘,是正妻,又在跟前,想到了就问一下了呗。谁说的——他也没讲清楚,就含糊说是在外头玩耍时听到的。宫里这么多人,几乎个个都知道他不是亲生的,偶然议论一两句,被听去了也没什么。”

虽说合情合理,但却依然招来了皇帝的疑惑一瞥,“他才多大,这就知道什么是正妻了?”

“你可别小看了壮儿。”徐循心情复杂地一笑,“这孩子可是内秀,要我说,他多数是从定期去看吴美人时,便多少猜到了自己的身世,只是没说罢了。反正这半年来,他心事都挺沉的,问出来,说穿了,倒还好些。这几日还有点以前的样子,脸上也多见笑容了。”

皇帝脸色稍微舒展开了,他沉吟了一会,忽然又是一笑,“可是把皇后给委屈得不行,你道她怎么和我说的?就怕你误会她,以为是她要对付你呢。好容易我去看她,赶忙托我说几句话,澄清一下。”

“向我澄清?”徐循笑了,她眯起眼虚点着皇帝,“她要担心这个,就不会等到你过去才说了,自从我不管宫以后,可没少过去侍疾。”

皇后的‘病’一直都没有好,而徐循不再管宫以后,也没玩特权,消闲了大概半年,她的‘病’大概痊愈了,便重新开始去坤宁宫侍疾,不过太后对她居然还有点优待,说她本来体弱,所以特许她一月侍疾两次,尽尽情分而已。皇后要解开误会,多的是机会,把这事告诉皇帝,无非是为了撇清自己,让皇帝知道这不是她有意而为。

“反正她怎么说,我就怎么传呗。”皇帝说说也好笑,“前几年还两人互掐得和什么一样,你害我我害你的,如今倒好,大家病了几场,关系还缓和下来,有几分和睦的意思了。”

“只有她对付我,可从没有我对付她的事儿。”徐循还不乐意了,“大哥你这嘴皮子一碰,真是什么话都往外说,得罚。”

“怎么罚啊?”皇帝笑了,“罚我今晚不吃饭得了,可别让我提铃去——丢不起这个人。”

“不提铃,扳着行吗?”好不容易把这个话题混过去,徐循也笑了,“罚你给我捏捏肩膀吧,行么?”

捏捏肩膀算什么,虽然皇帝也没什么经验,不过被人按多了,总也糊弄得过去的,把徐循按在身下捏了捏脖子,还贴心地问,“要不要再重点?”

“轻点行吗?”徐循忙告了个饶,“您这力气太重了,再重点能掐死我——”

皇帝又故意多加重了几分力道,把徐循掐得嗷嗷乱叫,两人笑闹着,笑闹着,事情就发生质变了……

俗话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徐循今年刚刚化身女狼,虽然凭借着多年前的培训,没有男人她也能自己满足一下,但这种事当然是两人胜过一人的了,只是,这女人的需求随着年龄递增,男人的能力却是随着年龄递减,再加上僧多粥少,也可能是好久没有那什么了,皇帝完事的速度快得让徐循都有点吃惊——她才刚进入状态呢,就连想要假装一下取悦皇帝,都没来得及准备。

两个人这些年来,还很少有这么不和谐的时候,皇帝看来都有些吃惊,望着徐循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讷讷道,“看来现在不吃药还真是就不成了啊。”

徐循忙安慰道,“谁没有这样的时候呢?”

她又略略一皱眉:这几年来,皇帝在南内消磨时间的时候很多,别说她不管宫,就是管宫时,对南内也是鞭长莫及,他在南内都干嘛了,她是不知道,不过可肯定的是,估计没少玩女人,至于娈童有没有涉猎,那就要看皇帝的兴致了。从他的话锋来看,估计药是没少吃……

“再说了,也许就是因为吃了药成瘾了,乍然断了,才有这样的事情呢。”明知说不听,还是忍不住要劝皇帝,“是药三分毒,还是别多吃了吧。”

“没有那些硝石、硫磺,都是上等中药,”皇帝对徐循的关心自然受用,“最是滋补的,你放心吧,那些药我现在也难得用了,一月内顶多服上两丸。”

和皇帝以前的记录比,这个的确算少的了,徐循也不好再多要求什么,颔首应了,便去取布要擦拭身子。皇帝按住她不让她动,雄心勃勃要洗刷污名,“再来一次。”

可能是因为有心理压力的关系,更糗的事情发生了,不管徐循和皇帝怎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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