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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媚-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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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望向他,却吃了一惊,他递杯的手指被我拉住,眼眸之中却含着略略的悲色,眼眸原是黑如墨玉的,此时却笼罩了一层薄雾,那薄雾汇聚,就要凝成水滴……

“终是喝不了吗?”他哑着声音道。

此时,那一大群人却闯了进来,宁启瑶走在前头,跟在其身后的,有昌王,以及其它几位世家子弟。

他手里的杯子终于从唇边缓缓地放下,置于桌上,头却垂着,如润玉般的面庞一丝表情也没有,身上虽然穿的是大红吉服,可冷气却从身上缓缓渗出,不光是我,连冲进门的那几个人都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寒意,不由自主地,他们停下了脚步,宁启瑶原本满脸的激情,被这冷气一浸,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表哥…… 我不是故意要来打扰……”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他终于抬起了头,金玉垂疏扫过面颊,目光一扫,那凛凛寒意让屋内众人都哑雀无声。

在校场点兵的时候,也是如此,当他身着黄金甲,登上高台之时,不用出声,只要将目光凛凛扫向台下,数万将士便连兵甲相击之声都不可闻。

那个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从原来不知好歹只喜欢挑人错的皇子,渐渐有了这凛烈之气,更经过无数场的战场杀戮,他眼神之中更是带了越来越多的大将风度,连父帅都说,夏候商一日千里,不可同日而语,辗玉,他以后,怕是会超过你呢,那时,我很不以为然,再加上这将军是捡来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打回原形,便道:超过便超过罢。

父帅说得不错,他终赢得了西疆将士的心,成就了战神的名号,终于成为第二个使西夷兵士一闻而丧胆的前锋,至于第一个,就是我了。

再也不是当年初到之时,我曾率兵救过的富贵王爷,说起来,当年我真的救了很多人呢,太子,宁王,皇室两兄弟都在西疆遇险,都被我救过,可到了最后,将君家将逼入死境的也是他们。

第一百二十九章 牡丹花,内有乾坤

他眼光注于宁启瑶身上,让宁启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几乎要哭了出来一般,那样的刀风凛冽,如冬日之际草原上刮过的冷风,一屋子人全都没了声息,昌王勉强笑了笑道:“皇兄,也许是弄错了,弄错了,表妹,咱出去吧,别打犹皇兄了。”

他欲上前拉了宁启瑶出门,却被宁启瑶一下子挣开了,颤抖着嘴唇道:“表,表哥,那,那酒,我得到消息……那,那酒有古怪……你不信,等一会儿,父亲大人来了,你就明白了的,是父亲大人叫我先过来通知的……”

她如此一说,满屋子的人大哗,昌王便将视线转向了那桌上,道:“皇兄,要不,咱还是先别饮了,等查明了事情真相再说,好吗?”

他却是淡淡地道:“有没有古怪都不关你们的事,你们出去吧。”

宁启瑶想不到夏候商如此固执,好不容易闯进来了,他却还是不听,急道:“表哥,你就等一会儿,父亲大人正在查一些事,过一会儿就有结果了。”

“我宁王府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宁府调查事情了?还不快出去?”

宁启瑶眼泪直在眼框里打转,哽咽着道:“表哥,说到底,新娘子也是我的姐姐,怎么就不关我们宁家的事了?”

听到她委屈之极的声音,站在她身边的世家子弟脸上都露出了同情之色,昌王更是劝道:“二哥,就等一会儿,误不了吉时的。”

我拉了拉夏候商的衣袖,他原是满脸的冷意,可转过脸对着我的时候,却强笑了一下,用安慰的目光望着我,我道:“王爷,你便听二妹妹的吧,她是自家人,不会害我们的。”

宁启瑶眼里虽有泪,却一直看着我们两人,见到夏候商如此神态,再听了我的话,却忍不住大声地道:“谁和你是自家人?别以为住进了我家,便可以姓宁了,就是你这个女人,想害表哥!”

我倏地抬起头来,望向她:“原来二妹妹从未当我是宁家的人,倒是我高攀了,我原出于乡野,你如此说,倒也算不上什么……”我缓缓走向她,“可你为何说我会害王爷?莫非……你怀疑这酒中的古怪,是我弄的?”

她到底是一名小女孩,不过十三四岁而已,虽聪明之极,可也长年居于闺阁之中,那及得了我,十一二岁便跟随父帅厉兵秣马,身上自然带了股凛然之气……虽则如今换了幅弱质纤纤的躯体,但我还是看清了她眼里的畏缩。

昌王忙劝道:“瑶妹妹,别乱说话,事情还没查清楚呢。”

“够了,就算这酒真有古怪,就算真是本王的王妃弄的,本王愿意喝,关卿底事?”

夏候商的声音冷得如千年寒玉,语气中更夹了忍无可忍的怒意,终让宁启瑶哭了出声:“表哥,她给你下毒,你也愿意喝?她就值得你这样?”

一行清泪从她的双目之中流了下来,让她整个人显得又可怜又纤弱,引得场内之人人人脸上都有同情之色,更有有些世家少年原对她有意的,听出了她语气之中夹着的对夏候商的情意,脸上便露出了尴尬失望之色,昌王却是脸色复杂地望了宁启瑶一眼。

我则是冷冷地道:“你说这酒有毒?在新婚之夜,我会给自己的相公下毒?”

她道:“因为你根本不想嫁给表哥,你恨不得他死……”

话未说完,我只看见身前人影一闪,啪地一声,宁启瑶跌在了地上,脸上现出五个手指印,夏候商站在她的面前,从侧面看过去,神形却有些怔忡,仿佛是潜于心底深处的秘密,他不欲有人知道,却被人当场揭穿,说了出来,虽则这个秘密,是如此的不堪。

这一声响,让屋内的众人脸上都露了震惊之色,仿佛不明白夏候商为什么会亲自出手打人,打的还是这个小姑娘,而躺在地上的宁启瑶,则泪流满面,望着夏候商,眼里的神色却是极为害怕,夹杂了不敢相信之色。

我悄悄地转过去,走近了他们两人,不经意地望向夏候商,看清了他眼底的杀意,他对她有了杀意?为阻止她说出下面的话,他居然对她有了杀意?我终于再次恳定,正如太子说述,他一早便知道我了的身份。

我绕过夏候商,上前扶起了宁启瑶,好仿佛是被吓得有些呆了,竟然任由我扶起她来,直至我轻声地问她:“二妹妹,你说说,为何我恨不得王爷死呢?”

她这才倏地惊醒,抽出了握在我手里的手臂,却是惊惶地望了夏候商一眼,摇头道:“不,不,那是我乱说的……”



他没有在她身上做手脚,就是这样,已然让她不敢再往下说了,她洁白如玉的脸颊虽有手挡住,我却依旧看清了她手下隐现的红印,珍珠般的泪水无声地沿脸颊而下,可我,却不得不再逼她。

我轻轻地叹了一声,手伸上宁启瑶的面颊,将她脸上一根散乱的秀发拔至脑后,视线却转至她发髻上插着的花钿,道:“今日可是我的大喜日子,二妹妹虽然不喜欢我,可也用不着在这样的日子闹事……二妹妹真是好打扮,连头上的花钗牡丹,用的都是这等贵气的颜色。”

众人往她头上一看,视线再转至我的头上,人人脸上都有了恍然之色,原来如此。

她乌黑的七仙坠云髻上,一朵缠金织边琉璃紫玉牡丹颤颤而光,牡丹花辫微染了些金色,仿佛紫云之中有阳光射出,那种富贵与夺目,竟然盖过了我凤冠之上满头珠玉之中的那朵葛金紫牡丹。

身为宁王王妃,用了此种颜色,其它人如知道的,便要避讳,换上其它颜色,如无心之失也就算了,可她是我的二妹妹,怎会不知?联想起她刚才的种种言行,更有那惊觉知晓前后缘由的,心中便是豁亮。

昌王更是劝道:“瑶妹妹,我们还是出去再说吧,别打扰二哥了。”

我轻轻地转身,来到桌旁,手指抚过置于桌上的细瓷酒杯,向夏候商浅浅一笑:“王爷,这酒,还饮吗?”

他见我这样地问他,眼里露出欢喜,道:“饮,当然饮。”

宁启瑶却是见众人望于她的头上,我又直指她牡丹的颜色,她一开始不明白所以,但也猜出恐怕头上不妥,见夏候商不听她的劝告,心中更是着急,手往头上摸去,便将那朵紫玉的牡丹拔了下来,却是失声而叫:“怎么可能,我早晨明明戴的是粉红的,为何来到这里,却变成这等颜色?”

她惊慌地对夏候商道:“表哥,我真没有戴这等颜色的花钗,真的,表哥,我年纪虽小,但这等有违礼节之事,怎么会不加避讳?表哥,你信我。”

她一连说了好几次“这等颜色”听在旁人的耳内,却让他们产生了不同的表情,有人便互相望了一眼,眼中神色极明显,什么“这等颜色”看来这宁家二小姐对大小姐的确极为不尊,可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听闻这大小姐是从小失散了的,这才找了回来的,是不是有什么隐衷?

夏候商语气有些疲惫:“启瑶,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戴了与没有戴,又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更让她绝望,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表哥,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她的委屈已然到了暴发的边缘,如果再加一把火,她便会临近崩溃了,而这把火,还没有到时候,于是,我道:“二妹妹要换花钗,还是回自己房间里好,今日可是我与王爷大喜的日子……王爷,你说,是吗?”

夏候商抬起眼眸望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不错,大喜的日子。”

房间一切用品用具,他恐怕都派人做过极为细致的检查,当然可以认定这酒内是绝没有古怪的,他只以为,是有人故意使计,让我们饮不了这合卺酒,他思虑周详,考虑一切事情皆是先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再定计策,就如他多年前一样,坚韧隐忍,不动生色,他对我,仿是因多年前的愧疚而生了情意吧,而我,唯一能利用的仿佛也只是这份情意了,却是不知,他对我的情意,到底会有多深?

能不能深得使他自己陷入泥潭之中?

我已顾不上了许多了,仿佛我手里唯一能掌握的,便是这样东西了。

他这样的人,我算是看得明白了,他想将一切全都掌握于手中,可惜,世上之事,哪能事事皆如人意?

他暗中策划,使君家将死无并身之地,让我饮下奇毒,可临到头了,却还是想将我收在他的身边,有的时候,我真不明白,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当真为了留住西疆一切?当真为了在心底留一些西疆的影子?

九色鹿的故事,再一次在他身上重演,这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第一百三十章 残红滴血,灯染

我当真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可我顾不了许多了,其实他何尝心底不会明白,迟早我会知道他之所为,所以,自始至终,他才会那样的患得患失,惊惶不定。

为什么,他当年可以那样的狠,到头来,却是依旧放不下我?这是存于我心底的迷团,如果还有时间,我会想尽办法将它弄清楚,可如今,却已然来不及了,近日之内,我身体阴冷的感觉越盛,我知道,我已活不了多久了。

我早就知道,仇恨是一个泥潭,会将自己不停地往下拉,往下拉,直至进入深渊,而我,却已然不能挣脱这个泥潭了。

我复伸手拿起了那描红酒杯,递往他的手里,不经意婉转手腕,手腕上的冰玉便敲得酒杯叮当而响,这响声听到宁启瑶的耳内,却产生了不同的效果,她脸色倏地变了,将手里拿着的紫玉牡丹倏地丢了落地,只听一声碎响,那紫玉的牡丹摔了落地,那样的富贵光华,转眼之间变成满地残紫,有玉碎在青砖之上弹跳,撞到我的裙摆之上,又落于我的足下,让我不禁愕然,转脸向她望去:“二妹妹,莫非魔怔了?”

她指着脚下的碎片,道:“你们看,明明是粉红色的,摔碎了,就变成粉红的,幸而我知道这种奇玉,在阳光下是一种颜色,在灯光下又是另一种,你们看看,有人在我的首饰中动了手脚。”

众人皆往地上的碎片望了过去,果然看见原本深紫的颜色变成浅紫且带了些粉红,可那依旧是紫色,却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叹了一口气,放下酒杯,弯腰拾起那片弹跳在我脚下的玉片,站起身来对着灯光一看,笑道:“果然呢,王爷,原来妹妹的牡丹当真是粉红色的,可是二妹妹,这有什么打紧的?姐姐并未怪你,为什么你就如此冲动呢?”

她先看了夏候商一眼,见他半垂眼眸怔怔地望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勇气便大了一些,向前一步道:“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你不光让人在我的头饰中动了手脚,而且在你手上的那串冰玉上更是动了手脚,那冰玉外表没有什么,可穿绳的孔隙之处却有药物,只要略略浸入杯内,杯内便有了毒!”

我打量了她一眼,神色有些古怪:“二妹妹太看得起我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宁启瑶嘴唇有些哆嗦,又朝夏候商望了一眼,才道:“你,你没能耐,但跟着你的那些人,能耐可大着了……”

我笑笑了,以手指转动着酒杯,逗她道:“那二妹妹认为我是谁呢?能有这么大能耐的人跟着我?”

宁启瑶却不说话了,身子直往后退,一直跟着她的那位侍婢便转了出来,拦在了她的身前,面色紧张地望着夏候商。

她那女保镖措手不及地让宁启瑶挨了夏候商一巴掌,显然从夏候商的身形之中看出他的身手来,加之早闻大名,哪有不害怕的。

我不用望夏候商,便知道他现在的神情是怎么样……便如残红落日之中,披血满面,可眼里狠意更盛。

他这样的神情,宁启瑶之流却是害怕的,可象我这样见惯了此等表情的人来说,却着实算不了什么。

我伸过手去,欲从夏候商的手里取过酒杯,哪知他捏得极紧,我试了一试,竟取不下来,只得道:“王爷,这合卺酒如果也碎了,可是不大吉利的。”

他这才微微地松开了手指,我趁机将酒从他手里取出,举起那酒杯,对着灯光照了一照,只觉光线透过那薄脸细瓷,将那酒杯照得仿如鸡蛋壳一般,抬头向夏候商一笑,便将那酒杯放于嘴边,一饮而尽。

在几声轻呼之中,我又饮下了自己的那杯,这才转头向宁启瑶:“二妹妹这下可放心了吧?”

宁启瑶躲在那侍婢的身后,不敢出来,喃喃不能出声。

夏候商冷声道:“昌弟,还不请他们出去?”

夏候昌忙道:“瑶妹妹,我们走吧,别闹了。”

宁启瑶的神情委屈之极,眼泪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可脚步却随着众人往外。

我转头望了望门边露出的那片天空,心想,时间快到了吧?

冷不防地,夏候商却过来抚住了我的肩膀,一下子将我揽在怀里,身形却低了下来,挨在我的脖颈之间,轻声道:“我怎都不会放你走的。”

“王爷说什么?”我低声道,“我能走去哪里?我现在不是你的妻子了吗?”

“那好,我们饮酒。”

饮酒,这酒还能饮得下去吗?

此时,门外传来了兵甲相击之声,急促的脚步声,弓弦的铮响,夹着隐隐的号令之声,有人在门外大声道:“王爷,臣奉旨前来捉拿逆臣,您还好吧?”

四面的窗户一下子明亮了起来,将屋内彤彤的红色染得更红,仿佛刑台忽地染上了泼天大血,刺得人眼生疼。

他直视着我,墨玉般的眼眸之上终凝了水汽,低声道:“怎么做,都不成了吗?”

我垂头玩着手上的瓷杯,让那酒液在杯里晃动打旋,透明无色的液体衬着杯底的桃花,转动起来,仿佛有血滴入,我抬头望他,叹道:“还能怎么样……”

大门一下子被打开了,外室的屏风被推倒,四面的窗户被铁爪扯得飞起,撞进花园之中,屋外的围墙之上露出的,全是森森的箭头,持弓的将士穿的全是连弩营的服饰,他们居然出动了本朝最精锐的队伍来捉拿我。

难道他们不清楚,我早已是个废人了吗?

我低声道:“夏候商……监军大人……让我死,或让我走,由您……”

他眼里凝着的那滴水珠终是流了下来,如我手腕上串着的那串冰玉,冰冷凄凉:“辗玉,辗玉,人如其名,宁为辗玉……可本王总是怀着万一的希望,以为你可略改一改……有本王在此,他们不敢将箭射了进来的。”

我笑了,缓缓地转动手里的酒杯,道:“监军大人不一直都没改?

只可惜,事事往往不能如意,你以为,他们只有如此的手段?”

蕾尖有咸味冒了出来,我用手指擦拭着嘴角的血线,血染了指尖,道:“他们早就动手了,监军大人。”

他急急地扑了过来:“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我明白他的意思,怎么可能,我身边有极顶的用毒高手,时刻防着有毒物染入,每一样用品吃食都经过检验……那喜娘便是,或他忘了,入洞房之时,喜娘是不会在的,更何况,那毒并非在我身上,而是宁启瑶带了进来,花碎玉裂,花玉的夹层那透明的液体便染上了整个碎玉,原只是令人假死的药,可如果加了酒,那么,便可致人于死命。

我何必假死,继续让三星跟着我,有志不能偿,有家不能回?陷入这永远拔不出脚的泥潭?

他们的势力那么的强,那么的大,一个敌人解决了,还有另外一个,为什么我以前想不到,表面上那么忠善的人,也会是我的对手?

没错,我终于承认,在多年之前,我们便在心底接受了他,没有将他当成这权谋最盛之处出来的人,早认为他的心地如草原的碧水蓝天般的纯净,所以,没有人防他。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信他了的?是他身先士卒地领兵在前之时?还是他为我挡住飞来如蝗的飞箭之时?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到了后来,他与我成了军中双将,齐名西疆,他在军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威望,更被人指为西疆战神。

直至酒入喉咙,我才明白,原来他身上的光环,不过是一个假象而已,当光环除下,光影尽去,那狰狞的假象会让人那么的难受。

我只是累了,累得想一了百了。

君家将们,我能为你们做的,便只是如此了。

我拾起了那方碎玉,手指上便染了毒,再沾于杯边,饮下……一直以来,我想用毒的对象,便是自己,我只是在赌,我的死,是否可引起宁家与夏候商最终反目,以他隐忍的性格,无论我在他心目之中占了什么位置,此事也会象一根刺一般埋于心底,他和当朝最有权势的宁家结了仇怨,大宝之路是不是会如此的畅顺?

我死之后,自有小七他们将首尾备好,将他一步步地逼到宁太后的对面,也许,天下间能唯治得了他的人,便是太后吧?

只是不知道太后,到了终了,会不会顾忌她这位重孙?还是会如对太子一般不动生色地将他替换下来?

又或是被他反曳一击?

这一切,都不是我能预计得到的东西了,也许,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大期限,多年之前,老二用一条命换下了我这条命,而今日,便到了该我偿还的时候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老天爷往往便是这么的公平。

只望来世,我不用背负这么重的包袱。

第一百三十一章 路到尽处,生命尽

就连小七都不知道我的计划,他们只以为,我在花烛之夜将毒死的人,是夏候商,小三已然和小七他们联系上了,他的手艺终于派上了用场,用从没有人用过的夹层拔丝手法,烤出琉璃花瓣……不错,宁启瑶真的认了出来,这种琉璃与别的不同,是西域高昌国内一种特殊的琉璃矿,或可变为灰色,绿色,紫色等,制成花朵折射出不同的光线,便有不同的颜色,如击碎了,便又会恢复原样,小三一向爱收集这些,这次倒真派上了用途,可宁启瑶不知道,颜色的变化,本就是要让她明白,确是有人在搞鬼的,这样才能让她急怒之后有猜中结果的兴奋,就连这结果,都是特意通过人透进她的耳内的,如此,才能让她失措,让她果真摔了那朵珠花……如果叫人动手,堂内武功高手暗藏不少,可不大容易,再说了,我一向很懒,能不动手之时,何须动手?

至于那串冰玉,倒真只是串冰玉而已,为的只是让宁启瑶怀疑,让夏候商怀疑……布阵之时,使人迷惑的东西越多,不是越容易成功?

嘴角的鲜血越流越多,恐成了一条小溪涌下,滴在大红的吉服之上,那吉服是红的,所以倒看不出什么,只是将那粉珠缀成的风翅染得一片血红。

我身上便又感觉到了那刺入骨内的寒意,仿佛身上所有的温暖都要消失殆尽,又仿佛当年,饮下毒酒之时,彻骨的痛疼之后,便感觉生命在随着身体的温度缓缓消失,身上的衣衫挡不住它的流逝,融融的篝火也不能温暖身体,救了我之后,那些晚上,落日霞将她带着的所有的皮毛全堆在了我的身上,四周围升起篝火,也阻不住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侵入身体。

身上的温暖随着嘴角的鲜血涌出,消散,我终于要死了吗?老天爷当真是公平公正,多年前未死之人,到了末尾,终要收回她的性命的。

可他抱住了我,徒劳地用手擦拭着我嘴角流出的血:“不会的,辗玉,不会的,你不会死,我不准你死!”

他还是那样霸道,以为世事皆如他意,以为自己生于皇家,便可操控一切,掌握一切,我在心底苦笑,夏候商,你知不知道,人力再强,也强不过天去,老天爷要收回我这条命,你怎么能阻挡?

“王爷,别伤心,我终要离开了,回到我的家人部将身边,他们会照顾我的,黄泉路上,有他们作陪,又怎会寂寞,只是苦了王爷了,您恐怕,只得另寻王妃了。”

“不,辗玉,本王的王妃,只有你,只有你,绝不会有其它人!”

我抬眼望去,看清他眼角流出的泪,划过他的面颊,直流向嘴角,使他如玉的脸庞仿佛瞬间崩溃了,可我在想,他这样的表情,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王爷,宁妹妹很喜欢你呢,我如若走了,你不防接受她,她也是宁家嫡女,能帮王爷不少。”

他终于怒吼出声:“辗玉,难道你不明白,如若你死了,本王,本王又岂能活得下去?那些争权之事,又与我何干,为什么……为什么,你至始至终都不明白?”

他抱住了我,眼泪痛在我的裙摆之上,和着我的血,润染,混和,再润染,再混和。

的确我不明白,不明白他是怎么样的人,不明白他怎么可能如此不动生色的对竹君家将,那些逐渐接受了他的人,那些奉他为中朝真主的人。

他也可以豪不犹豫地下得去手?

我想再试一试他,问清楚他,也倏地,却感觉极为疲惫,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太子的话或真或假,但有一样是真的,那便是,他真的收集了罪证,指证君家将谋逆,这既是真的,其余再问,不过换来更多的谎言而已。

我这一生,已有两次受到九色鹿的对待了,再听一次谎言,又有什么意义?

我轻声道:“其实,我是真想放下这一切呢,想和监军大人白头到老呢,只是不知,二妹妹为何对我那么大的误会,认为我想制监军于死地?监军大人,你我之间真弄那么大的误会吗?还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

我抬头抚着他的脸,眼内俱是哀恳:“您告诉我,我们君家的仇,已然报完了吗?”

他沉声道:“为什么你不等一等,当年那些食墨之人不断地被查出,泄密之人也已动见端倪,秦家快完了,夏候渊也完了,不错……君

家的案子,将近尾声。”

“那一天晚上,其实我见到了太子的,他仿佛要对我说些什么,可他的手下听到了马蹄之声,扔下我率人走了,我一直弄不清楚,他走之际,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他为何说我会后悔?只可惜,我弄不清楚了,永远都弄不清楚……”我竭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可有一丝愧疚与后悔,可是没有,依旧没有,他果然是天底下最会演戏的人,如为优伶,更会名满天下。

“你别说了,别说了,君家的案子,本王应承你,一定会帮你弄个水落石出,就算本王求你了,别闭眼,保持清醒,等御医前来,行吗?”

他还在骗我,始终不肯承认,当年他在里面扮演的角色,我原以为自己早已失望,可听到他的话,心内的失望却是更深,便决定更加上一把火,伸手抚了他的脸,勉力笑道:“王爷,我知道你身为皇室之人,有许多不得已,我并不怪你,事发的日子,你避开了,你有你的责任,就如我们同上战场,我是冲锋,你为后援,决不能乱了章法,让敌人有可乘之机……王爷,监军大人,您别流泪,其实属下……妾身早已命不长久了,只不过剩了半年时间,此时去了也好,身上穿着大红的霞帔,头藏凤冠,成了王爷的妻子……其实属下也爱美的,不过命运弄人,让属下整日以战衣盔甲遮体,这些日子,心中虽有仇恨,但终是妾身最平静的一段日子。”

我终无法说出口“最欢喜”的日子,只得用“最平静”来代替,在他逐渐模糊的面孔之上,我看清了他大恸的神色,仿佛痛彻心肺,他所有的世界都已崩溃……我虽知道这不过是短暂的,等他冷静下来,眼里面望着的,只是那龙座,但我还是心里极为痛快。

他哽咽道:“王妃,你别说了,本王答应你,定为你查出最终真相,太医呢,快叫太医……”

我闭了闭眼睛,发现眼前一片红色,我的眼已充血了吗?为什么我仿佛又看见了断头台上那飞溅于碧草之上染红的血滴?

“那妾身多谢王爷,只可惜,妾身始终弄不明白,今日为什么会如此收场?”

我的话,终于让他怀疑起来,由一开始对我的怀疑,转向对宁家的怀疑,甚至更深一层,是什么人泄露了我的身份,是谁指使宁启瑶今日来闹事,是谁向我下毒,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会将他推向宁家的对立面,不错,他可能会怀疑我,可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时移境迁,他与宁家已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我感觉身上的力量在流逝,每一处都沉重起来,渐渐地,连一根手指仿佛都抬不起,身上的肌肉渐变得僵硬,视线渐渐糊模,他觉察到我的变化,却忽地将我抱起,向门外走去,大声道:“传御医,快传御医……”

宁晃月的声音响起:“王爷,她是钦犯……”

“宁晃月,你敢拦我,本王今日便杀了你!”

我隐隐听到刀剑收鞘之声,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却不知怎么地耳边仿佛听到了马尾胡弦的声音,嘴里不由自主地哼道:“银色月光洒在你脸上,你纯真脸庞像个孩子一样,马头琴悠扬,是谁在歌唱……”

我感觉到有鲜血从喉咙中涌了出来,直冲到嘴角,再喷涌而出,鼻端仿佛又闻到了木槿花的味道,感觉到它飘落的我肩头,一片一片,雪白,柔软,我回去了吗?回家了吗?

回去了,的确是回去了,我还到了隔壁大婶煮着的鸡肉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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