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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起居注-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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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都没睡意,便靠在板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

扯着扯着,都沉默了下来,还是五福先开的口。“哎,你说……这皇后娘娘要是、要是就病着起不来了……”

“别瞎说。”六儿心一跳,反射性地呵斥了一句,方才醒起——这是在自己屋里,还可以说点心底话。

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胡说什么呢,娘娘起不来了,你还有什么好?到时候把你陪进去一起葬了,你就高兴了?”

“我不是说那意思……”五福慌忙解释。“我、我是说……这万一要是娘娘病着就没法起身,不能理事,和前头胡娘娘一样……现在这徐娘娘,可不比咱们娘娘当贵妃的时候更强?咱们娘娘当贵妃的时候,老娘娘那边就是压得厉害,现在,老娘娘捧她起来……皇爷也那样喜欢……”

别的不说,这宫里最当红最有权威的,若换成了贵妃娘娘,没准这排好屋子就轮不到六儿、五福来住了,随便寻个借口,蓝儿、花儿就能搬进来耀武扬威……

六儿心里酸酸涩涩的,思绪翻腾不定,过了一会,她才有几分沉闷地道,“想那么多干嘛?谁上谁下,也少不得咱们一口饭吃。我和你说,你同你干娘说一声,月例银子没多少,给她倒也罢了,那赏赐你舍得?上回你把娘娘哄得那样高兴,好容易才得了一支梅花簪子,转头又落她手里了,谁知道能拿回来不能?”

见五福不言不语,她又自顾自地续道,“我就想,娘娘就是一直病着起不来,那也挺好。贵妃娘娘当家,每年都能出去一次,我就托人给我们家带封信,让他们也上来,服侍娘娘这些年,我也存了有些银子,还有那些首饰,放出去都是钱。我爹娘刨了一辈子的土,到晚了好歹也休息几年……”

她越说越觉得靠谱,转念间,竟已经暗自希望皇后娘娘就这么病下去,甚至、甚至……

五福瞅了六儿一阵子,见她望着房梁,唇角隐隐带笑,俨然已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亦不禁是欣羡地叹息了一声——她从皇后娘娘那里得的赏赐,又哪里瞒得过周嬷嬷?

她略带酸意地刺了六儿一句,“人家刚晋封贵妃的时候,你对她可没好话,现在就娘娘、娘娘起来了……”

“去去去。”六儿压根没理会五福,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沉浸进了自己幸福的想象里:爹娘、京里一座小小的房子,一年一次,能够见上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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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循压根都没想到,太后的决心居然是强烈到了这个地步,她其实都没想到乾清宫会发这个谕令来申斥过分奢侈之风。只是乾清宫发文时,她虽然诧异,却也乐见其成,可当她在女学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于教谕口中时,那心情可就着实是五味杂陈了。

这是年前的最后一次课程了,所以也比较短,上完时天色还没有黑,徐循本欲直接回宫找人问个清楚,可和平时不同——今日,不仅诸嫔、李婕妤、袁嫔,甚至是那些久已不大过来巴结的第二代,也都围上来和徐循招呼奉承,闹得她不胜其烦,随口应酬了几句,便快步挣脱出来,甚至是略带狼狈地上了轿子。

这事儿并不是什么秘密,随便问个教谕女史也就什么都知晓了,第二晚再问问皇帝,两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太后要突出徐循,手段多得是,乾清宫发谕令不提徐循,又有何妨?只要发了这个谕令,就说明皇帝是倾向于徐循的。她本人再大度地令人将此事记录下来,编成教材,一段宫廷佳话自然也就就此诞生,一个虚心纳谏知错就改,一个简朴惜福勇于进谏,两人都可说是女德的典范,亦很值得令后来人学习……

个屁。

徐循算是体会到皇帝的心情了,虽然她一向不大喜欢太后,甚至就是她垂青于自己时,她对她都有种本能的畏惧,但对现在的局面,她依然是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一阵腻味。

想到她去给太后请罪时,两人客客气气的那一番对话,她就禁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皇帝看见了,便问道,“干嘛呢,想什么这么后怕的。”

“我是想……”徐循叹了口气,“老娘娘能把皇后压得死死的,也不全靠了她的身份……”

说着,她忍不住自失地一笑,“我算是明白皇后娘娘的做派是哪里来的了,全盘学的老娘娘啊,可惜,她到底还是差了一点点关键,不像是老娘娘那样炉火纯青……”

“差了一点什么?”皇帝问道。

徐循不敢说——太后毕竟是皇帝的亲娘,她只在心底默默地呐喊:差了点不要脸啊!

“您就打算这样让老娘娘发挥下去吗?”她不答反问,转开了话题。“如此一来,皇后娘娘的病情,只怕又要加重几分了。”

皇帝抬了抬眉毛,笑得有点吃惊了。“小循,你这意思,是要遏制遏制你的亲婆母?那可是我娘啊!”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特别地重——的确,以孝道而论,仅仅是占据了生母这个位置,便可令太后在宫里居于不败之地。在这场游戏里,她所有的对手都可能输光出局,落入一无所有的境地,而对太后而言,最糟的境地,也不过就是离场不玩,安享富贵荣华而已。

而她要动徐循这枚棋子,简直是徐循的荣幸,又岂是她说一声不愿,就能真的出局的?

208、好命

有了皇帝和太后的强力背书;宫里的这个年过得就很复古,一切都是按文皇帝在时的排场来的;还有些徐循觉得华而不实;或者是很折腾人的老规矩;借口妃嫔们要往皇后处侍疾,也被一并免去了。比如说也不知谁兴起的;宫里过了腊月十五;每日里都要换戴头花;一直戴到明年元月十五。这一开始是拿草编的灯蛾、花朵,后来渐渐演变成名贵材料堆叠的首饰大展览。徐循一直觉得这简直是折腾人,三十天都不重样的草花;对一般的都人要求已经很高了;不会编的人还要去求人编织,还有人在宫里私下兜售这个的。后来到了比首饰的地步,那就更没必要了,这宫里本来就这些人住着,一年三百六十日的攀比难道还不够?非得要整出个名目,集中一个月攀比一番?

皇后有恙,妃嫔们每日里都要过去帮忙,按礼法来说也不该还有心思打扮得花团锦簇的,这个借口一出,头花自然可以不必戴了。徐循干脆规定,一律都佩戴草虫、蝴蝶,算是取个春意了。当然因为这个借口,各宫门前屋内的彩装,也就不如去年那样如火如荼,锦绣珠玉堆积得仿佛神仙世界一般的。

一般人家,过年还得打扫房屋,悬挂点吉利物事,宫里就更别提了。按例是从宫门到屋内都有应景摆设的,宫门口填上桃符板、将军炭,门板上贴了门神,院子里烧柏枝、屋檐里插芝麻杆,屋里挂上新绘画的福神、鬼判、钟馗,床上也挂了金银八宝,还有拿黄钱编结起来,做成龙形求个好看吉利的。这些都是各宫自己布置,徐循往年闲来无事,刚到腊月就开始张罗着这些事儿了。

今年她要管宫,就没闲心折腾了,进了腊月以后,每天早上两个尚宫带了亲信女史过来回事,都要把昨日的待办事项逐项回报勾结,比如桃符板、将军炭,这个一般宫里库房是没备的,都是尚宫局一总和二十四衙门关回来以后,各宫分发,还有门神、柏枝、芝麻杆、各种贴画,都是各处送来,协调分配。期间不免也有些口舌言语,比如诸嫔嫌这个门神不好看,想换一张,塞了银子请尚宫通融通融,又或者是出去给买一张进来——还是喜欢外头民间的风味等等。

几个尚宫不敢自专,都说要回来问过徐循,徐循对这些争议性问题也是不能不亲自处理,虽说规矩不外乎人情,但若人人生点事,她都给满足,可想而知日后生出事来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诸嫔想出去外头买门神,徐循就没许,她让人把自己那两张给诸嫔送去了,“宫中私通内外,乃是大罪,课上说得已很明白,教习嬷嬷也应提点。想要换买,诸妹妹可去求皇爷,求准了就得。我这里是没办法,若诸妹妹实在不满意那对门神,不如就把我的取去用好了。”

虽说这半年来算当红,但诸嫔还不至于轻狂得没了脑子,徐循送去的门神,她原样奉还,还亲自过来请罪解释,“当天嬷嬷不在身边,没能提醒,奴奴一时糊涂,没能想起这个规矩……娘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换做别人,徐循可能还不相信她的话,但对这个呆萌的诸嫔,她相信她有可能是真的有口无心,看到门神不喜欢,就想着能否说说情,麻烦人出去买一幅——其实说起来也的确不是大事,一副门神能值多少钱?只是这个规矩不能破罢了,她笑着说,“你也别多心了,我并没生气。那对门神你要喜欢,就拿去好了。”

诸嫔说了实话,“那个和我的那对是一样的……换了也还是那样。”

也许是因为徐循的态度很和蔼,她就比比划划地给徐循说起了自己家小时候惯用的门神,“进了宫以后,宫里用的是那俩我不认识的,看着都不安心……我们三个都是行在人,打小看惯了秦叔宝和尉迟敬德,那俩谁呀,压根就不认识。”

徐循忍不住笑了——合着这还是三个人的主意,推诸嫔出面说而已。“那是神荼、郁垒,从古到今,宫里用的都是这俩门神。唯有前朝宫里是不用这个的,民间也就乱用,高皇帝立国以后,亲口定了规矩,承袭宋代,也用这两位神君做门神,可不好乱说不认识。”

诸嫔一愣一愣的,眨着勾魂的大眼睛,半天才笑道,“娘娘您太博学了,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您怎么什么掌故都知道。”

徐循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知道的了,多数是钱嬷嬷闲聊的时候拿出来和她说的,见诸嫔轻言浅笑,本来略带木然的容色,难得地带了几分天真的憨气,让她的美貌一下有了神韵,她一时竟也有了几分感慨。——入宫之初,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明白,一脚踩下去也不知道是深是浅,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变成了那个‘什么掌故都知道’的人了?而‘什么掌故都不知道’的人,在她之后,也已经换成两拨了。

“老了。”打发了诸嫔,她随口和花儿感慨,“真觉得老了,自从有了孩子以后,孩子一天天大,自己就觉得一天天地老,再看到诸嫔,真就觉得自己已经不年轻了。”

花儿随口笑道,“娘娘您还说老?前儿我们还说呢,娘娘看来也就比诸嫔大上两岁。”

虽然也是例牌回答,但也有奇效,徐循摸了摸脸,精神又焕发起来,“今儿没有事了吧?没事了咱们就带点点和壮儿去大园子里散散步,看看鳌山灯扎好了没有。”

虽然削减了不少旧例,但徐循也不是没给宫人们争取福利,往年春月,皇城午门外都有鳌山灯摆放,供文武百官赴上元节宴后观赏取乐、赋诗游览,百姓们也能自由观灯,盛况持续三天。而后宫诸女眷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偶然有个把很受宠的能被携带到午门门楼上,也是极为稀少的特例了,起码就徐循知道的,只有文皇帝时候有过这样的例子。今年她省了好大一笔钱,又觉得元宵节没去年那样数里长灯的气派,便问过了扎鳌山灯的花费。——这鳌山灯,是焰火加机关、天棚、灯山等扎制起来的,焰火可以重复填充,不然也不能连演三天,主要就是扎制灯山的匠人难寻,真要说绢帛等贵价材料的消耗,和灯廊比那又是九牛一毛了。再说,虽然午门门前那个鳌山灯架子大,花费多,但御花园里这个,又不是不能缩点水嘛。

对后宫来说,戏班子和匠人那都是现成的,场地也有,正好就安置在冰雕园里,还不怕失火,徐循遂问准了皇帝,定下了上元节后三天,于御花园上演鳌山灯,现在教坊司的女戏们还在加班苦练呢,她们几乎没有在灯山上演出的经验。——正好,按太后的意见,年到上元节才算是过完,期间宫里都是活动频繁,离不得人,真要换人出去探亲,就从上元节后开始。如此一来,无法出宫探亲的都人,有点新鲜的娱乐活动,心里也能平衡一点。

只是如此一来,倒是苦了花儿等人,她们是早排定了要出去探亲的,便没法看到鳌山灯的热闹了,这时听徐循说起,便故作委屈,嘟嘴道,“娘娘,您老鳌山灯、鳌山灯的,奴婢今年都不想出去了。”

“那你就别出去了,”徐循随口笑道,“干脆把机会让给底下的新人吧,也让她们念念花儿姐姐的好。”

花儿笑道,“咱们宫里家在京城的,不就那十个吗,我就是要让也不知让谁,白瞎了一个名头呢。”

——虽然徐循并不想利用职务之便大玩特权,但肯定也得给自己人争取一下权益,往年她私底下谋福利的时候,都是全送出去的,今年算了算,因有些乳母有病、有事,不能继续在宫里服侍了,永安宫一共就是十人在京城有家,别的比如说使唤宫女什么的,家很少有在京城里,多数都是京郊村里,一天根本就不够来回的。

她这里三个主子,两个小主子,服侍人已经算是多的了,想来宫里没有什么机构会比永安宫的编制更大,徐循就定下了十人的名额,总不能现在正经管家了,总还要让自己的人吃亏吧?

两人说说笑笑间,两个孩子已经打扮成了扎手扎脚的小棉球,带了皮帽子,又穿了斗篷,戴了手套,感觉上就是栽到地上也一点都不会疼的,如此装束停当要出发了,偏生又有人过来回事,徐循只好让乳母把两个孩子带去玩了——却是因为今年划拨过来的彩缎种类比往年的还要略多些,数目却不均匀,刘尚宫不知道这个年节福利该怎么分才好。

徐循从以前就知道这分东西是最有学问的,让她管宫,她就最怵这块硬骨头。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今年居然还真没有旧例可循,只好让刘尚宫把册子和样品都带来,一群人在那做计算题,最后经过精密计算,总算是又分出了等次,又尽量大家都拿的是一样的货色。徐循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算破了,看天色,此时再去御花园也来不及,想了想索性把册子带上,干脆去给皇后请安。

她是管宫贵妃,虽然皇后免了她侍疾的义务,但因为现在她病了,三日请安的制度暂时不履行,徐循不去侍疾的话基本就看不到皇后了。何仙仙最近一直在照顾莠子,根本不出门,也不在乎这些,但徐循好说也得做点表面功夫,她给自己规定了,五天十天也要过去坤宁宫走走。之前还专挑午后过去,大概知道皇后睡着了,就可以回来,最近皇后病得挺厉害,几乎都在昏睡,她还少点负担,想起来就去一趟,充分利用边角的时间。

这次过去,就正好把册子送给周嬷嬷,至于乔姑姑,刚才也在做计算题之列,太后那里自然是会得到消息的。——不过反正太后从来都是拿最多最好的一份,她可没什么好介意这个的。倒是皇后这边估计会更关注物资的分配。

一进坤宁宫正殿,徐循便闻到了一股药香味儿,赵昭容和焦昭仪两人在堂屋里袖手站着,见到徐循进来,便上前行礼,从表情来看,她们俩已经是无聊得不行了。这屋里大家都各有各忙,也没有谁搭理她们,这个侍疾,无非也就是只是过来罚站的而已。

徐循含笑受了礼,心里也有点好笑:焦昭仪这纯属倒霉催的,被赵昭容牵累了,上回她不和赵昭容一块来的时候,分明很会来事,帮着熬药、倒药渣,给皇后捶腿说笑话,和坤宁宫的氛围都挺融合的,起码宫人都给个笑脸,哪像现在,大家都是忙忙碌碌的样子,好像生怕眼神一对,就被她俩给缠上了。

“娘娘睡着呢?”她问着迎出来的大宫女六儿。

六儿给她行了个深蹲礼,笑容满面,“娘娘万福万寿——我们娘娘刚起来,精神头还不错,周姑姑在里头服侍着呢。”

笑都是有感染力的,笑也最难伪装,真心和假意,几乎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徐循本来没什么起伏的,见六儿笑得如此盛情,倒不由得也回了她一笑,心里因皇后醒着的淡淡不快也就烟消云散,屋内丫头为她高高撩起了门帘子,徐循便进去里间,“娘娘万福。”

皇后果然是刚醒来,正靠在暖阁子里的一把长椅吃药,她瘦得脸上的肉都快干没了,脸蛋焦黄,见徐循来了,仿佛很费劲地才撩了撩眼皮,“小循来啦?”

语气中的亲热,也带了三分漫不经心——估计还没恢复过来呢,连做作的力量都还没有。

“过来看看娘娘。”徐循笑着说,“顺便把今儿发彩缎的册子带来了,我不会管事,怕发得不公平,想请娘娘给把把关。”

皇后冲周嬷嬷抬了抬眉毛,周嬷嬷上前接过册子,不言声地送到了皇后跟前,弯着腰打开,皇后扫了一眼,“挺好的,分得特别好,想必这回,人人必定又要夸你了。”

她语气萧索、意兴阑珊,明显透着一股颓唐的味道,徐循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却并不吃惊:讲课的事出了以后,她还是第一次来见皇后,就算皇后城府再深,这久病萧瑟的时候,自制力难免减弱,打击又是一桩接着一桩,有点情绪也是很正常的事。

就连这不舒服,也不是冲着皇后来的,徐循瞅着她那可怜的样子,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复杂,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使她透露了心里的一点想法,“这也都是虚热闹……好叫娘娘知道,宫务繁忙,我也觉得有些支应不住,过完这个年,指不定也要倒下呢。”

皇后眉毛一挑,本来分散的注意力顿时全数集中,她眼里出现了一点神彩,深深地瞅了徐循一眼,又和周嬷嬷交换了一个眼色,方才略带疑惑地道,“你这是……”

也许是因为她现在正处于几方面的低谷,甚至连生命的延续都成了问题,皇后的注意力回来了,可她深如海的城府,多种多样的面具没有回来,她的话里透了一股坦诚的味道。“我不明白。”

徐循也没指望皇后会明白,她道,“我说这一阵子的动静,背后没我多少事……你信吗?”

“这我倒信。”皇后抽了抽嘴角,有点讽刺的味道。“你不是这种人……可你连她都不靠了?你还要再得罪一个她?你就不怕——”

两个人虽然说的是一种话,但仿佛完全无法互相理解,皇后起了几次头都顿住了,她挫败地一挥手,总结出了一句话,“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干嘛?”

徐循注视着她,她慢慢地说,“我就是想要好好地过日子,我不要被人害、不想害别人,也不喜欢被人当个棋子拨来拨去……你明白不明白?”

皇后愕然注视着徐循,她的眼里流露出的是坦率的不解,过了片刻,又被一点酸涩取代。

“是你命好!”她道,“两边都不靠,你还有大哥呢……”

“我的命哪比得上你,”徐循不禁笑了,“你当个贵妃还觉得委屈,我做个庄妃,都很满足……我比得上你吗?”

“我又哪比得上你呢?”皇后嗤了一声,屋外的天渐渐黑了,她枯瘦的面容在烛火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变换着万千情绪。“你的命还不够好?我就不明白,怎么你做什么都有人叫好,都有人捧着,你做什么别人都喜欢,都说你的好,我要千求万求求来的东西,你却是白捡一样的就拿到了……你说我哪里不如你?我不就是命不如你呗。”

她的唇角便勾起了一丝自嘲的笑意,“你等着瞧吧,就那鳌山灯一扎,明年又有人要说你的好了……我会不懂鳌山灯扎着省钱又好看吗?老娘娘要搞灯廊,我有什么法子,到头来等我病略好点了,你们一个大度一个简朴,倒闹得我不会做事,又浪费又不得好,反而是把你给衬出来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里那点淡淡的无奈,倒当得无数眼泪。

徐循听了,却不觉得什么——人的路,终究都是自己选的。

也许是因为皇后此时实在有几分可怜,也许是因为年岁到了,行事终究少了几分火气,她没有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只道,“老娘娘那,我是没有办法,顶多不掺和罢了,你想多得些人望——虽我也没觉得自己很有人缘,却也有一语送你。”

她顿了顿,见皇后的注意力集中了过来,便道,“做个好人,做些好事,想要别人对你好,你就先对别人好些。——这里面的道理,就这么简单。”

皇后听了,先是一怔,却又有几分怒意,“你倒是说得简单……难道我就不想做个好人,难道在你心里,我原就是个坏人?”

徐循默然不语,她站起身诚挚地道,“娘娘,年后我是不会管宫了,按宫里情况,只怕多数是老娘娘出面再管,我劝你还是别想太多了,尽力早日痊愈,把宫务接手回来吧。——到那时,我也再劝你一句话,你如今贵为皇后,不论有再多的不如意,和天下劳苦百姓比,甚至这宫里大多数宫娥宦者比,你都是云端里的人了。你一个善政,受惠的就是千万人,你想做个好人,为什么不先做些好事,先好好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呢?”

她顿了顿,又道,“反正,你说我福运,没感觉,有福运我也不会入宫了,你羡慕我这个羡慕我那个……可在我心里,我最想要的就是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我不知道你怎么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的,可劝你一句,从此以后,改改吧,再这么过,我看你迟早被老娘娘逼死。”

皇后大病初愈,被徐循一番话说得,虽然思潮翻涌急于反驳,一时间却是苦无气力。待徐循离去以后许久,她还望着烛火,怔怔地只是出神。

“娘娘……”周嬷嬷在一边小心地唤,“就快到晚饭了。”

皇后这才猛地一动,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她瞅了周嬷嬷一眼,忽然问道,“你觉得我还算个好人吗?”

周嬷嬷乍然被问,一时间压根反应不过来,竟是怔然无语、瞠立当地,与皇后相对无言。

209、送礼

“弄完上元节就病?”皇帝重复了下徐循的说辞;他顿了顿才道,“你这也太因噎废食了吧,不说别的,意头多不好?”

“一边是主母,一边是婆母;按孝道都是动不得的;若就这样下去,着实无法两全,”徐循对说服皇帝还是有点信心;她如实道;“上回让你管;你不是也觉得管不了吗;连你都管不了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忙过了年节,好歹能消停几个月呢,就是老娘娘不出面,其实几个女史,你再派个大貂珰,也都够了的。”

之前让她接,她不能推脱,现在终于找到了不管宫的理由,皇帝虽然觉得徐循是找了个借口就要跳出来了,但也不好说什么——这种事,除非他去和太后、皇后两边都把话给说到尽头,都给点得透透的,不然如何制止?如果会制止,也不可能等到现在,而不制止,就如徐循说的一般,老娘娘不断拿她去打压皇后娘娘,仇只有越结越深的,就是按身为妃子的本分,这都不应该。她后退一步,反倒也许能调停一下和皇后的关系,让宫里少点是非。

“但装病终究是意头不好。”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挣扎了一下,“要弄也等过完正月再说吧,反正刘太医那里,你吩咐两句也就行了,他自然知道该如何说的。”

徐循的唇角顿时就翘了起来,她有点兴致勃勃地道,“不知有没有什么病,是不能使心,要多多使力的。最好是什么用心的事一概都不需要管,每天都往西苑去跑马才能痊愈——有这样的病那就好了。”

皇帝啼笑皆非,喝道,“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是把老娘娘当傻子吗?”

虽然过正月即病,太后心里多数也是有底的,但这生老病死毕竟是人之常情,如果她兴高采烈地每天都往西苑走,那太后哪里下得了台?徐循起码也要付出点闭门不出的代价,才能从宫务里脱身出来,要不然,简直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

徐循心里有些不快,不禁撅嘴道,“不是我看谁弱势就同情谁,关键是大家还好端端过日子呢,她老人家非得要插一脚,一定要是后弱妃强她才满意吗?这都多大年纪了,也不安生享些清福……”

皇帝嘿了一声,淡淡道,“有静慈仙师在侧,只怕老人家是要安生也难。”

徐循没想到,现在他对静慈仙师的成见都如此深厚,张口欲要辩解,却是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勉强道,“那也要老人家自己听得进她的话么……唉,说来说去都是一本烂账,还是不说了。”

家务事就是如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拿徐循今次的得失来说吧,国朝规矩,宫里妃嫔,要是没有特别的功绩的话,一般来说都是默默无闻了此一生,别说实录了,就是各种典籍里也很可能连这个人的存在都不会体现,徐循现在是皇次子养母,将来应该是必定能留下自己的脚印的,而人死为大,能有三分功劳,都可以吹成十分,今次的事,如无意外,将来必定是会被吹得天花乱坠,给她留下贤德美名。虽说节省下来的钱财,对内廷的庞大花销只是九牛一毛,但架不住这精神是政治正确,又有太后给抬轿子啊——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美名,若换了个人,还不知要多感谢太后呢,至于皇后,本来就不交好,压住她又算什么?

偏徐循就觉得委屈,而且她还委屈得特别有说服力,连皇帝都能为她感同身受:以徐循的性子,她必定是会觉得委屈的。

虽说和他也没太大关系,但宠妃委屈了,皇帝不期然就想补偿补偿她,他捏了捏徐循的肩膀,以帝皇之尊给她按摩了几下,又沉思道,“糟,不能去西苑,还真不知该怎么哄你好。”

金银珠宝,徐循够多的了,她原本也还喜欢这些打扮物事,自从去过一次南内后,审美上反而返璞归真,以自然真趣为主,那些奇珍异宝就是得了,戴两次也都束之高阁,却很难像从前那样,简简单单地用点财宝,就买来她开心的笑靥。

至于功名利禄等,徐循都并不在乎,这种人因为情操有点小高尚,所以是最难讨好的,皇帝想想她一旦不能去西苑,仿佛生活中都没什么乐趣可言了,便有点心疼,也有点头疼,“该赏你什么好呢?”

多年相伴,徐循对他的动机也是了如指掌,她心底涌起了一阵复杂的情绪——要说不暖,那是骗人的,皇帝对她的好,她如何能感受不到?

可每当要沉浸进这暖融之中的时候,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又是历历在目,徐循甚至无法说服自己不要去理……好,别人的事她可以不管,可以不在乎,可她自己呢?皇帝明知道她是如此反对殉葬,可却从来也没有哪怕是暗示过一句,告诉她以后她可以免除这样的命运。

但他对她的好却又是真真切切,好到无法回应这样的表示,甚至令她感到了十分的内疚,毕竟在这种时候,过去的表现还很遥远,而皇帝的好,却又正在眼前。

“我这真是什么都不缺了。”她挑选了一个最标准的答案,“你有空能多来坐坐,看看壮儿、点点——”

见皇帝眉头微扬,似乎意有不足,她便忙加了一个人,“还有我,我也就是心满意足啦。”

“你这意思,我也就能做到这个了?”皇帝分明有点高兴,却还要抑制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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